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帅已死”周围的烈火营将士纷纷欢呼起来,跟着他高声喊叫。清兵回头一看,果然中军帅旗已然不见,听着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再也没有一丝战意。转身就逃,逃不走的就地扔掉了兵刃,跪地请降。这些人本就是如此,顺风时勇不可当,跟着满人烧杀掳掠,逆风时光棍地扔掉兵刃往地上一跪。城楼上的侯玄演望着城下的战况,欣喜若狂,脸上的笑意已经藏不住了。扶着城墙的手微微颤抖,左顾右盼,周围的亲兵也都面带喜色。身边一身戎装的双儿,俏目一寒,说道:“大帅,要不要追出去”侯玄演呼吸急促,脸色酡红,如同饮酒之后的醉汉,又像是一把翻盘的末日赌鬼。他扳过双儿的身子,在她的樱唇上狠狠地吻了一口,说道:“追凡是有腿的,都给我追”亲兵胡八万一脸惊恐,看到大帅竟然亲了自己的亲兵,那个小子虽然细皮嫩肉,但是个男人啊。想到这里,胡八万身体一阵寒颤,生怕清白不保,提着大刀落荒而逃,边往城下跑,边喊:“大帅有令,长腿的都跟我追啊”兵败如山倒,剩下的清兵尽是些投降的汉兵,本来就战力低下。这些兵马大多是明末的府兵,跟随着总兵投降了李自成,后来李自成败了,他们又降了多尔衮。如今再次投降,对他们来说,已经是轻车熟路。此时豪格和阿济格,已经到了长沙府地界,只见漫山遍野都是往北逃的清兵。阿济格纵马向前,伸手一提,捉起个逃命的清兵,怒喝道:“怎么回事”小兵被他吼得耳膜生痛,惊恐地说道:“主帅死了,主帅死了,明军疯了,快逃吧”阿济格将他一刀砍作两半,对身边跟自己不对付的豪格大声说道:“吴三桂死了”豪格望着不断奔来的溃兵,虽然不确定吴三桂是否死了,但是也知道被这群人一冲,自己的队形将无法作战。他和身边的亲兵,砍到几个逃兵之后,说道:“看这情形,不能久待了,撤吧”第一百六十八章 败而不溃的清兵兵败如山倒,荆州再次见证了绝地反击,不可一世的百胜之师,常在这里折戟沉沙。吴三桂绕过洞庭湖,从桃江往北逃去,一路上马不停蹄、过河拆桥,让他躲过了追击。但是也误导了后面的八旗兵,豪格和阿济格一见吴三桂失去了消息,再加上溃兵都喊着主帅已死,两个人再也不敢就地组织反攻。吴三桂这一手,成功保全了自己所有的嫡系,但是却坑苦了从北方调来的绿营兵。清兵人数的主力,二十多万的绿营兵,失去了中军的指挥调度,从沦陷区调来的各路人马失去了统领,顿时陷入混乱之中。方向感好的还知道往北逃,有的已经找不到北了,哪里人少往哪跑。明军这边为了尽可能的扩大战果,也是分兵去追,对各路溃兵进行追杀。沿途的州县本就是他们的地盘,清兵追得紧,还没来得及占领,这下更是增加了溃兵的恐惧。每次路过城池都跑的更快了,生怕城门大开,追出一伙明军来。人到了这个时候,真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追杀了一夜的侯玄演和夏完淳,很快就追到了最前面。天色拂晓,巴陵城郊的山丘上,侯玄演骑在马上,举目远眺。前方的清兵已经渡过了长江,看上去竟然进退有度,没有溃兵之相。他们撤的果断,连战马都丢在了江边,无数的无主之马,在江边刨蹄嘶叫。侯玄演举起马鞭,指着江面问道:“端哥,这是哪一支清兵”夏完淳一提马缰,伸手挡在额头前,说道:“看旗帜是鞑子镶黄旗的,应该是豪格的人。”这些人在江山和武昌府赶来助战的水师交上了手,尽管这些关外战士不习惯乘舟楫,但是按在船头拔箭怒射,丝毫不落下风。武昌水师处在下流,而且他们的船只大部分都是运兵的槽船,湖广战船当初都被投降的献给清兵了。急切之间水师竟然不能阻拦这些人渡江而去。为首的水师统领何志存远远瞧见侯玄演的帅旗,上岸来见,面带愧色:“督帅,标下无能,没有截江歼敌。”侯玄演轻轻地点了点头,叹道:“镶黄旗两黄旗的八旗兵名不虚传,不容小觑。不趁此机会一举歼灭,将来遇到了,又是强劲的对头,胜负尚不可知。”夏完淳点了点头,说道:“咱们的骑兵是没法过江了,下马渡河追击吧”侯玄演面带犹疑,片刻之后还是一跺脚,说道:“渡江”风字营追的太快,一共五千人,还有一千人留在路上收编降兵。四千人马加上水师载来的武昌守军,也不过两万余人。侯玄演心怀不安,但是又实在不甘心放掉这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还是决定渡江追击。“先粘住他们,等后面咱们的大军到了,再上前厮杀。”周围的武将听了都不以为然,他们还沉浸在大胜的喜悦中,丝毫不以为意。夏完淳指挥着手下人马到江边登船,将战马也留在江边,吩咐几个小队留守于此,等着后面友军来收缴这些战马。大江之上水流平稳,隆冬之际江面并没有结冰,只是水雾甚重。渡江的明军陆续上岸之后,侯玄演站在船头回头望,还有许多船只挤在江边。他立在船头指挥着各路人马集结,突然前方喊杀声响起。阿济格去而复返,带着一小股两白旗的人马,杀回江边。如今是半渡的局面,最难迎敌,好在阿济格的主力还在撤退,这一支人马反击只是为了争取时间。阿济格和豪格并不知道侯玄演就在这些明军先锋中,错过了最佳的报仇时机。但是就是这一支小股清兵,还是造成了足够的麻烦,侯玄演仓促迎敌。八旗兵弓马娴熟,搭弓射箭往往子母连发,一轮箭矢下来,渡江明军毫无遮掩死伤惨重。清晨的江边雾气很浓,侯玄演不知道到底来了多少清兵,不敢大意。指挥着大家先到船上暂避,一支冷箭劲射而来,直奔侯玄演的面门。身边的亲兵眼疾手快,一把将侯玄演推开,羽箭擦着他的脸颊飞过,颊上蹭出一道血痕。侯玄演站在船头,被他一推虽然躲过了致命的箭矢,但是失去了平衡,跌落到水里。好冷灌入盔甲的江水瞬间将他冻得失去了直觉,手脚都变得不听使唤。数九隆冬,江水凉的彻骨,侯玄演只觉得浑身盔甲化作了万斤重量,带着自己慢慢下沉。就在这时,一支羽箭又破空而来,正巧插在侯玄演伸出江面的肩头。周围的兵将大惊失色,水性好的慌忙脱去衣服,跳进水中。七八个汉子将他拉住,用身子护住他免遭弓箭射击,拖到了船边。夏完淳急的脸色大变,赶到船头指挥众人用绳索将他们拉了上来。众人七手八脚,将侯玄演拖到舱内,除去了他身上的甲胄。将他脱得光溜溜的,擦干身体后,清理包扎了伤口,用棉衣裹住他的身体。阿济格心里也没底,反击一阵后,就匆忙撤走。江上的大雾让彼此都很忌惮,谁也不知道敌人有多少人马。夏完淳看着侯玄演面色苍白,嘴唇抖动却发不出声音,下令护送侯玄演退回对岸。侯玄演冻得浑身失去了直觉,擦干之后才慢慢缓解过来,颤巍巍伸出手来。他的心里焦急万分,战机一旦错过,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就算是自己,也不敢再赌一次了。夏完淳握住他的手,问道:“督帅,醒过来了”侯玄演用力抬了抬头,发现根本抬不起来,夏完淳忙低头凑到他的嘴边。“绕绕过这这些满兵,杀杀绿营,收编他们。襄襄阳,襄阳。”侯玄演脑中清醒,凭借着几万个人,根本守不住荆襄任何一座城池。只要杀伤绿营的兵力,满洲兵就算再勇猛,也只能退出湖广。否则这里的一座座城池,就是困住他们的牢笼。夏完淳重重地点了点头,侯玄演用尽所有力气,说道:“堵胤锡收复襄阳,收复。切记”夏完淳眼眶一热,说道:“督帅放心,我一定告诉堵巡抚,我们一定收复襄阳。”第一百六十九章 沉船洞庭湖巴陵城中,面对着洞庭湖的一处小阁楼内,温暖如春。侯玄演赤着胳膊,衣袍被脱到了胸口,露出肩头的箭疮。妙儿端着个木盘站在一旁,上面摆放着上好的金疮药,还有洁净的白布。双儿弯腰扭臂,小心翼翼地剔去坏肉死皮,露出红色的血肉,抹上金疮药。虽说室内被无烟兽炭烘烤的热流不断,但是毕竟是隆冬,双儿紧张的额头冒汗。一道竹帘将阁楼分开,外面有个潜象营的小兵正在拱手汇报。帘内有侯玄演的禁脔,隔着帘子都能看到袅娜的身姿,明明就是衣衫单薄。小兵吐了吐舌头,不敢再抬头,说道:“督帅,半个月前堵巡抚带兵渡江,听从了督帅的指示,专挑绿营清兵追击。一举收复了荆州府、德安府、承天府。整个湖广如今就只有襄阳府还在清兵手里。堵巡抚已经围攻襄阳多日,想必很快就能传来捷报。扬州的朱大典将军,在淮安府遇到了清兵,力战不逮退回了扬州。张献忠出蜀打汉中,被他原本的手下刘良忠阻挡,后来西逃的吴三桂碰巧赶到,差点围歼了张献忠部。所幸他的几个义子悍勇,拼死救出了张献忠。”侯玄演听着小兵的话,眼神却一直注视着楼下的湖面。湖面上一艘豪绰的客船,停在离岸边不远的地方,上面摆起酒宴,宴请的都是荆襄会战投降的清兵统领。陆陆续续有降将带着亲兵来到岸边,一艘小船将他们接引到船上。他们都是带兵投降的满清,明末家丁制度盛行,这些人的手下如同他们家奴私兵一般。所以即使投降了,也都前呼后拥,十分威风。眼看又有一个人,上了客船,侯玄演问道:“那是什么人”一句话问出来,声音犹自带着虚弱,这次坠江加上箭伤,着实将他的身体折腾得不轻。虽然有巴陵名医们聚诊,用了最好的药物调理,半个月过去了,还是没有完全康复。前线的战事,不得已托付给了堵胤锡。潜象营早就将这些降将的资料调查的一清二楚,小兵回头一看,随口说道:“督帅,那是吴惟华,崇祯十七年多尔衮进京城时,他拜迎马首,得了多尔衮的宠信。去年自荐往陕西、山西招抚,这次奉调带兵前来湖广助战,手下兵马约两万人。因为在山西他招抚了不少的抗清义师,满清封他做了个恭顺侯,爵位还不低呢。”侯玄演点了点头,说道:“这些人投降以来,可有人暗地里撺掇着反覆”小兵笑道:“那倒没有,不过营里弟兄潜伏时候,经常听到他们对督帅口出不敬。”侯玄演哂笑一声,在妙儿翘臀上拍了拍,示意她给自己穿好衣服。肩头刚刚绑好的布条下,传来清凉的感觉,侯玄演暗叹古中医自有自己的道道,确实不是骗人的。“他们都说什么了”小兵思索一会,说道:“上午第三个来的孙之獬,满清封他做了个礼部右侍郎。这次自荐跟着佟代,我们的烈火营打武昌时,他从武昌府逃到了吴三桂的麾下,他在七天前,曾经和自己的侄子说:侯玄演那小子想要收伏这十多万的降兵,离不开咱们这些人,没了咱们他敢放心用那些大头兵刚到岸边的那个谢启光,是山东章丘人,曾在三天前说过:可惜一箭没有射死侯玄演,真是属王八的,命硬。”小兵一条条,将说话人的身份交代一番,然后竟然能记得七七八八。条理清晰,身份职位也都交待的很清楚。这些潜象营的小兵,不愧是从各个营精挑细选的,不但身手矫捷,而且机警聪慧。侯玄演边听边冷笑,身边的妙儿听得气氛,鼓着雪腮插嘴道:“这些人真喜欢嚼舌根,可惜本事不济,还不是被爷捉了。”侯玄演说道:“这些官老爷做官做魔怔了,还以为他们的手下真的忠心耿耿呢。刀头舔血不过混口饭吃,北方连年灾荒,这些大头兵给他粮就肯卖命。至于我说的准不准,马上就可以验证一下了。”侯玄演说完,一双眼里寒光凛然。湖面上的降将们陆续坐定,彼此寒暄起来,他们有的是旧相识,有的闻名已久未曾见面。这次大会战,一起被调到了吴三桂麾下,来到了荆襄。这艘楼船雕工精致,船上美酒佳肴,这些人疑心顿去。主位上坐的是岳州知府袁继咸,此地是他的主场,袁继咸虽然官职有所下降,但是在大明官场威望很高。他举杯说道:“诸位,今日将大家聚到此处,为的就是希望你们能精诚团结,带着手下为大明收复故土。咱们杯酒释前嫌,从此以后就是自己人了。”降将们纷纷祝酒,宾主尽欢,一片祥和的景象。任谁也想不到,半个月前城外的河里,还是猩红色的。硝烟还未散尽,这里似乎已经提前步入春天了。袁继咸呵呵一笑,说道:“越国公身受重伤,仍然不忘诸位,就在前面的阁楼里。我这就去请示国公爷,是不是可以带大家前去敬酒一杯。”那个背地里骂侯玄演是王八命的谢启光,站起身来,激动地说道:“正该如此,越国公带我们弃暗投明,简直就是再生父母。我们前去敬酒,一来表忠心,二来尽孝道,袁公可速往。”楼船其他人心底暗骂马屁精,但是一个个比他还肉麻的话脱口而出。袁继咸浑身起了小疙瘩,难以忍受,忙不迭起身道:“各位拳拳之心,袁某这就前去。”他一招手,一个小船划了过来,袁继咸带着亲随登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