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初那么热枕地帮江舒淮不过是一片私心,宋筝雁的这番自白让他愧疚难安。夏风透过窗棂吹进房间里,带来了夏日花木沁人心脾的甜香,往上看去还能瞧见丝绒一样的夜空里闪烁的繁星。华临炽拉她躺在自己怀里,突然说:“我们生个孩子吧。”宋筝雁不是很懂他的点,怎么突然说起这话题了。华临炽却热切地翻身压住了她,声音带着几分急迫的紧绷感:“我们肯定能当好爹娘的。”宋筝雁捧着他的脸,点了点头,“好。”华临炽浑身一松,高兴地在她脸上四处的亲,跟撒娇的小狗一样。不过他的吻只是在表达他的兴奋,没有任何情欲的味道。他和宋筝雁说好了的,要为宋成柳守孝。第二日,宋筝雁进宫。皇后和崔氏来的比她早,正陪着太后收拾行装。前两年太后在皇陵呆的时间不长,所以今年会多呆一阵。说来先皇和太后帝后情深,当年也是一段佳话。“太子十月大婚,哀家会早点回来的。之前的一些事就要靠你来操办了。你也注意自己身体。”太后对皇后道。皇后的身体从去年入冬后就一直不太好,如今都入夏了,她还是一脸寒白。“劳母后费心了,媳妇知道。”皇后微微低首,柔顺恭敬道。太子的这门婚事是皇上和太后一手促成的,皇后自己中意的几个人选,他们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尽管太子妃是梁家看中的人,但以萧家在军方的地位,这门婚事皇后还是很满意的,唯一不好的就是,萧家太强大,和九王爷一系走的太近,将来怕是会挤得梁家毫无立足之地。崔氏说:“太子大婚后便可参政议政了,届时就能为皇上分忧了。”“你说的是。不过太子这孩子虽然聪明,可也少有人能降得住。他还需要磨练,离他真正为皇帝分忧还早着呢。”太后笑得和蔼。然而皇后却神色一僵。太子能参政了,也就意味着新的一方势力在萌芽,没有人会比皇后更期盼那一天。而如今太后这话是什么意思“启禀太后,九王妃来了。”太后一喜,忙说道:“快传快传”宋筝雁被宫女引着往内殿去的时候,正好遇上了告辞出来的皇后。宋筝雁福身见礼,皇后却步伐不停,红金裙摆直接在她眼前迤逦而去。因为两方的刻意避让,宋筝雁很少会遇到皇后,就算碰上了这面上的礼节是不会出错的。像这次这样直接无视自己的情况还是头一次。宋筝雁自然不在乎这点小事,她自己在心里对皇后也没什么好脸色,只不过不会明摆出来而已。倒是紫苏皱着眉望了下皇后离去的背影,她有些敏感地想,后宫的女人一言一行都是有考量的,没道理前面皇后还愿意维持面上的和平,如今却不愿意做了。宋筝雁已经很久没有进宫了,太后拉着她的手直念叨。华临炽因为有公事要忙,今次没有同她一起来,不过他却托宋筝雁带了好些东西。“荷包里头装着王爷特意采来的野草,王爷说这在民间是驱蚊用的。百姓多在山林田间劳作,夏日蚊虫多,野地里的又尤其毒,一咬就是好大一个包,他们就用这个驱蚊,碾出来的汁水还能止痒。皇陵地方偏僻,多带些这些放房间里,即便没有蚊虫,熏熏屋子也是好的。”太后看着数十个做工不算齐整的荷包,连连点头:“总算是孝顺了。果然就该早点让他进六部历练历练。”“还有这个。这个是是将牛肉风干压制而成的,小小一块,不容易坏而且带着也方便,给母后在路上解闷吃;还有还有”若说太后一开始还挺感念儿子儿媳的孝心的话,那越到后边,她就越哭笑不得。好歹她是堂堂太后啊,且前往皇陵的这一路又不是微服私访,有的是人照顾,吃穿住行就算比不上宫里也完全不用担心她受累。这小儿子两口子这架势,弄得她好像是去行军打仗一样。她和崔氏好笑地对视一眼,道:“好了好了,知道你们孝顺,这些都交给宫女吧,她们会捎带上的。过来,坐这边。”宋筝雁也觉得这样蛮蠢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便走过去黏在了太后身侧。宋成柳去世的事情,太后也知道。宋筝雁整个人的状态里还有种从骨子透出来的疲惫,太后明理解她的伤痛,但有些事在她的身份上又特别想提一提。“临炽最近很忙吗”“没有前些日子那么忙了。”“嗯,那便好。皇上前些日子给哀家送了些补药,哀家吃着也没什么用,等会你拿回去给临炽补补身体。你也多嘱咐他,让他注意身体。”宋筝雁乖乖点头。太后又说:“你也多吃些,看着都清减了。夫妻俩身体好,孩子才健康。”宋筝雁一僵。不过好歹是练出了些不动声色的本事,她立刻放软了身体,仿若无事般继续倚着太后。孩子,还是孩子她无奈地想,却也不会怨太后不体贴她。毕竟她这一番话真的算是拐弯抹角了,已经很照顾她的情绪了。而且宋筝雁知道,不论是太后还是崔氏,她们压根不会去想宋筝雁是不是需要给宋成柳守孝。“你们成婚也有些日子了吧。”太后目光灼灼,带着期待,“若是这次能在先皇陵前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他肯定会很高兴。嗯,明年也是好的,你们不要有压力。”宋筝雁开始干笑:“没有,没有压力”又怎么会没有压力呢。太后都发话了,他们就是顺其自然也顺不下去了。如果过几月还没有消息,恐怕太后也该坐不住了,要往府里塞人了。崔氏显然也想到了这个可能,偷偷使了好些颜色给宋筝雁。宋筝雁叹气,也不知道他们夫妻俩能在双方父母那里顶多久不要孩子这孝怕是不好守了。几日后,城门口,一声低调素色衣衫的九王爷夫妻俩送别了趁夜出京的太后一行。夜风吹起长发,莫名的寒凉侵入肌骨。“人生最伤是离别。为什么最近这么多送别呢”宋筝雁望着远去的马车,惆怅不已。今日送太后出京,后日江舒淮远去惠州赴任,再过些日子萧翊夫妇南下江东。韩星妍的父亲祖籍江东,韩驸马的祖辈都定居在江东。此次星妍成婚,家里便来了信,让新婚夫妻俩回祖宅见见家里人。所以在送走了江舒淮和许琼之后,韩星妍和萧翊也要离京数月。明明不是离别的季节,也并非再也不见,可那股伤感却不知从何处而来,萦绕在她心上让她无端端起了萧瑟之感。她突然想起前段时间和听荷说的话,她说春天来了,大家都相继陆续成亲了。可真的一个个举办仪典后,宋筝雁才发现,似乎喜事并没有带给她多大的喜悦。、十里长亭十里长亭,折柳送别。江舒淮这一去至少就是四年。惠州天高地远,来去一趟非常不易,所以这四年可以说真的是一面都见不着了。“历练就历练,有必要去这么远吗”萧翊抱怨道。江舒淮说:“惠州近海,近年来与周边海国贸易频繁,然而时有冲突发生;皇上有意以惠州为起点,全面改制”萧翊翻了个大白眼:“行了行了,赶紧走给你送别的,你跟我讲这么多大道理做啥”江舒淮无奈笑了笑。“惠州那边乱的很,你多加小心。”韩星榆嘱咐道。“知道了,这点防身的本事我还是有的。”萧翊此刻又忍不住搭腔:“惠州那边的水军还有地方军以前都是我爹的手下,你要是被刁难了,尽管报我爹名字。”江舒淮从怀里翻出一枚有些锈迹斑斑的铜标,有些得意道“萧侯爷前几日给我的。”萧翊瞪眼:“得,当我方才的话没说。有这个玩意,只要是军里的人都会给你三分薄面的。不过一想到你走了,以后干坏事都少了军师我就非常不痛快。”“还想干坏事呢,小心星妍揪你耳朵”因为韩星榆这个妹控,所以韩星妍也算是和他们这帮人一起混大的。别看这丫头娇滴滴的,小的时候凶起来,他们这几个大男人也知道乖乖趴下给他当马骑。小时尚且如此,长大了肯定有过之而无不及啊。一想到韩星妍欺负萧翊的场面,几个人不厚道地笑了起来。笑声冲淡了点离别的愁绪,江舒淮悄悄将华临炽拉到了一旁。“我家老太太那边我把原先伺候她的人都换了下来,她如今这状况也翻不出什么天来。江谣那有我母亲盯着,二房这些日子也安分的很。”华临炽点头:“我知道了,你就别管这些事情了,信阳侯府我会帮你盯着的。”“信阳侯府不足为惧怕,真正的心腹大患是梁家。江谣同梁燕说了什么,我们至今不知道;她下一步走什么棋我们仍然没有把握。”江舒淮苦笑道,“如今我们竟然拿梁家一点办法都没有,真是哔哔”温文儒雅的江舒淮也忍不住爆了粗口。华临炽本来也是满心愤懑,听江舒淮骂人了,他反而扑哧一笑,突然就心平气和了。梁家已经引起了皇上的忌惮,他自有谋算,轮不到华临炽动手,免得打乱他的节奏;至于梁燕、梁夫人之流,她们永远只做那个推波助澜之人,从不亲自沾手,华临炽连证据都没有,如何对付她们现在他们这一方能做的,只是加强防守。可日日防贼实在是憋屈的很。华临炽道:“我看皇后倒有些迫不及待了,太子大婚后,梁家势必得意忘形,我估摸着皇兄恐怕要亲自给太子摘掉挡路石了。”江舒淮若有所思地点头,说:“这样也好,我朝休养生息了这么多年,也该动动手脚了。皇上如今把朝堂清理干净了也是为太子将来腾出手来收拾边疆。”“皇后一心等太子大婚后参政,不过事情恐怕不会如她愿了。我就等着皇兄动手的那天,他们加诸在燕燕身上的伤害,我迟早一分不差地讨回来”华临炽咬牙恨道。“如今梁家显然已经歇了拉拢你的想法,你是皇弟,干掉你也不会有什么好处,所以暂时不用担心梁家会对你下黑手。但梁燕却不是,女人一旦陷入情爱里尤其是一个偏执的女人,她是不会轻易放弃的。我们压根不知道她还会做出什么来。”华临炽头疼不已,烦躁了骂了句:“莫名其妙”小时候刚认识那会,梁燕漂亮又乖巧,他也的确当做妹妹一样照顾过;不过她那蛮横的性子一显露他就没怎么搭理过她了,她怎么就看上自己了呢“好了不谈这些了。我问你,你跟世子又怎么了”华临炽一阵心虚,缩了缩脖子,不自然地说道:“什么怎么了,我们俩好着呢。”江舒淮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但这个动作不符合他的形象,所以他是不会做出来的。他说:“那随便你吧,反正以后我也管不着了。”华临炽摸着后颈望天。见华临炽和江舒淮谈完话了,韩星榆和萧翊提着酒上前来。“上好的春酿,我特意让人从江南运来的。来,干了这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等你回来我们再一醉方休。”江舒淮晃了晃手里的酒坛子,猛地一仰头,痛痛快快地灌入愁肠。其实他骨子里也有仗剑天涯的江湖梦,只是被信阳侯被崔氏逼成上京富贵梦里的翩翩公子。这一仰头恐怕是他此生唯一一次真性情的释放。“干”空了的酒坛落地发出清脆的碎响,江舒淮按了按有些发红的眼眶,说:“行了,都回去吧。我也要走了。”华临炽捶了他一拳,“有我在,保管你只能在惠州呆四年。你若是在那有未完的事,那不好意思,你的人生要留遗憾了。所以,好好干。四年后这个地方,我们再来一坛酒。”这番无赖的话倒是只有华临炽能说出来。江舒淮捂着胸口哭笑不得道:“行行行。真要走了,告辞了。”“告辞”男人之间的情谊往往只在一个眼神一句话里,他们也做不来依依不舍的缠绵之姿。江舒的心中除了不舍还有几分一展宏图的豪气。他们这边话也说了喝也喝了,按照常理,江舒淮此时应该翻身上马,迎着日落奔向远方。然后现实是,四个大男人喝完酒抒发完感情后,一脸尴尬在长亭中坐了下来。相顾无言地又坐了一会,萧翊忍不住了,吼道:“你们哭完了吗”宋筝雁和韩星妍也来送许琼。韩星妍和许琼关系更好一些,此时她泪眼汪汪地拉着许琼的手不肯放,眼泪一串串从眼眶里蹦出来,委屈的样子心疼死人了。许琼也是泪水涟涟,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又开始抱头痛哭。“要给我写信,如果江大哥欺负你了,你就告诉我我让人去打他。看到好吃的好玩的记得想我呜呜”惠州人生地不熟的,而且也没有亲朋好友,在韩星妍看来许琼这就是往火坑里去啊,而且她人安静柔顺,在惠州一定会过得很惨。这么一想,韩星妍又立刻哭得更惨了。“好了好了,别哭了。”许琼自己都有些哭笑不得。宋筝雁抹了抹眼泪把她从许琼身上扒下来,“天也不早了,你再这样拉着她,她今晚就没地方住了。”恰好此时萧翊吼了句“你们哭完没”,韩星妍一听拎起裙子就要去揍她。“你们赶紧走,不然星妍没玩没了的。”韩星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