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了挑眉,不置可否的“哦”一声。肖兴修忙不叠的点头,又朝着至始至终都犹如置身事外在竹塌上坐着的宁采芯看了一眼。揽光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见宋采芯微垂着头,好似浑然不在忽这老太监的说辞,亦或者她笃定了他并不知道什么机要的事情。她怀中搂着的小男童一直背他睁着漆黑黑的眼眸惊惶不定的打量众人。林沉衍之前一直没有做声,此番拿手做拳抵着唇轻咳了一声。“我带人出去。”说完深看了揽光一眼,带着宋采芯母子二人出了去。除了屋子外头站了两个守卫,屋内只有揽光和肖兴修两人了。那两人隔得稍远,若是声音放轻些,也总不清里头再说些什么。肖兴修下意思的朝着门外二人打量了两眼。揽光冷冷的望着他,倏然笑道:“肖大人总不是想让那二人也离开吧”肖兴修浑然一震,急忙撇清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奴才要说的这件事情,只需避讳那一人即可的”到最后,他竟然是越说声音越低了下去,显得飘忽而不肯定。“那这下,肖大人大可直说那天大的秘密是什么了”揽光侧转了身子,也不再继续看着此人,转而是正对着大开着房门。这片刻功夫,日光比之前大盛许多。刺目的光亮投射进来,叫门槛拉出了条极长的影子。肖兴修抬起头,又闭了眼深吸口气,酝酿了番情绪,好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定似的。“公主大约还不是知道那宋氏罪臣之女的孩子是谁的吧”他的话出口一半,心中也渐渐平静了下来的,继续开口,可声调已经不自觉地压低了许多:“奴才自幼生活在皇宫中,记得那年先帝七岁,奴才正是十二。被犯了错被首领公公罚在殿外足足跪了两个时辰。那时候天色方黑,又是十二月里最冻彻寒骨的几日。我那时候身子若,受完罚回自己屋的路上便晕了过去,晕倒的道正是贵人们走的道。正巧着后头就是抬着软轿子的太监宫娥来了。我那时候被大太监甩了两个耳光,便也醒过来。知道自己犯了大错,挡了贵人的路,急忙求饶。轿帘子掀开,那是奴才第一见到先帝,那个时候,他还是太子”肖兴修自觉扯的有些远了,苦笑了摇头,继续道:“宋采芯的这个孩子同当年的先帝有七八分的相似。”揽光眼眸一紧,又将肖兴修最后说的一句话在心中反复喃了几遍。每回想一次,便觉得心内犹如被惊起了巨浪。她下意识的朝着竹塌的方向看过去,可那处地方原本坐着的两个人已经不在了。宋采芯的这个孩子同当年的先帝有七八分的相似。揽光生的并不像她的父皇,而是肖似她的母后。而她的皇兄,其实也不大像先帝。而肖兴修居然说宋采芯的这个孩子和她的父皇有七八分相似。这是再明显不过的暗示了,肖兴修说的那个天大的秘密便是宋采芯的这个孩子是她裴揽光的弟弟可这样大的事情,又岂是凭他这样张嘴捏造的揽光心思一晃,又想起几年前先帝在世之时,除了例行的祭祀活动,又哪里有出宫的时候。凭空的多出了个弟弟,揽光难以相信。可肖兴修自昨日晚上发现了这点之后,联想起这前后的事情,便是越发笃定了。试想若非是怀有先帝子嗣,宋氏那样的欺君大罪满门抄斩,为何会独独会留了宋采芯一个人活命,又为何许她生下这个孩子肖兴修思前思后,加之孩子面容,越发觉得这必然是唯一的原因。遂又前后加以分析,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通给揽光听。揽光听罢,拧着眉宇朝他望了一眼,却是一个字都没说吐,朝着门外去了。她屏退了所有人,随意沿着几间小宅走了走,又将之前肖兴修的那番话仔细推敲了番。有些关键地方还未曾想明白,林沉衍便迎面走了来。“那宋采芯倒是愿意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揽光一听见宋采芯三个字,便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你这事情,你去处置。”撂下这话便快步走了。下林沉衍见她态度决然,没有丝毫的转圜余地,便只好一人再去见宋采芯。宋采芯仿佛早已经知道不多时候就会再有人来,已哄了自己年幼的儿子在睡了放于榻上。而她自己理了理发髻衣裳,端端正正的坐在桌前的。可见来人只有林沉衍一人,便忍不住轻道:“公主难不成是信了那个老阉货的说辞”“吱呀”林沉衍才刚跨了进来,便紧随着转了身将门给合了上去。而后,他走了几步在宋采芯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挑了挑眉道:“不知你又是什么说辞”宋采芯一直微垂着眼帘,嘴角噙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只是她久居苦寒之地,早不复当年在京都娇养时候妍丽丰腴,消瘦的脸颊显得颧骨有些高耸,即便是带了笑意唇仍有些下垂之势,如何看都带了一股子的刻薄。她抬手拢了一下耳边的碎发,才望向林沉衍道:“驸马想问什么,大可直接说。”林沉衍做得闲散,一只手落在桌上,不经意的曲着手指在上头滑动,似笑非笑的瞧着宋采芯。宋采芯原本打定了主意不未所动,只是被那幽幽的目光看的心里忐忑,她抿了抿唇正犹豫着是否要开口。却听见林沉衍已然出声,“你的那些事情,我约莫知道个七八分,若有哪里不对你再指出来。”宋采芯听他这样说,稍有几分诧异,可转瞬便又释然了,心中瑟然道她身上的这些事情,又哪里是外人能轻易探听清楚的。他大概也只探听了四五,便自己猜度了起来罢。随即放缓了神情,只留神去听。“你父亲当年出生市井却一跃踏上官场,乃是先帝亲点的”林沉衍声音低沉,说起话来慢条斯理,入耳便叫人分外服帖。“当时那个情况而言,为官大多是权贵靠着萌袭,读书人想要走科举之路十分困难,你父亲毫无出生,略识得几个字便得了京兆府尹一职,着实不容易。”宋采芯听到此处,便已经有些动容,她神情晃动,面前宛若出现自己父亲的音容笑貌。她家无甚根基,父亲常对她说能在京都立足已是万分不易,多少只眼睛的再盯着他们。又因着家中无男丁,只她一个女儿,父亲常常抚须长叹,说宋家怕是兴旺不到第二代。“只是分明是先帝看重才许了京兆府尹这样重要的官职,为何最后又落到满门抄斩我想,这里头大概是有宋小姐你的缘故在里头。”林沉衍一番话说的不疾不徐,只道了最后挑着眉看了宋采芯一眼。宋采芯嘴角略微一抖,却没说话。林沉衍继续道:“你恐怕也是无心,那人虽是出身侯府,却是个不能见人的。”这话彻底勾起了宋采芯旧时的那些回忆,她仿佛受了一惊,面色发白的望着的对头坐着的那个男子。她原本十指交叠搁在腿上的双手不禁收拢了起来,握成了拳头暗暗发力。“侯府的独子,若是有了这门姻亲,来日总也好扶持宋家一把,是不是”林沉衍目光落在宋采芯的脸上,见她这话神情反倒平静下了许多。“他大约起初并未表明身份,你也并不知晓,等你渐觉有了身份从而被你父亲知晓了,才去祈求的皇上赐婚的”宋采芯忽然笑了出声,冷淡而带了分阴郁,“驸马错了,我爹并非是去求皇帝赐婚。我爹承蒙皇恩才能出任仕途,一心忠贞,只觉得被我丢进了颜面,又怎么会去向皇上求赐婚只是当年宁邺侯也是清贵世家,爹觉得此时有可疑,便差人去细细打探。我爹出身市井,所以不消几日便有了个惊天的消息。那老侯爷的独子宁沽南并非是侯爷亲生儿子。”她说话时候的语速并不快,稍有停滞,也立即再度开口,可到底忆及那几年的事情眉眼间一片凄然之色。“爹思量之后,终究觉得要将此事回禀圣上”林沉衍聆耳细听,忽然插口道:“若是有疑,不如委婉告知老侯爷,为何初起就要面圣到底是侯府家宅里头的事情。”宋采芯没料到他会这般问,顿了一顿才转口解释道:“那时候,爹仔细问过我些事情,之后爹铁青了脸拍案而起,只说这事情哪里是寻常儿女情长,更是牵扯出了京都调遣兵马的小虎符。爹这才深觉事情紧急,小虎符是先帝亲自赐下,自然要去细细回禀。”林沉衍听着,也不觉点了头。如此说来,倒也是有可能的。“却不想回来当日晚上,宁邺侯府便出了事情。老侯爷当晚过世,而爹爹也被革职降罪,罪名是通敌卖国。”宋采芯一度言语发哽,而后勉强自持才得以继续下去。只是听她这般说,宋家的罪名非但莫须有,更是与宁邺侯府有关。林沉衍稍稍的抬起眼帘翘了她一眼,见她面色发白薄唇抖动,显然当晚那场突如其来的浩劫对她而言不亚于五雷轰顶。“又是什么通敌之罪,怕只怕有人要故意替人遮掩罢了。”宋采芯咬着牙恨声道,“驸马必然奇怪为何宋氏满门,独独我一人存活”林沉衍正侧坐着,半垂着眉眼,也不接话,只牵起嘴角漏出了个似笑非笑来。宋采芯见他这神情模样,心中吸了口气,心道和此人打交道自己何尝不需小心谨慎,可到了如今这地步,除了助力旁人,自己是没那个本事去报仇的。她随即不再卖关子,继续说道:“那一夜,突然官兵闯入,实是将府中一干人等都抓入天牢中的。快天亮时,牢头将我从女眷牢中提了出来,在一个单独的小隔间见到了我爹。我尤记得那个时候的他,不过短短一宿已像是老了十数年,一直言说对不住我我瞧他双眸肿红,额头也有淤青,怕是我去之前已有旁的人刚离开。爹只与我说了几句话,一是万不可怨念皇上,二是往后小心生活。这两句还未说完,便有人急急的将我扭送了出去,推入一辆马车中。再后来,便是被那老阉货带到西北乡野中看守起来。”合该是被冤枉的,又为何到了最后却要叮咛自己女儿万不可生怨恨林沉衍搁在桌子上的手指曲了曲,不经意的敲打着。而当年的宋大人在牢房中见到的又是何人恐怕宋采芯能免于一死,也都得意于那人罢。林沉衍想了想,终究不急不缓的问道:“那小虎符呢可是当初宋家被灭门时候交还了回去”宋采芯面前惨淡的点了下头。时至今日,她才越发清楚明白,宋家遭此大劫,也都是因为这小虎符。有人要谋权篡位,却反倒叫她们这一竿子忠心的遭了罪。岂非不是天下一大冤屈之事,只是那时她爹的神情却委实怪异得很。林沉衍目光在她面上来来回回扫了数眼,见她神情不像有欺瞒。可心下不觉生了诧异,既是宁采芯身上并无小虎符,那又为何要留下这个把柄在世间,不若一刀杀了,岂非更稳妥些他正犹疑不定之时,却听宋采芯又道:“我能独活,也是我爹从小混迹市井,时常居安思危,这才给我留下了条活路。”只见宋采芯神情戚然,念及当年她父亲的恩情,饶是她这几年心冷如硬石,也一层层的剥裂开来漏出了哀痛来。“当年爹统领京都兵马,待人极为周到,又提携了不少平头子弟上来,都念着爹的情。自我被送出京后,每隔三四个月便修书一封,予各位叔伯报平安”她的手紧紧握着衣裙,附尽了力气在上头。“当日事情出的突然,也有些叔伯要替爹查案子,可因着我便都作罢了。”宋采芯叹了口气,倏然发笑,“我不过是的幌子罢了。”宋采芯当年第一封信中,便写了最后见宋大人时候他说的那番话,尤其是嘱咐她勿要怨念皇上。这些都是朝中官员,仔细琢磨便知这事情水深得很。她又何尝不知道,若真是叫他们这些人去替父亲翻案,也不过是徒劳无功。不若依着上头的意思,稳住他们。林沉衍微抿着唇,不言语,这般看来,为了稳住京中那些将士,倒也着实花了一番功夫。可这几年来,京都守卫却在揽光手中替换了多半,不论为何,结果倒是正中了某人的下怀。等与宋大人同期有交情的官员替换得差不多了,宋采芯恐怕也是留不得了。恐怕她也意识到了这点,才有了这孤注一掷的勇气。“驸马想要小虎符,民女做不成了。”宋采芯幽幽一笑,“怕是当年先帝丢出了这虎符便悔了,所以才设了个由头又将这东西从爹口中讨了回去。毕竟枕边搁了把刀谁也睡不安稳,更何况拿着刀还是个外人。”此话敲得林沉衍心头一震,他这才抬了眼正视她。仿佛先前从她口中说出的许多事情毫无逻辑,有这样的缘由在,便能捋得通理得顺了。“啊”小塌上的男童做了噩梦,于梦中哭号了两声猛地惊醒睁开眼。大约是心有余悸,又紧着哭了起来。宋采芯转过眼去,原本漠然的脸上也些微露出些松动来。她起身过去,将宋末抱在了自己怀中,难得温声软语的哄了起来。她以往曾想,若不是当日自己浪荡,恐不也至于连累满门至此,是以对这个儿子从来不甚看懂,有时更是厌弃。可如今近了京都,反倒想通了许多,对他厚待了起来。林沉衍见状,起了身朝外去,将要开门却听见宋采芯低着声音道:“便是没有小虎符,民女也可为公主与驸马效上一两分力。这些年来,我虽不敢在信的内容上做手脚,可那些信上头却有我留下的记号,若是那些叔伯念着旧情,只消将信一道拿出细看,便能看出端倪。爹心疼我,那日最后一面虽然匆匆,也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