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让她猛地止脚,并不是她夜色中能视,只是在黑暗中看久了,依照深浅的轮廓和形状,能判断出基本的大概。那是一个人,一个男子,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好以整暇地等着她出来,不知道他已经在那里等了多久,久到那姿势仿佛与夜色融合,与这房间里的物件一样,好似原本就是在这个房间里的。看不清楚面容,不知是友是敌,傅清月慢慢放下绞着头发的手,身上只有一件单衣,松垮垮地穿在身上,光脚,没有任何武器,自己没有胜算能制服这个悄无声息不知何时进来的男子,门口离他只有半臂的距离,她没有把握动作能快到夺门而出。僵峙,两人纹丝未动,沉默不语,周围的气压骤低,风云暗涌。屋里静谧得可怕,时辰尚早,外面同样静悄悄的,木质的阁楼没有传来半点声音,为何老翁老妇一家也不见动静,不来收拾冷掉的洗澡水,难道已经被人给制住了骇然,一股骇意自心底最深处冒出,不是怕死,而是师出未捷身先死,不甘心就这么放弃,太多的事情没有得到解决,她真的不甘心。她不动他也不动,僵局不知何时才能打破,过了有半刻钟那么久,傅清月站得腿都有点麻了,全身因为紧张和害怕,变得僵硬寒冷,可额头却沁出一圈薄薄的汗,她在着急,急着想办法脱险。那人到底是谁逗着她玩吗房间本来就暗,他隐在阴暗面,又是坐在那,根本一点都看不清他的容貌,只有偶尔会闪现一星半点的幽光,估计是他的眼睛发出的。就要坚持不下,傅清月准备缴械投降的时候,“噗呲”一道电光火石,他点燃了桌边的油灯,随着灯火逐渐烧大。傅清月一震,恐惧比刚刚不知对方是谁时还要巨大,他怎么会在这里,这不可能黑色披风下一身黑色的劲装,额前的碎发有点乱,一向干净光滑,菱角分明的下巴冒着青茬,双眼乌黑有神,可眼底的阴影没有让他显得憔悴,反而更衬得乌黑的眼眸深邃深沉,又亮如黑熠石般,此刻望着傅清月,一动不动。傅清月动了一下自己僵硬的下肢,没有穿鞋的双脚踏在木地板上已微微发僵,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说什么都不对,但又不能一直这么不说话,她明显地感觉出他身上的怒气,虽然他不动声色,可那潜藏在平静表面下的怒火,确是骇人的,她见识过的。记得他第一次对她发脾气时,她不知道台风来了,跑到海边,结果阴差阳错害得他们白担心了一场,他当时抬起的手就要抽下,最后忍住了,后来好几天都不与她说话,害得她主动道歉求和才能得到他的原谅,怪不得脾气一直很好的人,一般不发脾气,发起脾气来会吓死人的,就比如现在,他周身散发出来要捏碎她的气场,已让傅清月不寒而栗,只是那次她有不知者无罪的理由,这次呢、伤人无形傅清月顿了顿,总算挤出一个笑来:“阿仲,你怎么来了”尾音略颤。稀松平常的一句话,像在大街上的偶遇,客套的打招呼,她怎么能如此淡定,风轻云淡,还有心情笑起来,难道她想一笑泯过错还是想用这笑来粉饰太平王文谦用力地抿着唇,日夜不停地快马加鞭,他动用所有的关系网和人脉,终于在这里截到了她,在知道她具体的落脚地点,他很想把她捆起来,狠狠地揍上一顿。可是,当来到她房间,听到她在泡澡时发出一声舒服的呻吟,他的呼吸骤然急促,连日的不眠不休,他的意志力已经达到了极限,他不能这时闯进去,他在外面等着她。谁知道,她会在里面睡着,如果不是他提醒,她难道要睡到明天吗这个让他不知如何处理的女人,该拿她怎么办才好“你要去哪里”冷静清晰地问话,没有怒气,但傅清月知道,此刻越是平静就越可怕。“我在合浦郡待烦了,想出了逛逛,散散心。”傅清月无辜地噘着嘴说,一副被抓现行的可怜。还在骗我王文谦不再看她,目光落在前方:“明天一早,立刻跟我回合浦郡。”傅清月一怔,随即一跺脚,委屈道:“不,我不回去,竟然出来了,我们就一起出去逛逛吧,这里山清水秀,别有一番风景,我们在这里待上几日,再往北走”“住口,你不知道你现在的戴罪之身是不能离开合浦郡的吗一旦被人看见你在其他洲郡出现,官府就会把你当成逃犯缉拿,到时你、你们傅家,就会因为抗旨不尊而丢掉性命,那时谁都救不了你。”王文谦呵斥住她,语气变得极其严厉。不是没想过这个,可她仍狡辩:“怎么会,我一路上都是男子打扮,大哥只要对别人说我抱病在家休养,一两个月患耍庥惺裁春孟娴模慰鲈诒鸬牡胤奖鹑艘膊灰欢ㄈ鲜段野。明明就是娇声软语,前几日也是这般,她就是用这一套来哄骗他的吧,王文谦觉得太阳穴突突地发紧,“你为何如此任性冲动,不顾自身的安危也就罢了,还要置你的家人和身边的人于危险之中,你姐姐说你性格善良,我看你是自私自利至极了。”他是这样看自己的吗傅清月心中一寒,硬生生地把眼中的泪水逼回去,走到塌边,冷声道:“你出去,我要换衣服。”怒极了,控制得了不打她一顿,可控制不了残忍地伤害她,她没有立马反驳,而是峰回路转,他听出她拒绝的声音中含着受伤的意味,可他不点醒她,有机会挽回,难道让她这样一直任性糊为下去“你换吧,我不看便是。”说完闭上双眼。傅清月咬着唇脱下身上的衣裳,心中有气,可她还是相信他的品性。五日五夜没有好好的休息,此刻倦极了,闭目养神,可心中静不下心来,耳边传来悉悉索索衣裳的摩挲声,让人心烦气躁。片刻后,傅清月往他这边走来,给他斟了一杯茶:“阿仲,你不要生气,我明日跟你回去便是。”语气温柔,诚恳致歉。王文谦看着她,出水芙蓉般的面容,刚刚沐浴出来,头发湿漉漉地搭在头上,全身笼罩着一股湿气,可不觉失礼,反而觉出一股清新和娇艳欲滴,这样的她无疑是动人的,还有她刻意讨好的笑容,委屈的神情,眼神含露欲吐,唇瓣微微抿着,红得发艳,如果,放在之前,王文谦大约会心软,会搂着她安慰,说她“傻丫头”,可她一点都不傻,甚至有些市井的精明,这大约就是她聪明反被聪明误的缘由吧。“那你早些歇息吧,我们明日一早出发。”王文谦没有接她端过来的水,淡淡开口。傅清月见自己的小伎俩被识破,心中一狠,把茶水往他身上一泼,手已拔出早就藏在身上的短刀。因为早有预料,傅清月偷袭的一刺被王文谦轻轻格开,可她不依不饶,只知道自己胜不了他今晚就逃不了。一刺不中又接一刺,她全力以赴,使出所有的招式,以求最快最狠的胜敌。王文谦看出她招式的狠辣,可惜花拳绣腿,力度和准度都不够,破绽百出。傅清月的双短刀的刀柄在手,刀尖在后,其实这样的武器在近身打斗中,杀伤力是很大的,使用得好的话,短刀可以成为身体的一部分,随时变化位置御敌。可惜,傅清月远不是王文谦的对手,从他们在合浦的第一次相遇就注定了,况且,王文谦高大力壮,一名女子,想要胜过男子,如果技巧灵活上输了,就会必输无疑。划过去的右手被钳,她挣不脱,身子整个一旋转,左手往后一刺,王文谦往后一缩,伸手准确地抓住了她的左手,毫无悬念,她就这样背对着他,双手均被他所制。“放手,你还真是一点记性都不长。”王文谦意思是叫她把手中的利器放下。可傅清月这人吃软不吃硬,她虽然没有把握胜过他逃走,可不屈服的心态还是有的。见她顽固不化,双手一使劲,啊的一声低呼,傅清月不得不松开郑痰队i洌伤拖褚黄ヒ奥砀毡惶咨乡稚乖诓煌5靥菊厶凇气她的胡作非为,气她的任性顽固,更气她心里根本就没有他,王文谦单手圈锢着她,另一手从怀中掏出一根链子,往她手上一缠,随着咔嚓一声,落锁固定,对着门外喝了声:“海生。”海生从外进来,看见屋里缠抱的两人,迅速地低下头,眼前银光一晃,他伸手接住,竟是把小巧脑砍祝墙鸱且“你拿好了,这钥匙到了合浦才给她打开。”说着一把把她推到榻上,海生把钥匙放在身上,关门出去。王文谦拿了桌上的茶缸给自己舀了杯茶,茶已经凉透,带着酸涩,一如他现在的心情。忽然,身边一暗,他头也不回地抬手一档,手臂传来钝痛,他蹙眉转身。傅清月发现自己根本解不开这根链子,气极了,气他多管闲事,扒了头上的银钗就刺过去,只是,她没想到会伤他,他的身手在她之上不知多少倍,她这样大大咧咧,目标极大地撞过来,就是一种发泄愤怒的表现而已。不想,却是歪打正着的伤了他。听到钗子刺入他手臂的钝裂声,一惊,松开手,后退两步,有些目瞪口呆,正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手臂上插着的钗子。王文谦只皱了一下眉,看到她惊讶的神情,估计她也没有料到会伤了自己,看了一下手臂,猛地一拔,快速地拔掉钗子,幸得伤口不深。“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傅清月上前,虚扶了一下他的手,想看看他的伤口,帮他包扎一下。王文谦甩开她要触碰过来的手,冷着脸说:“回榻上去。”说完,再也不看她,自己坐在一边包扎。傅清月刚刚因为愧疚而沉下的戾气此刻被他冷冷一击,翻涌而上,知道他无大碍,再看自己双手被缚,外面不知除了海生还有多少人守着,知道今晚真的逃走无望,这段时间的精心策划全部泡汤,今日得以出合浦郡,连续紧张了好几天的心才刚刚松懈下来,可他的到来却彻底打破了她所有的计划和喜悦,她恼极了,恨极了。所有的情绪都汹涌着,煎熬着她,终于,再也控制不住,歇斯底里地爆发:“王文谦,你是谁你凭什么管我的事,你以为你是谁你快放开我”大声地吼着,因为用力她的身体微微前倾,暴怒的模样让她看起来像个泼妇,王文谦闭了闭眼,多日的睡眠不足,让他的眉心一抽一抽的疼。他越是沉默,傅清月就越觉得甩出的拳头像打在空气中,这种空廾挥惺档氐母芯跫蛑比盟タ瘢谑牵涌谖拚诶梗瘫馑帷“我讨厌合浦,我讨厌这个土气野蛮的小渔村,我不想在这里就这么过完我的一生,我的生活应该多姿多彩,酒色歌曲,精致奢靡,而不是日日跟那些恶心的蚕虫和滑不溜秋的珠贝整日呆在一起,我更加讨厌你们,讨厌你们的虚伪和不知天高地厚,你以为你们是谁啊,在这个破地方,称雄称霸,在京城,还不是被人瞧不上的贩夫走卒”王文谦没有开口,只是坐在那,目光沉沉地盯着她,不知在想什么,整个人一动不动,如雕塑一样,可眸光锐利,似要把人看透了去。“趁现在我还年轻貌美,我还能走得动,我要到外面去看一看,而不是一辈子困在那个小渔村,了此残生,我不甘心,我死都不甘心。”她声歇力竭,这些胆大的、狂妄的、甚至侮辱别人的言语,在她心底某个最肮脏的角落,掩盖得好好的,从不敢拿出来示人,今日她的情绪和自控能力彻底崩溃,那些肮脏甚至龌龊的心理控制了她,令她如同变了一个人,变得谁都不认识。再好的耐心和心性都有磨光的时候,王文谦也不例外,他不是圣人,他自诩良好的自控能力,在身体极度疲惫的时候,也有薄弱脆小的时候,眉心和太阳穴跳疼得更加厉害,猛地暴喝一声:“够了,你到底要胡闹到什么时候”他终于说话,傅清月“呵呵”一笑,不是真心的笑,有点渗人,她低头瞅了一下手腕上的链子,又看看四周,最后盯着他的脸,咬牙彻齿地说:“你以为我喜欢你吗我跟你在一起,无非是在利用你,跟你逢场作戏而已,谁知道有你这样的傻子”“啪”的一声脆响,傅清月的头歪到了一边。如果什么人能最伤你,那就是你在乎的人,明明知道她想激怒你,可当那些可以把人凌迟处死的语言从她口中说出来时,还是能轻易地把你的理智击垮,让人愤怒勃然。而傅清月做到了,在王文谦的生活里,他并不是一帆风顺,年少家庭的疾苦和母亲的辛劳,没有父亲的庇佑,从小不知吃了多少别人的白眼和流言蜚语,可那都不能伤到他,因为那些事无足轻重无关紧要,那些人只是陌生人,半点关系都扯不上。如今,他磨砺商场数十年,第一次对一个女子动心动情,她却对他说出如此绝情无意的话,这比让他倾家荡产,比在他身上戳上一刀还要让他难受,财富没了可以再挣,刀伤可以医治,只是心没了,要怎么补回来他的脑袋似要炸开了,用力地捏了捏眉心,而后看着她,一字一顿,“你是去长安找王宇。”不是询问,也不是假设,是肯定的语气,傅清月震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多么像个跳梁小丑,在使劲卖力地表演,谁知道看的人根本就没有把目光落在你的身上。屋内突然安静了下来,屋外的海生唏嘘不已,屋内的话他听得一清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