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吗”的话,偏偏一个动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靠顾妈扶持着,才勉力站住。“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你是我百里稼轩的人,是百里玉斐的娘,这辈子,你都只能住在百里府邸”百里稼轩想到她昏迷中一直说着“求求带我走”,心里头堵的厉害,声音也不觉冷硬起来:“不要指望谁带你走敢带走你的人,先摸摸自己有几个脑袋先问问能不能斗得过我百里稼轩”“不要指望谁带你走”含樱闻声凄然一笑,爹娘都去了,即使梦里,也一句话都没和自己这个女儿说,哪里还会带自己走。百里稼轩看着她凄然的神情,却以为她在惋惜不能跟连昊然一块出洋。再想到过去五年里,她一直托庇于连昊然的静园,即使现在回来了,连昊然依旧想方设法和她联系,心里更是酸涩的不是滋味。看着她婉转憔悴如落花的摸样,百里稼轩的手在背后攥的格格作响。费了好大劲,才让自己没有冲上去抓住她衣领,吼一句:“不许再想连昊然”“扶文姨娘回去至少静养半月,才能出嬉春轩”百里稼轩硬邦邦的开口:半月之后,连昊然搭乘的邮轮早到了公海之上,看他还如何联系你“姨娘姨娘,让奴婢扶您回去吧,姨娘”顾妈小声的劝着,半抱半扶的把含樱往内室带,其余的仆妇有的害怕,有的机灵些的看百里稼轩大怒,都认准文含樱肯定失了宠,更是伏在地上不敢往上凑。只有小丫鬟梅子冲上去,一块扶着失魂落魄的含樱往卧室走去。“姨娘”塞雪本来被安顿在西边厢房养伤,昏昏沉沉的,听到这边动静大了,厢房里服侍的小丫鬟也不在,才一个人扶着墙摸出来,看到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顾不得自己身上的棍伤,疾步过去掺住含樱。百里稼轩看看塞雪一瘸一拐的样子,想起高副官汇报过她被梅夫人教训了二十大板奴才都被人找由头收拾,何况主子,肯定更招人恨,思及此处,更坚定了不让含樱出嬉春轩的想法。“来人,传话给七姨娘,文姨娘养好伤之前不会出嬉春轩,外面的人也不许来打扰再让七姨娘安排一个院子,所有的大夫都住下,等文姨娘大好了,再赏银子放回去。”百里稼轩扫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几位大夫,吩咐一声。一个一直哆嗦的大夫闻声,竟吓得两眼翻白,直接瘫在地上晕了过去。就是带头的老大夫,也抖了半晌才颤声开口:“求大帅饶命”百里稼轩本已经抬头去看被扶走的含樱,听到老大夫开口,怔了一下才摆摆手:“谁要你们的命文姨娘病还不稳,要你们住下,是尽心尽力给她治病。病好之后,自然送你们回去。”“谢大帅,谢大帅”大夫们赶紧磕头。百里稼轩想想刚才自己和含樱的对话,虽然没有提名道姓,但如果传出去,也足够市井民间浮想翩翩,加上之前的时报风波,只怕又给传一段香艳绯闻了可是,真为了这个杀人吗他看看脚下那群正擦汗的大夫和仆妇,不觉摇摇头,有些自失的一笑,转身下了台阶,向大门外走去。跪在地上的人们,久久不敢起身。良久,他们只听到卧室里,在顾妈和塞雪等一迭声焦急的劝导声里,含樱终于如杜鹃啼血,哭了出来、百里玉斐这一年的暮春,对于嬉春轩上下来说,真的如春光飘零,好景渐去。随着百里嘉轩那晚离去,三姨娘文含樱就病倒在床,每天早晚时分,嬉春轩的院门敞开一半,几名大夫鱼贯而入,给她号脉,斟酌药方,粗使的仆役,也会趁机把每天的菜蔬果米送进来。等诊治完毕,进去的人一一退出,七姨娘谢琳曦安排的婆子立刻就会把门锁上,不许嬉春轩上下人等进出。从一开始用平稳温和的药物,到后来看含樱病情始终不见起色,几位大夫悄悄商议之下,开始用虎狼之药,然而药灌下去,含樱还是病仄仄的了无生气,无论贴身丫鬟塞雪和顾妈等人如何精心照料,她只是每日里靠在床畔,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望向虚空,时而喃喃自语,再后来,她身体已经撑不住靠坐床上,只能躺下,那双昔日水晶般剔透晶莹的双眸,不但光彩不再,而且随着身体的虚弱,渐渐透出些行将下世的情形来。每次大夫们从嬉春轩出来,脸上的愁容都更深三分,回到他们暂住的院子,有些大夫也不跟同僚打招呼,干脆就回自己屋里痛哭。渐渐的,有神神秘秘的婆子、二门上的小子开始在大夫们暂住的万春居门口走动,偶尔遇到有大夫或者小药童出门,她们就凑上去,一边往对方袖子里塞着东西,一边耳语着什么不到五天功夫,锦秋湖官邸的后院各房已经开始悄悄流传一个消息:住在嬉春轩的三姨娘文含樱,眼见的就要不行了。这天傍晚,一个“咚咚”的敲门声,将一片寂静的嬉春轩敲了起来,等待在厨房闲聊的看门婆子急慌慌跑到前院来开门,一个颇为机灵的小子,已经攀上墙头,准备往院子里跳了。“凤生你个小兔崽子,敢擅闯后院,小心我告诉管事大爷打折了你的腿”看门婆子跳着脚骂起来。那叫凤生的小书童已经不管不顾的跳下来:“门都快敲碎了,谁让你不开门等我告诉管事的大娘,看不打折你的腿”凤生一边回嘴,一边打开院门,看门的婆子立刻惊慌的住了嘴:门口,那茕茕独立的俊秀少年,不是二少爷百里玉斐还能是谁“爹爹让我来看看姨娘。”百里玉斐低低开口说了一句,也不管看门婆子听没听清楚,就抬步向正室走去。小书童凤生也没有了刚才和看门婆子斗嘴时的精灵古怪,垂着手,一脸肃穆的跟在自己小主子后面。到了廊下,凤生规规矩矩的站住了,有些担心的看着百里玉斐:“少爷”百里玉斐摆摆手,静静的站在门口说了一声:“儿子玉斐,给姨娘问安。”屋里头只听一阵低低的喧哗声,一个梳着双环髻的大丫鬟迅速跑出来,哽声招呼:“二少爷,您快来劝劝您娘亲吧”百里玉斐默立了一会儿,举步走了进去。卧房里,含樱显然被匆匆收拾了一下,但脸上脂粉未施,憔悴苍白的靠在床头,顾妈和小丫鬟梅子正给她身后塞软枕让她倚住,这么简单几个动作,已经让她喘息不已。“玉斐”含樱看着沉默的站在床前三步的小小少年,百感交集的轻唤了一声,虚弱的抬抬手想去拉他,抬到一半,又收回手,就那么神情复杂的看着他。玉斐抬抬眼:这是自己的生身母亲啊,如今真的快要死了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含樱深深看了他几眼,似乎要印在心里,然后,就把一块帕子盖在自己脸上。玉斐愣住了。“你去吧”含樱的声音似乎哽住了,顿了一顿,恢复了清冷:“从此以后,只当没有我这个娘亲,你好好的”“姨娘”迎百里玉斐进来的塞雪忍不住喊了一声,转身冲着百里玉斐跪了下来,又急又哭的开口:“二少爷,这是您嫡嫡亲的亲娘啊奴婢不知道姨娘为了什么,这些天任凭我们哭求,都不肯多进饮食,要不是那个老大夫硬让奴婢们灌汤药,只怕命都没了”百里玉斐一震,看向床上的含樱,含樱依旧头蒙帕子,不语不动。“求求您开解姨娘,让她不要这样或者或者”塞雪跪着趋前几步拉住玉斐的袍子下摆:“求您去跟大帅求求情好不好让大帅来看看姨娘,姨娘一定会好的”“不要”含樱的声音突然严厉的响起。这一声似乎用尽了她残余的大半力气,喘息片刻,才继续开口:“玉斐,娘有娘的苦衷,但是,娘现在一心求死,没有任何人逼我,也没有任何人能劝我,娘只遗憾不能看你算了,你是百里家的孩子,将来好好的就罢了,你回去吧。”“你为什么呢”百里玉斐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埋藏已久的疑惑:“别的姨娘,无论转战战火也好,还是在内院里打发日子也好,都过得各有各的趣味,偏偏你,从回来那一刻,就不停的出事”屋子里静悄悄的,百里玉斐攥着小拳头,语速渐渐快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帮那个逆贼的妾室你是非不分吗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现在一心求死,纵然我爹爹责骂了你,暂时禁足,这府里也有其他姨娘被禁过足啊,她们是一心悔过,你却说一心求死,是为了要挟我爹爹吗”“二少爷”顾妈和塞雪不约而同的开口想打断他,百里玉斐却定定的看着含樱:“你为什么”含樱静默了一会儿,似乎笑了一声,声音从手帕下传出来:“是,我不如其他人那么坚强,我也不敢去问一个问题的答案”她的声音幽远,似乎渐渐飘散:“他也不告诉我答案,所以我想去一个地方,问知道答案的人”“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百里玉斐终于喊了起来:“如果你是想问我爹爹还宠爱你吗,那今天是爹爹让我来的,他不想看着你死,你满意了吧如果如果”百里玉斐深深吸一口气,眼泪下来了:“如果你真的想死,那你之前不躲到静园,而是像月夫人一样为国殉难多好”“啪”一声脆响,百里玉斐仰着脸,左腮上,渐渐浮起一个手掌印。一直没出声的小丫鬟梅子还仰着手,不相信的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百里玉斐的脸。片刻之后,百里玉斐一声不吭,转身冲了出去。“二少爷”塞雪急忙跟着追出去。梅子傻傻地放下手,不自觉回头看看床上含樱依旧用帕子蒙着脸,纹丝未动,然而,有两道湿湿的痕迹,已经在帕子上蜿蜒成两道小溪、不速之客上百里玉斐来的这一天,对嬉春轩来说,注定是个热闹的日子。百里玉斐刚刚冲出院子不久,又一位客人在暮色四起中姗姗来迟。“四姨娘”听到敲门声,看门婆子打开门,看到门口长身玉立、面遮黑纱的女子,不自禁揉了揉眼睛这位主子轻易不在人前露脸的啊再确认一眼,看门婆子才忙忙的开口请安。“三姨娘呢”陆静雅看向灯火朦胧的正房内室:“在卧室吧”“是,三姨娘这几天一直在卧室。”看门婆子说这,靠近陆静雅一步,神神秘秘的压低了声音:“刚才二少爷来过,不知道说了什么,哭着跑出去了,这会儿内室一直静悄悄的,没动静呢。您稍等,我去给您通传”“不必了。”陆静雅牵起身边一个小姑娘的手,径自向内室走去。她身后跟着的掌事丫鬟锦绣掏出一个荷包塞给看门婆子:“辛苦你了,这是我们姨娘赏的,拿去喝茶吧今晚我们姨娘过来的事,别出去多嘴。”“谢谢四姨娘,谢谢姑娘姑娘放心,老婆子绝不出去乱嚼舌头。”看门婆子咽了口唾沫,接过沉甸甸的荷包,笑得满脸像朵盛开的菊花。“文姐姐”陆静雅惊讶的看到昏黄灯光下靠在床头,脸上犹有泪痕、憔悴消瘦的含樱,在门口停了停,才若无其事的走进来,在床边的绣墩上坐下,笑着开口:“古人说灯下看美人,果然有道理,姐姐病容楚楚,如那黛玉一般,让妹妹我看了都忍不住心里怜惜。”说着,她浑如没看到含樱床畔侍立的塞雪紧张的神色和偷偷的手势,拉过身边的小女孩:“这是念斐,和姐姐失散那年,她还在我肚子里,也没能和姐姐多亲近,所以今天带她来给姐姐请安念斐,给三姨娘请安。”小小的念斐不过四岁,脸型像陆静雅,一双长长弯弯的眼睫毛,却像极了父亲百里稼轩,小小年纪,已经出落的玉雪可爱,这会儿却满脸紧张,一双大眼睛怯生生的看看病床上的含樱,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反而躲到了母亲身后。“这孩子,生下来不满周岁,就遇到我受伤毁容,没能好好照顾她,稍大些,又一直陪着我跪佛念经,见人少,胆子也小,让姐姐见笑了。”陆静雅爱怜的摸摸女儿的头发,含着笑,语调里有些惆怅,却不带多少歉意。“念斐乖,”含樱纵然心情消沉,看到机灵又胆怯的念斐,也不由打叠起精神来,对着念斐微微一笑:“三姨娘生病了,不好看,吓着念斐了。”说着,她费力的从手上抹下一只冰种翡翠缠丝玉镯,交给塞雪,塞雪接过镯子,忙半蹲到念斐跟前奉上手镯。“这是姨娘一点心意,念斐别嫌弃,拿回去打赏丫鬟们吧。”含樱有些费力的说完,对着陆静雅一笑:“妹妹,谢谢你来看我。”“我在娘家待得无聊了,又听锦绣说你去我的静光阁找过我,来而不往非礼也,所以来看看你。”陆静雅淡淡一笑:“怎么着,心也被伤着了”含樱没想到陆静雅这么说,怔了一下,才苦笑着开口:“如果不是你,或许其他人我也不想见了,可想到那天你在悬崖上一番话,总觉得你能明白我。”“为什么”陆静雅皱起了两道颇为英秀的眉毛:“难道失了他的宠爱,就不能活了你看我,现在看到念斐胆小的样子,还常常自责没能照顾好她,也是为了她和我娘家,我才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呢玉斐是男孩,大帅寄予的期望高,算计他的人也多,你准备就这么撒手,让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