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女人坐在客厅里真情流露,把所有的委屈不甘无奈全说了个遍,最后也没忘记反省自己的错误。
她一边说一边流眼泪,看起来像是真心悔过了。
可惜,不论她是为了活命才这样卖惨,还是真的临死之前想通了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
因为……岳智从头到尾都没听见她说的话。
在男人推倒妻子冲进卧室反锁上房门的时候,岳智就已经跟过去了——但或许他不叫“岳智”。
那些分裂出的人格里,有一个是试图讨好父母的聪明小孩,为了让自己得到父母的喜爱甚至想要杀掉其他所有人格。
在这个人格眼里,其他的笨孩子都是他的兄弟,是不受父母喜欢的“废物”,不该存在于世。那么,他一定不会伤害父母,只会伤害那些“兄弟”。
但既然有这种想要讨好的,自然也有极度憎恨的——比如那个杀掉亲弟弟的人格。
秦月不知道现在出现的这个到底是哪一个,但很快她就明白了。
那间房,从男人进去之后开始,安静了大约十分钟左右,期间一点动静都没有,然后突然之间,一道极其惊惧的尖叫声传了出来。
那声音听起来好像刚经历了无比恐怖的事情,可是在这之前里面一直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预兆。
秦月也不知为何进不去那道门,按理说她现在处于谁都看不见她的状态,应该是可以自由行动的才对。
而外面客厅里的女人也因为这道声音吓了一跳,整个人蓦地一抖,两只眼睛瞪得极大,脸色惨白地死盯着那扇门,嘴唇一抖一抖的,像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紧接着,紧闭的卧室里传来“砰砰砰砰”的大力砸门声,整扇门都跟着在抖,仿佛遭遇了一场大地震。
与此同时,还有一些大喊大叫跟着传出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声音好像被闷在了什么里面,秦月只能听到叫喊,却无论如何也听不出在喊些什么内容。
隐约之间,她只能分辨出“救命”这样简单又好辨认的音调。
显然房间里正在发生一件很可怕的事。
客厅里的女人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从地上冲起来,直奔入户门,双手抓住门把手疯狂地拧动起来。
但这明显是没有用的,她一边拧一边流泪,神情越来越绝望,手里的动作越来越绵软无力,最后身体靠着墙角,无声地滑坐在了地上。
就在这一刻,“咔哒”一声,后方的卧室门忽然被打开了。
秦月听见声音回头望去的那一瞬间,眼前一花。
当她再次看清周围时,人已经站在了卧室里的镜子前,镜中只倒映着她自己不似活人的身影。
已经回来了吗……其实倒也不是很危险。在那个世界里她遇到的唯一危险就是那个孩子要杀她,却只需要一面镜子就足以化解。
这么看来,这一次冒险做游戏简直千值万值。
房间里一直开着灯,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她到床头看了眼闹钟:0点15分。
游戏是在凌晨零点准时开始的,所以从做游戏到进入那个世界又活着出来,总共才十五分钟。
距离天亮还有很久,而她晚上精力旺盛不太想睡觉,想着不如再去客厅看看有没有新的线索出现。
她便转身向门口走去,可是,在这一步一步走过去的过程中,秦月隐约感到有些不太对劲——她的视线开始泛红了。
因为她需要隐藏僵尸的身份,而每当她要露出真面目的时候瞳孔就会发红,所以她对此格外在意。
此时忽然发现视线变红,第一反应就是自己正在转变。
可是这令她感到很奇怪。她现在不饿,附近也没有诱人的血味出现,更没有需要她用僵尸本性杀人或者自保的情况,怎么会莫名其妙这样呢?
但是很快她的疑惑就解开了——转身看一眼镜子,就能发现镜中的她还是黑色眼睛。
可这个结果显然比她自己眼睛变色更严重。这说明不是她的视线变红了,是周围的环境在变色。
很快,那颜色越来越浓,她抬头一看,只见头顶的灯泡都泛着浓重的红,仿佛被人涂上了一层血。
周围的一切物体都染上了血红色,原本只是有些脏污的白色墙面在短短一分钟之内就成了深红。
整个房间犹如被血泼撒了一遍,连她惨白的皮肤都泛着不正常的红。
秦月明白,做这场小游戏的危险还没有过去……正有恐怖的事情即将发生。
她站在卧房中央,远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嘴角一扬。差点忘了,还有这么个陷阱等着她。
她转过身走向房门,在一滴不知从何而来的鲜血忽然掉在她手臂上的那一刻,抬起手按在了门边的电灯开关上。
“啪嗒”一声,已经变得猩红的房间刹那间一片漆黑。
秦月还能闻到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这非人类的血臭烘烘的,闻起来十分令人作呕。
她的手一直搭在开关上,站在黑暗之中,默默地数着数。
一秒,两秒……五秒之后,她手指轻轻用力,再次按下开关。
下一刻,明亮的灯光亮起来,暖白色的灯光将整个房间彻底照亮,不见一丝红色。
那浓浓的血腥气也在同一时间消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秦月不由感叹,这游戏是真的诡计多端。
在“糖果人”的小游戏规则纸条上其实都写着。
游戏玩法是先在镜子前喊五次“dyan”,然后关灯,过几秒再打开。
可是当秦月进行游戏时,她只对着镜子说了五次咒语就被拉进了镜中世界里。
而在那个世界里,她先是独自出现在一个空房子里探索,又藏进岳智体内经历了好多段属于他的过去。
虽然这边总共只花了十五分钟,她在那里却被迫度过了几十天。
在这么长的时间里经历了那么多的事,重心又全放在了寻找到的新线索中,出来之后这卧室更是变得十分诡异,好像马上就要发生恐怖的事情,情急之下,规则里的那一点点小细节谁又能想得起来呢?
还好,今晚是秦月进去的。
她的记忆力一向不错,人也冷静,又很善于从手中已有的信息中寻找出路,因此一发现不对劲,脑子里就立刻开始从游戏规则的部分迅速回想,很快便想起了这极其重要的一环。
秦月低头看了一眼,原本滴落在手臂上的那一点血迹也早就消失了。
她顺手打开卧室,出去走了一圈,拿着碎镜片到处查看,结果却与昨晚一样,没什么特别的线索出现。
之后一切如常,直到清晨,其他玩家在同一时间被闹钟叫醒。
这个时间后就意味着他们可以离开卧室自由活动了。
其他人并不知道秦月是在哪里做的游戏,三人几乎同时打开卧室走出来,互相对视一眼后,翁雅赶去卫生间,许妄和顾义则立刻去敲秦月的房门。
此时刚刚“天亮”,是秦月困意正浓的时候,可怜的她才睡着不到两分钟,就被他们敲门叫醒了。
她坐在床上无奈地叹了口气,过去开了门,打着呵欠说:“我没死,有点困,睡一会儿再说。”
话音未落,“嘭”的一声又把门给关了。
许妄差点被门板撞上鼻子,一下子往后退了两步,摸着鼻尖道:“看来线索不少啊。”
顾义点头:“这也是人家该得的,咱们可没那个勇气主动去找死。”
翁雅也已经走来这边:“能活着出来就好,大概她昨晚是没什么时间休息的,咱们就先别打扰她了,一会儿吃早饭的时候再喊。”
秦月终于好好的睡了一觉,翁雅来敲门叫她吃饭时,她已经精神十足了。
饭桌上众人没说什么,因为那对“父母”还在。
早餐结束时,“父亲”又宣布了一个消息:“今天有客人来,你们不要打闹,给他们留个好印象。”
四个玩家当然只能点头答应。
饭后,照旧是玩家们收拾碗筷餐桌,夫妻二人则又回了他们的卧室里去。
在这之后,三人便再也忍不住了。许妄率先问道:“昨晚游戏进行得顺利吗?你是把它完成了的吧?”
秦月嗯了声,没有卖关子,直接说了结果:“虽然游戏过程里非常凶险,我差点儿就死在里面了,但我已经知道完成这场任务的方法有两个。一个是找出我们之中的那个‘它’并将它解决掉,另一个,是杀了那对父母。”
——其实并不怎么凶险,但他们又不知道,为什么不把自己的功劳说大点儿呢?
现在她已经可以确定了,规则里那个藏在玩家中的“它”,是指那个聪明的人格,而非暴力杀死弟弟、折磨父母的那一个。
因为只有聪明人格想要杀掉的目标,才是他们这些其他“人格”。它和父母是站在同一阵线的。
而秦月等人现在相当于以“人格”的身份存在着,只要杀了对他们有威胁的坏人格,或者杀掉那对父母,自然就能从这个世界脱离了。
两个方法任选其一就行的原因,则是因为玩家中还藏着一个连父母也会一起杀掉的“暴力人格”。
根据之前镜中世界的经历,这个家庭里存在着一个循环的食物链:
聪明人格强于其他所有人格,包括那个暴力人格。但聪明的这个在努力讨好父母,因此它位于父母之下。可很显然父母是非常害怕那个暴力人格的,甚至很大概率被它所杀。
食物链循环便是这样的:父母≈ap;gt;聪明人格≈ap;gt;暴力人格≈ap;ap;gt;父母
所以当聪明人格存在的时候,暴力人格不得不藏在其他人之中隐藏自己。如果秦月能杀了讨好父母的聪明人格,暴力人格自然就能得到释放,进而杀死或者吓跑那对父母,游戏自然结束。
当然,秦月也可以选择直接想办法杀掉父母。这样一来,聪明人格便没有了自己能够讨好的目标,杀掉其他玩家也就没有意义了,因此游戏结束。
这样想来,跳过找内鬼,直接杀父母,是任务最快捷的完成方式。可是,杀他们并不容易。
“啊?”听到秦月的说法,翁雅懵了一下:“完成任务的方式不是逃出这个家吗?”
秦月刚要说话,许妄就无奈的开了口:“那不也是一条规则而已么?规则里面有真有假,而它显然已经被证实是假的了。”
翁雅想了想,慢半拍地反应了过来,不好意思的笑:“对啊,我都忘了,秦月还好好活着呢。”
那条规则的全部内容是:【不要完成任何一场家庭小游戏!快点找机会逃出这个家!你的时间不多了!】
如果这条规则是正确的,那么已经完成小游戏的秦月现在就不会好端端坐在这里。所以后半句的逃出这个家显然也不可信了。
昨晚虽然秦月回来之后还遇到了一点小小的麻烦,但房间出现异常时她的小游戏其实还处于没有“完成”的阶段。当她彻底完成游戏的最后一步后,一切就都平静下来了,这足以证明这条规则是错的。
但是其他玩家并不知道这条规则是秦月从一个来串门的女客人手里拿到的——她当时告诉他们的是,纸条是她在卫生间水箱后面发现的。
也就是说,当这条规则被验证为假的时候,【必要时,可以向来串门的客人求助】这一条也就同时被证实为假规则了。
她不想告诉他们真相,毕竟……如果死掉的两个玩家没有特殊身份,那么这三个玩家恐怕没一个是干净的。
许妄懒得再跟翁雅多说,轻轻叹了口气,看向秦月:“能说说原因吗?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秦月看着他的眼睛,缓慢地摇了摇头:“不能。你们如果愿意信那就信,不愿意信也无所谓。”
她告诉他们这个结果,是不想自己行动时受到阻碍,被错当成玩家里的内鬼。
具体的信息她暂时不想说,除非确定说出来之后不会造成不好的结果。
听她一口拒绝,许妄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叹气道:“既然这样,那今晚我就只能自己去试一试了。”
他顿了下,看向另外两人:“你们不会跟我抢吧?”
顾义和翁雅齐齐摇头。
秦月想了想,说道:“我打算在今晚想办法尝试杀掉那对父母,如果能成功,游戏就结束了。”
“可是,能杀得死吗?”翁雅皱着眉说:“那个男的脑袋都被砍掉了还能再长出来呢。”
秦月笑了下,目光深深扫过三人:“那就用另一个办法?”
找出他们之中的那个内鬼并解决掉。
那小女孩显然没有说实话:如果那个家庭里只剩下她一个玩家,那不管她是“它”还是普通“人格”,她的任务都应该结束了。除非她连玩家都不是,或者那边其实还有其他人活着。
不过反正来访的客人是不能相信的,她说的话当个参考就好。
“杀不掉父亲的人是母亲,也许玩家可以呢?”顾义说:“也不是不能试试看,总好过我们现在就内斗起来吧?虽然大家素不相识,但同为在‘深渊’受苦的人,实在没必要非闹到你死我活的程度。”
“问题是用什么方法呢?”许妄说:“首先不能明目张胆地动手,一旦被他们发现我们要杀他们,而我们又没成功……后果不堪设想。”
“我有限时道具,可以杀死所有诡异生物。”秦月说:“既然是这样的道具,应该可以一击毙命。已经可以确定杀死他们就能完成任务了,不需要担心杀死重要npc后任务无法进行,那么今晚直接动手杀了他们就好。”
很明显,她在撒谎。
因为她确实没办法想到奏效的方法去杀掉“父母”。
不,其实不是完全没有,但这需要由一个特定的玩家来动手——只有暴力人格才能杀死父母。
目前总共剩下四个玩家,而特殊身份有三个:聪明人格、暴力人格和告密的孩子。
当然,其中聪明人格和告密的孩子很有可能是同一个,因为它们都代表着“讨好父母”,与其他人格为敌。
所以她现在故意当着其他三人的面,说自己有道具能杀掉那对夫妻,目的就是引出它们。
至少在她动手之前,站在“父母”阵营的人格一定会想方设法地阻拦这个计划,要么去告密,要么用别的方式使计划失败。
“这样就太好了。”许妄说:“既然杀了他们就能结束,那现在就可以动手了吧?事不宜迟,我去敲门。”
他说着就朝父母房间那边走,秦月左手撑着太阳穴,悠然地坐在桌边,挑着半边眉毛看着他走过去,并未出声阻拦。
“等一下!”顾义喊道:“别这么着急啊,都还没计划好,就这么贸然动手?道具再厉害也有失手的可能啊,到时候惹怒了他们,我们所有人都完蛋!”
许妄回头,笑着眯起了眼睛:“说得也是,是我冲动了。”
说话间,他转身走回来,同时状似不经意地看了秦月一眼,那神情仿佛在说:“看吧,还是我懂你——你要引出来的内鬼已经现行了。”
秦月嘴角扬了扬,心中暗道:这人真搞笑。
如果内鬼这么容易就暴露出来,那也太没意思了。
不过他现在的做法倒也是聪明。他故意装模作样地“引出内鬼”,反而会让真正的内鬼以为他们已经把顾义当成了“它”,从而放松警惕。
秦月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她是真不喜欢这种算计来算计去的桥段。
顾义看着秦月说:“能先说说你的道具是怎么使用的吗?如果有概率失败,我们就要先想办法让这个概率降到最低再动手啊。”
秦月昨晚睡不着的时候早就把整个计划都想好了,因此现在谎话张口就来。
“我的道具是个有生命的捕猎陷阱,需要提前设置好陷阱,猎物一旦跨入陷阱范围,那里就会形成一个独特的包围圈,外人进不去,里面的猎物也出不来。他们会被那个陷阱一点点吃掉,消化掉,直到消失。”
她顿了顿,补充道:“但是,它是有可能被猎物提前察觉到的,因为陷阱不是完全透明的,范围边缘处的地面会有一条极细的红色线条。”
顾义点了点头:“所以,我们得先让他们俩看不见。”
“看不见”三个字,立刻就能让他们想起上一次母亲砸烂父亲的脑袋之后,对方在卧室里到处瞎撞的一幕。
翁雅拍了下手:“那今天我们就想办法挑拨离间吧!只要在晚上之前让他们互殴,造成头部的伤害就行了!或者提前把陷阱放在他们卧室门内,让他们俩在气头上回房,估计就注意不到地上的线条了。”
最保险的当然还是让他们什么都看不到。
四个人个怀心思地商量着一个根本不可能实现的计划。
秦月暗暗观察着每个人的特点,心里默默想着,排除掉她自己,如果聪明孩子、暴力孩子和告密的孩子分别是不同的人,那么聪明的那个显然是许妄,暴力的则是之前杀掉精神小伙的顾义,剩下的翁雅自然就是告密的孩子了。
不过这样按玩家的性格特点来对应人格的方式过于武断,是绝对不能相信的。
表面上看,四个玩家都很认真地讨论着,最后决定各自尝试用各种方法挑拨离间,如果那对夫妻真的打起来了,就由秦月放出道具。如果他们没打起来……那就明天继续。
刚刚商量完,门外就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大家都带着要激怒父母的目的,因此没有人喊父母出来开门,由许妄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