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便听了一次就记得了,真是”越说越不对调,索性闭了嘴便去抢那画。雪眼疾手快,早将画拿了,赵容宜愤懑,便偏要抢。两人一躲一抢,倒给这静谧的书房频添些闹意来。这几日,两人相处便是这般融洽,倒似是重活了一回,两人返老还童了般。却说前日赵容宜突然提议要去看老夫人,雪生不允,解释了些理由,又说:“若你成了我的妻子,大概便可以见她一见的。”赵容宜登时红了脸,愈发觉得雪生与往日不同,竟学了些道貌岸然的不正经话语来,一时既震惊又欣喜又郁闷,便开始饶舌:“那日夜里你那般对我,今日却还不肯承认我是你的妻子吗”雪生见她眼圈红了,心里一慌,面上却不动声色:“大礼之时,你可见她。”赵容宜见他目光有刹那的躲闪,便继续饶舌:“哦,原来要拜堂才能见。你既不肯承认我是你妻子,那我不见你娘亲好了。你若诚心娶我为妻,便也学学裴航,找个玉杵臼来,否则我的仙药要烂在箱子里了也不稀罕你。”雪生然,密遣人去寻了些酒肉来,笑道:“有酒亦有肉,逍遥江湖行,便是最好的玉杵臼了罢。”赵容宜跺脚:“你寻我开心”雪生但笑不答。赵容宜见此,便念了那诗不成诗、句不成句的,又哼道:“我还是去江湖上做我的酒肉书生好啦,有酒有肉,还有才俊美人,说不定那夜我们已然珠胎暗结,他日我还可后继有人呢”雪生见她又捂着肚子大笑,越发说没了个形儿,便一把按住她,以吻封缄。赵容宜糊涂,便听雪生唇齿间道:“说的话还是这般恬不知耻。”赵容宜呜呜哀鸣,一时恼恨,又挣脱不得,乃狠狠地咬了回去。此间旖旎,难以言尽。只一日赵容宜与全素素游园,全素素听赵容宜说起往事,便问:“已经过了十年这么久,你怎么心里竟似真的毫无芥蒂似的,成日笑得跟个猴子似的”赵容宜有些吃惊,因为全素素向来给她的印象便是豪爽,此时因了与叶衡之间的矛盾,竟也有了愁绪来,真教人费解,于是笑道:“既然有芥蒂,为何不排除我与雪生两个人,已经错过了十年的时光,为什么还要为了这些不太重要的东西去浪费时间全大美人,如果你真的心悦叶衡,就要好好珍惜,每个人的一生都是很短暂的。这世上,又能有多少个十年可以肆意挥霍呢”全素素闻言,状似恍然大悟,赵容宜也没有多问。花神节后,北周与西秦联姻,迎沃尔翰公主入松城,同时兴兵南下,奇袭燕云数州,整个皇朝便都处于一种惶惑之中,而这其中似乎又不包括歌舞升平的江南。那日赵容宜听闻邸报及传言,得知敌国大将司马宸及其裨将范杨直新近率军占了青州,直下台城,便吃了一惊,急急去见雪生,说二哥据守台城,恐有危险云云。二人闭门合计一番,便决定离开苏州,往台城。这日,叶衡设宴为二人践行,叶老夫人亦没有出园,只遣人送了一串念珠与赵容宜,望常念雪生十年之苦,好好待他。赵容宜素知那老夫人借口在后园吃斋念佛而不肯见她,必是不喜欢她,这会子也只当是老人家多少有些牵挂雪生,只得收了礼道了谢,又教小丫鬟如何如何答复,并不显特别在意或不在意。雪生见如此,亦放下心来。再说全素素,自那时叶衡要娶她做平妻以来,便似是变了个人似的,变得不爱说话,即便满面笑容也是强作欢颜,每每让赵容宜担忧不已,却又似装了饺子的茶壶般什么也倒不出。这会子,更是因了派去接嫀步的人遭劫而嫀步不知所踪一事郁郁寡欢,忧思过甚,生了一场病卧床不起,不能来宴中。酒至三旬,赵容宜借故看望全素素而去,这偌大的宴厅,便只剩下叶氏兄弟二人及斟酒布菜的婢子们了。叶衡素知雪生喜静,见赵容宜离席,便挥退了众人,只与雪生两个把盏对饮。明晃晃的灯光明明灭灭照在两张无甚差异的面容上,一个醉意微醺、双眼迷蒙,一个便只面色清冷地坐着,时而优雅地抬手斟酒,时而低头陷入沉思。初时,两人并无话语。叶衡渐渐地喝高了,便开始说道:“大哥,你明知此去凶险,为何还要陪着她发疯哦,不用说,不用说,我都明白,你们两个,便是天底下最傻的人,哈哈”“念兴,你醉了。”雪生静静地看着他,却没有阻止他继续自斟自饮。“你说得对,我醉了。只是,一个像我这样的残废之人,不该将时间浪费在醉酒上,真是可恨、可惜。”他的笑声有些凄凉,微醺的眼眸,便如沾了寒意的残月,孤独萧瑟,“那日夜晚柳璩问我,为什么要选她。我说,因为你幼时生了一场大病,差点死去,是我娘阴差阳错救了你。那时候你爹知晓我的宿疾,但为了报恩,他向我娘提出了这门姻亲,交换了信物。柳璩又问,我以前听说叶郎张颜看,城西璧成双的童谣,说你喜欢张朝颜,那时你为什么不娶她我说,因为我不爱她,也因为他爹娘太爱她,而她和我一样太听信自己的父母。柳璩笑了,她说,可见我们都是性情中人,可是你也不爱我,就像我完全不爱你一样。我说是,但是我必须娶亲,必须在我大去之前要一个孩子,这是我娘的愿望。大哥,你知道吗我听到柳璩问那姓赵的白衣少年,你既不爱我,为何偏要冒死前来劫亲那白衣少年说,我姐姐希望如此,我便要如此。柳璩忽然又笑着对我说,叶庄主,你是一个孝子,我却可以为了这个并不爱我的人背叛我的一切。我还是不能够成为你的夫人,死也不能。我看了看那两人,突然想到白天见到的那个青衣少年便是赵四小姐,终于还是下令放了他们离去。那时候我在想,这世上有许许多多的柳璩,我总还能找到别的受过叶家恩惠的女子来替代她罢。可是为什么偏偏又教我爱上一个人,为什么偏偏是全素素为什么浮生数年,却总归逃不开那张网。”雪生听及此,执爵仰首将其中淡酒一饮而尽,眼中闪烁着灯罩里散出的光辉,神色复杂莫名。接着便又听叶衡说道:“她那般美好便如她说的一样,她是个美丽的谜题,每当我更进一步,就发现更多的传奇和惊喜,却也有更多的不甘和不舍。为什么我要爱她为什么她要那般、那般我怎么可以娶她而你们又怎么可以将我的病告诉她,而”不说叶氏兄弟如何饯别醉谈,单说赵容宜辞去后和晴冉翩翩二人去探望全素素,走至西暖阁雪梦楼内,有小丫鬟来报说全姑娘在西边耳房去了。赵容宜先是一惊,继而疑惑,便在那小丫鬟的带路下又转向去西院寻之。那时整个园林,在灯火点缀下,如同一夜星辰星星点点棋布,静极了。而那几个和着提灯光影穿梭在回廊里的倩影,便似流霰飞星般,精华难掩。赵容宜找到全素素时,全素素在那间黑屋子里看画。“你怎么来了”全素素听到通报,笑吟吟地立在华灯下,望着赵容宜。都说灯下看美人,灯下的全素素,褪去妆容,添了病态,倒显出一股婉转的孱弱风流来,态比西子,韵胜洛神,教赵容宜一时看呆了去,半晌无话。全素素见她故态萌发,乃笑道:“嚯,几日不见,还是这副色样,若非穿回了女装,岂不是又教人将你当成登徒子”赵容宜回过神,讪讪道:“扮男儿扮久了罢。也不说说你,什么时候倒成了纸糊的了,三天两头病,连我要走了都不去看看,竟一个人跑这里来看我的画像”全素素笑了笑,指着一幅画说:“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躺雪地里都还能活蹦乱跳啊我可是凡人,不像你”话锋一顿,全素素忽然转过头,沉默须臾而平静地说道,“我没别的意思,你不要误会。我只是心里难过,非常难过。我把阿步弄丢了,而你又要离开了,还有叶衡,我也我自己也生着病,浑身不舒坦。”“对不起,素素,”赵容宜见她感伤,便摇了摇头,走近她,拉了她的手叹道,“我不该带你来苏州的。”全素素转头看她,忽而眼睛一亮,便似是恢复生机似的,又朗笑道:“当我是什么人呢嚯,我可是一丁点都不后悔,你在那里瞎感伤个什么劲我只是难过罢了,没像你这样要死要活的,哼再说了,我很快就会成为全夫人,这里的女主人,我要开开心心过每一天,比你们每一个人都过得好。以后等我闲下来了,我就去闯荡江湖,哈哈”全素素一个人大笑着,见赵容宜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里流露出担忧,便反手拉住她往外走:“别伤感了,走,我们喝点小酒去”赵容宜只是任她拉着往外走,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想,全素素便比个爱哭闹的孩子还让人不省心,因为孩子会哭会闹,而全素素总是用笑来伪饰太平,什么都不会说出来。、二四章:帝王洲,鸣镝夜雪生与容宜离去的第二日,江南迎来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梅雨。雨点落在清荷里,打在芭蕉上,溅在红扇边,时而珠玉满盘,时而檐角飞星,时而丝丝入窗,千姿百态,抒尽绿水江南里绚烂如歌的生机。那日二人驻脚驿站,不能成行,便穿了蓑衣去城外不远处的山寺荷塘听禅赏雨。古刹山坳里,一池老荷残零,塘边石壁之上,有座枯亭,雪生容宜二人远远望见亭角,便绕了石阶入得亭内,解下蓑衣,见里面一老禅师与一罗衣公子正心无旁骛地对弈,便并不作声,只在一边静歇。这时,赵容宜见那罗衣公子面熟,皱眉略一寻思,竟认出他是那日苏陵行船上将全素素推入水中的钟谏,不由得吃了一惊,再细细打量,见果真是他,只是数日不见,这人清减甚多,此刻静坐举棋沉思,倒也显出些秀雅来,难怪她寻思半天才将之认出。雪生见她这般模样,心内烦郁,冰凌刃长,乃拉了她的手,让她转身望壁下荷塘。“春阴不散流萤暖,残塘枯亭听雨声。”身后一阵感慨传来,赵容宜认得那声音,浑身一僵。“诗咏之事,总是不宜过于计较。我方悲秋,此时你却伤春了,”那老禅师笑叹了声,又唤道,“栏边两位小友,如何来了也不说话”听闻此声,雪生便拉了赵容宜的手转身望去,见那两人都朝这边望了过来。赵容宜只狠狠瞪了一眼那钟谏,便不肯言语。只雪生客气地答道:“方内之人,恐搅扰了二位雅兴,故只小憩片刻,正待离去。”虽如此,见那罗衣公子只定定地瞧着赵容宜,复冷冷道,“樊南生的残荷听雨,固然是好,若错了时节,到底有些不伦不类。”此言一出,三人俱惊。赵容宜并不曾见雪生如此刻薄,便惊奇地朝他看去,只见他面色冷寒,竟有不豫之色。老禅师笑而不语,只若有所思地望着雪生容宜二人,而那钟谏则略显尴尬,扔了白棋,将目光转向雪生,媚眼如丝线般眯起,笑道:“樊南生的诗虽多有刻意雕琢,但亦不常失婉约清雅,令人惆怅,只那句留得残荷听雨便出人之上了。此时荷叶繁茂,未见其衰,已有新雨摧之,岂不令人感慨”言语间,那目光有意无意瞥向赵容宜,便显得一番话是别有深意了。偏生这公子生得玉树临风,颇有世家子弟风流,教人怎般都看不顺眼。雪生不言,须臾,冷笑而辞,乃为赵容宜系了蓑衣,拉了她的手冒雨而去。“喂,慢点”赵容宜见雪生愠怒,乃叫道,“你这又是生哪门子闷气”雪生闻言止步,立于雨中,见林中风叶窸窣,不语。赵容宜便绕到他跟前,仰首皱眉笑道,“那人便是钟谏,我先前跟你说过的,我很厌恶他。”雪生定定地看着她,面色稍缓,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然谑笑道:“既然厌恶,何以目光都被他勾了去”赵容宜一怔,只呆呆地望着雪生面上的神色,不知作何回答,那雪生便又拉了赵容宜的手往山上走去,“你以后不可再这般。”这日至晚,雨势渐大,竟将两人困于山中。而那钟谏,亦留宿山寺。然,因了雪生的缘故,赵容宜便没有再见到那人。很多年以后,赵容宜在渝州听闻“江南名士钟光瑜,身死兰台为惊鸿。”的折子戏时,将回想起多年以前她最后一次见到钟谏时的那一幕,公子似叹非叹地咏了一句“春阴不散流萤暖,残塘枯亭听雨声。”并怎么也想不出这样一个没个正形儿的风流少年,是如何得遇顾绯云并拜倒在其石榴裙下并为之“枯瘦蓝桥而亡。”世事难料,沧海桑田,赵容宜便渐渐地相信了那句“各人各有自己的造化”了。彼时,赵四小姐一身僧衣,头发微散,立于廊檐下,伸手接着雨水玩得不亦乐乎。雪生看见了,便忍不住想起多年前的那些雪天,还是眼前这女子,也喜伸手接雪,并唧唧喳喳地自说起些不相干的事。他两人,便这般一个玩着,一个看着,一个说着,一个听着,倒也显得十分和洽了。雨淅淅沥沥地从天上落下,而逝去的光阴便也如斯静谧,划过人生的空幕,宛若雪生那一幅一幅寄回苏州的山水画。数日之后,二人到了台州境内。那日天朗气清,和风润物,红衫青衣交错,共骑一乘白马,行在往城内的郊外官道上。夏日的黄昏,如烈火鸣歌,悠长嘹亮,在山川间流荡,全然没了江南的温婉清丽。赵容宜靠着雪生笑道:“江南的美,是苏虞卿的琵琶,是全素素的红衣,是柳璩的执念,亦是顾绯云一翁经了荷蕊氤氲的清茶。而台城,这里兵荒马乱,这里烽火狼烟,却有着天底下最赤城的爱国之心,还有弹指一挥间笑傲红尘的二哥他们都是极好极好的。”雪生笑而不语。澄霞静如练,渺远延伸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