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不得迂回,道:“这事实不怪我,自打圣上赐了两门婚不成后,我的恶名便传开了,后老太太也张罗了几门亲事,对方姑娘瞧上我了对方长辈又瞧不上我,对方长辈瞧上我了不巧对方姑娘又跟情郎跑了,说来孙儿我也是受害者呀。”说到这个谢老太太便气,恨不得狠狠的戳着乖孙一指头,“道你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这些年做的这些事哪个人不恨你,京中又是盘根错节,随意一渲染你的品行,白的也说成黑的了,谁还愿意将自家姑娘嫁给你,你祖父的温厚你怎么一点都没学到。”谢峤坐着任骂,仍旧是笑回着:“老太太如此说有失偏薄,我这几年办的案子哪一件不是利国利民”谢老太太哼了一声:“你就没私心”谢峤顶着一张白净俊朗的脸,十分真诚道:“为社稷谋福。”只差指天发誓了。谢老太太如果此时能跳的起来定要提着他打一顿,她指着谢峤鼻子骂:“太元末年户部徐成当年在常州府贪污赈灾款,咱们江阴受灾无钱无粮,你父母为民请命遭他所害。仁和三年你要违祖规非要考学,我老太太拦不住你只得让你去了。你在常州府学了三年,仁和七年你三元及第,而后一路圣宠不断,若说头几年你根基未稳动不得徐成我还理解,偏你仁和十年办了钱立如大案,当时竟也没牵扯出徐成,如今一直等到仁和十四年,你才去办徐成,你说你是何居心哄骗我老太太一片孝心,我看这孝心也是你权衡利弊后顺带的。”谢老太太气得大咳起来。谢峤不敢笑了,忙上去拍着老太太的背,道:“孙儿只是不想老太太担心。”谢老太太一把拂开他的手,道:“如今你是大老爷了,我这个快半入土的老太太也管不了你,终究你父母早已入土,你这个做儿子的报不报仇他们也睁不了眼。你祖父、父母都是豁达的,道是人都要往前看,所以你如今如何做事与他们也无关,他们也不稀罕你报什劳子的仇,只道你生活安生些莫让人寻仇。如今谢家只你一点血脉,若谢家香火断在你手里,我日后也无颜去见你祖父、你父母。你好歹先给续了香火,往后我老太太带着孩子回江阴老家再也不管你了。”谢峤见老太太当真生气也紧张,忙又伸手去拍老太太的背,软了声调道:“老太太莫生气,老太太莫生气,你身子还虚着。”谢老太太又是一把拂开他的手,脸往床里侧了去,冷声道:“你若真不想我生气,就先去给我生个孙儿出来,除了此件你竟再不必到我永安堂来,我也不稀罕你问安。”谢峤又唤了两声“老太太”,谢老太太只侧了身往里去再也不理会。孙嬷嬷适时的上来道:“峤哥莫急,老太太不过是盼孙心切,也不是真生你气,你也还未吃饭,不若先回院吃了。”谢峤再唤谢老太太,老太太仍是不理他,谢峤无法只得对着谢老太太做了一礼:“老太太好生歇息,孙儿明日再来看老太太。”又孙嬷嬷做了一礼:“还劳孙嬷嬷费心照料老太太。”孙嬷嬷欠身回道:“峤哥放心。”谢峤这才准备出来,又想起后院一众的莺莺燕燕在外边堂里,自己一出去又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传到老太太里边恐打搅她休息又恐惹她生气,遂转了个身从耳房后角门出去,从后头夹道往东侧回院。谢峤一走,谢老太太立马转过身来问孙嬷嬷,“刚才峤哥有松动之色吗”孙嬷嬷笑道:“峤哥是个孝顺的,老太太这般动气,他自是放在心里的。”谢老太太靠回到枕上,不满道:“他祖父在他这个年纪,他父亲都能上街打酱油了,他如今还是光棍一条。”孙嬷嬷笑道:“老太太且放心,峤哥这样的人品走到哪都受欢迎。”谢老太太叹着气道:“你莫要哄我,我虽在内宅里却也知道外头的人对他恨的痒痒的,若说现在还在江阴我倒还信,他自小生的唇红齿白,走到哪都招惹一群小姑娘跟在屁股后面。如今是在京城,我也听说过几耳朵,婚事怕是难办了。”说罢叹了一气,“要说还是在江阴好,他这个年纪早有两三个孩儿了,我也不必日夜担心,日后对他们谢家也有交代。”孙嬷嬷忙道:“老太太怎说着说着又说起这些了,老太爷是个旷达清高之人,向不为这些所扰,您年轻时只出峤哥父亲一个,有多事之人还提纳妾云云,老太爷还生过气,又是搬出谢家祖训,又道是桃李满天下都是他的果,何拘泥于这一点血脉,您还记得吗”谢老太太点点头,想起谢延偲眼角有湿意,道:“我这辈子何德何能,能得延思如此待我,如今他谢家只峤哥一个非得抓紧些,看他孩儿绕膝我就安心闭眼了。”孙嬷嬷笑道:“老太太年轻之时同老太爷神仙眷侣般,整日琴棋书画不问世事的,那会老太太比老太爷还看开些,如今倒想不开气坏自己身子。”谢老太太半低着头喟叹一声:“人老了,心也就低了、软了。”说罢,已感乏累,半阖了眼慢慢睡去。翌日一早,宝璐刚吃过早饭,杜姨娘便来拜访。宝璐请她上炕,又让翠芸奉了茶。杜姨娘端着茶盏也不喝,只将宝璐的院子左右上下的一番环顾,宝璐笑道:“杜姨娘前来可是有事”杜姨娘又是一圈打量绿萝、翠芸两个,问道:“老太太给青玉斋拨了一个丫环一个婆子,如今怎就她们两个在院子里。”宝璐不愿徒惹风波,便道:“也不是时时有事,便让她们自由散诞去了。”杜姨娘拨了拨茶叶,低头啜了一口茶,道:“我知你是个面慈心软的,后院里这些人惯是会看人做事的,不也不必替她们掩护,她们平日里定也没尽心尽力,看我不罚她们。”宝璐忙道:“多谢姨娘好意了,如今便很好,我自己带来的几人亦是够用,她们日日待在院子也是无事可做,不若放她们出去,平日里有事也还尽心些。若因此惹一场风波,我的身份又比不得姨娘,只怕日后更难服众。”杜姨娘听了她说的如此真心实意,倒也怜几分道:“女子就是这般命苦,如今没名没分的,竟想抬举你也不成。”宝璐忙道:“杜姨娘莫要多想,我如今日子清净已是极好。”杜姨娘看着她怜了一句:“你也是省事的。”拨拨茶叶又道了一句:“你这般清清静静的人,我也不愿教你吃亏,我不知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了少不得提醒你一句。”宝璐听得莫名其妙,道了一句:“请讲。”杜姨娘放下茶盏道:“这院里拨来的,你不管束若在外犯了事倒也怨不到你,这些终究都是老油子了,大家心里也清楚,只是你原府里带来的,若在外头惹出点是非,你若不说,别的人看在你的面上又不好说,但真出了事,怕是连你也要被她牵连进去。”宝璐心知绿萝、翠芸二人惯是规矩的,昨日才有一出邀宠风波,今日杜姨娘就上门来,只怕是红蕊惹了事。宝璐平日里素来不管束红蕊,道是各人有各人命,她若能替自己挣个姨娘也是她的本事,但红蕊若真在外惹了事,她也不想给她平白背锅。宝璐道:“我屋里的这两个惯是规规矩矩的,只院外一个原是太太房里的,如今跟了我过来,虽说名分是主仆,但她向来活络不服我管。我初来乍到也不知何人主事,少不得宽忍着,自己方能过些安稳日子。”“如今杜姨娘既说起来,我也实话实说,红蕊是个有心的,我也不拦她的路,她若能有别的更好的去处,我更是欢欣相送,还请杜姨娘为我做主。”杜姨娘听罢,脸色无变化,倒是说:“也未有这般严重,不过是我昨日见她与阮妹妹一块,少不得提醒你一句。”“咱们院里的其他姐妹俱是好相处的,但凡有个不是也没有不忍让的,只这阮妹妹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与司书、司画她们向来不和,平日里她们不和只管她们不和便罢,咱们过咱们的日子,只是你院里的红蕊又与阮妹妹一处,若与司书、司画她们对起来,只怕连妹妹你都要被牵连进去。”司书、司画宝璐暗忖,应是上次请安之时见到她不甚友好,又住在院外的那两位清丽姑娘,她们既能住在别处想必与众不同些,她也不愿意平白无故扯到这争宠斗艳中去,便道:“妹妹初来,不知这其中利害关系,请杜姨娘指教。”杜姨娘笑了一下,忙道:“也没有什么指教不指教的,咱们内宅女子左右不过围着爷们转,我虽占了一个姨娘的名分,但实则也不过是一个管事丫环一般。”“只是这司书、司画亦是圣上所赐放在内书房向来是在爷身边的,阮妹妹自个儿爱与她们争锋相对也就罢了,左右是她一个人的事。如今红蕊初来,不明状况,便日日跟在阮妹妹身边,只怕一个不甚牵连到你,遂我来提醒提醒。”宝璐心道,难怪红蕊能贴上凌霜阁的人,在这院里的谁人不想艳压群芳,那里还会带你一个新来的,只怕是红蕊被这阮氏拿了当枪使去针对那两个司了。宝璐暗道,这两个司是内书房伺候算是谢峤的贴身人了,若非这杜姨娘提醒,日后若闹出事来,她怕真是人在院中坐,锅从天上来,便道:“红蕊既与阮姐姐相处的甚好,许是凌霜阁比我这青玉斋更得她的心,还请杜姨娘做主,便将她调往凌霜阁了罢。”杜姨娘听了按了按嘴边的茶渍,道:“我也是为妹妹着想才来提醒妹妹,但红蕊是你带来的,并未与谢府过契,要将她调往凌霜阁我却做不了主。”宝璐暗讶了一声,当初郑氏送她出来之时,绿萝、翠芸二人的身契俱让婆子一并送了来,但红蕊的却还是在沈府。宝璐心道郑氏心机深,便是她日后看不爽红蕊也是无处可打发,看来这口黄连还是得自己吞下。杜姨娘见状也不多言,便要起身道:“我也是来提醒提醒妹妹,如何做还是要看妹妹自己的。”宝璐扯了两丝笑将杜姨娘送出了门,回来真是满脸的愁云惨雾。翠芸大骂:“自己在外浪便罢,如今还将咱们院牵连进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咱们院的指使她去。”宝璐一听心更沉痛一分。第109章 人少了一个在宝璐还未想到妥当处理红蕊之法时,又到了一月一次的问安时候,这日宝璐早早的便起来,梳洗早饭罢便往永安堂去。这次宝璐熟门熟路不需要小丫环带路自个儿便到了永安堂,永安堂内各人竟俱已在了,其他都是老面孔只两个番邦女子少了一个,另一个形单影只的坐在那里低着头,不时还有一泣。宝璐奇怪,见身边坐着吴瑛,正欲问她,只听里头一声传:“老太太出来了。”众人忙起身,待老太太出来问好。谢老太太落座后随意让她们也落座,花锦在旁奉茶,她接过茶啜了一口将座上的环顾了一圈,这次没见新人添进来倒少了一个,便问花锦:“我记得那金发碧眼的是两个是吧。”花锦道:“老太太好记性,是两个,前两日爷在外书房待客,听有位客人道没见过番邦的美人,想见识一下,客人们起着哄,爷便送了一个出去。”谢老太太有些不悦,虽说番邦女子与她语言不通,且金发碧眼的她也欣赏不来,但如今见一人孤零零的在哭,亦有几分可怜,便道:“她们二人在一起还有个伴,如今只剩一人,周遭之人俱是与同她相异难免难受,你待会使个能跟她说的上话问问她,愿意同原来那个一处便也将她送去,愿意自己回去的便也放她回去。”说着也没了心情,便让众人都散了,自己亦起身回里间。众人已习以为常,皆淡定的起身告退,只宝璐微有些震惊,原听说谢府流水的妾,这些时日与她们不甚走动也未曾细打听,今日是她亲眼所见,短短一个多月时间就已一人被送出去,由人及已,不知她能待多久不禁浑身一颤,背上生出了一层冷汗。她承认她如此害怕纯粹是出于自身考虑,原以为自己会遭受不堪,没想到如今生活还挺不错,后头花园美如画,更是她心中居家养老最佳居所。现今生活好环境好又没人来打搅她,只要她愿意她能在后院待到天荒地老还不用担心被谢峤,简直是她来古代后一直畅想的理想生活,比沈府还舒服,沈府还有一项婚姻大事烦着她,如今竟连这事也不必想了。每日有吃有喝绿萝她们相伴,院子又美万事无忧,她完全不想改变现状,若是被送出去,想也不用想定没这般理想。宝璐心惊,如今不是她一人,她身后还有绿萝、翠芸二人,她们忠心跟着她,她也要努力叫她们不吃苦才好,再一个她出来也帮不到赵姨娘,但若她一直在谢府,沈宗荣便会善待赵姨娘。宝璐有些紧张,来这里自从发现谢峤从不踏足后花园之后,日子要多懒散就有多懒散,此刻也必须收收筋骨好好思量思量如何才能在谢府继续待下去。转眼宝璐已走上石桥,抬眼看到前面袅袅而行的吴瑛,想起上次与吴瑛的谈话觉得她人亲切,不若向她取取经。宝璐两三步跑上前去,“吴姐姐。”吴瑛回头见是她,微笑道:“沈妹妹。”宝璐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见兰苑就在前面,忙道:“吴姐姐若是没事不若来青玉斋坐坐,免得在院子里闷着也无趣。”吴瑛笑笑心中知她有事,便道:“兰苑就在前头,不若去我兰苑坐坐。”“也可。”宝璐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