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碰,彼此都认出了对方。“他是汪克斌在长沙见过一面的”熊立春愣了愣,在最后关头突然一抬手,“嗖”的一声,一枝利箭朝天放空射了出去。“走”熊立春转身奔到女墙后,扳鞍上马,带着亲兵呼啦啦冲下马道,顺着九华路向北门方向逃窜一路走,他一路命令手下士兵到处放火,火把嗖嗖嗖扔上民居商铺的房顶,不多时就在身后留下了一片火光和浓烟。策马扬鞭,不多时来到钟鼓楼前,几员清军将领已经汇集在这里,正在焦急地等着他。熊立春却并不慌乱,翻身跳下战马,滕腾腾登上钟鼓楼顶楼,向城中四处瞭望。南城方向和东城方向,此刻都燃起一片火海,街道上到处都是哭号奔逃的百姓,有些人自顾逃命,有些人拿着水桶水盆,徒劳无功的想要救火熊立春得意地冷冷一笑,火势烧得这么大,道路已经被堵塞,楚军进城之后又要忙着救火,又要忙着救人,肯定来不及追赶自己。西城和北城没有着火,但也人声鼎沸一片乱哄哄的,很多百姓溃兵都在向城门方向涌去,想要逃出城外。北城有两座城门,迎恩门是带瓮城的正门,望京门是一座偏门,两座城门的城楼上都挂着一串醒目的红灯,说明牛佺和施用忠等人已经平安出了北门。“好,咱们也该走了”熊立春心中稍宽,转身下楼,临到楼梯口的时候,从亲兵手中拿过一支浸油的火把,劈手扔到了房梁顶棚上。钟鼓楼是木质结构的大殿,顶棚上还堆着不少杂物,火把扔上去后,立刻窜起一团冒着黑烟的火苗。火苗越来越大,烟雾越来越浓,从窗户门洞中滚滚冒了出去,当橘红色的火焰终于窜出房顶的时候,熊立春已经出了北门。未完待续正文 第六十三章 迎头痛击南城的城墙后,清军的防线本来就已岌岌可危,城中又突然燃起大火,他们发现熊立春已经逃走,马上失去了斗志,发声喊四散逃命,楚军轻易破城而入。进城之后,楚军立刻救火安民,肃清残敌,抢占兵营、藩库、粮仓、知府衙门都要地,搜寻熊立春和施用忠的下落。汪克凡很快得到禀报,熊立春和施用忠都从北门逃走,还带走了大约两千多人的残兵败将,分成几路向正东、正北、东北等方向分散突围,江骑营和西骑营的骑兵正从后追杀。“熊立春往哪个方向跑了,能确定么”汪克凡问。“他的将旗向正东去了,绕过平天湖直奔九华山,就不知是真是假。”斥候回答。“应该是真的”汪克凡思索着,点点头说道:“九华山距离最近,山区里又能尽快甩掉追击的骑兵,换做是我,也会选择向那里突围。算了,告诉汪猛和帖兆荣,追出去三十里后就收兵,尽快撤回贵池。”穷寇莫追,熊立春所部伤亡过半,已经没有太大的威胁,清军的其他各路援兵却正在逼近贵池,动作最快的今天晚上就会赶到,一仗新的大战迫在眉睫“参谋部的方案是固守贵池,待敌自去”经过一番布置,熊立春的中军厅变成了一间大型会议室,墙上挂着一幅一人多高的大比例地图,京良手里拿着一根指挥棒,在地图上指点讲解。也许是第一次在这么重要的军事会议上代表参谋部发言,他的神情有些紧张。“我军刚刚经过一场攻坚战,应当休整两到三天,再寻找下一次战机。贵池城墙虽然被炸开三处缺口。但可以抓紧时间封堵修缮,而且熊立春急于逃跑,来不及烧毁粮仓和军械库。我军缴获了大量的军粮军械,足够半个月以上的消耗。所以参谋部建议固守贵池。暂时避战。”京良轻轻喘了口气,接着说道:“由于贵池已经被我军攻克,清军各路援兵失去内线呼应,已经不宜和我军决战。他们仓促而来,携带的粮食补给有限,见到我军坚守不出,就会自行撤退”他的发言结束后,屋子里响起一阵嗡嗡的议论声。有些人赞成,有些人反对,赞成的人相对多一点。汪克凡一直盯着地图,眉头紧皱思索着什么,没有说话。贵池虽然比不上安庆和南京,但也是长江沿线很重要的一座城市,楚军突然奔袭贵池,就像捅了马蜂窝一样,引得清军援兵从四面八方扑了过来除了安庆府屯布儿派来了三千援兵,江南总督马国柱的反应更为激烈。从南京、浦口、镇江、广德等地派来了好几支援军。马国柱派来的援兵中,进军速度最快的有两支。一支是南京来的江宁绿营,共计三千五百名披甲战兵和若干辅兵。由江南提督张天禄率领,乘坐夏建仁的水师战船沿长江逆流而上,已经到了池州府北部。另一支是池太总兵卜从善的当涂绿营,共计一千五百名披甲战兵,五十名游骑斥候,辅兵长夫若干,从陆路沿着长江岸边直奔贵池而来,已经过了池州府铜陵县。卜从善是池太总兵,顾名思义。他的防区就是池州府和太平府,算起来是熊立春的顶头上司。他平日里都驻守太平府的府城当涂。但是池州府丢了他也要跟着吃挂落,所以来援最为积极。一路跑的飞快。太平府在池州府和南京应天府之间,面积不大,下辖当涂、芜湖两县,也在长江南岸。卜从善这个人,汪克凡有些印象。他是陕西人,行伍出身,崇祯年间担任河南总兵,和陈永福是有名的哼哈二将,多次和李自成的农民军交战,满清入关之后投降,这几年一直驻守在南直隶。陈永福最有名的战绩就是死守开封,射瞎了李自成的一只眼睛。卜从善算不上什么良将,在河南的时候就被李自成来回虐得不轻,但他一辈子干了两件大事,虽然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在历史上也留下了自己的名字。李自成三打开封的时候,久攻不下,决定扒开马家口黄河大堤,水淹开封城。卜从善恰巧也想到了水攻,跑到农民军的上游,扒开朱家寨黄河大堤,水淹农民军当时正赶上连续几天的大雨,两边一起开挖,两股洪水一起决堤,不仅淹没了开封城,措手不及的农民军也变成了落汤鸡,总共淹死了几十万百姓,还有一万多农民军,开封周王朱恭枵趁机突围,从李自成的眼皮子底下跑掉了。在宋朝的时候,开封是全世界最大的城市,到了明朝时期也非常繁荣,但是经过这场人为的大洪水之后,汴梁古都就被深深地埋在黄沙之下,从此一蹶不振,到了现代,开封已经变成一座不起眼的小城市。周王府遗址在开封地下五米。除了水淹开封之外,卜从善投降满清之后,又因为和张天禄一起生擒黄道周,大大出了一回风头。黄道周是东林党巨头,隆武朝廷在福建时期担任当朝首辅,博洛南下的时候,在隆武帝逃往汀州之前,黄道周率领义兵北出仙霞岭,被张天禄和卜从善击败,被俘殉国。屋子里,大家仍在争论,汪克凡却已经拿定了主意。卜从善这个家伙,打仗的本事不算太强,兵力也有限,他既然孤军深入敢当出头鸟,当然不能轻易放过他。“我不同意参谋部的意见”当天下午,楚军恭义营、江骑营、火器营所部共计六千余人从贵池再次出发,向东北方向进兵,与卜从善所部相遇后迎头痛击,将其击溃。卜从善孤身逃窜,收拢残兵败将向长江岸边撤退,试图得到张天禄和夏建仁的支援。贵池以南,屯布儿的援兵乘坐水师战船到达大渡口后,听说贵池失守,滞留不进,犹豫观望。未完待续正文 第六十四章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万里长江,如同一条巨龙,从青藏高原奔流而来,在九江突然拐向东北,以近乎四十五度角的方向流到南京,然后拐向正东入海,在地图上留下了一个龙抬头的形状。以大别山和皖南山区为分水岭,自安庆以下都属于长江下游,江面更加宽阔,水量也更大。这个年代没有三峡大坝和葛洲坝,也没有沿途无数的提灌站和水厂,长江的气势更加雄壮,江面烟波浩渺,一眼望不到对岸。江水汩汩滔滔,日夜不息。因为江面较宽,远远看去江水似乎很平静,但是船在其中才会感觉到,江面下的水流是多么湍急。清军水师的几十条战船此刻就停在岸边,虽然系着儿臂粗细的缆绳,又放下了沉重的铁锚,但是战船仍然随着水流起伏不定。帅舟的主舱里,居中放着一把虎皮交椅,江南提督张天禄大马金刀地坐在帅案后面,冷冷看着跪在面前的卜从善,目光冷厉如刀。不顺眼张天禄看着卜从善,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明朝时秦军雄于天下,再加上陕北农民军也从陕西起家,所以明清两军中有很多将领都是陕西人,比如张天禄就是陕西榆林人,说起来和卜从善算是老乡,而且他们两个原来都是大明官军出身,多次和农民军并肩作战,也算是老同事,老相识。张天禄早年是曹变蛟的部下参将,和农民军打过仗,和清军也打过仗。崇祯十七年升任总兵,深得史可法器重。命他领兵三千驻守瓜州,以为扬州屏障。瓜州在扬州南边。长江北岸多铎大军南下,张天禄立刻投降,切断了史可法的后方补给线,扬州陷入重围,不久后被清军攻破。扬州之战博了个头彩后,张天禄就此抱上了多铎的大腿,这几年在南直隶和浙江一带东征西讨,为满清平定江南立下了汗马功劳,擒杀黄道周只是其中之一。他不仅骁勇善战。而且很会做人,因此官运亨通,被满清授予江南提督的重任,并加封三等阿达哈哈番。三等阿达哈哈番就是轻车都尉,满清的异姓勋爵,在公侯伯子男之下。提督是一省武官之首,受总督和巡抚的节制,一般的总兵、副将从理论上来讲都是他的下属。按照清朝官制,武将做到一省提督基本上就到头了。再往上要么像张存仁那样转文官,要么像吴三桂、孔有德那样当异姓勋贵,张天禄不敢想封王封公,能混个侯爵伯爵的就满足了。虽然是老乡加老同事。张天禄却从骨子里痛恨卜从善。两军为敌,虽然彼此以命相搏,私人之间却没有恩怨。但是熟人之间因为多年积怨而产生了矛盾,才是刻骨铭心裸的仇恨。有时候,甚至会成为无法化解的生死仇敌。不把对方碎尸万段,难解心头之恨。当初和农民军作战的时候,卜从善卖队友坑过张天禄两次,后来投降满清后,又处处和他抢功劳,张天禄早就想收拾这个讨厌的家伙,却一直没有抓住对方的把柄毕竟卜从善也是一名总兵,只比他低一级,张天禄没有权利随意处置他。但卜从善这回打了败仗,机会终于来了“卜从善,你可知罪么”“末将,末将急于为贵池解围,未曾探明敌情就率军急进,却不料贵池已经失守,以至中了汪贼的埋伏”卜从善试图找几条客观理由,却发现自己的辩解是那么苍白无力,声音越来越小。“到了这个时候,还在花言巧语狡辩么”张天禄的声音越发干涩,虽然没有暴怒发作,无形中的压力却反而更大,沉默片刻,他突然冷笑一声说道:“呵呵,急于为贵池解围,不料贵池已经失守,看来是因为熊立春弃城而逃,而那汪贼又过于狡诈,你才打输了这一仗,本镇于情于理都不该责罚你的,是不是”听他的语气不善,卜从善心中一悸,后背上汗水涔涔而下,伏地连连叩头:“请军门恕罪末将这些年鞍前马后效劳,些许也有些微功,还请军门从宽发落”“于情于理我都不该责罚你,但本镇治军一向不讲情理,只论军法。你我虽然相识多年,私交笃厚,本镇却不能徇私回护”张天禄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凶狠的光芒,啪的一拍桌案,喝道:“卜从善轻敌冒进,以至惨败而归,致使铜陵和太平府门户大开,挫动我大军锐气,进退两难,按律当斩来人呐,把他给我拖出去砍了”他把手一挥,站在两旁的亲兵扑了上来,把卜从善按倒在地。来真的卜从善奋力挣扎,却无法摆脱那几个如狼似虎的亲兵,他大叫着不停求饶,却已经被架起来拖出门外。船舱里还有几个清军将领,但是卜从善的人缘太差,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闭上嘴巴装哑巴,没人愿意替他求情。水师副将夏建仁犹豫了一下,上前两步,单膝跪倒,抱拳行礼。“提台刀下留人”夏建仁是水师将领,不归张天禄直管,所以说话比较方便:“提台还请息怒,卜从善虽然败阵,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