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骨子里含蕴着不惜一切获取利益的根性。在卢月经期强迫同房,或许会在他心中滋生一种物超所值的快感。卢月拒绝了这非人性又荒唐的要求。她的精神以及身体都无法再接待权仕和的消费了。她反抗的结果是:被权仕和冷落了一个月。她只能任凭他找外面物色新的女人。其实,这段荒诞的关系早已经由热变冷,权仕和对她腻烦,她对生活状态的腻烦,都将二人之间的关系链条越拉越长,而弹性甚微的链条节点已经纤细到脆弱不堪,任何风吹,都可能引发断裂。这阵至关重要的风还是如约而至了。权仕和将他从夜总会淘来的商品带回了别墅。他将卢月驱赶到另一个卧室。而权仕和与新商品在那顶散发着魅惑暗红色的吊灯下,整夜寻欢作乐。这一晚,卢月躺在客房的床上,心里竟然空落得轻松。她的自尊心在经历长时间的莫名隐身后,又在今夜诡异地钻迸出来。她想,她该离开这个让她自尊消失的老男人了,即使没有奢侈品,即使她一无所有。翌晨。新商品穿着卢月的真丝睡衣在她面前招摇走过,并亲切地唤卢月为姐姐。新商品的商业价值也在她卸了浓妆后打了巨量的折扣,她相较昨晚呈几何倍缩小的眼眸,此时在朝阳的映照中闪烁着明明得意的光芒。卢月感到一阵头晕。但她保持了陌生人之间应有的尊重,她对新商品发出违心的微笑。卢月只是发自内心地认为她没有必要多出这个妹妹。须臾,她回到那个充斥着商业气味的房间,开始收拾她的行李。权仕和被他的旧商品吵醒,面色不悦,用韩语嘟囔了几句,接着他又自行翻译,你要干什么卢月不搭腔,她已经不想再和他多言。权仕和说,你出了这个门,就别指望再回来。她木讷地回他,我没想过回来。下一秒,权仕和丑陋的身体从被子里钻出,猛然揪起卢月的头发使劲往后一拽,卢月失重倒在地上。她很痛,但没有叫出声。接下来,权仕和手脚并用,对着他不听话的商品一顿修理。此时的情况仿佛某些口服药水瓶在说明书尾部标注的环保提示:喝完请毁瓶。卢月现在就是他在喝完药水后准备毁灭的一个无用的玻璃瓶。权仕和可能打累了,毕竟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他气喘吁吁地对着被痛打了一顿仍固执收拾行李的卢月辱骂,韩语中文并用,展示了他十分出色的语言天赋。而她如同一只残损的木偶,已经感觉不到屈辱。倘若麻木是活人的灵魂健康最大隐患,那她此时已然病入膏肓。当她踉踉跄跄地拉着行李箱走向别墅大门时,她见到权仕和的新商品正坐在她惯常坐的秋千上摇摇晃晃。新商品对着她说,姐姐走好,姐姐再见。她不由自主地冷笑了一下。在剧烈的阳光下,对新商品说,再见,祝你们性福。卢月没有带走权仕和一毛钱。她承认自己是活该的、不值得同情的。任何人的同情,包括她自己的,于她而言,都是对她晦暗灵魂的二次羞辱。她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失败和悲哀。她没有像曾经关心期许的那般成为一个成功的二奶,也戏剧般地印证了权衡那番冷漠刻薄的提醒:她变得不可爱了,就在权仕和眼中毫无价值。身心的各种伤口,都无法使她的废墟般的灵魂疆土感到任何的刺激与冲击,疼痛仿佛已无法在她身上产生作用。她想,即使这样死去,也没有人会怪她。李泊远、关心,他们都如此爱她,必然会尊重她的选择。唐棠、张青子、王雅贞、曹轩、权仕和、权衡,这些不爱她的人,亦不会理会她将去何处。他们只是稍作惊讶过后就忘记了曾经存在过此人。或许连惊讶也没有,只觉得她是罪有应得。就这么想着,走着。她的行李箱也不知何时脱离了她的双手,就连她唯一的陪伴者也悄然无息地离她而去。初春的风依然沁人骨髓,护城河的肌肤也被冷得皱起了难看的涟漪。河边人工种植的柳树在成排地哭泣,那还未鲜活就已与柳枝血肉剥离的柳絮,像柳树的眼泪悠悠晃晃又密密匝匝地坠入河中,漫无目的地飘荡,最终成为河水粗糙暗沉肌肤的皮屑。卢月想,若是自己坠入河中,究竟会飘荡还是沉沦。没有意义的人生,也丢失了寻找意义的动力。名利非她所需,被爱非她所需。那她究竟需要什么,或许只有下一世,才能寻找到答案。这一世,她真的累得连呼吸都显得累赘。于是,她将自己想象成一粒脱离了枝桠的柳絮,翻越最后一道隔离危险的铁质栏杆。将身体倾入河面。她要结束自己毫无意义又糜烂透顶的人生。冰凉的河水迅速漫过她的头顶,她的身体在幽暗冷冽中不断下沉,坠落。无法呼吸,使她感受不到这个世界的存在与胁迫。她的意识开始模糊,她似乎看到眼前漂浮着一张图画,她还未来得及看清,图纸就离她渐渐远去,她慌忙去追赶它,想看清楚它到底画的是什么。可是她追到了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停住了前行。她的身体似乎被某种怪力从四面八方牵拉,挤压,那个黑洞也不时发出嘈杂的声响。她想进去一探究竟。此时她的心情竟是从未有过的平静与安详。她只须静待怪力的消失,她便能坦然地进入黑洞寻找那张图纸,上面或许记载有关于人生意义的奥秘。黑洞口出现一道光,这使她兴奋。她终于可以去寻找答案了。那闪烁的光芒,明亮得如此和煦温柔,像关心眼中的诚挚,像李泊远的温情脉脉,像陈岚喝醉时偶尔迸发的母爱,反正如同人世间一切美好的存在。她微笑着向那束光走去,带着她最虔诚的灵魂与肉体。、第十一章 涅槃1卢月醒来的时候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她鲜活跳动的心脏使她意识到,她并没有死去。没有照明的辅助,她看不见所处空间的真容,只是隐隐约约嗅到一股优质檀香的气味,让她感到莫名的安宁与镇定。她有了一些人类本能的欲望,她胃部在紧缩并抽搐,这种饥饿感使她急需碳水化合物的补充。不过她并不想喝水,或许是因为在不知是多久前的曾经,她喝了太多水的缘故。拖着疲软的身体,她艰难地坐起身,又在幽暗中凭着直觉寻找这个空间的出口。扭开门锁,绯红与琥珀色渐变的光将她的视线点亮,明晰。光线源头是一盏檀木雕纹的复古台灯,旁边是一个立地的古铜棋盘。上面是分布着黑与白的棋子。她走近棋盘,看是一副残局。别动。身后传来不客气又冷漠的警告。卢月惊吓地回过头,权衡从光线不明处朝她走过来。见到他,卢月情绪顿时复杂。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是他救了她。不管过程是如何,她都应该感谢他。谢谢你救我。她本能地说。权衡坐到棋盘边,纤长而清洁的手指从棋盒中捻起一枚黑色的棋子,置之于棋局的中央。须臾,又捻起一枚白色的棋子,放置在黑棋旁侧。他竟然在和自己下棋世间竟有如此无聊透顶的家伙。白子儿落定后,权衡说,其实你不必谢我。卢小姐您既然选择在公司门口跳河,目的也无非是为了趁早让人发现。我是恰巧路过,不幸成为这个倒霉的人。如果我朋友不是划船爱好者,或者他没有足够的爱心跳入河中救你,再或许,我通知权先生时,他没有听到您的消息就立即挂掉电话,想必您此时也不会贸然出现在我的家里。他的语气不冷不热,语速很慢,只是眼神坚定地投掷在棋局里,连余光都不屑给卢月。卢月明白,权衡说这些的目的无非是在表达此情此景无关英雄救美的浪漫情节,而只是一个纯粹的巧合。她吸了一口带有檀香的空气试图抵制住真实存在的饥饿感。她说,不过仍然要谢谢你。我最讨厌的就是谢谢,我认为这是汉语中最虚伪的两个字。他是个说话语气没有感彩,语调没有高低起伏的人,喜怒哀乐在他面部似乎永远不会显现。我其实也就客气一下,我真没打算活,所以并不值得你救助。权衡的注意力始终在棋盘上,他漫不经心地说,看来我是多此一举了。那您现在去死吧,我就当不知道。不过他又放下一粒黑子儿,继而从棋盘中捡起许多白色棋子放入棋盒中,又缓缓地说,麻烦离我的住所远一点,因为我是个很怕麻烦的人,警察来找我做询问会耽误我的时间。卢月此时觉得他就是个妖孽,此外再没任何评价。她说,也许你是个好人,但我这辈子可能没机会见识了,也没机会报答您了。权衡突然看向卢月,用一种诡异而深刻的注视。这种眼神令卢月心脏发麻,她本能地转移了视线,撇开了这场无聊的眼神对峙。他说,我从未说过我是好人,我的意思是,拜托您别再我能发现的范围里死。你的理解能力很差吗接下来,权衡说的话,字字诛心,竟然神奇般地让她麻木的魂灵有了可感的痛楚。也许我高估了卢小姐的领悟能力,上次给您的建议,您完全置若罔闻。您的愚蠢似乎已经超过了我的预估范围。您若就这样死掉,没人会为您感到难过,甚至无人记得您。或许除了您那个正受着牢狱之灾的前男友,又或许除了您那位行踪诡异的母亲,他们会感到曾经对你的照顾都付诸东流。除此之外,没人会对你的生死有任何意见。这样的死亡,试问意义何在最能印证人类脆弱和悲伤的眼泪从卢月的眼角滑落。她不想在一个蔑视她的男人面前展示她的不堪和脆弱。她微微仰起头,试图将液体强制逼回眼眶内。然而,这个行为却起到了相反的作用,泪水竟然愈加失控,源源不断地从她的眼角蔓延到太阳穴,肩膀,甚至滴落在她无法感应到的位置。眼泪流淌的轨迹显得笨拙,歪曲。这种切实存在的痕迹,是令她耻辱难堪的元凶。权衡冷眼旁观着她凶猛无声地流泪,再看到她因为饥饿和羞耻,乏力地瘫坐到地面上。她捂住脸抽泣,手掌立刻潮湿了大半。他走到她面前,俯视着崩溃的她说道,强者和弱者最大的区别就是,前者永远在暗处默默欣赏后者的懦弱,然后更加肯定自己的强大。我给你机会嘲笑我。卢月已经无法正常思考,可是下颌突然感到他用力的钳制,他逼迫她注视着她,他说,看着我。强势且不容拒绝的态度如一根芒刺深扎进她即将分崩离析的灵魂,她突看到他如鹰隼翱翔般凌厉的眼神,不由地打了寒颤。她在他面前永远都显得透明、无所遁形。你以为你死了,就能证明你是弱者吗。弱者偶有值得同情的时刻,而你是连被同情的资格都不具备的,你是废物。卢月惊诧地仰视他冷峻如冰山的面孔。他竟然将她形容成废物。体内有股气流在迅疾地不成规律地窜动。气流蔓延之处如被火焰点燃,致使某种曾经冰冻封印的能量被熔化并且释放。她突然朝着权衡的手背咬了下去。用尽她残余的气力。权衡似乎对她的行为没有惊讶,也没有表现出痛感。任凭卢月的齿尖与他的手背肌肤刮擦,磨砺,直至渗出血印。她咬累了,便缓缓松开两排牙齿,从他的血肉里将牙尖缓缓抽离,腥咸味在她口腔中盘桓回荡。她感到复仇的快意。然后她笑了,这种快意几乎成了她万般绝望之中来之不易的惊喜,像黄沙弥漫、乌烟瘴气的废墟中裂开的罅隙,阳光可以从其间渗透,羸弱地照亮她原本无光混浊的世界。他捕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也对他因材施教的激将法感到满意。他转过身,走向他的卧室,在关上门之前,他说,冰箱里有食物,应该比我的手好吃。卢月看着他消失在氛围诡谲的客厅,仿佛体内某个堵塞良久的节点被他击碎,打通。她意识到,原来自己对现实世界仍持有机能的波动和需索,例如饥饿,反击,自惭形秽,甚至还有她一直无有去实现的感恩。她以往的人生,总是在以自我为圆心的范围中执着行事,将追求安全感的狭隘心胸转换为迷乱的投射,不惜代价去饰演一个拼凑和替代的虚假角色。角色扮演终究具有冒牌的属性,需要持续改变来维持世俗观众所认同,这种改变令她如同持续在泥沼中沦陷,只是,当象征着追逐名利的浓稠粘土将她的头顶淹没,她终于完全失去了自己。如今是那个眼神冷漠的男人将她从泥沼中抽,并且逼迫她与自我认知兵刃相逢。逃避现实黑暗,这是弱者的表现而同时遗弃光明与黑暗,或许确实如同权衡所形容,是废物。卢月心想,废物的存在以及死亡都没有太大的意义,如果她还能发现另外一种人生,摒弃追名逐利与患得患失,完成自我定位而不浪费时间,忽视异样的注目,拒绝任何的单向夸张,不随波逐流地爱与恨,不提倡经不起时间印证的滑头与机灵,用真我的面目在繁华旖旎的世界中轻松自在穿行而过那么,她将愿意,多与这个世界发生关系,即使多活几辈子。后来。卢月如同重生般回到了工作岗位,当她经历过与世界短暂的别离,她转换了观照世界的角度。她不再怨恨唐棠和张青子,试图从她们身上挖掘闪光点。譬如唐棠,她注重利弊得失,为达到目的不折手段,但她对感情有惊人的执着,且在感情波及的范围内任劳任怨。如张青子,她油嘴滑舌,擅使弄小聪明,但她工作从不拖泥带水,风行利落,效率出众。当卢月如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