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德恩不动声色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心想:“听来他们要去阎州的湖城聚会,讨论帮中事务,却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组织,聚会又具体是在湖城的哪里”他正在思索这些人的来路,闫老六忽道:“这薛恩请云姑娘怎么请了这么老半天,菜都快上齐了还不下来,该不是俩人偷偷好上了吧”他话刚说完,薛恩和云小鱼就从楼上走了下来。闫老六抬头一看,登时心中一凛,趁他俩还没走到,急忙凑近方德恩低声道:“老大,你看云姑娘是不是不对劲”方德恩也抬头看向云小鱼,只见云小鱼唇色如白垩般惨白,脸色发黑,眼睛却因充血变得通红。一看之下,方德恩也吓了一跳。闫老六悄声道:“早几天前我就发现了,这姑娘时不时就上来这么一阵子,脸色跟鬼一样。”“什么时候开始的”“就是这两三天的事儿。”方德恩心中一沉。云小鱼和薛恩两人这时已经走到桌边,闫老六于是往一边坐开了些,给两人腾了些位置,云小鱼不声不响地坐了下来,薛恩则坐在了她身侧,神情木然,若有所思。桌上其他人见到云小鱼的脸色,也都暗自惊诧,却没人敢开口问,都默默拿起筷子开始吃饭。王顺眉头紧皱,暗中给方德恩使了个眼色。方德恩开口问道:“云姑娘,你是哪里不舒服”云小鱼哑声道:“我说不出来,只是觉得冷,应该是我体内的毒,但是现在好多了。”方德恩点点头,神色却愈加凝重,心道:“她的身体比预想的要差,看来青石镇郎中给配的药并没有什么作用,须尽早把她送去金蟾山,交给陈天河。”这时菜上齐了,方德恩对云小鱼道:“多吃点东西,有了力气就不会那么难受了。”云小鱼点点头,拿起饭碗,往嘴里扒拉了一口饭,却在嘴里含了半天咽不下去。她身上每一处关节都刺痛无比,就连吞咽食物这样的小动作都像有人拿针在扎她,但她心知不吃更疼,所以她咬紧牙关,忍着疼硬咽了下去。、第七十九章 针锋相对薛恩见云小鱼只是低头吃面前那碗白饭,一口菜都没动,便将每样菜都夹了一些放在她碗里。云小鱼愣了愣,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动那些菜。闫老六本来又想趁机揶揄薛恩两句,但见薛恩的神色甚是沉重,而云小鱼的脸色也实在不好看,便什么都没说。这顿饭大伙儿吃得都很安静,也吃得格外地快,前后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全都撂下了筷子。云小鱼一碗米饭下肚,倒觉得身上舒爽了很多,不仅手脚开始变暖,就连方才那刺骨的疼痛也在逐渐消失。她将筷子轻轻放在了桌上,低声道:“我吃饱了,先回去了。”她刚站起身,王顺忽然盯着她问道:“云姑娘,你你好了”云小鱼没听明白,迷惑地问道:“什么好了”薛恩抬眼看了一眼云小鱼,登时面露喜色,“站起身来一把抓住云小鱼的肩膀,兴奋道:“云姑娘,你好了”其他几个人闻声都看向云小鱼,只见云小鱼此刻皓齿明眸、唇色红润,脸色非但不再暗淡,倒是肌肤胜雪,面若桃花,连原本通红的双眼也变得宛如一汪湖水般清澈见底,整个人都恢复了从前楚楚动人的姿态。大伙儿都看愣住了,方德恩深感诧异,问道:“云姑娘,你觉得好些了么”云小鱼被方德恩这么一问,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只觉得手掌触摸在脸上,脸和手均是温热的,不禁喜道:“真的,我好了,不难受了。”云小鱼此刻不但觉得满身寒气尽数褪去,而且身轻如燕,浑身力气,一股暖流从心口流向脚底,又从脚底流遍全身,暖烘烘的舒服极了,就连从前身体健康时,都从未感觉周身如此轻松过。她心中高兴,忍不住把这种奇妙的感觉告诉了方德恩,方德恩听罢,极淡地笑了笑:“这是好事,但你毕竟身体虚弱,还是早些上楼歇息。明日我们晚一个时辰出发,你多睡些时候无妨。”薛恩忙道:“我送云姑娘回去。”跨到云小鱼身前,拨开众人,为她开道上楼。闫老六见薛恩带着云小鱼走上楼梯,对方德恩道:“云姑娘中的这是什么邪门的毒,说好就又好了。”方德恩面色阴沉:“她这不是好了,只怕是病情加剧前的回光返照”闫老六脸色微变,正要再问,忽听楼梯上传来薛恩的怒叱:“你说话放尊重些”众人抬头一看,就见薛恩挡在云小鱼跟前,神色愤怒,正横眉怒视前方一人。再看此人,足足比薛恩高了一个头,他站在楼梯上,头都快要顶到一楼棚顶了。这人不仅高而且瘦,狭长脸,细眼,塌鼻子,厚嘴唇,怎一个丑字了得。但他面貌虽丑,却长得不蠢,双目有神,透着一股聪慧。高个子俯视着薛恩问道:“我同这位姑娘说话,你这么激动作甚你是她什么人”薛恩怒道:“我是这位姑娘的朋友。”高个子道:“那你就多管闲事了。”他说着话,忽然伸手抓住了云小鱼。他的手掌大得像把蒲扇,云小鱼只觉自己像被个巨型的虎口夹夹住一般,她惊呼一声,不知怎的就双脚离了地,等脚再落地,已经站在了这高个子的旁边。这人的动作快如闪电,前后不过转瞬之间,等薛恩反应过来,云小鱼已经站在了自己对面。薛恩一怔,顿时脸上发烫,拔剑出鞘道:“把云姑娘还来”就在薛恩提剑而上的当口,方德恩已经走上了楼梯,拉住薛恩的手腕,沉声道:“且慢。”薛恩挣了两下没有挣开,怒声道:“老大,你放手,让我宰了这个说话不干不净的无耻之徒”高个子冷声道:“臭小子,你少管闲事,趁我还客气赶紧滚。”方德恩拦着薛恩,对高个子道:“这位兄弟,咱们与你无冤无仇,请将这位姑娘放了。”高个子冷笑一声:“管闲事的也扎堆,一个不够还来两个。我最讨厌的就是管闲事之人,本来我只想跟她说两句话,你们既然这么爱管东管西,我还偏偏就要把她带走了但我苗十七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们当中哪个是她男人、老爹、兄弟的,我就把她还给你。但要说什么朋友不朋友的,就趁早滚蛋。”方德恩缓声道:“这位姑娘虽然不是我的亲人,对我来说却至关重要。在下广顺镖局总镖头方德恩,这几位是咱们镖局的弟兄,而这位姑娘是雇主出重金委托咱们送到金蟾山海源寺的,还望这位兄弟将她放了,免得大家不快。”苗十七听得倒是很认真,他扫了在场广顺镖局众人一眼,脸上浮现出怀疑的神色,忽然问云小鱼:“他说的实话么”云小鱼没想到他会跟自己求证,先是一愣,随即点头道:“是。”苗十七思索片刻,却对方德恩道:“你说送她去海源寺,寺院里都是些和尚,怎会收留女子况且我看你们八个一个个贼眉鼠目,跟着她更像不安什么好心,不如你说出来要把她送给谁,我来送。”闫老六闻言怒道:“放屁你送,我们还能拿着钱吗”苗十七道:“你只要说出送到谁手上,人我肯定是给你们送到的,你们照样可以去领银子。”王顺这时走上前来,指着云小鱼对苗十七正色道:“这位姑娘是嫁了人的,你可别缺德。”苗十七脸上果然露出诧异的神色,半天说道:“好,我不问你,我问她。”转头问云小鱼:“他说你嫁了人,你丈夫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其实苗十七的问题并不算为难她,可是偏偏云小鱼失去了记忆,连这样简单的两个问题都答不上来,她瞪大眼睛,脑中飞快思索着不让苗十七怀疑的答案,却怎么也想不出来,她终于叹了口气:“我我不记得了。”苗十七顿时起疑,他本来想的是若她确实嫁了人,便不再纠缠,谁想到云小鱼竟真的答不上来。他缓缓扫视了方德恩等人一眼,然后冷目凝视云小鱼,沉声问道:“是不是他们逼你你说实话,无须害怕。”云小鱼忙道:“不,不,他们没有逼我,他们是好人,对我很好。”但无论云小鱼再怎么解释,都说不动他,苗十七已经认定她是遭方德恩等人胁迫至此。广顺镖局众人与苗十七起了争执,早在云小鱼惊叫一声时就引起了堂上部分人的注意。此时两拨人争吵起来,声音越来越高,堂上的人几乎都往楼梯这边看了过来,想瞧瞧热闹。薛恩早就已经怒发冲冠,而方德恩也已经失去耐性,眼见压不住火要跟苗十七打起来了。这时堂上忽然有人朗声道:“苗香主,此事听我一言。”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清瘦的青年从门口向他们走来,衣袂飘飘,目似寒星。他刚走到近前,方德恩和云小鱼就都同时喊出声来。方德恩唤的是:“这位公子”而云小鱼则叫的是:“沈瀚亭”这青年正是沈瀚亭。沈瀚亭对苗十七道:“苗香主,这位方总镖头及众位镖师护送这位姑娘去金蟾山,此事却不虚假,我可以作证。”苗十七面露意外之色,拱手抱腕道:“原来是沈左堂既然是沈左堂出面作证,在下信得过,自然不再怀疑。只是要多问一句,不知沈左堂怎会知道他们送镖的事”沈瀚亭便将他如何在青石村巧遇方德恩等人简单说了一遍,但对云小鱼手上染字的事,他当着众人却没有提及。方德恩这时上前道:“我早就认出公子是当时在青石村客栈中那位客人,还要多谢公子仗义执言。”沈瀚亭摆了摆手,正待说话,忽听旁边有人说道:“只是在酒肆中旁听到一两句,便是证明了么”众人顺着声音一看,见大堂靠近柜台的一张四人单桌上,坐着一个身穿玄色粗布长袍的男子,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相貌英俊,神色漠然,眉眼间有一种洒脱不羁的神采。他右手放在桌上,握着一只酒杯,手指修长,关节突出,指尖微微发红这是双骨骼精奇、不一般的手。苗十七见到此人诧异道:“于堂主,你是何时”话未说完,似是觉得不妥,急忙止声,单膝点地抱腕道:“属下参见于堂主。”沈瀚亭与此人早就熟识,一眼便认出他是地煞堂堂主于锦堂。于锦堂起身走到他们跟前,对沈瀚亭道:“沈左堂,这位姑娘自己都记不清了,岂非任谁说是就是你仅凭酒肆中听到的一面之词就下结论,万一反而害了这位姑娘就不好了。”沈瀚亭似笑非笑地问道:“于堂主何时开始管起这等闲事了”“我只是好奇,沈左堂酒兴正浓时怎会留意他们闲谈,在我看来沈左堂才当真不该是这种爱管闲事、爱听闲话的人。”沈瀚亭缓声道:“看来于堂主还是不了解我沈某人,我这个人嗜酒如命,酒一旦喝多了,不仅闲事要管,帮内的事更要管,若是有人无事生非,怂恿属下闹事,我是一定要管一管的。”方德恩听到这里,已经听出眼前这两人不对付,他俩是针尖对麦芒,暗中较劲,谁也不肯让谁。方德恩心中焦急,只想赶紧抽离其中,带着云小鱼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于锦堂目视沈瀚亭:“你何必这么紧张,个中曲折还没弄清楚,倒要先给人扣个大帽子。这位姑娘如今什么都不记得,咱们把事情问清楚也没什么不对,一旦她是被人胁迫呢”沈瀚亭还没来得及答话,方德恩先急道:“这怎么能是胁迫呢,我是有托镖文书的”说着叫薛恩去楼上把托镖文书取了下来,翻开来指着给于锦堂看:“这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让咱们广顺镖局将此女于九月底前送到金蟾山海源寺。”于锦堂接过来瞥了一眼落款上托镖人的名字,见字迹潦草,根本看不出姓甚名谁,便道:“托镖人的名讳如此潦草,不能作数”他话未说完,忽然看见文书上写着“送至陈天河手上”几个字:“你们要将她送去见陈天河”“不错。”“你可知道原因”“这个唉,那托镖的人并没有跟咱们解释原因,不过这姑娘身体有恙,估计多半是这个所以才托咱们送她到陈天河那里医治。”于锦堂这回仔细地瞧了瞧云小鱼,又瞥了沈瀚亭一眼,忽然淡淡一笑:“如此,就更不用你们送了,你将她交给我,陈天河我认识,我送她去。”方德恩急道:“那人说了,要是送不到或者中间出了岔子,可是要将咱们镖局满门抄斩杀个鸡犬不留啊”于锦堂失笑道:“好大的口气”“唉他真办得到,那可是朝廷的人”“皇里医术高明的太医多得是,为何朝廷会送个女子来找陈天河”“唉,我怎么清楚,想是这姑娘已经病入膏肓,这世上只有陈天河能救她了吧。”于锦堂心道:“陈长老是我群真会的人,朝廷怎会求助于咱们,这其中必有蹊跷。”想到这里,他忽然出手将云小鱼拉到了自己身前,沉声道:“我倒要看看你究竟得了什么病,非要陈天河看不可”于锦堂右手搭上云小鱼的脉搏,脸色微变,眉头一紧:“你中的这毒”话未说完,又看见了她手臂上的字:“治愈此女者可知四海万神图下落。”他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