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人在他们进来时悄然离去了,将这山洞“借给”了他们,后来他们差点被发现,这人又来帮他们阻挡追兵。那还真是个大好人嘛。楚千翘忘去方才的不快,笑道:“那便多谢前辈了。”两人便随着这人往另一条道儿走,楚千翘忍不住道:“前辈,你方才帮了我们,便不怕我们是坏人么”这人便笑:“嘿,那你眼下跟着我走,便不怕我是坏人么”楚千翘便道:“没关系,孟”她马上便住了嘴,反应过来时几乎想咬掉舌头。没关系,孟景闲既然没说话,那便代表前辈定是好人。她什么时候这般信任他了“敢问前辈怎么称呼”楚千翘绕过舌尖,生硬地换了话头。这人道:“无名无姓,江湖人称老横头,可惜人老啰,才退隐几年,这些个人都不认得爷爷了真真是一代新人换旧人啊。”“今日真是谢谢横大哥。”老横头笑而不语,带着他们往前走,嘴里哼起了小曲儿。一时间,三个人寂然无声,只听到老横头的无名小曲儿飘荡在凛冽的夜风中。穿行了好几座山,老横头才停下来,带着他们从一处小窄道穿过去,再往下走,才见到一处只余一个人穿入的小洞口。他率先钻了进去,随后便是楚千翘,孟景闲最后进去。进去后,老横头熟练地烧起了火,这山洞隔风隔水,又烧起了火堆,一下子便暖和起来。孟景闲则不需要老横头指示,便将钻进来的地方更加疏通了些,好叫洞里不至于太过沉闷。弄好这些,三人才坐下来。老横头道:“外面那山洞只是我平日午休之所,这才是我的老穴,让他们找个三天三夜也找不着。”孟景闲道:“多谢前辈。晚辈不会打扰太久,明日一早便离开。”老横头“嗯”了一声:“我知道,你们是最近来峪州的钦差吧”孟景闲道:“没错。”“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帮你们。”老横头熟练地拨弄着火堆,“我从前在峪州常住,三年前离开了峪州,最近才回来。一回来才知道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孩童失踪案,我便料到和徐县的狗官也逃不了干系。便是你们不来,待我查清楚,也要给那些娃娃报仇这些人哪,为了自己的贪欲,何等丧心病狂”这老横头看上去是个俊朗的大粗人,实则真是个热血心肠的大好人,楚千翘不自觉更为亲近些:“横大哥,原来你是绿林好汉”老横头噗哧便笑了:“哎哎,我说你们当官的,不是最讨厌绿林好汉么你这样说,仔细你夫君生气着恼。”“我们不是”楚千翘脸一红,想反驳来着,突然又觉不妥,到底她的身份还是“孟夫人”,便硬生生转了句子,“我们不是喜欢吵架的夫妻。”一路上沉默不语的孟景闲此刻也笑了:“夫人说得是,我们向来恩爱有加,便是有什么分歧,一切都以夫人为准。”老横头哈哈大笑起来,似乎看出了什么,然则看破不说破。三人在树洞内歇息了一晚,这一晚孟景闲主动提出守夜,老横头知道他到底顾忌着他夫人,因此也略防备着自己呢。他反而乐得清闲,和楚千翘一样,头往下一栽,便睡了一个安安稳稳的觉。新的一天冲破山林的雾气,楚千翘依依不舍地辞别了萍水相逢的老横头,与孟景闲一道回去处理李猛的事情。昨晚睡觉前,孟景闲发了暗号,留在峪州的暗卫已经收到了消息,现在应该和程全带的人在徐县衙门了。既然已经将李猛的行踪缩小在徐县,又知徐县知县张宁亦是叛贼,如今要做的便是将他们都找出来,抓起来,审理处决,还那些小孩子公道。这件事持续并不久,孟景闲之前带着楚千翘来这里以身试险,看上去处于弱势,但他要的只是这么一个叛贼暴露的结果,结果一出,他便不用顾忌什么,因此干脆利落,指导着他们,在几天时间内将徐县翻了个彻底,找到了李猛及后来也叛逃了的张宁等人。在抓捕李猛时,老横头也来了,那时候李猛全身心地只注意着孟景闲,反倒让老横头一个突袭给打晕了。刚好安城派人的援兵也已到来,于是所有人等均被收押,送去峪州的地牢。老横头送他们到徐县的边界,便又回他的山洞睡觉了,他说看得出他们两人的秉性,知道他们会秉公处理,他老横头放心。在判决的时候,却遭到了来自楚阔那边的压力。第75章 祭奠亡魂李猛虽然死不足惜,但是到底是李氏的哥哥,楚阔正儿八经的大舅子,因此,李猛的事情告发上去后,楚阔少不得在那边为他疏通关系,甚至求到楚皇的眼前去了。而且李氏一族的余威犹在,当初受了李老爷子荫庇的大臣遍布朝野,这会儿也都求着楚皇从轻发落。不过,楚皇仁慈却不糊涂,李猛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且不说他的良心也不能饶过他,就说这天下悠悠百姓之口,又岂能堵得住到时候让百姓寒了心,那才是大楚最大的损害。因此,楚皇才落下了那道圣谕,让楚千翘他们从严处理。谁知到了将李猛捉拿归案这一天,正式的判决即将开始,楚千翘却收到了楚阔的书信,言辞很委婉,意思却很明了,便是叫她从轻发落李氏一族,好歹将李宏留下,为李家留下一条血脉。想是他见楚皇那边不奏效,便从这边想法子来了,便是楚千翘将此事告知了楚皇,楚阔也担不了什么罪责。不过楚阔一向狠心,这次也算下功夫救李猛了,想来那李氏为了唯一的哥哥,应该是狠求了楚阔吧。不过楚阔显然不了解他的侄女儿。楚千翘看过之后,便将纸片放在烛火上烧了。说起来,她也不了解她这个素来冷面冷脸的叔叔,不知他竟然觉得叔叔的一封手信便能让她改变想法。莫说是不亲近的叔叔了,便是亲近如楚如,她也不会因此改变自己的原则。若说他求情的是李玉,她可能还会犹豫几分,但是已是少年的楚宏,放过了无异于放虎归山。再往深想也觉悲哀,楚阔和李氏仿佛都将李玉忘了似的,他们眼中李家的血脉,只李宏一人而已恐怕全天下都这样想罢,女子终究会嫁人,所以即使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也终究是别人家的人。便是自己那么多人想要娶她,上辈子韦蕴凉竭尽心力地讨好她,都不过为了驸马之位而已。因楚皇只她一个女儿,因此这些人都觉得,娶了公主,日后的皇位便是自己的,毕竟公主虽然冠了“楚”姓,但若没有皇子,这天下以后还得随别人姓女子只是男子的附庸,古往今来不知多少人这般想。但是幸而父皇没有这般想,幸而她也没堕入这无耻而愚蠢的想法中。有太多无形的枷锁附加在女子身上,倘或她无知地度过这一生便罢了,若是看到了这枷锁,那她势必要去打破它“公主,喝茶。”青苏倒了一杯热茶过来,在她身边坐下,“方才公主一直走神,想什么呢”楚千翘扯回思绪,自己竟因为一封书信想了那么远,便笑笑道:“我在想有人竟比我还天真,以为染了一身的鲜血还能幸福地活着。”青苏想到楚阔送来的信,一下子明了:“公主莫愁,横竖皇上下了旨意,管他人作甚。”“嗯。”楚千翘吹了吹茶水,心里一动,“对了,那个李玉怎么样了”李家人都是分开关押的,仆从和丫鬟则是分别关在一处,只有李玉,念及她太小,因此便聘来一个奶娘,在程府暂时挪了一间屋子照看和关押。青苏打了个颤:“公主,你去了徐县,那是不知道。这个李玉唉,只能说不愧是李猛的女儿,年纪那么小,看上去什么都不懂,却已经十足恶毒了。”楚千翘一惊:“怎么个恶毒法”青苏道:“刚开始给她聘了一个奶娘,她第二天便呜呜大哭,说奶娘打她骂她,大家都觉得她一个小娃娃不会说谎,程大人便将那个奶娘送走了,又聘了一个。谁知道这小娃娃又是往奶娘水杯中撒尿,又是将剪子放奶娘的床被里,差点割伤奶娘,这奶娘说什么也不干了,匆匆离开了。这娃娃还诬陷这奶娘对她不好。我们这时便起了疑心,奴婢便亲自照料她,才知道她小小年纪,竟从根子上都坏了”楚千翘心里一沉,这算是耳濡目染的结果么青苏接着更加愤愤不平:“程大人的女儿被害了,挖出来时只能勉强靠着衣服分辨出来,身体都腐坏了那日你也见着了,程大人抱着这尸体哭得有多凄惨可是程大人却念在李玉年纪尚小,主动将李玉放入自己府中关押,前些天你们不在,也曾私下与我说过,父母之罪不殃及小孩,公主怎么裁决李玉他都没有异议。真真担得上一句宽宏大量。可是这小孩非但不领情,还诬陷那些无怨无仇的奶娘。我气不过,便问她对那些死去的哥哥姐姐们可有愧疚,她反倒笑他们命不好,才叫自己的爹爹给抓住了,何等没心没肺近日里程大人的女儿要发丧了,我带她过去看,也存着教育她的心,哪知她当着程大人的面鄙夷程大人的女儿面目全非,气得程夫人冲上来撕打她”楚千翘简直目瞪口呆,她与这李玉没有接触,只当她三岁孩童什么都不知,谁知道竟然真已被侵染至此楚千翘闭了闭眼,胸中的同情荡然无存,说起来这种恶劣的行径,满门抄斩都算得上轻判了,那么一切秉公处理吧。审判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按照大楚律例,李家不分男女老幼,皆午门处斩,张宁等所有牵扯其中的人,也斩立决。百姓们欢呼雀跃,无论自家孩子有没有遇害,都拿着臭鸡蛋烂叶子往他们身上扔,至于那些孩子被害了的,都面露恨色,恨不得啃骨食肉西院那些分辨不出的尸骨,在那些父母的共同商议下,带出了西院,一块儿安葬了,日后便一块儿祭拜。李府,包括东院与西院,都成了废宅,由衙门做主发卖。谁知道那些孩子的尸首移出去了,但是怨魂犹在,周边的人和晚上路过李府的人,都能听到晚上从李府西院传出来的小孩子的哭声,一晚上萦绕不断,尤为凄厉。楚千翘惊诧:“果有此事”青苏搓了搓身上泛起来的鸡皮疙瘩:“听说是这样的,现在百姓们晚上都不敢往李府那边走了。旁边的邻居有钱的也都搬了。便是那些失去孩子的父母也不敢晚上贸贸然去那里,毕竟自家孩子或许不会伤他们,别家孩子可说不准。别人都说,这些孩子怨气太大,可能无法投胎,因此会想办法抓无辜的人顶替他们呢”楚千翘听着,心里信了几分,她自己便是死而复生的,当然相信魂灵一说。那些孩子无辜枉死,有怨气也是自然,而且西院死了那么多孩子,那些怨气聚集在一起,自然更上一层楼。倘或那些孩子们解不开心结,因此一辈子困在西院无法往生成人也有可能。青苏还说:“程大人前几天已经相继安排了好几个高僧去做法事,可是那些高僧都说西院怨气太重,无计可施。”楚千翘捏了捏掌心:“今晚我要去一趟。”青苏唬了一大跳:“公主万万不可您这好奇心也是无处可使了,怎么会想去和鬼魂打交道呢还是再请几个得道高僧来超度那些孩子吧。”“你别怕,我只是去和他们聊聊。不要把那些孩子想得太坏。”“是公主想得太天真。”青苏肃目道,“那些孩子自然是不坏的,但是被残忍地杀死埋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因此憎恶这些世界,憎恶每一个人都不足为奇了。同情归同情,可别搭上自己,你想想”青苏便滔滔不绝地唠叨起来,让楚千翘深为后悔刚刚那句话。她应该瞒着青苏的。虽说去也还是要去的。到了晚上,楚千翘没有知会青苏反正她们晚上也不睡一间屋子,不过要躲过孟景闲便有些难了她轻手轻脚,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终于从大床内侧挪下床,蹑手蹑脚地出了屋子。好在也是学过一些武功的,对程府也很熟悉了,因此逃过程家仆从的眼睛,翻墙出去后,一路朝着李府去了。因为夜间的孩童啼哭,因此李府附近到了晚上廖无人烟,走近了果真能听到小孩凄厉的哭声。她停了一瞬,却继续往前走去。不是她胆大,是她始终相信,便是化作鬼魂,那还是一贯的心性。那些孩子生前是个善良的,死后也不会作恶。现在他们齐齐啼哭,不过是心中委屈太甚,想不开这个心结,因此不愿离开这里,通过哭声向他们诉苦。走进西院,院子里的哭声更加地大,明明没有风却吹得树木簌簌作响,地上的黄沙也漫天飞舞,看起来如同阴曹地府一般楚千翘将自己白天偷偷准备的纸钱拿出去,火石却总是擦不出火花,间或终于擦起了火花,赶紧往纸钱上点去,却总是横生一股妖风将它吹熄了。楚千翘索性不点了,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