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林慧为谢超换眼,需要一名助手,便打算寻个妥当人选,连上次的事儿都一体弄好。要尽快找到合适的人,莫如在已经甄选过的人里头去找。而各位名医的入室弟子,通常都是经过多年考察才能拜在名医门下的。林慧便打算在这些弟子里面找一个。不过她还没出发去松鹤堂,松鹤堂的首席坐堂医王杜仲倒先上门来了。这让人蛮惊讶的。王杜仲基本上是南邬城里除了他父亲王老神医之外,最受推崇的医者了。林慧当然表示热烈欢迎。真的欢迎。医术这个东西,无论底蕴多么深厚,闭门造车是绝对不行的,必须要有临床,要有会诊,要有切磋,才能不断提高。王杜仲显然也是深谙此道,丝毫没有所谓名医的架子。人家能成为名医自然有人家的道理。他的来意很简单:邀请林辉去蒋家会诊。林慧心中一动,看来蒋家应该是有所风声才是,不然不会不断地有人找自己过去看诊。她这个猜想是正确的。事实上,自从太夫人病倒,王杜仲多少露出可能是痨瘵的风声之后,早在多个月之前,三娘子就曾被林姑娘怀疑染上痨瘵的说法,在蒋府渐渐传扬开去。人多嘴杂。虽然蒋府规矩挺严,三少爷性情也挺凶,可是毕竟院子里头人很多,总不能关起门来自己种菜吃。更重要的是,院子里的下人们也渐渐有了染上的,没有人愿意闭门等死。只要和外头有往来,自然就有了传言。传言日渐丰满,据说小林神医的妹妹比起哥哥来不遑多让,只进屋看了两眼,便认出乃是痨瘵,当即掩住口鼻而去。随后开出了医治条件。可惜的是,没人知道林姑娘的条件,因为被三少爷撕毁扔了。传言当然有许多不实和夸大的地方。但无风不起浪不是三少爷是长房的。大夫人处置了几个下人多方遮掩,可是按下葫芦起来瓢,还是无法遮掩一个基本事实:三娘子确实曾被怀疑换上了痨瘵,而三娘子和太夫人的病情极其相似,且起病在先。为此蒋大老爷很是发了一通脾气,觉得老婆儿子都不让人省心。更令人揪心的是,蒋三少爷也开始咳嗽了,难道三少爷说是行三,上头两个庶出的哥哥都没能长大,其实是嫡长子,实实是大老爷的命根子。儿媳妇还没生出孙子来呢,就惹上这么难缠的病回来。这郁闷就别提了。偏生三房还赶在这当口,喜气洋洋地四下报喜,说是十一少爷的腿好了。这公鸡会下蛋,还是日头从西边儿出来了瘸了一年的腿,又伤上加伤,居然全好了可是好端端两条腿走路的十一少爷就在眼前,让人不信也不成。大家不约而同的提出,要请给十一少爷治腿的神医过来给太夫人看病。虽然医者有分科,伤科和肺科大不同,不过神医么,神乎其技,当然不可同日而语。而且这位神医林姑娘还是女子,进内宅十分方便,更是不能不请的了。蒋三少爷张了张嘴,终究不敢直承自己已经将林姑娘得罪了,只是拉住了准备出门的蒋三爷,建议三叔不要亲自过去。神医都是有架子的,若是去了请不来,岂不是大家面儿上难看不如找个合适的中间人,将来也好圜转。蒋三爷不疑有他,觉得侄儿说得有道理。、第八十五章 借人李大公子是蒋三爷请过来的,而王杜仲则是自己得了消息来的。作为一名资深肺科专家,王杜仲除了医术之外,最出名的就是他的执拗性子。或者说,从某种角度来看,正是他的执拗性子成就了他作为一名医者的高度。据说王杜仲还是后生小子的时候,便曾经为了一味药的用法,尝试了近百次,最终终于找到了这位药的最佳使用方式,从种植的土壤、采摘的季节、炮制的步骤,臣材的配伍,乃至熬煮的火候,鞣制的力度,都力求完善。也正是这味药的成功应用,使得王氏万应丹成为王家的主打成药之一,经久不衰其实王杜仲早就看出来三娘子和太夫人的病乃是痨瘵之疾,只是他多年行医,并没有像林慧那样直接点明罢了。明白说了也治不了,还不如含糊拖着呢。但是从蒋三少爷院子里辗转传出来的说法,还是颇为令王杜仲惊讶。一位年轻的女子,能轻轻巧巧地看出痨瘵,这并不简单。及至再弄明白,这女子乃是小林神医的同胞妹妹,王杜仲便决定到林家走一趟。他并不窥伺林家的治疗秘方。他希望劝说小林神医或是林姑娘出手,尽早医治。蒋太夫人毕竟上了年纪,病情拖不得了。让王杜仲万万没想到的是,林辉对他的到来非常高兴。听说他的来意之后,林辉却没有马上答应,而是让人取来了纸笔。这是林辉的字非常俊秀,收笔时会略有拖长,带上两分飘逸,看起来很舒服。王杜仲很快看出来,林辉写的是方子。看到前头几味药,王杜仲便连忙站开了几步,表示避嫌。治某种病的特效药方,经常是医学世家持家的压箱底本钱。说是价值连城都不为过。落笔写下来,焉知不是要卖给蒋家的林慧看了王杜仲一眼,对他如此郑重避开的举动略有不解,不过此时不忙,写好再说。王杜仲的心里远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一般来说,一个方子开头的药乃是君药,也就是通常所说的主药,后面的乃是用来配伍的臣药。以王杜仲对药材的了解,虽然只看到了前头几味,他还是立即便看出这方子恐怕便是医治痨瘵用的。他不禁在心中推敲起来,这些药都极对症,特别是其中一味紫河车,颇有点睛之意。那么,如何才能发挥最佳效果呢又如何配合不同病者的体质正寻思间,却见林辉已写好了四五张纸,远远看去,都是药方的模样。这几张药方转眼间便出现在了王杜仲面前。林慧并没有敝帚自珍将药方掖着藏着的想法。从来没有包治百病的神药。成方也不能治所有的人。同样是痨瘵,不同体质的人,治疗的方子必然要有所不同。不同的医者,对药材的选用和配伍也会相当不一样。所以林慧手中才会有几张方子。中医治痨瘵,临床实践相对较少。自己没有把握的东西,能和专家一起参详,大家都会有所进益。王杜仲愣了一下,没想到林辉将这些方子写下来,居然就是要给自己的。他不禁激动了一下,手已经伸出去接了,口中还是推托道:“我今日来,不是讨方子的意思。林先生不要误会。”林慧笑道:“这个自然。其实这几张方子,都是师傅传下来的,我也不曾当真在病者身上用过。人命关天,故此先跟往先生请教,咱们再酌情医治不迟。”王杜仲见他说得诚恳,自家也对这些方子十分有兴趣,便不再矫情,拿着方子细细看了起来。二人一味味药细细研讨,竟直说到了用饭的时辰。素娥是个有成算的,见宅中来了客人,颇为用心置办了一席整整齐齐的膳食。王杜仲也没有推辞,汤水饭食菜肴点心一样儿不落都用了些。直到用毕漱了口拿手巾擦手,方开口道:“林老弟,今日实实是叨扰你了,收获良多,改日到我那里去坐坐,我夫人做得一手好药膳,请你品尝品尝。”从林先生到林老弟,不觉之间二人的关系已亲近了许多。林慧也吃好了,笑道:“这个自然是要去的。其实我今日本来还打算去松鹤堂一趟。”王杜仲挑了挑眉毛,表示询问之意。林慧招手让人来沏云雾茶过来,随意道:“过两日我要给个人换眼,需要一名助手。想来想去,松鹤堂里头后生多,想着让老哥哥你借我一名应应急。”人家既然称老弟,那咱就称老哥哥好了。其实正儿八经的,王杜仲做林慧他爹都够年纪了。不过大家平辈论交,自然就不讲究这些了。王杜仲登时呆了一下,他没听明白林辉的话。什么叫换眼换什么眼人眼给谁换眼换谁的眼难道听错了,不是换眼,或许是欢宴林辉要找个人陪着帮衬一下林慧对王杜仲的神情表示理解,她简单的说了一下谢超的情况。所谓换眼,并不是将整个眼睛换掉,只是最外面的角膜而已。角膜这词不通用,只是含糊地说外头一层。这回王杜仲明白了。“你要找个人跟你一起做这个换、换眼”王杜仲忽然结巴起来。“对啊。”林慧微笑道:“我自己不能一个人做完所有的活儿,要有人在旁帮忙,打打下手。这个人要胆大心细手稳才好,不知王老哥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有”王杜仲几乎立即答道:“我家小五就行。”肥水不流外人田。这样的机会,当然要让自己的儿子上王家小五,就是王杜仲的第五个儿子,也是他的弟子,今年快二十岁了,多少也有些名气,因擅长小针刀的缘故,人称王小刀。林慧倒也知道王小刀,只是她没想到王杜仲会推荐已经出师的儿子,本以为会是个学徒之类。毕竟只是打下手,让大夫来做,似乎不够尊重。林慧沉吟了一下。王杜仲却以为林辉嫌小五不够格,连忙又道:“要不我来也行”、第八十六章 忙碌的门房林慧见王杜仲误会了,连忙摇了摇手,笑道:“王老哥若是愿意,过来看看自然无妨。助手还是让小五来好了。”听说了换眼之事,王杜仲几乎将蒋府的痨瘵之事忘了,好在林慧还记得,特别拿出自制的“霸王条款”,给了王杜仲几份。若是这东西能推广,大夫们都拿来用的话,对自己也有好处不是。另类不是选择,是无奈。王杜仲对林辉所书的病情告知书和治疗契约,颇有惊艳之感。医者不是万能的,医患纠纷从来就是个难题。更令人郁闷的是,官府或是为了息事宁人,或是为了讨好权贵,或是为了收买民心,经常偏向病家。毕竟有纠纷的情形,都是病家病情没能得到控制,情形恶化甚至身故的也时有发生,先天就有些同情分在里头。若是能事先签好文书,那至少真的闹到官府去,医者也能有所依仗。林慧告知王杜仲,蒋家人不见得人人好脾性,还是丑话说在前头,同意签署这些文书,才能出手医治。想到林辉连医承局的行医执照都尚未领取,王杜仲表示十分理解。王杜仲告辞离去不久,又与儿子联袂返回了。王家五郎对此事的热情超乎所有人的意料。被人称作王小刀,王家五郎对伤科近乎痴迷,对刀法的运用更是达到精细入微的程度。虽然不过是作为助手,但能有机会参与前无古人的换眼之术,王小刀还是激动不已。正好有许多前期准备工作要做,林慧十分高兴地开始和王家父子一起着手了。这边儿忙得热火朝天,城中另有一处也是十分热闹。赵连山作为定远侯世子,在南邬城里拥有几乎是最好的府邸。这座府邸相当的庞大,三开五进,厅堂宏伟,院舍精良,更有亭台湖泊点缀其中,奇花异树四下分布,据说出自大家彭榕的手笔,乃是极有名的宅子。只是这一日这座宅子却透出慌乱的气息来。门口站着足有十六个盔甲鲜明全副武装的护卫,个个的神情都是紧张而警惕,略有人张望两眼,便会受到呵斥,完全不像平时那种虽然看着威风却还透着平和的味道。一对张牙舞爪的石狮子后头,正门如常紧闭,而不远处的侧门却时时有人匆匆来去。原本整日鼻孔朝天的门房,也露出不安的神色来,将过来拜访世子的人统统不耐烦地拒之门外,连手本或是帖子都不肯收。按府里的规矩,内院和外院向来泾渭分明,童子过了十岁,便不能入内院,而略有些头脸的丫鬟也几乎不到外院来,更不用说女眷了。平日内院的人要出门,都是另有专用的夹道出入。此时守在门房的正是负责门房班的管事赵大勇,他已是快五十的年纪,因为当差时间长,经验足性情又细心稳重,才得以被委派掌管门房要地。今日出了大事,赵大勇生怕下头的小子们处理不当,自己也赶了过来值守。赵大勇刚刚生硬地赶走了一位粘粘糊糊求见世子的小官儿,便见到世子房里的梨花姑娘匆匆而至。梨花姑娘人如其名,生得肤如凝脂雪白粉嫩十分动人,乃是世子爷的禁脔,几乎从来不到外院儿来的。偶然出入,小子们瞥见了,都是惊为天人,半天神不守舍的。只是今日梨花姑娘面色惶急,细长的眉毛皱到了一处,美貌大打折扣,极精致的绣着百合花的月白袄子上头染了好大一块血迹,自己倒毫无知觉,只是一叠声地问赵大勇:“松鹤堂的人来了么闵家的人来了么延龄堂的人都已经到了。”赵大勇摇了摇头,道:“松鹤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