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几条,咱们不醉不休。”说话的声音粗犷豪迈,伴着洒脱的笑声,正是齐国公李好贤。舱门帘儿一掀,一个身穿长袍头戴方巾的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走了出来,边走边笑:“齐国公这叫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王爷说的是鱼,不过是借典故抒胸意,是起了思乡之情了。”李好贤撇着嘴,说道:“我正是这个意思,刚才那番话特意说来耍笑,要你多嘴了。”姜建勋也不着恼,笑着说道:“原来齐国公早就知道,那就是在下多嘴了。”侯玄演扩了扩胸,迎面吹来的风让他精神一振,也不管两个下属斗嘴,问道:“咱们这是到了哪里了”一个亲兵叉手道:“回王爷,前面就是扬州。”“扬州扬州是个好地方啊,可惜被多铎纵兵屠城,如今五年过去了,也不知道恢复的如何了罢了,既然大业已成,不如就到扬州巡视一番,看一看如今的扬州城,还有没有往日的风采。”侯玄演从辽东得胜归来,因为没有了军务逼身,不用再走海域,转而从北平经运河南下。路过扬州临时起意,要到城中一看,船上的消息没法传下去,等到了扬州港口停泊时,附近官员都没有来得及迎接。这一船下来,就是大半个朝堂的分量,侯玄演、李好贤、堵胤锡、郑遵谦和姜建勋陆续下船,旁边的百姓不知道是什么官员巡查,都在一旁翘着脚尖观望。几百个亲兵开道,一行人漫步走到港口,亲兵们从龙船上牵下骏马。这一下更是引起人群骚动,这艘大的不像话的船,竟然还运了这么多的马匹。到了扬州城边,亲兵对着守城的门头兵说明了身份,小兵忙不迭跑到城中报告。侯玄演等人已经骑马进了扬州城,目所能及的地方,尽是来往的客商和宽阔整洁的街道。叫卖的小贩,林立的商铺,望来的人群,都在诉说着此地的繁华。扬州位于漕运要道,只要有合适的条件,想要重新崛起易如反掌。侯玄演也没有特别的惊喜,望着四周的繁华盛景,只是暗暗点头,看来这里的知府还算是合格。走了没一会,就在一座桥边被匆匆赶来的扬州大小官吏截住,扬州知府廖景卿是首批五月恩科中的举,在扬州高邮做的不错,已经升任此间的府尊。这种升迁速度,也就是在百废待兴的战后能够得见,要是放在太平盛世几乎是不可能的。廖景卿带着一众官吏,在路旁抱拳道:“下官不知王爷驾到,有失远迎。”周围的百姓听完知府大人的话,才知道这个派头大得离谱的官员,竟然是当朝的摄政王,情绪更加激动起来。侯玄演望着四周,此地填充而来的,多是些别的地方的生面孔,扬州漕运发达落户于此的豪商巨贾不计其数,被屠之后的空位被迅速填满,也是它能够重现繁华的重要原因。“我班师回朝,路过此地,特来巡视一番。扬州恢复的还算不错,这是你们的功劳,我会记在心里。”扬州官吏大喜,这种赞扬最不值钱,但是也要看是谁说的。既然是王爷开的口,自己这些人的仕途势必会平坦许多。廖景卿喜滋滋地说道:“王爷,下官已在府中设宴,不知王爷肯不肯赏脸。”侯玄演在船上胃口不好,早上就吃了一碗稀粥,旭日初升不久就有了饿意,一听这话也不谦让,说道:“如此正好,前头带路,记得烹一尾鲈鱼来吃。”廖景卿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还真把侯玄演请到了,惊喜之余赶紧让身旁的小吏回府上安排。廖景卿的府邸离城门不远,他一个流官并不扎根在此,刚刚调来此地还没有来得及置办产业。只是接来了自己的家眷,在扬州东郊安家。来到此地之后,侯玄演愕然发现这真是一个小院,比起自己的王府一隅来也显得很小。在院子中央种植了一些花草,此时多半已经凋谢,唯有一朵朵的菊花开的正艳。庭院中摆放着一张圆桌,稀稀疏疏摆了几盘菜,还有一壶新酒。侯玄演不仅对他刮目相看,在扬州这种地方任知府,稍微一伸手就有无尽的钱财入帐,此人若不是个城府家,必定是个清官。呵呵一笑之后,侯玄演到桌前坐定,说道:“没有想到,廖知府还是一个清官,竟然生活的如此雅致朴素。”廖景卿赶紧说道:“王爷说笑了,下官只是上任时间太短,如今俸禄丰厚,下官准备攒些银钱,过几年也在扬州置办一处大宅子,将来致仕之后,也好来扬州养老。”不一会,廖夫人带着一双儿女,出来拜见王爷。廖夫人的眼神躲躲闪闪,似乎很是畏惧,侯玄演只当她是深闺妇人,没有见过这么多客人,也不以为意。侯玄演看着姐弟两个都是含蓄内敛的样子,低着头红着脸不敢看自己,尤其是廖家的小儿子,脸色涨红躲在姐姐身后。这样的人家应该是家风不错,不像是飞扬跋扈的官宦子弟。因此对廖景卿可就更加高看一眼,指着他的小儿子说道:“这小子我看着也有个五六岁了,怎么能如此怕生,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慨然豪迈。廖景卿,给你儿子摆上一双筷著,斟上一杯,陪我吃酒。”“王爷说笑了,瑛儿带你弟弟回去吧。”少女带着弟弟回去内院,侯玄演笑道:“哈哈,老子跟他开个玩笑,你还怕我带坏你的儿子不成。”李好贤凑趣道:“廖知府看上去就是个文士,和我等军汉不一样,我那儿子五岁时候已经能和我拼酒了,这小子喝醉了要跟我拜把子,被我打得十天不能下床。”众人一起哄笑起来,府上的一个小厮端着一盆炙鱼上来,侯玄演腹中饥饿,举起筷子就要先吃。“啊呸”侯玄演脸色一寒,骂道:“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寡淡,这怎么吃”李好贤也夹了一口,果然没有半点盐味,骂骂咧咧地说道:“廖知府,说设宴请客的是你,又不是我们上杆子自己来的,弄这些东西给谁吃呢”廖景卿神色一正,抱拳说道:“王爷,两淮盐商世袭垄断,哄抬盐价。扬州、淮安自凡是盐商皆是豪富,他们垄断了盐引,聚齐无数的财富,可怜两淮百姓处在盐堆上面,却吃不到熟盐。下官斗胆以此进谏,愿王爷取消盐商世袭垄断,还盐利于晒盐百姓。”侯玄演端起酒,喝了一口,然后挑了一道凉菜吃了几口打打饿。把个冒死进言的廖景卿晾在那里,十分尴尬。“我说你什么好,你有事直接跟我说,我自然会酌情处理。好好的饭菜这不是可惜了么,快让人拿下去重新烹制一下,我已经饿坏了。”看这满桌的饭菜,侯玄演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对盐引之事十分了解。所谓的晒盐之民吃不到盐,纯属是为了糊弄自己,当然盐商垄断世袭,攫取了地方的财政倒是千真万确的。这个知府也没有看上去那么无害,这小子为了拉盐商下马,不惜蒙蔽自己,胆子也是很大。不过他的初衷应该是好的,若是能收盐商之利归于朝廷,确实是一比不菲的收入,而且也可以趁机压低盐价,让百姓买盐的费用降低。万历时期,袁世振曾讨论过水商的盐价,即食盐运输商购买食盐的价格。据称万历纲法以前,“每盐五百七十斤,卖与水商,取直三两二钱,此定价也”。但这只是盐商的购买价,如果算上运输的成本、风险,以及中间转售的成本、商人的利润等等,各地食盐的零售价格,即盐店、铺户的盐价,会有所不同。嘉靖时期,朱廷立在盐政志中记载了嘉靖初湖广、江西和南京一带的盐价在每斤银三到四分,至嘉靖八年,“湖广、江西诸处,每盐一斤卖银一分五厘,南京一带卖银一分二厘。”价格波动也很大。扬州百姓富庶,吃不起盐是不可能的,但是买盐也确实是一个重要的支出。至于偏远百姓,几乎就是不买私盐就吃不起了,那才真是吃不起盐。侯玄演凝视着廖景卿,吓得他冷汗直冒,自己虽然是一心为国为民,但却是欺瞒了王爷。感觉到侯玄演眼神中的不善,廖景卿一时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自作聪明,直接摆明了进谏了。“治国是一件大事,着眼全局来看,最忌讳用小心机耍小聪明,不然就会落了下乘。以此来看,你虽是个好官,但是眼界和胸怀,还不足以在庙堂之中挥斥方遒。”侯玄演说着说着,廖景卿反而不再害怕,只是低着头挨训。“这个人五年之内,不许升迁,多磨砺下自己的性子。做事可以锱铢必较,但是做人、做官要大气,扬州地杰人灵,你在此修炼五年,五年之后到金陵找我,我看看有没有进步,再决定要不要用你。”房内的廖夫人抚着胸口,一颗大石终于落地,自家老爷吩咐下厨的下人不要放盐,自己还以为是宴请什么同僚,结果来的是皇父摄政王。廖夫人差点吓个半死,如今听到外面没有处置自家老爷,这才放下心来。她的心放下了,廖景卿的心中别提多苦了,自以为摸透了摄政王的脾气,来个忠心直言,谁知道被揭穿了。侯玄演实在太了解盐引了,在当初海运被郑芝龙封锁的时候,他手头的钱财大部分来自盐商。杀了淮安是几个盐商,北伐军用了整整一年还有富余,这种财政支柱侯玄演岂能不用心研究。说实话,他并不讨厌廖景卿,这个官儿或许有些小心思,但是沿途所见配合着他的动机,侯玄演相信这是个有些小心思的能吏。侯玄演给了他五年的时间,希望他能有所进步,而且他所提出的盐引问题,也是时候处理一下了。当初一穷二白,侯玄演只能是默认盐商的世袭垄断,靠他们非凡的敛财能力为自己蓄养军队。如今朝廷财政充裕,正在努力的还利于民,盐商就成了一个极不和谐的存在。有些产业确实不适合私营,侯玄演觉得这种关乎民生的问题,还是握在朝廷手里比较好。“盐商嘛,也许更适合朝廷来做。”“朝廷怎么经商”堵胤锡皱眉问道,身为一个传统的官员,他的观念里依然是士农工商的排名。“现在举国各地的工厂如同雨后春笋,我们朝廷也可以办厂,就像是兵工厂、船坞一般。招募百姓晒盐、组织运输贩卖,压低盐巴的价格,让百姓都可以吃上盐。像西南偏远地区,我们可以由朝廷负责运送,这其中的差价就可以抹平。让西南的百姓,也可以用同等的价格购买盐巴。”侯玄演侃侃而谈,廖景卿才羞惭地发现,原来王爷早有打算。若是临时起意,肯定不会说的这么详尽。李好贤虽然听不懂,但是也知道王爷想要撤掉盐商的世袭垄断,插话道:“北伐那些盐商可是出了力的,若是撤掉他们的铁饭碗,是不是有些不厚道。”“他们可以凭借盐引,入股分红”第四百六十九章 很厚道的侯玄演扬州的盐商,甚至比现在风头正盛的海商还赚钱,他们不用朝廷给他们打开倾销地,整个大明就是巨大的市场。人人都要吃盐,连动物都得想办法汲取盐分,需求有多大市场就有多大,市场有多大利润就有多大。既然决定办朝廷自己的工厂,就需要设定级别安排官吏,还要招募民众做工。更重要的就是安抚盐商,让他们让出这个世袭垄断的金饭碗。世袭垄断四个字,就像是金光闪闪的招牌,谁都不愿意舍弃。侯玄演决定在扬州待上几天,彻底处理完这件事再动身回京。廖景卿也没有因为自己要五年不得升迁而愤懑,毕竟官场上五年不算长,而且扬州知府也是大有可为的位置。从一早出发在廖景卿的陪同下,侯玄演在扬州城中巡视了两圈,已经是日落时分。江南的初秋依然是高温肆虐,侯玄演的后背溻湿了一片,在东关街前落脚。侯玄演下马之后,在一家茶楼钱停住,说道:“就在此地喝杯茶,歇一歇脚吧。”走马扬州一圈,在廖景卿的介绍下,他已经初步了解了扬州的现状。各种庭院府宅遍布最繁华的几条大街,比之皇宫也不遑多让,虽然不如皇宫占地多,但是花费巨资、粉墙绿瓦、层峦叠翠的庭院到处都是。这都是两淮盐商的佼佼者,在扬州的不动产,豪绰可见一斑。茶楼位于扬州的东关街,这里是水陆两运的重地,来往的客商极多。秦禾等人守在一个雅间外,侯玄演坐定之后,叫了一声:“上茶”不一会,店家端了茶来,侯玄演眼前一亮,来的竟然是个三绕襦裾的窈窕少女。少女倒茶的动作不疾不徐,透露韵律感与美感,声音是甜美腻人的吴侬软语,侯玄演情不自禁多看了两眼,难怪这个茶馆生意这么好。少女注意到他的眼神,甜笑一声说道:“大叔,茶已倒好,请慢饮。”说完躬身退了出去。侯玄演脸色一苦,摸了摸下巴果然是起了胡茬,讪讪地说道:“制盐贩盐是一个关乎民生的大生意,确实不能集中在一小批人手里。”廖景卿闻言眼色一亮,他在扬州为官不久,但是已经感受到了盐商们的厉害。他不敢再多言,只是抱拳道:“王爷英名。”两淮这条漕运要道,毫不夸张地说就是盐商的天下,他们攫取着惊人的财富,自然也拥有巨大的能量。侯玄演起事之初,是靠他们养着的,自己的老岳父顾家就把持着两淮数目不小的盐引,虽然现在顾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