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别递来递去的浪费时间。”汪克斌一愣,连忙抓起通条,伸进枪膛把火药铅子捣实,手上感到铅子再推不动了,空荡荡的心里突然变得无比踏实,他的嘴角动了两下,最后还是一言不发,只是伸出手臂,把通条尽量放的离大牯牛近一些。朱华珪朝这边看了看,又扭过脸去,低头专心装弹像在游戏里卡地形引怪一样,由于壕沟的阻拦,清军只能从临时搭就的飞桥上通过,承受四百多支燧发枪的集中输出。连续几轮齐射过后,壕沟前面的尸体已经叠了起来,鲜血像小河般四处流淌。三段式齐射稳定而连续,仿佛永远不会停止,不时还有抬枪加入助战,眼看清军士气受挫,一时无法攻上楚军的阵地,孙柏安下令部队暂时收缩,退到抬枪的射程外重新整队。“这个仗得换个法子打,不能急于求成。”孙柏安检点伤亡,他虽然及时撤了下来,也已经折损了两百多人,如果再来上这么两回的话,部队恐怕就会自行崩溃。太过复杂的方案不用考虑,摆在他面前的有三种选择,第一是分兵迂回攻击楚军阵地的侧翼,第二是继续退到安全位置,由大将军炮摧毁楚军阵地,第三是打造更多的飞桥器械,扩大进攻的攻击面,以减轻进攻部队的伤亡。除了第一条外,第二条和第三条方案都需要耿仲明的配合,况且碰了个硬钉子后,孙柏安也不敢轻易自作主张,就派人回到石鼓山,请耿仲明做左后决断。听完汇报,耿仲明考虑了片刻,说道:“这三个法子都不错,全部照办吧。”徐斌却有不同的想法,自告奋勇说道:“南蛮火枪犀利,孙将军的兵力太过薄弱,末将愿率本部兵马前去支援”耿仲明看了他一眼,冷冷说道:“不用了,草桥对岸地形局促,摆不下那么多兵马,万一被南蛮逆袭上来,反而有背水一战的危险。”这只是一场试探性的局部进攻,到现在为止,明清两军的主力都按兵不动,但彼此却虎视眈眈,耿仲明无意继续投入兵力,以免仗越打越大,在没有做好准备的情况下被迫进行决战。“是。”在战前军议的时候,徐斌可以跟他唱唱反调,但此时已经开战,耿仲明就是全军主帅,谁再敢唧唧歪歪,可以直接军法从事,徐斌不敢多说什么,讪讪地退到一旁。打造器械需要一个过程,正好可以进行长时间的炮击,四门神威大将军炮不断开火,把九斤多重的炮弹狠狠砸向明军阵地。像暴风雨中即将颠覆的巨轮,明军阵地上一片狼藉,只有那面战旗仍在不屈地耸立。随着射击精度的不断校正,清军炮弹的落点离壕沟越来越近,两颗炮弹呼啸而来,大团的泥土在壕沟前腾起,地上摆着的鹿角碎裂飞溅,一颗跳弹正好落入壕沟,砸飞了前排的一个火枪兵,然后把壕沟拐角撞塌了一大块,终于停了下来。汪克斌蹲在拐角后面,把身子紧紧贴在沟墙上,尽量缩成一团,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大炮的轰击是如此恐怖,想来十八层地狱也不过如此了。“别紧趴在地上,蹲着最好”吴老兵扳着他的肩膀,凑在他耳朵边大喊。如果在平常时候,汪克斌肯定受不了如此亲昵的动作,此刻却感到了一种温暖和安全,乖乖地照他的吩咐做了,果然,离开沟墙后,五腹六脏不再震得那么难受,两只脚保持平衡,就像站在一艘摇晃的船上。周围的噪音太大,他向吴老兵喊道:“什总,你不怕吗”“一样怕,但习惯了。”吴老兵的嗓门也很大,他正在看旗语,表情显得很严肃:“娘的,鞑子这回真拼命了,待会儿要是拼刺刀的话,你一定要紧跟着我”上推荐了,两更,求几张月票,推荐票,求收藏,谢谢正文 第一四四章 “诱饵”没人真的不怕死,老兵只是经常面对各种危险,见惯了生生死死,有更多的经验而已。当出现一种新的危险时,老兵们同样会紧张,不过他们知道害怕没有用处,所以会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吴老兵从军四年,从死人堆里钻了几个来回,对战场形势的研读能力甚至超过了汪克斌这个武进士,见到清军如此凶猛的炮灰准备,加上敌我双方频繁的调动部署,他仿佛嗅到了一丝浓浓的血腥气,真正的考验即将来临。鞑子正在分兵,看样子是要包抄楚军阵地的右翼,与之对应,楚军方面的葡萄牙兵也被调去防守右翼,正面防线只剩下王奕的火枪队,未必能挡住清军的进攻。以前如果碰到这种情况,要么会让火枪队及时后撤,要么调其他的步兵来增援,总之不会让火枪兵和敌人进行肉搏战,但此刻摸着腰后挂着的五六式枪刺,吴老兵有一种强烈的直觉,长官会采取一种全新的战术,火枪队要拼刺刀了。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却觉得没底,吴老兵刚刚加入恭义营的时候,当过几个月的长枪兵,并不害怕肉搏战,但其他的弟兄们大都是生手,直到最近这段时间才开始恶补拼刺技术,从来没有捅过真人。拿着火铳远远的射击,和面对面的用刀子捅人,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吴老兵头一次对火枪队的战斗力产生了怀疑。“给你,这是从队总那里要来的,别再打飞了。”火枪队上战场的时候,总会带一些常用的配件,通条就是其中之一,吴老兵去王奕那里要来一根,交给汪克斌。这是另一件麻烦事王奕在战前和他打过招呼,朱华珪和汪克斌都不是普通人,让他盯紧些别出事了。吴老兵虽然感到很头疼。却无法拒绝长官的命令,只好把他们两个编入自己的拼刺小组,直接照看和保护。与上次炮击不同,清军这次炮击持续的时间更长。瞄准的目标也变成了火枪队的阵地,没有理会吉安营的营寨。连续的轰击之下,火枪队的阵地几乎被犁了一遍,士兵们藏身的战壕似乎已经变成了废墟。战鼓敲响,清军排成整齐的队列,兵分两路,发起了第二次进攻。一千名清军负责迂回攻击右翼,位置相对突前,距离吉安营的营寨大约一百步的时候,营墙上的抬枪再次打响。这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清军的大炮一停,抬枪队又回来参加防御了。一百步的距离稍远,抬枪的命中率大幅下降,好在清军的队伍层层叠叠。流弹横飞,同样造成了不少的杀伤。清军对这点伤亡并不在意,有人中弹倒地,后排的士兵立刻补位,队伍的行进速度却没有任何改变,继续向火枪队的阵地前进,抬枪射速过慢的缺点暴露无遗。对上千人的进攻部队来说,一次被打倒二十个人左右完全可以承受。石鼓山上,耿仲明一直在观察楚军的动向,看到对方既不增援,也不撤退,感到非常疑惑。反复猜测汪克凡的意图只凭火枪兵坚守阵地,却不派步兵增援保护,要么是过度自信到了愚蠢的地步,要么是故意卖个破绽,示弱诱敌。汪克凡可不是个愚蠢的将领。耿仲明盯着吉安营残破的营寨,目光中若有所思,考虑了片刻对左右说道:“传令炮车队,继续轰击明军后寨,再告诉孙将军,小心敌人出营逆袭”示弱诱敌,就是为了突然反击,明军的反击部队如果存在的话,肯定就藏在吉安营的营寨里。令旗挥舞,草桥对岸又响起了隆隆的炮声,为了避免误伤友军,四门大将军炮都高高扬起炮口,只瞄着吉安营的后寨开火,这样子当然无法保证射击精度,但如果楚军在那里集结了大量兵力,一样会造成混乱和杀伤。孙柏安的部队也随之调整部署,进攻火枪队侧翼的清军留下一支小部队,监视吉安营的营寨,预备队则向前压了五百步,如果楚军突然从营寨里冲出来,可以及时上前拦截。大炮突然响起,给战场平添了几分紧张的气氛,这个年代可没有什么步炮配合的说法,大将军炮仿制于西洋舰炮,弹道低平,炮弹从头顶呼啸飞过,不但明军感到紧张,清军士兵一样很不适应。天佑兵还好一点,长沙绿营的士兵却被吓得够呛,不停回头张望从天空飞过的炮弹,甚至还下意识地蹲下身子躲闪,队形立刻就乱了。“真是烂泥扶不上墙”耿仲明摇了摇头,无奈下令停止炮击,保证进攻部队的阵型完整是第一位的,自乱阵脚的话,上千人也禁不起百十人的反冲锋。他再次给孙柏安下令,减少进攻部队的人数,分兵监视吉安营的营寨,楚军阵地上只有几百名火枪兵,派一千名步兵冲上去,就足够把他们打垮了吉安营的营墙上,王鼎和顾宗福趴在残破的胸墙后面,正在观察战场形势。王鼎来回调整着望远镜的焦距,一会儿看看石鼓山,一会儿看看火枪队的阵地,小声嘟囔道:“耿仲明在干什么前头马上就要接战了,自己却在后面来回折腾。”顾宗福笑道:“他估计是被吓住了,以为火枪队是个诱饵,咱们越不动,他越觉得心虚,不过这样也好,火枪队的压力小一点,等着看王奕这小子逞威风吧。”野兽见了诱饵,都要反复试探几次,不会轻易踏入陷阱,但耿仲明没想到的是,所谓的陷阱并不存在,看起来肥嫩可口的诱饵却暗藏杀机,装备了燧发枪的火枪队绝不是任人宰割的肥鸡,而会随时亮出獠牙。“我就怕火枪队顶不住,鞑子人太多了。”王鼎还是有些担心战壕里,吴老兵不停地反复说着:“镇定,镇定,听到命令再开火”从吴老兵嘶哑的声音里,汪克斌明显感到他有些紧张,心里也觉得空荡荡的没个着落,把手里的燧发枪又握紧了几分,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清军。正面的清军步兵大约有八百多人,长枪兵、盾牌兵、刀斧兵、弓箭手一应俱全,还有两百多名天佑兵端着鸟铳在后面掩护,他们按照兵种的不同,排成前后几条横队,组成了一个大约一百五十步宽的战阵,踏着鼓点慢慢向火枪队的阵地走来,渐渐接近了外壕。“瞄准”军官按照条例下令瞄准,但似乎有些多余,士兵们早就各自挑好目标,瞄了又瞄,只等着开火的命令。汪克斌选择的目标是个军官,他手里举着一把造型精致的倭刀,不停对部下喊叫着指挥,离得这么近,汪克斌能清楚看到对方那张相貌堂堂的脸庞,一部很威风的短须,凶狠而严厉的眼神。在他的身后,是一面高举着的队旗,旗手是个高大魁梧的北方汉子,身上的铁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心中一动,汪克斌把枪口略微转了转,对准了那个旗手。消灭敌人的队旗,一个队就会失去指挥,士气立刻降到冰点,比打死那个军官的效果更好。“开火”敌人太多,他们刚刚进入六十步的有效射程,军官就下令射击。汪克斌扣下扳机,肩膀被后坐力向后推得一闪,顺势就转身向后跑去,一边跑一边用食指把引药池抹干净,就着沟墙坐下,把通条探进还在冒烟的枪膛,手上小心使着寸劲刮了刮,刮去枪膛里的残药,然后咬开纸包火药,一头倒进引药池,另一头灌进枪膛专心致志之下,整套动作没有出现任何偏差,当军官下令上前的时候,汪克斌已经顺利地完成了装弹,跟着同伴们第二次来到射击位置。从弥散的烟雾中看过去,清军正在搭建通过外壕的器械,有条不紊,阵型严整,似乎经过一轮三段式射击后,却没有伤到他们多少,汪克斌刚才瞄准的那面队旗也仍在硝烟中飘扬。没打中汪克斌气恼地咬了咬牙。“瞄准”汪克斌想都不想,又把燧发枪对准了那面队旗,从照门里看过去,才发现旗手已经换人了。打中了他心中一阵狂喜,一条大汉就趴在旗帜下面,一动不动,不知死活,身上的铁甲无论如何都不会看错。旗手能换人,这次打军官汪克斌心里闪过这个念头,却找不到那个军官,估计是被同伴打死了。“开火”一声哨子响,耳后已经传来射击命令,来不及想那么多了,汪克斌朝着清军人群最密切的地方扣下扳机。“开火”又是一轮新的循环,汪克斌看到成群的清军正在通过外壕,但是他们的脚下躺满了尸体。“开火”军官的哨子吹得更响,下令的声音更提高了八度,由葡萄牙兵防守的侧翼也打响了,枪声、呐喊声、战鼓声、惨叫声各种声音无比嘈杂,战斗更加激烈。正文 第一四五章 “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