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微微一笑:“就因为我知道自己是真的生病了,所以并不害怕。不过我想,那装病的人,的确要真的病一场,让她知道教训,以后才敢不装病了呢。”长房老太太呼吸滞了一滞。庄明宪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知道她也是装病的不成念头一起,她又失笑,这不可能,就连素云与茜儿都不知道她是装病,庄明宪又怎么可能知道不过,她今天的确感觉到很不舒服,难道真是自己咒自己应验了。她立马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不过是吓唬庄明宪的,怎么自己疑神疑鬼来了。便真有老天在看着,她每年给寺庙捐那么多钱可不是白捐的。想到这里,长房老太太摇了摇头,语气中有淡淡的失望:“伯祖母见你无父无母,打心眼里怜惜。傅家那边,伯祖母也能说得上话,我本想指点你几句,原是好意,不料你竟然”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可知道,女孩儿家德容工言最是重要,要有诚实不撒谎的品格才算是好女子,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人是得不到大家的喜欢与尊敬的。你这个样子,伯祖母怎么帮你呢。”庄明宪脸上带了迷茫:“伯祖母,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呵,不是不明白,是刚才死不承认,现在想改口没有台阶下吧。果然一提到傅文的婚事,她的态度就软下来了。这些小姑娘啊,总以为旁人不知道她的心思,却不知道她们的想法都在脸上摆着呢,太天真,太自以为是了。长房老太太声音慈祥道:“我的意思是人不该撒谎骗人,这样不会有好下场的。”“撒谎骗人”庄明宪看着长房老太太,过了好一会才道:“伯祖母,您说的是谁呢”“当然是你。”庄素云的耐心耗光了,她怒气腾腾道:“你明明没受伤,人好好的,却故意污蔑茜姐儿,你的心也太毒了。我告诉你,你最好给茜姐儿赔礼道歉,否则你休想离开长房半步”原来叶茜是这样跟庄素云、长房老太太说的啊。她在自己母亲祖母面前都没有说实话,怪不得长房老太太前世会替她出头呢。庄明宪静静地听庄素云说完,然后转头看向长房老太太:“伯祖母,您也觉得我该道歉吗”“素云,你进去吧,我跟明宪说。”长房老太太发话了,庄素云瞪了庄明宪一眼,也进了碧纱橱。她走了,长房老太太才用菩萨般悲天悯人普度众生的语气对庄明宪说:“不是你该道歉,是谁做了错事谁就该道歉。做了错事却不承认,还撒谎诋毁旁人,这样的人,还能算是个人吗”这话飘进了庄明宪的耳中,也飘进了碧纱橱。叶茜一愣,感觉脸上像被人甩了一巴掌,虽然明知道长房老太太骂的是庄明宪,脸上还是觉得火辣辣的。长房老太太谆谆善诱地教导庄明宪:“我之前一直以为是茜姐儿打破了你的头,听说你来了,就特意教导茜姐儿,女孩子家的容貌重要,既然打破了你的头,就该跪下来向你额头赔礼道歉。”“如今看来,你的头没事,反倒污蔑茜姐儿。女孩儿的名声比容貌更重要,我还是那句话,既然错的是你,那便跪下来,给茜姐儿磕个头吧。”屋子里安安静静的,长房老太太的声音是那么清楚,谷雨气得咬紧了牙关。长房老太太明面上是怜老惜贫的慈善人,却不料竟然如此恶毒,这般逼迫小姐。明明是长房袒护表小姐,欺负小姐,现在竟然这样说。庄明宪没哭,谷雨的眼泪却要掉下来了。庄明宪皱眉道:“伯祖母,做错事就要磕头赔礼,未免太过了吧”长房老太太却觉得她这是心虚了,害怕了,心里冷笑,脸上却格外郑重:“敢做就敢当,错了就该跪下磕头。”庄明宪终于要服软了,终于要给茜姐儿磕头了。也不枉她跟她装病了一场,跟她周旋了半天。庄明宪没有接话,而是反问长房老太太:“是谁说叶茜没有打破我的头,叶茜说的吗”这是不死心吧,是啊,换做谁也不会甘心给别人磕头的。“茜姐儿没做过,如何能承认”长房老太太皱了眉头:“你也是庄家的女孩儿,错了就是错了,就该跪下磕头赔礼道歉,撒谎、诋毁旁人,这样的人,与畜生又有什么区别呢虽然年纪小,可教养她的人年纪却不小了,难道教养她的人也是畜生吗”“没错。”庄明宪认真地点头,道:“做错事不承认,撒谎、诋毁旁人的人,的确不能叫个人,的确只配做畜生,教养她的人也是畜生行径。”庄明宪说着,轻轻撩起额头上的留海,将狰狞的伤口露了出来:“叶茜打伤我也就算了,没想到竟然还蒙蔽伯祖母,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的确是畜生呢。”“这件事情我本来是想揭过去的,不想伯祖母您真的会为我主持公道,不仅将叶茜那畜生骂了一顿,还坚持要她给我磕头赔礼。”庄明宪一字一顿道:“既然伯祖母一番盛情,我这个做晚辈的只好却之不恭了,伯祖母叫那畜生出来给我磕头吧,我等着。”长房老太太大怒。这是第一次有人当着她的面辱骂她的娇娇宝贝外孙女。她再也维持不住那慈爱和蔼的样子,挑起眉头就要呵斥庄明宪。“你这贱婢”庄素云先她一步,满脸狰狞地从碧纱橱里冲出来,扬手去掌掴庄明宪。长房老太太这一次没有阻止,而是任由庄素云动手。刚才她羞辱庄明宪的话全变成了在羞辱自己,她受不了这个转变,除了打庄明宪一顿,再没有其他法子能让她出这一口毒气了。谷雨吓了一跳,本能地就张开双臂将庄明宪护在身后。巴掌就落在了谷雨的脸上。庄素云没打中庄明宪,一把推开谷雨,再次扬起手臂去打庄明宪。第二个巴掌未落下,庄明宪架住了她的胳膊。“小贱人,你给我放手”庄素云怒目圆瞪,那眼神恨不能要将庄明宪给生吞活剥了,她用力抽拽,却发现不仅抽不出自己的手腕,手腕处反而有一种剧烈的疼。那疼中带着麻,从她的手腕处一直延伸到她的腋下,莫说是手腕了,她整个胳膊都动不了了,还疼痛难忍。她脸上的愤怒还来不及收回去,就变成了吃痛骇然:“你你”她见鬼一般盯着庄明宪。庄明宪却不看她,而是拽着她的胳膊走到了长房老太太的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长房老太太。“伯祖母,您刚才说要叶茜那个畜生来给我道歉的,我等着呢”第8章 看病七房老太太性格耿直,却并不是傻瓜。这些年依附长房也是形势所逼,庶出偏支得不到家族的资源,依附长房嫡支也是一直以来的惯例。她今天真是昏了头才会替长房出头。那可是长房,在庄家说一不二的长房,朱氏更是受整个霞山坊尊敬的老封君,二房老太太吕氏这些年都斗不过她,她要教训庄明宪一个孙小姐还不是易如反掌自己这是被长房当枪使了。可那又如何呢谁让七房是庶出偏支还人丁稀薄呢。她只有一个儿子,好不容易儿媳妇怀孕了,从最近几个月胎像一直不稳,整个河间府有名气的大夫都请尽了,却越治越严重,到最后都无人愿意问诊了。是她求到了长房老太太面前,长房贤大老爷才从京城请了闻名北直隶的名医张老大夫前来诊治。她欠了长房一个这么大的人情,别说是长房老太太不过是暗示她,就算长房老太太吩咐她收拾庄明宪,她为了还人情,也是不得不从的。这天底下哪有白吃的午餐呵,为了请张老大夫,她不仅欠了长房极大的人情,还花了重金才请得这位名医出京来河间府。只希望张老大夫能不负众望,能替她儿媳妇保住这一胎,否则唉七房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加快了回去的脚步。一进门见儿子正端着药喂给儿媳王氏喝,七房老太太忙问:“今天怎么样可吃得下东西吗”七房大老爷庄书宗摇了摇头:“毫无起色,好像更严重了些,刚才一直说难受,这才睡着。”他面容憔悴,胡子拉碴,双眼通红,眼底一片乌青,显然是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王氏趟在床上,腹部高高隆起,虽然睡着了,眉头却紧皱着,呼吸也非常不规律,一会重如风箱一般,一会气息微弱,好像快要断绝了似的。七房老太太从儿子手中接过药碗,道:“让她睡会吧,你也去歇着,等她醒了,这药我来喂。”她做在床边,听着儿媳急促的呼吸,只觉得心如火烤。长房老太太也呼吸急促,心如火烤。她羞辱庄明宪,不想最后被羞辱的人却变成了她自己。她要打庄明宪,庄素云却被庄明宪制住了。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片刻之间。庄素云疼得直抽凉气,满脸涨红都是汗水不说,眼泪也要疼出来了。庄明宪这小畜生却固执地跟她讨要一个公道,还有几分她不低头,她就不松手,让庄素云一直受罪的意思。想她朱氏在霞山庄家叱咤风雨,今天竟然在一个毛孩子身上摔了跟头。长房老太太怒极攻心,却咬着牙关道:“明宪,你跟叶茜不过是小孩子家的玩闹,过去了就算了,你这般纠缠,传出去咱们庄家会被人笑话的。”她语气很软,却不是长辈对晚辈的和蔼,而是带了几分商量的口吻。她一边说,一边给旁边吓傻的马嬷嬷递了一个眼神,马嬷嬷如梦初醒,大声叫了出来:“来人来人快来人”不一会屋内就跑进来一大群丫鬟婆子。庄明宪顺势松了手,坐在了长房老太太床边,恭敬又温和道:“我本来只是来看望您的,要不是您提起这事,我其实都忘了的。”丫鬟婆子全都愣住了,老太太好好的呢,马嬷嬷瞎叫什么啊。长房老太太见庄明宪松了手,就两眼一翻晕死过去。马嬷嬷立马大喊:“快老太太晕过去了,快去请张老大夫,快去。”喊人的,请大夫的,通知主子的,长房人仰马翻般地闹腾了起来。马嬷嬷就趁机对庄明宪说:“宪小姐快回去吧,老太太晕着呢,屋子里手忙脚乱的,仔细冲撞了您。”从前她何尝将庄明宪放在眼里过可刚才庄明宪一招制住庄素云实在太令人震撼了,她心里就是再不满,面上也要忍耐几分。“没事。”庄明宪轻轻地摇头:“我是来看望伯祖母的,如今伯祖母晕过去了,我如何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走了,总要等张老大夫来了,说说是什么情况了,我才放心。”她前世学医十年,虽然天分不够,没学会先生的面诊之术,可真晕假晕,她还是能看出来的。若是现在走了,她就成了气晕长辈的不肖子孙了。她缓声道:“我跟着祖母学了两年,对医术也略懂些皮毛,我替伯祖母看看吧。”哎呦我的宪小姐,你这不是探病是来催命的吧庄明宪这个提议吓了马嬷嬷一跳,她本能地去看长房老太太。长房老太太闭着眼睛,额上青筋跳了跳。长房老太太装晕,不能拿主意,马嬷嬷只得询问庄素云,庄素云却跌坐在椅子上,面色怔怔的,如中了邪一般。马嬷嬷皱眉。就这就吓得不得了,也太没用了。马嬷嬷还未来得及说些阻止的话,庄明宪就已经坐在了床边,抓了长房老太太的手给她号脉了。长房老太太装晕,打的是她晕了庄明宪必然要走的意思,没想到庄明宪竟然没走,还要给她看病。刚才她制住庄素云的手段她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的,长房老太太眼皮一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睁看了眼睛。“我我这是怎么了”她脸色迷茫地看着马嬷嬷,顺势想抽回自己的胳膊,可惜没抽动。这小畜生要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要害人吗长房老太太顿觉心浮气躁,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将心头的怒火与膈应压下去。“老太太,您刚才晕过去了。”马嬷嬷赶紧上前,扶了长房老太太的胳膊:“您突然晕过去,吓了我们一跳,连宪小姐就急着要给您看病,幸好您醒了,马上张老大夫就来了,也不用劳烦宪小姐了。”“还是让我给伯祖母看看吧”庄明宪扣住长房老太太的手,非常的关切:“我给伯祖母看病是我的一片孝心,与张老大夫不冲突的。”然后不由分说将右手搭在了长房老太太的手腕上。马嬷嬷还要再劝,长房老太太却摇了摇头,暗暗使了一个眼色,用无声地说了一个“二”。马嬷嬷收到指令,转身就朝外走。张老大夫得知长房老太太晕过去了,请他过去看看,心里挺不高兴的。他是医圣张仲景的后人,一本疑似仲景亲手所写的伤寒杂病论藏于家中,与世面上的伤寒杂病论有很多地方都不一样,是他们张家的传家宝。他行医四十余载,救济过的人不计其数,在京城,人人都称呼他一声“张老”的。太医院有着“小神医”之称的顾廉,就是他的嫡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