到此刻她定然歇下便又作罢。说来,她也偶尔会昼夜颠倒一番,就为在晚上人少的时候出去乱逛,从未出过什么纰漏,没想到那天却中了那风流子一掌,委实倒霉得紧。脑中又突地浮现那张长得妖里妖气的脸,嘴角的胭脂痣很清晰。李容锦不屑地撇嘴,翻了个身,望着窗外月亮投在树下的影子,发着呆,便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泰源襄城次日一早锦绣宫的宫门处便停了软轿,轿帘上,扇形翡翠同心结垂下的流苏穗子在轿边宫女的头上一扫一扫,等着她的主人。约是半个时辰,左右各十个宫女簇拥着一华衣少女走了出来,那一身繁复衣袍上的青鸾刺绣细致精美,粉红底上青蓝鸟腾飞展翅,袖口处露出的淡水蓝色广袖大衫质地柔软,细看才知是前日才进贡的丝绸。轿门下侧的公公弯下腰扶了李容锦进入轿内,行到前面携十名宫女左右各五名,前往长公主所在的泰源宫去。泰源宫乃是当今圣上的第一女,太子殿下的嫡亲姐姐襄城公主的寝宫,所在离李容锦的锦绣宫隔了大半个皇宫,路上见了处百花园,百花园东侧即是东宫。每每要去泰源宫路过东宫时都得进去拜见一番,奈何李容锦向来不大喜欢她那个性子软没什么大抱负的哥哥,也总是匆匆拜见了,又匆匆告别。今日亦是如此,见殿上那人虽是气势磅礴的白袍飞龙的一身太子冕服,容貌也算俊逸,偏偏少了些帝王气度,闲闲懒懒窝在贵妃榻上,一条腿给跪坐在地的哪个侍妾捶着,看样子正在享受呢。李容锦心底嗤笑,也不打扰他享受了,便要匆匆告辞。正欲起身,太子妃陈氏便进了门来,正好见着要走的李容锦,便娇笑着打趣道:“本宫说今日为何外头的宫女在兴奋地说些什么呢,原来是小妹来了。小妹这是要走么本宫这才刚来便留下陪本宫说说话吧。”李容锦却想起那日在清水院听得那些来,心底不屑却又无法直接说了去,便只行了礼,默声又做回位置上。她又不是不知道,别的宫宫女不说见了她跟见了鬼一样,就算是真说些什么,顶多又是说她锦城公主,又是如何如何的恃宠而骄,仗着生病趁机邀宠皇上。“太子殿下,”陈氏向太子成纪行了一礼,“臣妾前些日子得了块罕见的玉,特来献给殿下。”说毕,便从身后宫女那取了个香樟木盒子过来,恭敬递上前去。成纪示意身侧的侍妾去接过,就算是在一旁示他二人为空气的李容锦也不可避免地嘴角一抽。太子成纪素来爱奢侈的东西,尤美玉为甚。太子妃自然知道这一点,在这流言渐起的时候过来讨好,却很是有些欲盖弥彰。她倒懒得管这些,终究不是她的事。李容锦不愿再待,便随意扯了借口告辞。碧如迎上来,笑眯眯像拣了宝似的,扶着她。李容锦本烦闷的心情便笑了笑,问她:“你是拣了什么宝了,说来听听。”碧如现在正被方才见的高兴得心底脸上全是笑意,开开心心地得意了片刻才道:“方才我在外头看到个长得很漂亮的人,还是个男人呢,别看咱们太子殿下长得也很好看,可跟那个人比了竟是云泥之别。”也就在碧如眼里太子殿下是个美男子了。李容锦叹气,想必以碧如的眼光估计也没有好看到哪去罢。碧如却又继续夸着道:“本是个男人,却在嘴角长了颗十分好看的红痣,这下那张脸又更为妩媚咦是妩媚吧”她说完又觉得不妥,但又觉得好像又恰好是这个模样,便看着李容锦,又笑了起来。“痣”李容锦却突然想起不久前见过的那一张脸来。那时她也是惊艳了他的容貌,尤是嘴角那艳丽的痣。待宫外的说笑声远得听不到了,太子成纪终于睁开眼,看着眼前他的结发妻子。容貌自然是好看的,连他的长姐也差她几分。可长姐好就好在,面容端庄,贤淑贞静。太子妃尚未嫁进皇家时宫中议论最多的两个女子,一个是锦绣宫的那位刁蛮公主,一位则是自己向来尊敬的长姐襄城公主。锦绣宫的那位,自然多的话是说恃宠而骄,目中无人,真真是个在皇宫中名声不大好的公主,连那奢靡的金城公主也比她得心些;而他的长姐,在这个人人攻心的皇宫却是以德服人,不骄不躁不奢不废,连父皇的后妃们见了都连连夸赞多给几分薄面,连那锦绣宫的泼辣主见了都收敛不少,万分不敢在那位长姐面前放肆。说到锦城,太子成纪又疑惑起来,这个妹妹虽是恃宠而骄,却并不见父皇多给几分不一样的宠爱,连前几日大病他这个不大亲厚的哥哥都去看得比他多;他以为父皇待她不过尔尔时,锦城闯了祸父皇又竟不追究,未免太过匪夷所思。后来陈氏嫁了过来,便多了位陈氏,除却赞其美貌,还笑起貌有妖色,虽说碍其身份不敢明着议论,但东宫那位暗地里跟男人眉来眼去却是不少人都知道的。每一条,都足以让他心情压抑。有人说他软弱,比如他的刚才的那个妹妹;有人说他毫无上进心,比如九五之尊的父皇。可这些对他来讲什么都不是,左右不过是个太子罢了,前有父亲日渐失望,后有弟弟们虎视眈眈,有何快乐可言还不如讨个看得上言的美人,喝喝酒得了。眼前这美貌妇人,如今越发水灵妩媚了,却不知她的床榻睡过哪些公子哥这般想着,成纪又厌恶地皱了眉。“你来做什么。”没了旁人在,成纪自然没必要给她留面子。陈氏作惶恐状跪伏下,口中疑惑说:“殿下何出此言臣妾虽不如清儿妹妹那样能常来服侍殿下,可臣妾待殿下情真意切,天地可鉴呀。”成纪恼羞成怒地拂袖而起,想要大骂却顾及她口中的“差别待遇”。斜着眼冷她一会,才冷笑着道:“不过就是个狐媚子,还妄想做了那贞洁的卓文君,让本宫只你一人若你安分守己也就罢了,偏还做些龌龊事给东宫抹羞。滚吧,别让本宫再听到些什么不该发生的肮脏事。”陈氏虽羞愤,却抵不过对太子的怨。她幽幽瞥一眼站在面前的人,压下心中百般恨,百般怨,退了下去。泰源宫外,平日大摆排场目中无人的李容锦悄悄地吩咐前头的徐安,将人啊轿子啊速速撤了去。徐安是锦绣宫的大总管,对李容锦也算了解,是以得了命令后便以极快的速度叫人撤了,眨眼间这泰源宫外就剩个风中摇曳的公主和一个青衣内侍了。李容锦端好了端庄的姿态,恰好泰源宫的总管公公就到了。那公公偷瞄了眼李容锦,恭敬迎进去心头还不忘嘀咕:公主啊公主,每次都记得撤排场咋老不记得出门的时候换身素点的衣服过来呢果然如那公公所料,方见过礼襄城长公主便淡淡瞥她一眼,了然道:“这回速度,蛮快的,竟然连永宁都没赶上。”永宁便是那个暗自嘀咕的公公,比常安老了些,鬓发都开始白了,好像记得是常安的师父来着李容锦还在猜测着,听见襄城这话脸上有些挂不住,干笑道:“什、什么呀长姐莫笑话妹妹,自年前受了长姐一番谆谆教诲,锦城实在受益良多啊怎的还敢走那糊涂风气”襄城眼睛瞟向她那身精致的刺绣袍子,叹气道:“罢了罢了,本宫还不知道你,说过几次有心事要说出来,堵在心里长年累月总会出毛病的。不说了不说了,再说你又要冲我摆臭脸。”她还不了解这个姑娘说来早年这姑娘刚进皇宫的时候性格天真可爱,那时;脸上还有些许婴儿肥,十岁的样子,就像春天里的桃花,任谁见了不爱的可不知为何后头竟性情大变,自大狂妄,口无遮拦,骄纵奢靡,简直是把一个公主的所有缺点都演绎个干净。当她都要对这个妹妹失望的时候,偏又在她生病去探望的时候无意间听到她哭得压抑,那满腹委屈说不得只能哭出来般。纵然她不知道锦城究竟在抵触什么,但她也是在这后宫中生活了二十年的人哪会完全不懂这后宫的女人都长了张会吃人的嘴,这金碧辉煌的地方,压抑了本该不属于这里的灵魂。压抑得太久了,又有些脑子,明的不能来,暗地里又玩不过那些老油条,便只能极端地发泄着。骄纵,胡闹,对不喜欢的人永远冷嘲热讽。这就是,在她眼中的锦城,听说叫容锦的小姑娘。是以她才会对她百般容忍,待她虽同别的弟弟妹妹无二,却总是多关注一些。李容锦最不喜这个姐姐的地方就是这点,老爱作叹气状对她各种说教,便打着哈哈道:“姐姐说的锦城自然记住了,不过长姐啊”她刻意压重“长姐”二字,说完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看着她,意思自然明显。襄城先是一愣,随即明白她在说什么,嗔她一眼,说:“你也十七八了还笑话本宫,五十步笑百步罢了。不过前些日子父皇已经给本宫指了门婚事,本宫虽年纪大了,好歹是皇家的女儿,父皇自然不会胡挑。”李容锦被她那句“年纪大了”噎了噎,道:“姐姐怎的年纪大了正直青春桃花烂,谁家公子莫不看。姐姐这么青春貌美的说年纪大,像妹妹这种长得着急的莫不是可以直接养老了”“你就嘴皮子功夫厉害。”襄城笑道。她知道李容锦不过是在说些玩笑话,自己这个年纪,旁的姑娘孩子都能叫娘亲了,她还在后宫中蹉跎着。再看李容锦却是一点不显老,十七岁自然是花般的年纪,一张小脸挂着俏皮的微笑,真真是人见人爱。心中一动,襄城半是思索着开口道:“见你年纪也不小了,却不知这婚事会是怎么个安排法听说父皇早些年亏待容夫人,想必在婚事上自然不会为难你”每说及李容锦的母亲,那位十分有名的渝州容夫人,她心情都会有些波动。襄城也是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暗自瞧见李容锦黯淡的表情,忙岔了话题,问道:“听说前些日子生病是出宫去玩了可好些了”李容锦心底微微叹气,心道这么久公主大姐你是终于想起关心妹妹我的身体了啊她怏怏道:“好多了,过两天又能爬上树了。”襄城笑出声,这丫头。遂又问她:“可在宫外头遇上什么好人家的公子少爷了”公子少爷这不说,一说有把李容锦那点对太子妃的厌恶又勾起来,全然是因为想起了那日在清水院外遇到的两个浪荡公子。这么想着,便没甚心情道:“好人家的公子没遇着,倒遇到了爱吃天鹅肉爱翻墙的。”“什么天鹅肉爱翻墙的”襄城不解,看着李容锦见她表情闪过一丝的怪异神情,尚未看懂便又消失了完。李容锦却是不想再说这个,喝了口茶便开始蹭泰源宫的点心。襄城想了片刻自然能联想到前些日子听到的东宫那位的风流传言,脸色当即就不好起来。“锦城什么时候说话爱这么吞吞吐吐了”李容锦呼了声“冤枉”,爬到襄城边上挨着她坐下,思了片刻,愤愤道:“实在不是妹妹说话学那些不上道的,实在是这见到的太污秽拿不上台面啊”她说的自然是实话,不过不是说太子妃的事拿不上台面,只是不好意思跟眼前的襄城公主说她老跑去青楼罢了。说了还不被骂死光那些条条框框给她背就能让她三天吃不下饭。襄城却以为她是难以对太子妃陈氏的事不好开口,便安慰几番,末了又说道:“你当那些从未存在过,你还小,总不能让乱七八糟的人污了你的耳朵。”“嗯,妹妹知道。”李容锦面上自然乖巧应下,心底却是嘀咕着:你妹妹我的耳朵早八百年就被污染了。陈氏终究是一朝太子妃,加之那些也是空穴来风的流言,可信度尚不知,也不好直接给人说了去。皇上本意是说教几番意思意思,总不能让事闹大了,大家都难看。恰好这时长公主襄城去上书房敬了杯茶,状似无意道:“皇城之中不少世子郡主、官家千金的年纪还不过少年,身边服侍的嘴又碎着实容易让小孩子听些不干净的东西,不少夫人为这事着实愁得紧,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皇上如何不了解自己的女儿听罢便知道是什么意思,是以太子妃本是关个半月禁足的,却差点被贬了。若不是她父亲合着太子求情,道是有心人胡传的谣言中伤太子妃,这事还真是说不定。陈氏回了东宫自然对泰源宫那位恨得牙痒,奈何既没有什么把柄给她抓了教训教训,也没有什么隐疾给她嘲笑嘲笑,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回了宫还要遭受其他太子良娣良媛的嘲讽,太子的冷眼,又是一阵心里记恨。、树下白衣锦绣宫安静了半个多月终于又开始闹腾起来。主子带头四处瞎转,无非就是将那开满花的桃树梨树全部下起了花雨,只让人现在开心了,也不知道天气热和的时候有没有果子可解渴。这中便有相如、子如等人还算心疼这些结果子的树,跟在捣乱的人后面一个劲苦着脸地劝着。奈何他们的主子是个混账主,非但不听,竟要跑去别宫打扰去。一行锦绣宫的人便去了梁妃娘娘的顺和宫,也就七八个人,后头还有两个衣衫不同别的宫女的蓝衣宫女,正是锦绣宫的管事子如、相如二人。她二人因常安去了上书房递交这一月锦绣宫的开支顺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