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窗前一闪而过,他跑过去后,一串小萝卜头也跟着他呼啸而过。太后看得有趣,却也忍不住吩咐道:“让太监宫女们多看着点,别摔着了。”皇后搭话道:“母后放心,好些人在外头伺候着。不过外边到底冷,还是叫他们回来吧。”“你说的是,也闹了好一会了,该进来了。他们在那儿跑跳闹腾可能不冷,伺候人可冷着呢,你也顺便赏一下吧。”“是”皇后依言恭谨地退下了。过了一会,殿外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是皇后把这群孩子都叫了回去。不过殿内温度高,怕他们一冷一热反而生病,这才让他们在外室先暖一暖。华临炽照旧是第一个窜回来的,帘子刚一掀开,就听见他问:“母后我的烤红薯好了吗”九王爷从小时候偶然知道有烤红薯这个东西的存在后,这便成了每年守岁的固定项目。也不一定是为了吃,就图个烤东西刨东西的乐趣。“闻着味儿差不多了,赶快去守着你的宝贝去吧”太后笑骂道。华临炽烤了这么些年的红薯土豆栗子,弄得太后都知道什么时候该熟了可以吃了。不过古往今来,在金碧辉煌的慈宁宫用宫内鎏金鼎烤红薯的估计也就这独一份儿吧。华临炽的脚步一顿,又扭了回来,黏在太后身旁,笑嘻嘻道:“我来守着了”太后一愣,随即被儿子的甜言蜜语给哄地眉开眼笑:“你啊你,江家那小姑娘就是被你用这张嘴给骗到手的吧”“哪能说骗呢,我每个字都是发自肺腑才说服人家的。母后可不准在她面前胡说啊,免得她回家找我麻烦。”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打趣儿,说咱们九王爷人还娶到手就当自己家的了,还有恭喜太后明年定能抱上乖孙子了。满殿的笑闹声中,只有皇后脸上的笑挂都挂不住。、前夕钟鼓沉沉,夜色如墨。一屋子的人此时都有些东倒西歪了,也就华临炽和太子两个人精神头好,凑在一起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小一些的皇子则已经卧在奶娘怀里甜甜睡去了。每年守岁,前半夜太后会陪着一起,后半夜她都自己呆在小佛堂里念经祈祷,今年也不例外。看见太后起身,醒着的人都起身恭送。太后轻声道:“都坐着吧。皇后,你随我来。”皇后娘娘诧异地凤眸微睁,要知道太后从来没有叫人陪她去过小佛堂的,一时间,皇后心中忍不住惴惴。太后却没有解释什么,率先走向了后殿,皇后再不安也只能跟上。佛堂内有青烟一缕,几盏灯火,别的什么明火都没有,皇后一进来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太后浅浅一笑,和声道:“那有斗篷,快去披上,别冻着了。”皇后咬唇实在摸不透太后在想什么,她还是依言转身去拿斗篷,佛堂阴冷她实在有些受不住。不过等她穿好回过神却发现太后已经斟好了两杯茶。“母后”皇后扯了一丝笑,不安地道,“儿媳来便是了,哪能让您给媳妇倒茶呢。”太后望着她僵硬的笑脸,心里有些惆怅。皇后初进宫时就是个性子软软的小姑娘,而她性格强势,皇后这样的媳妇刚刚好能包容她;彼时皇上正经历内忧外患,安静温柔的皇后也正能排解他心中的烦闷;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脸上也写满了不甘。“你坐”太后说,“年后便是临炽的大婚。你过来一起帮哀家置办。”皇后讶然,她以为太后并不会愿意她插手九王爷的婚礼。“等临炽大婚后,就该轮到太子了,到时候哀家就不插手了。”皇后勉强笑道:“儿媳没有太后在一旁指导,心中不安,您就辛苦些吧。”皇后早年进宫因为性子绵软,在后宫之中有些立不住,太后二话没说给她撑腰。后来的许多年,后宫大事皇后都习惯先过问太后再做主。而从今年寿宴之后,皇后就发现太后在放权给她。因为梁燕的婚事被搅黄而一直是支持态度的太后却立刻接受了那只莫名其妙的归燕,梁家因此感觉到了危机,可偏偏太后做出放权的举动,这让皇后惶恐到了现在,总觉得太后要出招。太后却没有理会皇后的试探之语,继续道:“燕儿这些日子怎么也不进宫了”皇后道:“说是生病了,一直还没好。”“嗯。女孩儿的身体最是娇贵,哪能让一场病拖到现在。你回头去让太医院的太医走一趟。”“是,儿媳替燕儿谢谢太后恩典。”太后捏着茶盖轻轻撇去浮沫,瓷器相击的声音一下一下在室内回响,而那每一下似乎都敲在了皇后的心上。“燕儿可是在恨哀家”太后突然问道。皇后悚然抬头,而太后也正望着她。那双经历了三朝政权的眼眸清亮悠远,仿佛能看进人心里去。皇后心下一慌,狼狈的逃离了视线,“燕儿怎么会恨母后呢”太后笑笑,道:“毕竟是哀家在不断地给她希望。最后却又没有给她想要的。”皇后神色一黯,没有接话,这也在无言中表明了她的态度。在这件事上说对太后一点怨怼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寿宴前她还十分赞成这桩婚事,可那被篡改的懿旨一出,她却丝毫没有考虑过梁家、考虑梁燕的脸面,使得她们梁家变成了京城最大的笑柄。而失去挚爱的燕儿更是被打击的不成人形。太后拿了一块糖不断的诱惑梁家却在悬崖边绝然转身。其实皇后本可以撒谎,毕竟这个答案会惹恼太后。可她太委屈了委屈到连伪饰都不愿意。好在太后并没有在意,因为她心怀愧疚。在儿子的婚事上太后心意的转变自然也有她的考量。华临炽篡改懿旨是大罪她必须帮忙给捂严实了,此时除了承认这门乌龙婚事还能如何。而梁家膨胀的野心也到了她不愿再纵容的地步了。最主要的是江燕背后还有她的母族。因此即便对梁燕感到她也毫不犹豫做了选择。太后是决然的人,歉疚不会影响她的决断。当然因为这份歉疚她愿意对梁家作出补偿和退让。只要梁家不肆意挥霍完她的歉疚。“燕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告诉她是哀家没有对住她,以后她若是有了想嫁的人,哀家尽力促成。”皇后点头,笑容却几多苦涩。梁燕一门心思全在九王爷身上,对他执着到了极点,哪会瞧上其他人。而且京里一直在传她是要嫁作九王妃的,如今虽婚事成空,可又有谁敢要她啊。不过太后既然说了这样的话,她也只有千恩万谢的应下。“年后太子也要开始听政了。太子是国之栋梁,身边不可有唯利是图的小人。你也要记得凡事以太子为先,其余的都得太子之下。你可明白哀家的意思”皇后心凉如冰,寒意从脚底一直蔓延到了头顶。她怎么能不明白,怎么会不懂太后的言外之意她在明明白白的警告,警告她不要私心太重,只是不知道这番话是太后自己的意思还是也有皇上的。她打了个哆嗦,舌尖发硬地低低应了声是。“嗯,你去吧。帝后守岁亦是国之大礼,不要让皇上一个人。”三月春闱后,京城上下都瞩目的大事便是九王爷的婚礼。“吱呀”崔氏轻手轻脚地阖上了房门。明日便是大婚,她今夜是过来陪女儿说说话,絮叨絮叨的。女儿刚刚找回就要离开她了,她实在是舍不得啊。话说到半夜,宋筝雁沉沉睡去,崔氏也起身回房。“恭送夫人”“不必送了。”崔氏拦住了紫苏,“明儿燕燕需要早起,她一贯爱赖床,不过这次你可不能由着她性子来。等她起来后,先让她喝碗燕窝粥。”“是,奴婢明白。”“你,我还是放心的。今晚也早些歇下,明儿可有你累的。”院门在崔氏走后便落了锁。三月春寒料峭,天空星子暗淡,一阵冷风吹过,浮云便遮挡住了这黑夜里唯一的光。崔氏一行渐渐融入了黑夜里,花木发出了簌簌的微响。“就是这儿,这些日子你也认得三姑娘的样貌了,可不要黑灯瞎火的弄错了人。”一个老妇的声音在黑夜里低低响起,随机便消散在风中。回应她的是一声冰冷的男人的轻哼。绣楼里的烛火一盏盏熄灭,只有几个窗户透来十分微弱的光芒。“差不多了你去后门守着,见机行事。”先前那道男声又响起,冷的人忍不住打了下寒噤。片刻后一个老妇如同影子一般潜向了更深的花木之中。紧接着,一阵翕动,不知何时又有两个身影出现在男人的身后。“走”松鹤堂,老夫人的卧室。本该沉沉睡去的老祖宗此刻捏着江谣的手,一双眼熬得通红。她眼里有狠心有孤勇却唯独没有犹豫。但她身边的江谣就坐立难安了。“祖祖母,要不就算了吧,万一失败了”江谣磕磕绊绊道。“闭嘴”老太太厉声喝止了她,“没有失败”江谣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江老太太瞬间松缓了神色,温声劝慰道:“你放心,祖母一定让你嫁给九王爷。难道你真的甘心嫁给什么四品五品小官你若成了九王妃,那个女人再也不能在我的侯府作威作福了,你爹娘还需要看她的颜色吗这些道理你都明白的啊”老太太的眼里精光四溢,她仿佛看见了她所描述的美好的未来。这未来也蛊惑了江谣,她想起这短短几个月来她与江燕的差距,就鬼使神差地点了头。老太太毕竟没有丧失全部的理智,此番行事她早已无数遍的推演过,各种可能也思量过,她的每一步行动都要能把江谣摘出去。而此刻她捏着心爱孙女的手,嘱咐道:“就算失败了也没关系。此时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什么都不知道,懂吗”江谣忍不住问道:“可是您不是说梁夫人跟您担保过您不会有任何事的吗”老太太嘲讽一笑:“你也是天真,这漂亮话谁不会说她和我本是利用关系,她为什么要顾忌我的安危不过我也不傻,我既然能帮她把杀手带进来,自然也有办法不把江燕交给她。”“祖母”“她要江燕无非是为了折辱泄愤。可是对我们而言,她不能死,她只能是失踪,等您真正坐稳了九王爷的位置,她才可以死”江谣下意识的挣了下手,毕竟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她再不喜欢江燕可也从未将她与死亡联系在一起。老夫人显然已经陷在了自己的计划的推演里,丝毫没有察觉到江瑶的动作。“江燕失踪,九王爷必定也会知情。为了让这桩婚事进行下去,她们肯定会找人代替先把仪式办下去。而这个人只有你才是最合适的。等你和九王爷拜堂了,我就把江燕放了。我若是一开始把江燕交给梁家,江燕必死无疑,更有可能连尸体都找不到。时间一长,皇室必定发讣告,你这个代嫁新娘自然没有了作用。可如果拜堂后传出了江燕的丑闻呢,比如私奔,你就成了为了家族为了皇室颜面委屈自己的牺牲品,更何况九王爷是知晓同他拜堂的并非江燕本人。这种情况下,难不成还要把你送回侯府吗你放心,等用完了江燕,祖母会清扫干净的。”一切都那么合情合理,而江瑶只需要顶着江燕的名声度过明日便能名正言顺的顶替掉她。谣儿,她的谣儿,以后所有人见到她都得尊称一声九王妃,多么尊贵啊。江谣握着祖母的手,她似乎能感受到手心下祖母枯朽的血管了汩汩流淌的兴奋,她被感染了,一双眸子里透着渴望。九王妃,那可是九王妃啊,谁能抵挡住它的诱惑老太太又小声道:“谣儿,祖母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记住虽然我们都恨崔氏,但有了这个秘密,关键时刻她却也可以保你命。你附耳过来”江谣凑了上去。片刻后,她突然双目圆睁,不敢置信道:“是假的怎么可能二哥难不成还会搞错”老太太得意一笑:“这个秘密我本打算临死前告诉崔氏,让她撕心裂肺,一辈子都找不到自己的亲生骨肉。现在我告诉了你,你记住谁都不许说,连你父母也不许,记住了吗”江瑶跌坐在脚踏上,愣愣地看着祖母,好半晌才被人似被人控制般地点了点头。原来信阳侯府这场无休止的争斗里,谁都不是输家,更不是赢家。、代嫁崔氏一晚上都睡得很不安,做着一个又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有那年年少初上京时遇见的江子正,有分娩那晚撕心裂肺的痛,还有在狱中抱着女儿痛哭的扭曲画面。崔氏猛地睁开了眼,房间里只有一盏微弱的烛光在轻轻跳跃,窗外天色依旧暗沉。她撑坐起来,一时间竟浑身无力,气喘嘘嘘。守夜的丫头听见了响动,执灯进来查看:“夫人,您醒了”“什么时辰了”“寅时了,天还没亮呢。夫人再睡一会吧。”崔氏昨夜辗转难眠,很晚才睡去的。不过她现在倒也不困,活动了下手脚后便吩咐道:“也差不多时辰了,先洗漱吧。你去让崔妈妈走一趟,去叫燕燕起来。”“是,夫人。”崔氏的院子一动,整个侯府也渐渐从睡梦中醒来。各处灯光一亮,贴的到处都是的大红喜字热热烈烈地暖进人眼里心里,喜事总是令人心情愉悦的。崔氏正在梳妆,首饰盒里早先便备下的头面此刻看上去又那么不尽如人意了,总觉得不够贵重,崔氏心里急了,忙叫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