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风雩停止这场风雨欲来的战争,并将一切的误会解释清楚。比起她,曦煌的心中,始终装着另一个人,本就是陌路,这样的缘分,何须强求。曦昭同舞沂说,他的目的,乃是东君殿中的光缘神镜,东君乃是司掌太阳升落的天神,光缘神镜,便是执掌阳光的法器,只是,私自破坏日升月落,乃是违反天规之事,东君这等天神,定然不会轻易出借这样法器,而龙族常年受西荒阴暗之困扰,他身为一族的君上,必须把这种法器弄到手,这既是使命,也是一族君上的职责。这种法器,唯有修炼高深之神仙,方能触碰且使用,曦昭本是龙族,近不得这法器的身,只得通由青胤阁转世,转世两次,几乎耗尽所有魂魄之力,落了一身的伤,并且背上的那道伤痕再也没有好过,之后,幸好在天虞山得曦煌所助,被东君收为义子,与曦煌同为一阶品之尊神,他以为尽力当好一个神界的尊神,便可说动东君将光缘神镜相借,谁知不过是自己想得不到位罢了。“如今,神界不怜惜我龙族所处极阴之地,我也不必顾及这许多了”当时,曦昭这么说,他认为,龙族才是天地之间第一大种族,西荒龙族骁勇善战,入得天下得地,却受永世阴暗所困,到不得水草丰茂,晨曦暮旦之地,便是天界的不公。那时候,舞沂才知道,曦昭表面上规规矩矩做着神界的尊神,内心之中,却对神界恨之入骨,他在意的,唯有曾经助他登仙的曦昭一人罢了。他的怒气,让舞沂害怕,却无可奈何。离开的时候,舞沂答应他,助他盗出光缘神镜,舞沂乃是远古白泽一族的大神,要盗得光缘神镜,只要天时地利人和对了,便不过是举手之劳。那一次,曦昭犹豫了。舞沂只是笑道:“我从小和三哥一道,去偷二哥的丹青水墨,偷得多了,还从未失手过。”那时候她说谎了,自己从来没有偷过二哥的东西。曦昭答应了,背地里,她却希望曦昭拒绝自己。事不宜迟,第二日,舞沂便留书在房里,一个人上了神界。一路上,她的心中充满了负罪感,还没到天界,身体便已经开始疲倦不堪,她把这个归为自己想得太多。她觉得,自己委实可悲,这辈子只为了一个人而活,但是每每在自己最难过的时候,这个人都不在自己的身边,她同苏慕卿说,身边爱她的人,或许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爱的人,只是,在两者真的要分清孰轻孰重的时候,后者还是占了更大的位置。她知道,这件事情一旦成功,她背叛的,是整个天界,或许还会牵扯到自己白泽一族。她身躯疲惫不堪,眼前是一派熟悉的景色,曾经,自己在这里练剑,在这里生活,在这里看桑兰花,在这里看涛涛云海,如今一件事情,便可以轻易毁了这一切。她却不曾问过自己,这样可值,大不了,把光缘神镜交给曦昭之后,自己便回来领受罪责,一尸双命,自己犯下的罪责,自己承担便是了。倾覆整个神界,不过只为一人,一个此时并不在她身边的人。东君的大殿就在眼前,此时,东君应该是在同曦煌他们议事,是偷取光缘神镜的好时机。光缘神镜就在大堂之上,此时这里空无一人,这是极为重要的法器,东君将它供在最为显眼的位置之上,要盗取,也不必几经波折去寻找。终于,自己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她曾经觉得自己不经风霜,甚是怕事,如今走到这里,她才觉得,有时候,自己可以比任何人都勇敢。可惜,自己这一番不易,他可曾心疼过哪怕一刻也好。舞沂终是不忍走到光缘神镜那里,在大殿之中,她双腿发软跪了下来。光缘神镜就立在自己的面前,镜中映着万丈光芒,这镜中透出的光芒,足以照亮整个西荒。“顾舞沂,你这般为曦昭着想,你的父母要怎么办”身后忽然有人声响起,舞沂倒吸一口凉气,像是一盆水泼在自己的头上。她缓缓回头,脸上依旧带着泪痕。东皇天君,东君,苏慕卿,曦煌,还有,自己的爹娘哥哥,都站在自己的身后,说话的,正是东君尊神。她站起,声音发颤:“我不过是顾虑西荒龙族处境,天界之神明,怜时间万物,为何偏偏让某些族群永生永世不得翻身,生生世世在黑暗之中受苦”东君的仪容远比自己想象中要肃穆,一张脸虽不甚年轻,却也轮廓分明,不苟言笑:“西荒龙族万年之前因在神界的一场大战之中懈怠不战,导致神界那战惨败,天界便罚其永生永世驻守西荒,今日之因果,正是由昨日之罪孽酿成,你说你顾虑西荒龙族处境,倒不如说,你不过是为那九昭君上一人。”“为他一人,弃你全族,你可忍心”这个问题,方才她才问过自己一遍,此时,东君又问自己一遍。她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回答。她说过,身边的人最重要,但是忽然,一阵黑色的旋风刮起,来势汹汹,遮挡了舞沂的视线,隐隐中,只见面前的众神皆是后退,这阵风之中,踏出一个人影来。曦昭舞沂尚未反应过来,面前的光缘神镜忽然发出巨响,顷刻之间,折射出的光芒骤然消失,成了一面普通的镜子,落入曦煌玄色的衣袖之中,这阵黑风的势头依旧不减,整个大殿笼在这黑风之中,天旋地转,气势疾疾如行风,曦昭一身玄色衣袍,携了光缘神镜,一手又抱住舞沂,便要直直往远方掠去。忽然间,苏慕卿一个箭步上前,欲要从曦昭怀中抢夺舞沂,舞沂感受到曦昭体内气息凝聚,尽数爆发出来,倏忽一下闪身而过,顺势一掌,直击苏慕卿,苏慕卿一口鲜血吐出来,染红了白色的衣袍。“曦昭,不要”舞沂忽然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控制不住地竭力大叫,曦昭依旧紧紧抱着她,整个动作不过短短一刻,一瞬间,连着黑风,连着人,曦昭同舞沂一同消失在大殿之上,大殿只剩下一个摆放光缘神镜的镜台,如今已经是空空如也。东君顾不得苏慕卿,叫道:“快追赶那孽障”话音刚落,便有侍从来报,魔君风雩带领魔族的一众,已经兵至南天门下。东皇天君的眉头紧然一皱:“立刻召齐十方天兵,准备迎战”、思绪难解曦昭带着舞沂,一路从神界疾速飞跃而下,直往西荒苍凉之地,这段路本是千万里之遥,曦昭速度极快,一路上,纷繁交错的风景从舞沂眼前划过,舞沂头晕恶心,只觉得刚才的晕眩感还没有完全过去,几欲想吐。曦昭喂了舞沂一颗丹药,那药极苦,但是服下之后,舞沂好像要清醒些了,只是肚子有些微微的疼。过了昆仑,再往西,风景越来越荒凉,无飞雪无流霜,群天之上,只听得几声野鸟嘶鸣。曦昭的气息离自己很近,舞沂觉得他呼吸很是急促,他的另一只手,紧握着光缘神镜,离了镜台,那就只是一面普通的镜子。光缘神镜,于他,或许可救千万龙族子民,于自己,却什么都不是,不过是令自己背叛了整个神界甚至于整个昆仑丘的凶器。她想要回去,却也想就这样,在曦昭身旁,如果两样非要选择一样,她实在不知如何拿捏,只是清晰地记得,曦昭在走之前,伤了苏慕卿,不知为什么,她心中一直酸酸的。她对着曦昭,道:“如今你已经取得光缘神镜,也无须我相助了,我们就此别过吧。”舞沂以前从来没有想过,对曦昭,自己还可以讲出这样绝情的话来。他紧紧搂着舞沂,自是不允:“神界不过是一群不顾苍生死活的神仙,你回去做什么”她早知道曦昭会这般说,只是,自己从来没有想好应对的话,也想不出,但是,这并不能证明,他说的就是对的。他如今一身煞气,从三途万劫轮幻境之中出来,他俨然变了一个人,他冷笑:“我让你回去了,将你丢在那里,这又算什么是了现在你不是一个人,还有孩子”他竟然知道这事情。“别露出那种诧异的表情,只是觉得你重了些”他扭扭眉毛。方才的惊诧成了一种毫无来由的悲戚,她毫不在乎地笑了笑,笑的后面,全是难过。曾经以为的一世相守,终是走到了这个地步。在北辰宫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就可以一直像这样幸福下去,现在,还是走到了这个地步。忽然,两人的身后卷起一阵狂风,风中有几片竹叶凌乱,蕴着仙气。和荒和荒一身白衣素袍,手执青竹法杖,舞沂只在和荒降服他的坐骑饕餮的时候,使过这青竹法杖,后来便再没有见他用过,如今,青竹法杖依着仙气浮在半空,挡了两人的路,旁边是一脸仙气昭然的和荒,曦昭停了下来,带着舞沂落在地面,两人所处之地,已经是西荒龙族的地界。和荒面对着曦昭,一挥衣袖:“你原是龙族的九昭君上,如今私自偷窃神界光缘神镜,交出神镜,我便不追究。”几只眼神锐利的黑鸟飞过,昏暗的半空寂然无声。“和荒你能耐我何”曦昭的声音已经是不同往日,更浑厚了一些,当然这些只是舞沂的错觉罢了。他没有变。抑或是,变得太多。和荒撇了撇眉毛,看了看他身旁的舞沂:“我的能力,自是不能将你斩于这青竹之杖下,可要将你困死在幻境之中,却也不难。”“三途万劫轮这等幻境都让孤逃脱了,你以为你的幽篁之境,孤会惧怕”曦昭一手依旧没有离开舞沂,另一只手狠狠挥了挥,衣袖发出哗啦啦的声音,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种表情。以前他从来不会因为什么就这样动肝火,该忍的,他都能忍,光是两次青胤阁的天雷烈火,舞沂就不知道他究竟是怎样忍过来的,但是现在,反倒是面前的和荒要更镇定自若一些。和荒面无表情:“你以为以法力驱动光缘神镜,光缘神镜便可照亮整个西北大荒你不是东君,何来如此强大的法力你今日所为的一切,不过是你自以为是的臆想罢了。”“那孤便偏要试试,看在舞沂的份上,今日孤暂且不伤你,你也看着点分寸”曦昭目光要把和荒看穿。和荒抬起青竹法杖:“再过不久,神界就会追过来,你以为你还能逃多久”曦昭冷笑:“孤当日会入三途万劫轮并非意外,而是孤故意为之,你以为,孤会蠢到被那老魔君收入这法器之中孤在三途万劫轮之中,将里面所有魔气化为己身,魔气竭尽之后,三途万劫轮便自行损毁,今日孤融了魔气之力于一身,神界那些老家伙,来一个孤杀一个,来一对孤杀一双,你以为孤会害怕”舞沂注意到和荒浑身颤抖了一下,但是他马上克制住了自己的失态,毕竟,现在是在曦昭的面前。曦昭嘴角划过一个弧度:“还有,你以为孤不知道如今,魔君风雩该是带着魔族去攻神界了吧。”和荒终于露出了怒色:“所以,原来一切,都是你”“你现在才知道,可惜晚了些。”曦昭搂紧了舞沂,和荒的眼神落到了舞沂身上,刚好同舞沂的目光相撞,现下,若是真的只有和荒一人追过来,那处于弱势的,反而是和荒。舞沂只得劝他回去,但是,现在自己的存在,太过于苍白。“你让舞沂离开,你我再战。”“你敢同我谈条件”“怎样”“她是我的,我不会将她让给任何人”忽然,远处传来一个声音:“你休想”是曦煌来了,他早知曦煌会来,却也只是微微闭眼,一派愁情。既然会有这样一天,那便该早一天做好准备。“孤知道你会来,今日孤不想杀你,你走吧。”他甩下这么一句话。曦煌的眉头不出所料,扭得极为难看。这样的局面,舞沂也是早就料到的,只是,即使是想到过,却依旧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好,潜意识中,舞沂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什么。她回头,对曦昭道:“我回去看看小苏。”这次,轮到曦昭的手僵了。“你凭什么说得这样云淡风轻的”对舞沂,他也含着一丝怒意:“你若走了,孤便召孤全族,去攻神界,到时候”他眼神移到了曦煌和和荒的身上。但是,他放下了搂着舞沂的手,舞沂觉得肩上一下子失去了很沉的重量,这重量,曾经压了她好几年。“他们是他们,你是你,虽然他们没那么容易说走就走,但是你想走,走便是了,孤便只当这里留不住你。”他侧过脸去,舞沂却觉得,心头涌起一种难言的感觉来,她想再看看他,却说:“我会回来找你。”“你的话,我总是信的。”他这么说,自己便安心了。舞沂每走一步,都觉得脚踏在刀尖上,但是留下又怎样呢现在神界同魔界大战,指不定爹娘都会被卷进去,苏慕卿又受了伤,但是在这里,即使是曦煌和和荒两人加起来,也未必是曦昭对手。在远处,或许有人需要自己,但是在这里,自己不过是个累赘。其实,她希望曦昭叫住自己,把自己留下,若是他说了,那自己必然马上回头,就为了他一人,背叛整个天下也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