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春号”上所有船员都处于即将回家的喜悦之中,连舶主傅春逝世带来的伤感也随之消失,然而在喜悦的气氛之下一股暗流却在酝酿之中。一个舱室内,火长司马南正和几个心腹手下密议。“眼看船离大明越来越近,咱们必须要动手了,要是到了杭州海面一切都晚了。”司马南忧心忡忡道。眼看着船里大明越来越近,而傅斌的舶主之位越做越稳,船员们虽然对傅斌的吝啬颇为不满,可归根到底船上的财富是属于已故舶主傅春的,傅斌继承也是理所当然。“就咱们这几个人够吗”船员马六提出了问题,聚在这舱室的船员只有七名,而整艘船上的船员近三十个,他们现在的实力还不到三成。“可惜秀才和他的手下都在鲨鱼号上,要是他们在就好了。”另一个船员叹息道。“一切都要靠自己,秀才顾忌他的名声,断不肯亲自动手的。咱们就七个人怎么啦你们以为傅斌有多少铁杆不成咱们动起手来很多人肯定两不相帮,说不定很多人为了好处还会加入到咱们这一方。”司马南知道士气可鼓不可泄,况且他已经没有了退路,即使他不动手,傅斌肯定不会再容他。“干他娘的”马六也发了狠。“这样,宜早不宜迟,就今天晚上三更时分,咱们一起动手,杀进傅斌舱中”司马南眼中闪现厉色,阴声道。“好。”其他人纷纷同意,然后鱼贯出了舱室。“什么,司马南今晚三更要动手”傅斌大吃一惊。“是的,已经说好了,就是今晚三更,他们一起杀进你的船舱。”船员马六信誓旦旦道,他是傅斌派到司马南身边的卧底,现在终于派上了重大的用场。“兄弟你辛苦啦,还是赶快回去监视着司马南的动静。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傅斌道。马六感激的朝傅斌行了一礼,退出了船舱。“司马南,你竟然真的要对我动手,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傅斌咬着牙狠狠道。夜,星光灿烂,圆月升起,月光如水银一般泄到甲板上。手里拿着牵星板,火长司马南在测定着航道方向,船只已经绕过了大员岛,快要到达江浙海面。风向一直没变,“福春号”还在扬帆而行,后面不远处则跟着秀才任思齐的“鲨鱼号”。海上无日夜,在没有飓风暴雨的情况下夜间也要航行。确定好航向无误后,司马南放下牵星板,在舱室里转来转去,即将到来的行动使他心情激荡着。已经有手下去查看过,傅斌已经在他的舱室入睡了,只要等到半夜,等船上夜深人静之时,自己带人冲进傅斌的舱室手起刀落,这舶主之位就是自己的了。当然船上还有一个最大的变数就是茅十八,不过司马南相信以自己和茅十八的交情,茅十八应该不会反对自己。终于到了约定好的时间,几个手下拿着武器来到了司马南的舱室。“都准备好了吗”司马南低声询问道。“准备好了”几个手下纷纷作答。“走。”司马南一声令下,带头向傅斌舱室走去。船上静悄悄的,唯有海浪的潮汐声一刻也不停。来到傅斌的舱室前,司马南忽然有些犹豫了,一种莫名的危险感涌到心头。是哪里出现问题了司马南四下打量着,却没发现什么异常。“怎么啦”马六神情紧张的问司马南。借着幽幽月光,司马南发现马六的额头满是汗水,心里就不由得一动。“你先进去”司马南命令道。“我”马六惊愕的指着自己的鼻子。“就是你,快点。”司马南不耐烦的扬起手中武士刀。马六磨磨蹭蹭的来到傅斌舱室门前,往后看了司马南一眼,没奈何一脚踹开了舱门。“司马南造反了”马六大叫了一声,冲进了舱室。这小子是内奸司马南瞬间明白了不对劲的地方。几支火把亮起,一瞬间把整个甲板照的恍若白昼。六七个船员在傅斌的带领下冲出了舱室,甲板上,茅十八带着几个人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司马南等人的背后,堵住了司马南的退路。中了埋伏司马南等人脸色苍白,知道中了傅斌的奸计,而马六就是傅斌埋伏在自己等人中的内奸。“果然好手段不愧是舶主的侄子。”司马南向着傅斌竖起了大拇指。“呸,亏你还有脸提我叔叔,他可曾亏待过你,你竟然要造反”傅斌一脸的不屑。“舶主是不曾亏待我,可他已经死了。而你有什么资格当舶主就凭你是舶主的侄子吗当年我追随舶主横行四海的时候你在哪里当我随着舶主从郑芝龙的追杀中逃亡的时候你在哪里”司马南厉声质问着,“你懂得牵星术吗你会算航道吗我才是最适合当舶主的人”第五十四章 内讧下“你说的都对,我资历是不如你老,论航海术也不如你,可这福春号是我叔叔这么多年争下的基业,这是我们傅家的财产”傅斌厉声道,“你以下犯上,背信弃义,竟然妄图偷袭杀掉我,来抢夺这舶主之位,信义何在,仁义何在你以为船上的兄弟都会服你这种不仁不义之人吗”“信义仁义我呸”司马南重重的往地下甲板上吐了一口,“咱们这些人这么多年来杀人越货,抢劫杀人的事情做的还少吗抢劫落单的商船,屠戮岛上的土著,这些咱们那一样没做过,这时你和我讲仁义”“可那是对外人,咱们本来干得就是浪尖上奔命、刀尖上抢食的勾当,杀人抢劫在所难免。可你竟对自己兄弟下手,这怎么讲”傅斌质问道。二人争吵之时,茅十八静静的站着一声不吭。傅斌占据着道义的制高点,句句不离仁义二字,因为他知道茅十八是一个重感情的人,就凭今夜司马南的行为也断不会支持司马南。而司马南同样也知道这点,他之所以采取偷袭的手段,就是指望先杀了傅斌照成既成事实,茅十八看着往日的交情上应该不会反对自己。可是现在偷袭不成,一切都完了,可即使这样司马南也不想束手待毙。“不是我不对自己兄弟讲仁义,而是你傅斌做事太不公平。”司马南道,“这次去吕宋赚了多少银子大家都心中有数,现在舶主死了,赚的钱你全部放进自己口袋里,一点也不分给弟兄们,你让弟兄们如何服你”“胡说八道,前些日子不是把银币发下去了吗,每个人都发了上百枚银币,怎么叫一点都不分给弟兄们。“傅斌很是恼火,在他看来自己已经够大方了,可偏僻有些人还是不知足。“就拿这些钱糊弄兄弟们吗这次去吕宋赚了二十多万两银子,你拿那些小钱打发叫花子呢”司马南冷笑着,接着大声喊道:“兄弟们,只要你们肯跟着我,这二十多万两银子我和你们平分,到时大伙每个人都分上万两银子”听了司马南的话语,甲板上的船员呼吸都重了起来,财帛动人心,要是真能分上万两银子,谁他娘的还下海受这风浪,回家置上几百亩地,守着老婆孩子多好听到司马南的话语,傅斌暗叫不好,司马南为了拼命可以慷他人之慨,可是自己如何能把白花花的银子都分出去,可这样下来船上的人心就动摇了,说不定会有很多人转而支持司马南。“够了”关键时刻,茅十八一声大喊,打断了司马南煽动的话语。“咱们出海的汉子,靠的是力气挣钱,靠的是拼命养家。别他娘的说这些有的没得。就是每人给你们几万两银子,你们有命花吗官府胥吏会恶狗一样扑过来,把你们吃的渣都不剩。还是老老实实挣自己该得的钱的好。”茅十八的话语像一盆冷水迎头泼下,一下子浇灭了大伙的幻想,是啊就是大伙分了这笔钱有命花吗,需知道这钱大头是属于傅春背后的杭州知府的,咱们要是吞了钱,那当官的会放过咱们吗恐怕真如茅十八说的,有钱也没命花“还有你,司马兄,我没想到你会做下这种事要知道舶主的尸骨还未寒呢,你竟然挑动兄弟们自相残杀”茅十八痛苦的怒视着司马南,他以前经历过一次内讧,兄弟们自相残杀死的死、逃的逃,没想到现在又经历了一次。“十八,不是我不仁义,可你也知道我在这船上这么多年,付出了多少,凭什么舶主之位让他来做他论能力、论威望那点比得上我”司马南对着茅十八辩解着。“是,他是不如你,可这世上是有规矩的,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司马兄不要再辩解了,放下手中的刀,我保证饶你不死。还有你们,放下刀的可以留得性命”茅十八淡淡道。随着茅十八的话语,聚在司马南身边的几个手下“哗啦啦”把手中的刀扔在甲板上。财帛固然动人心,可没有命就一切都没有了。看着包围的人群,孤零零的司马南苦笑了起来,慢慢的苦笑变成了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傅斌皱着眉头看着狂笑的司马南,对茅十八道:“十八哥,不用和他废话,宰了不就行了。”茅十八看了傅斌一眼,没有理会他,和司马南这么多年的交情使他下不去手。看茅十八不吭声,傅斌做了个手势,命令自己的几个手下去杀了司马南。“不用麻烦了,我自行了结”司马南停止了狂笑,冷声道。提起了手中刀看了一眼,司马南叹了一口气把刀扔在甲板上。“还是不要让血溅在甲板上吧。”说完司马南拔腿向船舷跑去。“拦住他”傅斌怒喝一声,快步向司马南追去。茅十八叹了一口气,侧过身子,任凭司马南从自己身边跑过。他到底不忍心对兄弟下手。司马南几步跑到船舷边,一个鱼跃跳进了大海之中。等傅斌奔到船舷时,只能看到月光下海面上一朵小小的正在消失的水花。“十八哥,你怎么不拦着他”傅斌愤怒的问茅十八道。“这样不挺好吗对咱们这些人来说,大海就是咱们的最终归宿。”茅十八淡淡道。“可,可他的水性好的很”傅斌有些气急败坏了。“即使他能活下来又怎么样还能威胁你的舶主之位吗”茅十八淡淡反问了两句,提着刀漫步走回了自己的船舱。傅斌只觉得胸都要气炸了,可又无可奈何。任思齐的鲨鱼号就在后面跟着,司马南很有可能会被任思齐救走。“舶主,海上风大,咱们回船舱吧”马六走到傅斌身边,谄媚道。清冷的月光之下,后方海面上有一团黑影,那是任思齐的“鲨鱼号”。妈祖娘娘保佑,千万别让秀才发现海中的司马南,就让司马南淹死在这大海中吧,傅斌暗暗祈祷着。第五十五章 友尽此时的任思齐正站在两里之外的“鲨鱼号”船艏,遥望着前方的“福春号”。除了值班的船员,其他船员都回了舱室睡觉。“公子。你怎么不睡觉啊”安东尼走到了船艏,殷勤的向任思齐问道。在这个船上,安东尼是对任思齐最为恭敬的人,他从来不像熊二陈生等人那样秀才秀才的乱叫,总是尊敬的称任思齐为“公子”。一直以来所处的环境培养了他小心谨慎的性格。“有些睡不着,对了安东尼,你怎么取了这么一个外国人的名字”任思齐好奇的问道。“因为我们家从元末就到了爪哇岛,已经在那里扎根几百年了,所以取名多少有些和大明不同。”安东尼解释道,“公子要是不喜欢,便帮我取个名字吧。”“名字是你爹娘取的,便不用再改,安东尼也挺好。”任思齐摇头道。二人在船艏随意聊着,安东尼向任思齐讲了许多他们家以前在爪哇岛时的情形。“什么声音”任思齐忽然打断了安东尼的话,仔细侧耳听去,就听见海面上有微弱的呼救声。“那里好想有个人。”安东尼指着前方海面叫道。任思齐仔细看去,就见前方海面果然有一条黑影。忙拿起单筒望远镜放在眼前,果然从望远镜中看到一个人正在海面上浮沉。要说这“鲨鱼号”上荷兰人留了不少好东西,这望远镜就是其中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