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的松峰茶远销到北国大漠,甚至万里之外的欧罗巴。几天前水匪们来过羊楼洞,路过这里去攻打崇阳,当时意气洋洋以为唾手可得,不料被恭义营打败,又垂头丧气地回来了。镇子里的商户百姓早就逃得干干净净,水匪大队人马进镇之后,翻箱倒柜也没找到一粒米,甚至连野狗都没有见到一只。十七家水寨各想各的办法,有存粮的埋锅做饭,像杜龙王这样刚刚打了败仗的,不但损兵折将,还把辎重粮秣丢了个精光,只好向宋江求助。“叽嘎,叽嘎”两辆鸡公车发出独特的声响,被推到了杜龙王面前,但是仔细一看,车上只有三四只米包,连一半粮食都没有装满。这不是糊弄人嘛杜龙王脸色铁青,招呼也不打转身就走,宋江却追上去,一把拽住了他。“杜贤弟,别急着走嘛,在我营中一起吃个饭。”“不必喽,我老杜天生一副大肚皮,怕把大帅吃穷了”杜龙王愤愤不平的挖苦。“哈哈哈,不差你这双筷子的,来吧,来吧,咱们兄弟好好聊聊。”宋江笑着挥挥手,命士卒推着鸡公车先走,强拉着杜龙王到屋中坐下。让座倒茶,殷勤招呼,又叫来几位亲信头领相陪,杜龙王却始终绷着脸,一副气呼呼的样子,他手下还有一千多人,宋江给的那点粮食满打满算够吃几顿宋江也不生气,吩咐斯养直接开饭,不一会送上来一锅米粥,清汤寡水,几乎能照出人影。“大帅,这是怎么回事”杜龙王目瞪口呆。“唉,我营中也缺粮的厉害,怠慢杜贤弟了。”宋江亲手盛了一碗米粥,特意从锅底捞了些稠的,递到杜龙王面前,又拿起一块糠麸饼子,就着咸菜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来,来,来,先喂饱肚子再说。”宋江说着话,撕下一块饼递给杜龙王:“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崇祯七年湖广大旱的时候,这么两块糠麸饼子就能换个大闺女”杜龙王晕晕乎乎接过饼子,送到嘴里咬了一口,糠麸饼子又干又硬,嚼了半天才勉强咽下去,却拉得嗓子眼生疼,眼泪都几乎呛了出来。“没想到大帅竟然吃糠咽菜,我老杜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杜龙王眼圈红红的,悔恨而激动:“这样吧,我立刻把那两车粮食送回来,决不能让哥哥吃苦”“哎,弟兄们也得吃饭,粮食就留在你那里,我身为大帅,理应和儿郎们同甘共苦。”宋江摆摆手说道:“都是那许秉中太过狡诈,听说还有一个新来的汪克凡,这两个狗官搞什么坚壁清野,害得儿郎们无处打粮。”这番话立刻引起了大家的共鸣,座中各位头领都有切肤之痛,纷纷扔下糠麸饼子,不住地破口大骂。这两个狗官实在太卑鄙了,竟然使出如此阴损的计策,应该立刻调头杀回崇阳,和官军真刀真枪见个输赢杜龙王却没接这个茬,恭义营的厉害他算见识过了,别想用一块糠麸饼子就哄得自己去拼命,既然已经离开崇阳,何必再往石头上碰,想来宋江也不会这么没脑子。果然,宋江及时开口,压下了众人沸沸扬扬的议论,免得跑题越来越远。“这次贸然进攻崇阳,是本帅考虑不周,本以为一举能擒下许秉中,却没想到崇阳离武昌府太近,引来了省城的援兵。”宋江面色沉重:“汪克凡这厮如此凶悍,必是左良玉手下悍将,咱们羽翼未丰之前不去招惹他就是。”崇阳这个鬼地方不能待了,不但搞不到粮食,还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大败仗。当初为了利益均沾,攻打崇阳的前军由十七家水匪抽调组成,除了杜龙王的人马作为主力之外,还有其他寨子里的很多老兄弟,都是刀头舔血敢拼命的,却被恭义营杀的一败涂地。没人愿意再去和恭义营死磕,各家水寨都想保存实力,宋江几乎没怎么劝,大家就一致同意从崇阳退兵,转头攻打通城。“大帅,儿郎们行军辛苦,总喝稀粥怕是不成啊。”杜龙王变着法子,还想多要些粮食。“没关系的,再往南二十里,过了石门就是通城地界,那里打粮容易些。”通城可没有坚壁清野,只要打开两家大户的粮仓,就能让儿郎们放开肚皮吃顿饱饭。通城地方富庶,如果顺利攻占县城,粮饷军需都不成问题,还能趁机发一笔财。众头领都是跃跃欲试,就连刚刚打了败仗的杜龙王都忍不住,声称要一雪前耻,再次请命担任先锋。但是,宋江却拒绝了他。“此战事关紧要,许胜不许败,本帅要亲率大军出征。”宋江接着说道:“杜贤弟刚刚打了一场恶仗,不如留在羊楼洞和石门,顺便收容失散的儿郎”原来这才是宋江的底牌,竟然要把自己踢出通城之战,杜龙王怒冲冲刚要发作,却听宋江又慢悠悠地说道:“杜贤弟放心,我绝不会亏待了你营中的兄弟,每日所需的粮草都会及时送来,你就放心留在这里羊楼洞和石门一线关系我军退路,杜贤弟一定要小心把守,万万不能有失。”这番话乍一听亲切体贴,其中却隐隐暗含威胁和敲打,杜龙王呆呆楞了片刻,才干涩地应了一声。“是。”杜龙王走后,二当家浪翻云凑到宋江面前,眉开眼笑地说道:“大哥果然神机妙算哼哼,杜龙王那厮打了败仗还那么神气,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他那副吃瘪的样子,看着真是痛快极了”浪翻云是宋江本寨的二当家,十七家水匪联军之后,他担任军中的一名坐营官,但对宋江的称呼还是习惯江湖口吻。“呵呵,一个目光短浅的粗胚,不用放在心上。”宋江得意地一笑。在十七家水匪中,杜龙王的实力仅次于他,平日里桀骜不驯,很难控制。不过经过这场大败之后,杜龙王的实力大损,只要顺势加以打压,以后再掀不起什么风浪。“大哥,杜龙王心怀不满,又是个败军之将,把他放在羊楼洞,不会捅什么娄子吧”浪翻云提醒道:“万一那汪克凡来攻打羊楼洞,杜龙王怕是守不住。”羊楼洞地处要冲,是联系临湘和通城的交通中枢,水匪如果要退回洞庭湖老巢,就得从这里经过。“没关系,羊楼洞的地形不利于防守,真要是出了意外,咱们大军从临湘和通城两面压过来,立刻就能夺回镇子。”羊楼洞的周围是一片山谷,地形低洼,无险可守。而且此处百姓逃散一空,军粮补给不易,筑寨屯兵的成本太高,又增加了防守的难度。“老二,眼光要放长远一点”宋江又踌躇满志地说道:“攻占通城只是第一步,咱们还要继续招兵买马,等到实力够了就去攻打岳州府,到时候临湘和通城连成一片,羊楼洞就不用守了。”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二当家还是格局太小,当今天下风起云涌,正是英雄出头之时。就像江南四镇之一的高杰,原来也是草莽出身,现在却贵为大明兴平伯,一方诸侯。这个世道,手中有兵就是草头王,如果能占领岳州府,背靠洞庭湖,宋江就有了讨价还价的本钱,无论投靠李闯还是被朝廷招安,都能升官发财,受到重用。“大哥,咱们不去崇阳报仇了吗”浪翻云问道。“要做大事,一时的胜败就不要斤斤计较,左良玉几十万大军,咱们现在还惹不起。”宋江吁口气,又说道:“不过这几日往武昌府多派些探子,盯着大顺军和官军的战事结果,要是大顺军得胜了,咱们也去凑凑热闹。”宋江看不清天下大势,却有一颗热衷投机的心,如果大顺军真的占领湖广,当然要趁火打劫,及早投靠。两人议定完毕,命斯养撤下稀粥和糠麸饼子,换上酒菜肉食。吃喝一气,酒足饭饱之后,宋江提高声音说道:“传本帅军令,全军即刻启程,直捣通城”通城县位于隽水河上游,坐船到崇阳不过半天的路程。前几天水匪进攻崇阳,通城的官吏百姓都松了一口气,后来听说水匪吃了败仗,更是以为躲过了一劫。不料事态突然急转而下,水匪调头来打通城,县中立刻乱成一团。更要命的是,县令卜作文突然失踪了。下属官吏到处搜寻,最后从一名亲随口中得知,卜作文去崇阳求救兵去了。正文 第三十四章 汪克凡一诺千金汪晟从武昌府回来了。见到汪克凡后,他拿出厚厚的一摞邸报文书,还有一份亲笔抄录的时局消息,一条条整理得非常清晰,看上去一目了然。“三哥果然干练,只在武昌府呆了两天,就搜集了这么多消息。”汪克凡由衷地发出称赞,窥一斑而知全豹,这份资料充分体现了汪晟细致严谨的性格。“云台,你先慢慢看着,等下咱们再细说。”汪晟笑了笑,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坐下休息。一条条消息看下去,再把邸报文书翻阅一遍,和记忆中的史书相对照,天下大势的脉络渐渐清晰,一幅残明乱世景象浮现在眼前。李自成退出北京之后,节节败退,困守陕西。大同总兵姜接受清廷招安,山西落入清廷手中,各地投降的明军纷纷叛乱,轰轰烈烈的大顺新朝,转眼已是一副残破飘摇之象。满清却稳扎稳打,在京畿、山东地区站稳了脚跟。多尔衮入关之后,先为崇祯皇帝大办丧事,以收民心,然后大举征用前明官员,归还士绅地主被大顺军夺走的田产,废除匠户贱籍制度,甚至假惺惺地宣布暂缓剃发。和草莽枭雄李自成比起来,多尔衮的手段无疑强了太多。十月初,只有六岁的顺治小皇帝迁都北京,图谋九州,“以建万年不拔之业”。满清内部稳定之后,很快兵分两路,对李自成再次发起进攻,阿济格走山西、内蒙进攻陕北,多铎走河南进攻潼关,大顺军腹背受敌,陕西告急,西安告急。与此同时,南明朝廷却是一副偏安乱象。福王正式即位弘光皇帝之后,朝中党争越发激烈,江南四镇以拥立之功嚣张跋扈,军阀反制朝廷,文恬武嬉,军备松弛。内斗不止,强敌环饲,南明朝野上下却沉浸在“借虏平寇”的美梦之中。大顺军西撤之后,在山东,河南等地留下了大片真空地带,南明朝廷为了避免“挑激”清军,不敢出兵收复失地,又卑词逊礼结好于清廷,派遣北使团同清廷议和汪克凡看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思索着。史书上记载得非常清楚,李自成在潼关与多铎激战,始终不能取胜,阿济格却连破延安、榆林,向西安进军。李自成被迫放弃陕西,率部经商洛入河南,南下湖广,与白旺汇合。清军随即尾追而来,并连续发起南征,一步步占领全国时间太紧迫了“三哥,武昌之行还顺利吗”“巡按御史衙门有意刁难,卡住咱们的粮饷不发。”汪晟摇了摇头,面露愧色。“噢”汪克凡微微一愣,又点点头说道:“黄澍还真的下手了,我倒是早有预感”“现在该怎么办”汪晟心中松了口气,既然汪克凡早有预感,应该也就早有准备。“一时的窘迫是免不了的。”汪克凡沉吟片刻,说道:“但这也是一件好事,甩开了黄澍的掣肘,咱们正好大干一场。”汪晟点点头,接着汇报:“收到咱们的捷报后,何军门非常高兴,还亲自召见了我,说要给云台升官呢不过,他给的赏银也被巡按御史衙门截下来了。”“截下来正好。将来这都是证据,到何腾蛟面前打官司也不怕”恭义营处处受制于人,粮饷也极为有限,汪克凡早就想另辟财源,重新打造手下的部队,黄澍这番刁难,正好给了他一个发动的理由。汪晟走了之后,汪克凡在屋子里转了两圈,把京良叫了进来,他是个不起眼的小兵,办事却一向得力,这件事交给他最合适。“你去找人做些牌匾,事先不要走漏风声,牌匾分两种,上面刻字”正说到一半,亲兵进来报告,县令许秉中有事相召。汪克凡向京良交待了一番,出门来到县衙。师爷郑选正在大门外候着,引着汪克凡直入内堂,许秉中迎出来,身旁却还跟着另一名七品文官。此人四十多岁的年纪,厚脸盘,鹰钩鼻,举止间倒有几分官威,只是面色青灰,眼泡浮肿,一看就是酒色过度伤了肝肾。“云台,快来和卜县君相见。”许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