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境内的百姓对其心怀敬仰,即连雁门关外的突厥牧民听到会琳这个法名,也会连连点头称赞。尽管如此,王韶还是建议杨广对会琳和尚曾在突厥境内逗留长达十年时间的这段过往经历多加提防,杨广考虑再三,遂采取了折衷的方案:在向朝廷上章推荐由会琳担任并州大兴国寺住持兼河北僧监的同时,恳请朝廷从长安的寺院中指派两位有道高僧来并州大兴国寺担任僧职,做为会琳的副手,既协助他掌管河北佛教事务,同时也可对他实施监督,以防万一。时至今日,虽然朝廷正式册任会琳的诏命还未传达至并州,但自杨广确定会琳担任河北僧监以来的近两个月时间里,河北道治下诸州府的重修佛寺、重倡佛法一事推进得确实比先前要顺利得多,即便是在渤海郡,高、封两家之前曾激烈地抵触、反对过弘佛的世家豪右在听说了会琳和尚出任河北僧监后,也都纷纷偃旗息鼓、主动退缩了。同他的那位在朝堂上装神弄鬼、最终死于毒蝙蝠口下的师弟会真和尚相比,杨广虽结识会琳和尚时间不长,但明显感觉到这师兄弟二人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会真和尚佛法修为不可谓不高深精妙,否则也不会被皇帝尊奉为国师,却甘心情愿地听从父皇杨坚的唆使,诈言欺人,活脱脱一副小人行事的嘴脸;而会琳和尚虽出身河北寒门,且身世坎坷,长期在外漂泊、流浪,却造就了他的一身铮铮傲骨和一颗慈悲佛心,云游万里,度人无数,这才是他真正要寻找的高僧大德。因此,在经过了近两个月的“试用期”之后,杨广对这位会琳和尚的表现甚为满意,打算待过几天朝廷册任诏旨一到,就亲自为会琳和尚举行隆重的册封大典,正式将在河北一带弘佛这件大事交由他来全权主持。由于心里惦记着二月初二当天自己要到城外主持春耕大典,杨广头天晚上没能睡得很踏实,寝殿窗外刚刚泛白,他就披衣起身了。“王爷起得这么早,多穿些衣裳,天寒,仔细着凉。”萧厄被杨广起床时发出的声响惊醒,转过身来坐起,劝夫君道。“我要赶在天亮前到大兴国寺去上头柱香,王妃今日左右无事,再睡会儿吧。”杨广一边反劝着萧厄,一边汲拉着鞋向帷幔外走去。帷幔之外,萧萧和绿萝两名值夜的侍女听到杨广已经起身,慌忙站起,一个去为杨广端来净水服侍他洗漱,另一个则准备侍候他更衣。就在此时,寝殿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紧接着有人在殿门外压低了声音向殿内的杨广禀报道:“王爷,虞孝仁将军已在寝殿院门外恭候多时,声称有紧要事情要立马禀报王爷。”“是鲜于罗吗进殿来说话。”杨广在两名侍女的服侍下洗漱已毕,边更换着袍服,边冲殿外吩咐道。鲜于罗尚未应声入殿,杨广又听到殿外院内传来两声“海东青”的鸣叫声,不禁脱口问殿外的鲜于罗道:“殿外出了什么事是哪只鸟儿在叫”第406章 安若溪的转变鲜于罗推门而入,躬身作答道:“好像是那只玉爪在叫,安姐姐正在调教它”“若溪今日也起得这么早”杨广嘟囔着自言自语道。“昨晚未及禀明王爷,我和若溪说好得今日要去后苑放鹰捕猎,兴许是昨日若溪没给海东青喂食,才引得它天不亮就鸣叫。”萧厄在帷幔内柔声解释道。杨广因半年前被萧禹当面指责为不忠不孝,无奈之下才挪来与萧厄同住,两人做了真正的夫妻,没想到半年相处下来,两人相处得甚是和睦。一旦和萧厄接触得多了,杨广惊喜地发现,萧厄身上还真有不少和自己那位梦中女神相似的地方:除了身材、长相之外,萧厄表面给人的感觉仿佛天真烂漫,带着些许不愿受过多拘束的倔强和顽皮,实则彼此之间相处的时间长了,她身上仍不时地流露出江南女子特有的体贴和柔情,杨广和她平常相处时,常常能体会到她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照料。渐渐地,杨广心底里对萧厄怀着的那份敬畏感不知不觉地消退了,代之而来的是日渐深厚的幸福感。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唯一令杨广心怀愧疚的就是安若溪了:安若溪就像杨广这一世的初恋情人,更为难得的是,安若溪不仅给了他最初的关于男女之情的深刻体验,而且在他出镇并州初期,曾不止一次地替他出谋划策,屡有奇思妙想,帮助他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危机,称她为自己身边的头号谋士一点也不为过。正因如此,在挪来与萧厄同住的起初几个月里,杨广一回到寝殿的院内,就能见到安若溪,曾给他与萧厄相处起来造成不小的心理障碍。在一个年仅十几岁穿越者单纯的头脑中,他尚无法做到当着自己初恋情人的面儿和自己的妻子甜言蜜语、卿卿我我。此时,倒是安若溪的表现,使得杨广忐忑不安的心情慢慢放松了下来:她一改杨广成亲前略显有些霸道的做派,恍然变成了和萧萧、瑟瑟并无多大不同的另一个人,对萧厄全心全意地服侍,对杨广敬畏有加地尊重,用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表明,她就是萧厄身边的一名寻常侍女,对男主人杨广既不刻意回避,又不显露出过份的亲近,一切转变都进行得那么自然,没有给杨广带来丝毫的逼迫和不安。这还是那个自己熟悉的安若溪吗她以往对自己的种种,是逢场作戏,还是出自真情实意。杨广有时在回想起与安若溪单独相处的那段日子,禁不住问自己。安若溪的表现在萧厄眼中看来,多半是聪明侍女为图自保的明智之举:在女主人了解自己与男主人曾经有过一段男女情事的情况下,最好的选择就是保持自己的本份,主动退回到普通侍女的角色当中去。但同时,萧厄并没因安若溪的这种明智的自保行为,而嫌她过于世故、圆滑,其中大半的原因就在于安若溪亲手喂养的那两只“海东青”。萧厄自幼生长于江南乡间,天性不喜受拘束,来并州与杨广成亲后,终日闷在晋阳宫中,除了和弟弟萧禹谈论诗文解闷以外,没有别的可供她打发时间的娱乐方式,久而久之,整个人也变得多多少少有些倦怠了。这时,正是出于安若溪的提议,才使萧厄发现了晋阳宫后苑那块至今令她十分着迷的宝地:这里有大片大片的草地,蛙鸣声声的池塘,郁郁葱葱的树林每每带着一群侍女到后苑来观赏安若溪放鹰捕猎,间或坐在池塘边垂钓,不顾众侍女的阻拦到树林里和她们捉迷藏,嬉戏玩闹,都使得萧厄情不自禁地产生一种回到江南故乡的亲切感觉,她也因此喜欢上了给自己带来这童年般欢乐的安若溪。甚至有过那么两回,萧厄主动向杨广提出,要他给安若溪一个名份,娶安若溪为妾,可杨广每次都面露窘态,未置可否,令萧厄颇感失望。听说今天萧厄又要和安若溪到后苑放鹰捕猎,杨广欣慰地笑了:毕竟,她二人能够做个玩伴、闺蜜,总比做个冤家、情敌要让自己省心,也安心得多。杨广跟着鲜于罗,冲在院内一角正调教一对“海东青”的安若溪微笑着点了点头,走出了院子。院门外,虞孝仁全副戎装地正等着杨广,一见他从院内走出来,忙迎上前,凑近杨广耳边低声说道:“宇文阅的下落找到了。”“哦他现在哪里”杨广闻言一喜,冲口问道。虞孝仁警觉地朝杨广身后瞄了一眼,向杨广建议道:“还是请王爷到正殿,听我从容禀报吧。”杨广与萧厄成亲后,奉旨挪入晋阳宫居住,顺便也将平时处理行台政务的场所由行台衙署内的议事厅挪到了晋阳宫正殿。因晋阳宫占地超过二十顷,甚是轩敞,单凭杨广身边骠骑营的三百将士不足以保证其宿卫,便由李彻做主,又从并州府军中挑选了五百名忠诚可靠,身强力壮的军士,以晋王骠骑营候补营的名义,担任晋阳宫外围的警戒,而由正选的三百人担任内宫警戒。虞孝仁身为骠骑营一营大都督,平时与李浑、裴虔通两位轮流带班在晋阳宫值夜守护,以备不测。“鲜于罗,你去宫门外瞧瞧,车马都已备好了没有。孝仁,咱们还是就近到你的值房里说话吧。”杨广担心误了自己天亮前赶到大兴国寺去上头柱香,为治下一年能获得好收成讨个彩头,嫌正殿太远,便提议到虞孝仁等人平日值夜的值房中说话。“探知宇文阅下落的那名斥候现就在宫中正殿外等候王爷接见,既然王爷怕误了去庙里上头柱香的时辰,那末将就长话短说,宇文阅的确被宇文般若带到了关外,现就在元尼那山间的元尼那寺中。”虞孝仁满心指望着杨广听到宇文阅下落被找到的消息,会大喜过望,如今见他仍牵挂着到大兴国寺上香,心下不免失落,回身见四周无人,遂边走边简略地向杨广禀报道。第407章 元尼那寺对于自己的大哥,太子杨勇来信要自己打探出宇文阅在突厥境内的下落,并设法将其除掉这件事,杨广内心深处多多少少是有抵触情绪的。两年前,他刚刚穿越回来时,就遇到了父皇杨坚毒杀前朝静帝宇文阐的所谓“弘圣宫妖孽杀人事件”,私心里对杨坚这种赶尽杀绝的做法颇不以为然。依他的想法,即使查访出宇文阅真的被掳至了突厥境内,只要突厥人和宇文般若不利用他当幌子,兴兵反隋复周,就完全没有必要非得把宇文阅杀掉。也就是说,杨广在这件事上与杨勇所持态度不同的是,杨勇是要杨广一经查明宇文阅人在突厥境内,就必须把他杀掉,以绝后患,而杨广则以为,只有在宇文阅被立为前朝的继承人,兴兵反隋后,再考虑将他除掉。“你们是怎么发现宇文阅现在元尼那山的元尼那山的具体位置在哪儿”杨广与虞孝仁走到他的值房门前,回过头问道。虞孝仁将杨广让进值房坐下,伸手拿过一张关外的舆图在杨广面前的几案上展开,手指向雁门关外白道州和五原城之间往东的方向,向杨广介绍道:“王爷请看,元尼那山位于白道州城以东约一百里的这里。起初,末将等想当然地以为,宇文阅既是于西北流放地被掳至突厥境内,多半会在白道州以西的关外地带,因此白白浪费了许多人力,时间集中在此地带寻找、探访,结果没想到他被安置在了如此靠东的元尼那山。”杨广欠着身,注目顺着虞孝仁手指的方位看去,但见舆图上侧靠右的位置上标着一座小山的形状,旁边注明元尼那山几个蝇头小字,再往南瞧,距元尼那山不远处的下方,就是蜿蜒不绝的长城了,不由得抬起头,惊讶地冲虞孝仁说道:“观这舆图上标注的方位,似乎元尼那山距长城并不甚远哪。”“正是,从这里,也就是定州辖下的砂城出发,跨过长城,往北走上四十多里路,就到了元尼那山。我前些时派出的那名斥候是因在关外听当地的牧民说,元尼那山中有一座汉人修建的佛寺,想着到那里碰碰运气,结果当真在那里发现了宇文阅的下落。”“汉人修建的佛寺你说的那名斥候可曾在寺中见到了宇文阅本人”杨广把目光从舆图移向虞孝仁,紧盯着他问道。“见面倒并未见过。不过,这名斥候是于昨日白天乔装成善男信众混进元尼那寺的。据他说,在寺中发现有上百名操一口流利汉话的突厥军士,将整座寺院把守地风雨不透,当时他就感到寺中的情形不对,于是便借口回家的路远,要在寺中借宿一宿,并向寺中捐赠了三尺布帛做为供佛钱,寺中僧人既得了他的财货,遂替他出面跟那些突厥军士讲情,留他在寺中过了一夜。昨晚,他因偷听到了两名突厥军士的谈话,其中提到了宇文阅和突厥可贺敦,所以未敢在寺中呆到天明,连夜就匆匆跑回了砂城,向砂城守军亮出自己的身份,借了一匹快马一路狂奔回了并州来向我报信。”“嗯,如此看来,宇文阅倒的确有可能就在元尼那寺中”杨广听罢虞孝仁的禀报,点点头,正要开口吩咐虞孝仁设法将宇文阅现在元尼那寺的情况落实,以便采取进一步的行动,就听值房门外鲜于罗大声冲房内禀报道:“王爷,段将军已将车马准备好了,五更将至,请王爷到宫门外上马出发吧。”“孝仁,你设法坐实了宇文阅现在元尼那寺中的讯息,待今日稍晚时,咱们再商议下一步的对策。”杨广不等虞孝仁再说什么,就起身走出了值房,在鲜于罗的引导下,直奔晋阳宫的正门方向走了。杨广在段达等人的护从下来到新建于并州城南的大兴国寺时,天色已经大亮了。以暂行住持之事的会琳和尚为首,三四十名新入寺修行的僧人早就排列成左右两行,恭候在庙门外了。杨广在庙门外翻身下了马,与会琳等庙中僧人施礼相见已毕,用净水洗了手,方从大兴国寺的值事僧人手中接过一柱高香,双手举过头顶,先拜了大敞着一副肚皮,迎门而坐的弥勒菩萨,才在众人的簇拥下进入大雄宝殿,给殿奉的如来金身造像敬上了一柱高香。上香已毕,会琳见距辰时开城门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