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辈子别说是结婚,就连恋爱都没谈过一个连初吻都还没献出去的女人,一朝穿越,直接就要跟人洞房,这是不是太胡扯了点儿柳凤华越是琢磨这些有的没的,就越是觉得拘谨。她不怕与人疏远,更不怕与人敌对,可是却很怕与人亲近,因为这是她最不习惯的事情。室内只剩下她和欧阳璟,他仍坐在自己的轮椅上,而她则在离他稍远的地方,挨着床沿坐下来。起初,两人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他静静打量着她的脸,而她静静地盯着自己的绣花鞋面,脑子里胡乱琢磨着穿越之后这一连串的纷扰之事。静默在彼此之间蔓延,过了许久,欧阳璟才率先打破沉默。“你在想什么”他言简意赅地问道。凤华抬眼看向他,不甚诚实地回答说:“没想什么。”欧阳璟轻声笑道:“刚才我陪你演戏给旁人看,怎么,现在又轮到你单独演戏给我看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是什么意思,你再清楚不过了,不是么”凤华定定地与他对视片刻,索性也懒得再兜圈子,直截了当地承认,“没错,我就是在演戏,那又怎样”她移开视线不再看着他的眼睛,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于我而言,你和那些人没有任何分别,不过是旁人罢了。”他玩味地打量着她的神色,揶揄道:“刚才明明还装得很识大体,怎的这会儿又原形毕露”“反正你也知道我是装的。”欧阳璟没再搭腔,只在心里默默思量这女人虽然性子不怎么讨喜,长得也不过是中人之姿,可是说不清楚为什么,她还真有那么点儿对他的胃口。柳凤华见他半晌没言语,禁不住又将视线移回到他身上。男女独处一室,凤华尴尬得连双手该放哪儿都不知道。她总觉得自己应该问点儿什么,可是却又不知从何处问起,一时之间,竟也沉默下来。自打几个时辰之前,她一个不小心穿越到柳三小姐的身上,醒来之后就没得到过什么空闲。她一直忙着应对各种陈年旧事和破烂摊子,可说是从未真正将注意力放在欧阳璟的身上。而此刻,两人四目相对,且又都缄口不言,于是,凤华便难得寻了个机会,仔仔细细打量起眼前这位璟王爷。他虽然坐在轮椅上,却不曾显出半分的羸弱,反而拥有一种卓绝不凡的气度,明眼人一看便知此人绝非等闲之辈。他的脸上仍然带着面具,因此,凤华瞧不出他的容貌,只能越过面具上的孔洞,一瞬不瞬地凝望他的眼睛。那无疑是一双令人沉醉的眼眸,清如潭水,却又暗涌波涛。有那么一瞬间,柳凤华忽然很好奇这张面具下到底藏着怎样一张脸。她实在想不出,究竟是怎样英俊的容颜,才配得起这样一双明亮如星辉的眼睛。凤华本想问他能不能摘了面具,然而还没等开口,却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世人都说璟王爷容貌尽毁。她怕自己期待越高,越免不了要大失所望。然而,欧阳璟却仿佛有着洞察人心的本领。“你这眼神,可是在怜悯本王”“”她不能够否认,方才思及欧阳璟的早年经历,她确实动过怜悯之心。他凝视她的眉眼,语气比刚才严肃了几分,反问道:“就算落得一身残疾,可毕竟世袭王爷的地位始终是我的,又有什么值得怜悯”这屋里没别人,凤华觉得,既然他们互相都知道对方不是什么善茬,那么她也就不用跟他客套了。她回望着他,同样严肃地反问:“功名利禄皆为身外之物,终归只有身体发肤才是自己的。一个人若是失去了自我,那么,就算拥有再多浮名与权势,又有什么值得羡慕”欧阳璟不是自欺欺人的懦夫,心里亦清楚她说的其实一点都没错,只是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入耳总觉得不大舒服。他没有再反驳,只是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的声音极低,可凤华还是听到了。那一瞬间,她不由得懊恼起来人家好好一个领兵打仗的沙场枭雄,如今已然落得这么个凄凉的下场,自己为什么还要落井下石,偏要跟他争论这些个有的没的“那个,我”道歉的话她从来都说不出口,支吾了好一阵子,最后只勉强挤出来一句,“我说错话了,你别介意。”“我不介意,”他略带笑意地望着她,继而略带笑意地问,“所以现在可以洞房了么”他刚才说洞什么房凤华完全跟不上欧阳璟的跳跃思维,差一点儿被这突如其来的“洞房”二字惊出一口老血正当她不知如何回应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忽而传来。“王爷不好了王爷”欧阳璟拧起了眉头,“怎么回事本王不是说了,不准来打扰么。”门外的侍从不敢多说废话,直言道:“陆丞相来了,这会儿就站在王府门外看那架势,怕是听说了今儿个白天的事儿,特意跑来兴师问罪的”陆辛虽是个不足为惧的任性丫头,可陆老丞相毕竟是朝廷重臣。欧阳璟思量片刻后,对门外侍从吩咐道:“知道了。你且叫他在书房里等着,本王稍后便过去。”、第五章 兴师问罪“凤华,我先去趟书房,你安心在这里等我。”欧阳璟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地推动轮椅,转身往门口的方向行去。柳凤华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来追在他身后,说道:“我同你一起过去。”他手上的动作迟疑了一下,扭头望向她道:“朝廷这趟浑水,你还是躲远点儿为好。”她却充耳不闻,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他身旁,语气坚定地重复刚才的话:“我同你一起过去。”欧阳璟若有所思地瞧了她片刻,而后轻声笑道:“那就随你吧。”于是,凤华自觉推着他出门,两人一同行过门廊的拐角,径直去往灯火通明的璟王府书房。书房的门是大敞而开的,远远的,凤华就看到了屋子里那个踱来踱去的人影。不用说,那个身材瘦小却来势汹汹的人,自然就是前来兴师问罪的陆丞相。她和欧阳璟一道进了书房正门,刚巧就对上了陆丞相的视线。凤华素来有察言观色的能力,她自然不难看出陆丞相眼里的杀意。然而那个执掌一方政权的瘦弱老头一定想不到,她最熟悉的,就是杀意。“岳父大人,您这个时辰到小婿府上来,不知有何贵干”这边欧阳璟揣着明白装糊涂,那边陆丞相却完全不买账。只见那陆老爷子走近了几步,横眉竖眼地说:“我有何贵干想必王爷比老夫更加清楚”欧阳璟顿了片刻,仿佛是真的在思量什么,而后才道:“恕我愚钝,并不明白岳父大人的意思。”就在这时,站在他斜后方的柳凤华朝前走了小半步,侧首对欧阳璟道:“王爷,凤华也许能猜到陆老丞相此番前来所为何事。”陆丞相听了这话便知道眼前这个模样清秀的女子,便是惹恼他宝贝闺女的罪魁祸首,柳凤华一时之间,他也顾不得和欧阳璟掰扯什么,只将所有怒气都转移到了柳凤华的身上。陆丞相正打算好好教育教育柳凤华,却不料,她竟还敢抢先一步说话。“陆老丞相,您府上丢了样东西,您心中忧急,凤华觉得当真是可以理解的。”凤华目光平静地看着陆丞相,不仅毫无畏惧,简直可以说是理直气壮。“东西什么东西”“自然是很宝贵的东西了。”凤华轻笑着,一副沉稳至极的模样,俨然是有备而来的。陆丞相哪里知道柳凤华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不过不管她心里究竟在算计什么,毕竟,这女人欺负了他的宝贝闺女陆辛,这是不争的事实一想到这个,陆老爷子的气势便比刚才更凶猛了几分。“如果你以为自己可以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转移话题,那么,你可就太小瞧本相了”他与柳凤华怒目而视,毫不留情地指责道,“你不仅当众令我女儿难堪,还妄用狐媚之术蛊惑王爷,勒令其将我女儿的住处迁到了王府的荒宅这等大事,你以为随随便便就可以蒙混过关”凤华摇摇头道:“陆丞相,您这样说凤华,可就真的太冤枉人了。”她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任谁都有些不忍怀疑。没等陆丞相开口,凤华又继续说道:“我知道,陆妹妹是一心爱着王爷的,她见我们二人拜堂成亲,心里自是极不爽快。所以,即便她不顾礼数,在我与王爷的婚礼上闹了那么一出寻死觅活的戏码,我也从未在心里怪罪过妹妹”凤华垂下眼帘,幽幽地叹了口气,这一声叹息里,仿佛藏了不知多少的委屈。“当时,我见陆妹妹撞破了脑袋,心里实在是心疼得紧,只想着过去搀扶她起来,好生劝慰几句。可是我又怎么会想到”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又是一声叹息,“哎,却不想陆妹妹竟那样恨我,当着那么权贵亲戚的面,扬手就给了我一巴掌”这时,欧阳璟从旁开口,接过她的话茬,继续说道:“没错,当时情况的确如此。至于之后的事,便与凤华无关,皆是由于本王气不过陆辛的任性,才暂时令她搬至西南小筑,待其反省过后再让她回来。”陆老丞相瞪着眼睛说道:“陆辛是什么性子,我再清楚不过”欧阳璟瞧准时机打断了他的话,“既然岳父大人也知道陆辛平日里是怎么个骄纵任性的样子,那我也就不多言了。她是您的宝贝女儿,也是我欧阳璟拿心肝在宠着的王妃。但是,这里毕竟是璟王府,尊卑有序,礼数万不可丢。”言下之意,这一切后果皆是陆辛咎由自取,因为是她大闹婚礼有错在先。陆丞相虽说是来替自家女儿打抱不平的,然而诚如他所言,陆辛有多任性,他这个当爹的再清楚不过。即便不用听别人亲口说出来,陆老爷子也知道,这次一定又是陆辛自己先找茬的自家闺女死活想把当朝圣上御赐的姻缘给搅和黄了,他这个当丞相的,心里多少也觉得理亏。这么一思量,陆丞相便也没了继续争执的气势。他冷哼了一声,故意做出退让的姿态,沉声对欧阳璟道,“若你答应不让我女儿搬到那荒宅子里去,今儿婚礼上的事,我也就不再追究了,如何”欧阳璟几乎没有片刻犹豫,便立刻回答说:“既然岳父大人都开口了,那么小婿自然要答应。”陆丞相听了这话,才算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么老夫也就不多打扰了,这就告辞。”欧阳璟沉默着送客,却没曾想,站在他身旁的柳凤华却丝毫没有送客的意思。凤华微微笑了一笑,盯着陆丞相的背影道:“怎么,陆老丞相此来璟王府,单只是为了说这么一番话”陆丞相脚步一顿,回过身来定定地望向柳凤华。直到这时,他才恍然记起来方才柳凤华就故弄玄虚,非说他家里丢了什么宝贵的东西。当时他正在气头上,便也没顾上追问。此时再回头细想,总觉得这里头似乎有点儿蹊跷。“你刚才说,本相家中丢了什么宝贝”凤华点头答道:“我听说,是一封信。”陆丞相眼神蓦地一暗,表面上却故作不知地反问:“一封信”“没错。那应该是一封”柳凤华顿了顿,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里,倏地闪过一丝冷冽的笑意,“从南疆寄来的信。”、第六章 戴着面具怎么洞房陆丞相听到“南疆”二字,心下不由得一惊不过,他毕竟是在朝堂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人,越是面对这样泰山崩于顶的情形,便越懂得如何保持岿然不动。他虽然不晓得柳凤华究竟知道些什么,但心中却明白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不论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他都可以在事后调查清楚,而后再决定怎么办。至少眼下,他绝对不能慌了手脚,否则无疑会给人落下话柄,得不偿失。陆丞相强自压下心中波涛,故作镇定道:“本相并不知道什么南疆寄来的信,你怕是弄错了。”“哦”凤华略微挑眉,却也不过多纠缠,只道,“既然丞相这样说,那也许真的是凤华弄错了也未可知。”陆丞相深知“言多必失”,于是也不再多言,调转视线望着欧阳璟说:“丞相府里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若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告辞了。”“岳父大人慢走。”“陆丞相慢走。”陆丞相头也不回地走了,待到他的身影彻底从视线中消失,欧阳璟才抬头对凤华说:“走吧,我们回去。”凤华应了声“是”,便像来时一样,推着璟王爷的轮椅,沿着原路往厢房的方向走去。此时,夜幕已经深沉,墨色的空中闪烁着零零散散的星芒。秋季的夜风总归有些凛冽,从耳畔吹拂而过时,似乎还能听到略微肃杀的声音。凤华心有所感,不由得低声说道:“瞧这天气,怕是不出几日,就要冷起来了。”欧阳璟仿若未闻,沉吟良久,才轻声应道:“久了你就会晓得,这皇城里,从来没有哪一个节气是暖和的。”两人都没再说话,彼此各怀心事,就这么一路沉默着回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