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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泊远被牢头的打手们揍了三次。再后来,他就安然无事。他明白,那只是牢头为了巩固地位而做的必要。他不反抗。牢头见他安分,也不再欺凌。春天,李泊远服刑的区域新进了一个外号为黑狗的罪犯,他因为抢劫而判刑3年。与李泊远分在了一个牢房。本来他们之间毫无瓜葛,直到有天黑狗同其他囚犯吹嘘起他的风流史,点燃了李泊远如死灰槁木的魂灵。黑狗说,我曾经帮老大追债,在黑暗巷子里摁住一个姑娘的腿,让我的哥们儿往她身上骑。女孩刚开始叫声凄厉,后来我另一个哥们儿骑她,她就不叫了,乖乖只央求我哥们儿宽限债务时间。最后一个轮到我骑咯,那小妞漂亮得很,真他妈一块肥肉。黑狗得意地叙述着,猥琐流弊的光芒从他下垂的眼角边缘溢出,惦念的神情似乎还回味着当日的经历。当晚所有囚犯都进入梦乡后,趁黑狗起夜上茅房,李泊远将厕所灯关掉。他一只手捂住黑狗的嘴,另一只手用之前准备的扫帚木棍往他下体捅去。一下,两下,三下。丧失理智的袭击代表着他对现实残酷的鞭笞和拷打,以及他积压良久的负面能量的宣泄。黑暗中,猝不及防的黑狗拼命挣扎并发出闷重的。他在反抗中突然捉住了李泊远的手,如恶狗般尖利的牙齿用力地磨砺并挤压一根细弱的指骨,李泊远感到指关节处传来钻心的疼痛,他另一只手握成拳头往黑狗的人中打去。黑狗晕了过去。污秽恶臭的空气中夹杂着血腥的气味,李泊远发现自己左手的小拇指已经在搏斗中断掉半截。他顾不上疼痛,服刑人员斗殴的严重性促使他必须冷静下来,思考对策。接着他主动走到值班室向狱警告状。茅房作为牢房里唯一的监控盲区,狱警也只有按照主观经验判断事件经过。面对诸多前科流里流气的黑狗以及平日里老实本分的李泊远,他选择了相信李泊远的口供:黑狗对李泊远进行性骚扰,他只是被迫自卫还击。黑狗百口莫辩,最后被调离了这个区域。伤口逐渐在时光流转中弥合。白天完成劳改任务的手工活路后,李泊远开始在空闲时候画画。他不再模仿马克夏加尔,而是聆听一些发自内心的模糊而断续的声音,再用笨拙的线条和粗糙的阴影将它们变为符号记录下来。或许这些抽象难懂的画面只是他是从记忆和梦境的混沌中提炼出来的具有象征性的图案。譬如正在消失的光束,将要陨落的飞机,破碎的梧桐叶,等等。由于没有彩色的画笔,黑灰白色块构成的画面使他的画风显得过于晦涩阴暗,甚至除了他自己,并没有人认可这些图案。不过他仍然每天坚持完成一副,直到他用了将近500张白纸。李泊远,再过一个月,你便可以出狱了,你可以联系你的家人来接你。狱警对着做手工模型的李泊远说。两年的时光,竟然就这样过去了。他被带到一个密闭狭小的空间,光线昏暗的壁灯下是一台悬挂的灰绿色电话机。他沉思了一会,将电话拨给了唐棠。我妈怎么样李泊远直入主题询问他两年来最关心的事情。唐棠惊讶着沉默着,半晌激动得抽泣,她语无伦次地说,你终于打电话来了,我终于等到你电话了,阿姨她在你消失没多久就进了医院,医生说她肺里的肿瘤已经恶化,才没过半个月就接着唐棠哭得泣不成声。李泊远预感不详,焦急追问,就怎么了唐棠抽噎着说,阿姨走的那天,我去过你公司找你,可是曹先生说他也不知道你在哪后来,阿姨的遗体停在医院里很多天,我实在找不到你,没有办法最后只能求助邻居的儿子帮忙抱着阿姨的遗照走过葬礼全程接下来,电话听筒就从李泊远手心滑落,她说的一切都听不见了。李泊远站在原地对着墙上的电话机发呆,仿佛那是可以照见人类灵魂最丑恶一面的镜子,所有关于人性的污秽,肮脏,都可以清晰浮现。人性的自私基因决定了,他连见母亲最后一面的机会也丧失了。曹启南不过是担心他在知道母亲的真实情况后,反悔做出替曹轩顶罪的决定。算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已经离去了。王雅贞带着对他至深的误解,带着她的学生、同事以及屈指可数的朋友的同情,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他。筒道里的灯光幽暗到仿佛虚设,空气里悬浮的颗粒逐渐变得坚硬并且尖锐。他回想起最后见到王雅贞的那天,她的书桌上放置的织了一半的围巾。她知道他根本不会戴,她也知道她无法改变他的决定。可她依然拆了打,打了拆,或许正如同她对他绵延不断又不善言表的爱。李泊远不敢想象,她是如何度过从希望到失望再到绝望的日子,最后,她再也无法为他织那条他根本不会戴的围巾。泊远,你何时回来。您等我,我需要点时间。她重要还是我重要您和她是同样重要,请给我时间证明。抱歉,我要去找你爸爸了,等不了你啦。你别走。我回家,你别走。为何您不给我时间为何你们都要离开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从梦中惊醒。他最戒备的眼泪终于冲塌了他多日高筑起的防线,肆无忌惮地渗透进冰冷僵硬的枕面。他熬过700多天漫长的时光,除了完成几百幅无人看懂的画作,此时还丰收了眼泪,这些源源不断的咸湿液体不过是作为他荒诞人生里的深刻遗憾之情的肤浅表露,也是作为他弥留在这个沉闷空间的最后印记。不久的将来,他就可以见到高墙外的第一缕阳光,而枕上的泪痕也会风干,无法再证明他曾经为此伤心过。一切可以重新开始,而他也将会背负着狼心狗肺的不孝子罪名完成他卑劣人生的下一个意义。、第七章 灵魂促销2高墙外的地面上,一片干涩的叶子被寒风卷起,悬在凛冽的空气中翻转两圈,最后落在唐棠的脚尖。她穿了件绛紫色的羊毛尼子大衣,描了淡而精致的妆容。相比两年前,她憔悴了许多,身体瑟瑟发抖却满脸笑容。她踩过那片枯槁的树叶,激动地迈步至李泊远面前。终于等到你了。你可知道我多想你。李泊远伸手揽住她,感到她在怀中抽噎。李泊远说他在那一刻莫名难过,他只是想找个人抱。因为倘若不如此,他的眼泪就会夺眶而出。生活里突如其来又没法解释的伤悲,或许是出自对于生命中某种浑然不知的巨大流失在冥冥之中的感应:后来他才知道,正是那一天,卢月答应了一个韩国男人的求婚。曹启南如约将一笔丰厚的金钱打到了李泊远的账户上,但在不久后,这位风光无限的企业家就病倒了,他的胶原蛋白提供者边颜颜与她的情夫合谋篡夺了曹启南的一笔巨款逃之夭夭。而那个情夫的特殊身份,也使曹启南放弃了追究的打算。那人是曹轩,曹启南最疼爱的独生子。李泊远守护在重症病房里,看着病床上的曹启南一日比一日的苍老憔悴,往日的奕奕神采和无限风光都与他渐行渐远。胶原蛋白、亲情、健康都在逐渐从他的生命中抽离,余下的金钱以及残存的意识都无法再成为令他春风得意的资本。就像一个卸了浓妆的老女人,没有化妆品的遮盖,看上去十分落魄可怜。在曹启南去世的前一晚,李泊远接到了曹轩求助电话。曹轩说他在澳门输了很多钱,希望获得李泊远金钱上的帮助。李泊远毫无犹疑给曹轩转了一笔钱,当然这串六位数字的金额对于此时作为曹启南最大可能接班人的李泊远来说已经是微不足道。曹轩在电话中不胜感激,并再三叮嘱李泊远不要将他的行踪告知曹启南,挂了电话后,曹轩就从此失去了音讯。好的,我一定答应你,不告诉任何人。这是李泊远对曹轩说的最后一句话。翌日,曹启南干裂泛白的嘴唇一张一合,艰难地发出羸弱的气音。他仿佛正在和死神对话,说着不属于人间的语言,可是李泊远却听懂了。“轩轩,轩轩”“爸爸不怪你,那只是个女人,你才是爸爸的命根啊”“小李啊,我想看轩轩最后一眼,你帮叔叔好吗。”李泊远说,对不起,曹叔叔,我已经尽力了,可实在联系不到他。接着,他看到曹启南的瞳孔逐渐放大,眼白处的暗红血丝也逐渐消退,被一种难以言状的失望所取代。李泊远忽而联想到,王雅贞去世的时候或许也是带着这样的神情。总之在那一刻,他心中没有任何惭愧。几日后,他抱着曹启南的遗照走过了葬礼的全程。黑白相片上的曹启南笑容温和,这位曾经叱诧风云的工程业巨头,以外人送终的结局走完了他“厚德载物,自强不息”的一生,他留下的金钱和产业都被这个外人所接手。不久后,李泊远给自己买了一辆顶级配置的越野车,试驾第一天,他在一个分岔路口险些撞上一部与他抢道的人力板车。他下车与板车师傅理论,那人明知自己无理却说了一番令李泊远无法反驳的话。他说,我也想让你啊,可是如今这世道,我要让了你,谁他妈让我啊车厢里灯光扑朔迷离,李泊远的手机忽然响起。“叮叮铃铃,叮叮铃铃”的朴实响铃仿佛接续着时空隧道的绵延。恍若隔世,忽尔今夏。电话是唐棠打来的,他对这个共同拥有一张结婚证的女人,态度冷漠淡然,似乎她只是他同程机舱的一个乘客,他们没有精神上的交集,只是因为某种巧合,被安排在了一个客舱里。仅此而已。他挂掉了电话,继而点上一支烟。不知道唐棠跟他说了什么,只是略微感到他的不愉快。或许,对于这个女人,他几乎没有愉快过。我是不是很卑劣李泊远突然转过头问我。我点了点头,又接着摇了摇头。他在昏暗中不明含义地笑。你为啥娶了唐棠我问他。哦,因为她是最后照顾我妈的人。还有。他的轮廓依旧深陷在黑暗中,看不清神情,可是能感受到他与这氛围无比贴合的黯然灵魂。他说,她曾经真的怀过一次孕,而我没有相信她,后来她流产,医生宣布她终生无法再孕。他没有再说下去。这时我又看到他残缺的指关节,我的心脏也仿若凹陷了几厘米。他原本是这个世界的旁观者,因为种种原因,却不得不成为密闭围城的参与者。婚姻、金钱、人生轨迹,都各自成圈又相互衔接为大圈,将他牢牢禁锢在内。卢岐,如果我是你姐夫,你会接受吗我朝他微笑,点头,发自内心。我说,我想去看看卢月。我有太多疑惑,她的样子并不像那种认同生命的女人。是的,你的直觉是对的。他说,即使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人如此认为,我也不会产生怀疑。你要跟我去见卢月吗我问他,我知道这世上或许没有第二个人比他更想见到卢月。他的视线戳破面前的挡风玻璃,昏暗中望向不明焦点的远方,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须臾,他摇摇头,笑容意味深长。不去了,没意义。我突感难过。却也不知说些什么。世上或许真有那么一个人,选择看遍她周遭的所有的景致,可就是不去看她。下了李泊远的越野车,我走向那座旧院落。我想要的答案就在这面破败的围墙里。屋外的蝉鸣低吟,失去了白日里的高亢。院落内洒下了月光,仿若一个盛满了透明的甜汤的古朴木碗。再一次见到六月,我们之间已经不再隔阂。这个改变很神奇,或许这就是亲戚血缘的自然连接。她的瞳孔透亮,没有参杂世俗欲念的浑浊。仿若电视上见到的西藏贫瘠山脉上覆盖的雪霜,与天上的白云相互辉映着,纯净无杂质。她给我倒了一杯茶,我们坐在院子的石桌旁。一片茶叶在水窝里翻转,几秒就与月光一齐沉入杯底。六月的笑容在月光沐浴中显得沉静,美好。真不知道是月色洗涤了她的笑容,还是她的恬淡稀释了月光。她告诉我,很小的时候,她就被陈岚带到了城市。陈岚起先改嫁给一个卖板栗的男人,后来又改嫁给一个建材商人,刚开始男人对她们母女很好,后来母亲染上了赌博,男人便将她们赶走了。陈岚又改嫁几次,结局都没有例外。多次“易主”,颠沛流离,便是六月儿时最深刻的记忆,或许还有陈岚给她灌输的“女人要靠男人活着”的人生哲学。听上去并不愉快的经历,被六月用比杯中茶面还平静的语气叙述着,仿佛这一切并非发生在她身上。不知为何,六月给我与众不同的感受,她的气质介于看破红尘与超然物外之间。尘世间任何的矫饰与虚伪在她面前都显得低级且苍白。我并不认为她是一个坏女人,并非因为她是我的堂姐而有所袒护。我想,即使我与她非亲非故,我的感受亦然。喝完茶。她领我进了她的卧室。脱漆的木床是整个房间的主要家具,床面铺了一层凉席,一支陈旧的藤编枕头孤单地落在床头。她说,很久没下山了,今晚或许有些蚊虫,无法驱赶。我说,没关系,我不怕蚊子。她点头出去梳洗。房间里静谧幽暗,照明设备是放置在地上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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