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先太子去世,李怀睿被立为东宫之后,这朝中的暗潮涌流太多了。不少人虎视眈眈的盯着这东宫之位,尤其是梁王李况。先太子在皇室之中行二,是陛下的第二个儿子,按理说他去世之后理应是三皇叔李况即青位,谁知皇后却硬是力排众议立了李怀睿为太子。特别是自己的这位三叔在世人眼中的形象还一贯是温和有礼、进退有度的,朝中不乏大半追随者。这其中的危险自然不言而喻。想起在宫中看到的那一幕,李衡乾虽然面上表示事不关己,但若日后再和太子来往,恐怕李况是根本不会顾及什么兄弟叔侄之情自己倒是其次,阿爷原本身子就不好,性子又软了些,若是被李况抓住了什么把柄,那可就难说念及其中利害,李衡乾微微皱了眉。第二十四章 登门问罪“阿监慢用”小内侍端来几个牙盘,里面摆满了瓜果糕点,笑眯眯的放在东方瑶面前的案几上。“阿监稍等片刻,殿下想必很快就会来了。”东方瑶试探地问:“殿下找奴婢是有什么事”那小内侍但笑不语,只道:“阿监只等片刻便好”随即便退下去了。东方瑶看着那小内侍的背影却是一阵纳闷,再一想:说不定是太子有什么话要对皇后说吧。便耐心等了。这是一间厢房,看上去倒不算是很奢侈。北侧墙角处有个矮壁橱,壁橱上摆了一个八棱秘色净水瓶,另一边摆着一个素净的四扇屏风,屏风上似乎是画了几名舞乐,东方瑶无聊,便走到屏风前细细的看。从左向右,第一扇屏风上花了一个身材纤瘦的红衣舞伎,头上绾了一个回鹘髻,手中拿着一把白色的竹叶纨扇。第二幅中也是一个红衣舞伎,只是身材丰腴些,她正伸出自己的脚来,露出裙下的重台履。第三扇似乎题了一首诗“我倒不知,现下这婢女也是能识字瞧画的了”东方瑶正看的入神,忽听一阵半是嘲讽半是不屑的笑声,便转下身去。门口站了一个身着绯色翻领连衣宽袖间色裙的女子,她头上挽着一个朝云近香髻,簪着镶金的花钗步摇,画着时下最时兴的鸳鸯眉,唇上一点娇红。分明是大家闺秀的装扮,怎奈眉眼却生的极其颇为粗犷,看上去倒是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奴婢见过太子妃。”低头,行礼,问好,起身,一套动作做的行云流水,倒是一点错都挑不出来。太子妃韩蕙娘则瞪了瞪眼,看着东方瑶这一片清高的姿态她就心中堵得慌,冷冷哼了声,她踩着碎步走了进来,指着东方瑶:“怎么又是你”那表情活像见到了瘟神。东方瑶苦笑,这位太子妃,你以为我想来么,架不住每次皇后都让自己来啊,要不是她的吩咐,她难道还想见到李怀睿见东方瑶不说话,韩蕙娘更是气愤:“当年在弘文馆我就看你对太子纠缠不清,怎么现在又到了东宫来,你是不是对太子还有什么企图”这太子妃娘娘,你不就见过一次太子私下和我见面么,这是猴年马月的事了,怎么现在还忌恨着“我在问你话呢”韩蕙娘眉毛一抖,杏眼圆瞪。东方瑶无奈,忙恭敬回道:“娘娘误会了,奴婢不过是听了皇后娘娘的吩咐来给太子殿下送夏衣。”韩蕙娘的眼睛向着案几上看去,果然见桌子上摆了一个檀木端盘,上面摞了四五件衣服,不禁心中疑惑,就让一个婢女来送衣服衣服的料子还这样粗糙伸手翻了翻衣服,却见衣服是最普通不过的料子。“你,”太子妃再指着东方瑶的鼻尖,逼问:“衣服是不是被你贪去了”东方瑶不动痕迹的退后两步:“娘娘,奴婢在途中遇见了梁王殿下,谁知梁王的鹦鹉不小心从笼子里飞了出来,误伤了几名前来的婢女,是以才只有奴婢一个人来;而这衣服,却是梁王殿下拿来了府中最好的衣服赔给太子殿下的,还请娘娘见谅。”太子妃愣了片刻,“你说什么”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梁王的鹦鹉,什么赔给太子,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由于太子从不和韩蕙娘讨论政事,是以韩蕙娘也搞不懂梁王和太子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她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既然搞不明白索性高声道:“你这贱婢说些什么乱七八糟,就是梁王要赔衣服,又岂会给这样料子的衣服”“定是你见利起意,瞧着我们殿下好说话便自己偷偷藏起了这些衣服,然后拿着没人要的衣服来编瞎话”东方瑶目瞪口呆。瞎话还可以这样编韩蕙娘心中恼怒,对着身旁的婢女使了个眼色,那婢女便上前来要挟住东方瑶的手。“殿下这是要做什么奴婢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婢女”东方瑶退后几步,想要挣脱那婢女的手。“哼,我管你是谁”韩蕙娘冷笑,正待再骂,却听门外响起李怀睿愤怒的声音:“住口”李怀睿皱着眉头,背手走进来,看了一眼在一边沉默不语的东方瑶和自己嚣张跋扈的妻子,便立刻明白了,他沉声道:“你在这儿做什么”这不是在问,而是带着怒意的陈述。被当场抹了面子,韩蕙娘听了面上立刻有些挂不住,“殿下”其实李怀睿的这怒气一半是对太子妃发的,一半却是朝着李况生的。抢风头不说,竟然还暗地里给自己下绊子。“你先下去”李怀睿平稳了一下怒气,只是面色还是有几分沉峻。韩蕙娘面上忿忿,明显是还想说什么。旁边一个上了年纪的青衣奴婢立刻拉住她,低声说了几句,太子妃才满脸委屈的道:“既然如此,妾便先下去了。”走的时候还不忘瞪了东方瑶一眼。韩蕙娘一走,屋中立刻清净了不少,尽管如此,东方瑶却感觉浑身不适,她不想单独和李怀睿见面,更不知道此时李怀睿葫芦中到底卖的什么药。李怀睿上前看了看衣服,然后瞥了一眼低头站在原地的东方瑶,低声道:“抱歉,连累你了。”“殿下说笑了,哪里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心中却腹诽,难道你连累的我还不够多吗,你家太子妃都误会我和你的清白了,真不晓得她现在是怎么想自己的。李怀睿又道:“李梁王还对你说什么了,他是不是为难你了”当然是为难了,并且还威胁她不准对皇后打小报告“梁王殿下说对今日发生之事十分抱歉,不日便会上门来道歉,还请太子殿下不要介怀。”不过李况说这句话的语气当然不是会认错的语气,东方瑶只好把这句话说的委婉了一些。就算他真的会上门来,李怀睿也不想让他上门来道什么歉,没的给自己找晦气。“唔”李怀睿犹豫了一下,其实自己是另有要说的话。第二十五章 祸水东引也许是快要到六月了,气温渐渐上升,尤其是在现在在这个比较封闭的屋子里,东方瑶感觉背后的虚汗一点点的冒上来,黏在身上,难受的很,偏偏她又一动不敢动。李怀睿张了张嘴,一句话到了嘴边却没吐出来。眼风扫过案几上一排各色的糕点瓜果,又转回到东方瑶身上,却见她低着头,看不清面色,只是修直的眉头轻轻蹙起。“阿监先坐吧。”李怀睿匆匆说完这一句,旋即反应过来有些不大妥帖。他一个堂堂太子,怎能要婢女先坐于是又赶紧补充道:“阿监不必拘礼,你我早就相识多年,当年在弘文馆你也帮了我不少”然后一手指向旁边一侧的坐垫上,示意东方瑶坐下相识多年的确是不假,可是要说自己帮了他不少忙,这倒要看帮的什么忙了。看来太子殿下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也许顺便还要自己做些什么尽管对于一个上位者来说,他们想做什么都没有人是可以抗拒的,或许只能任由他们摆布,但是至少现在,在东方瑶可以抗拒的情况下,她不想要李怀睿来摆布自己。“殿下,”东方瑶缓缓摇头,抬起头来注视着面前目光殷殷的男人,恳切说道:“奴婢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婢女,根本不能帮上殿下什么忙。”李怀睿噎住了,刚刚踌躇满肠想说的话忽然也说不出口了。东方瑶就这么直视着自己,她的眼睛明亮而深邃。站在她的面前,李怀睿竟然有种心中所想皆被看穿的感觉,想到当年自己的所作所为,虽然是无可奈何的李怀睿犹豫了。他现在是不是做的有些过分,这难道不是强人所难么,如果自己真的说出来,以东方瑶的聪慧,怕是也不难猜到自己是想利用她的吧可是,难道自己就要置心爱的人于危难之中东方瑶她,本来就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愣愣的看着对面一架六扇的屏风,就在第三扇,似乎是写了一首诗,用小楷写的,字也算不上有多好看。禁门宫树月痕过,媚眼唯看宿鹭窠。不知年月又几何,料将浊酒化春歌。画上是一个宫妆的明艳少女,挽着飞天髻,着轻纱明衣,她独自一个人跳着舞,四周却没有一个人来欣赏。李怀睿猛然惊醒过来。这样对面沉默了片刻,就在东方瑶仿佛以为李怀睿想这样一直发呆下去的时候,忽听他低声道:“今日烦扰阿监,其实我也没有什么事,就是想和阿监叙叙旧而已,倘若给阿监带来了麻烦,也实在是无心之过,还请阿监见谅”果然是这样。东方瑶不由苦笑,看来对于李怀睿这个人,她还是颇为了解。“殿下说的什么话,奴婢人微言轻,能得到殿下赏识,已是荣幸,更枉论其它。”就是说,太子殿下你的妻子怎么说我,我还是要受着啊,谁让我只是一个婢女呢。李怀睿颇不自然道:“既然没有什么事,那便不叨扰阿监了,却不知阿监是如何来的,不如就让东宫的车马送你回去罢。”东方瑶松了口气,轻声道:“奴婢告辞。”走出大门的时候,东方瑶果然只看见了一架隶属于东宫的马车。随着这辆马车缓缓的行进,就在东宫内作坊南侧的街上的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一个人静静地看着这辆马车逐渐远离自己的视线,向着延喜门的方向驶去。含凉殿韩鸿照斜倚在一侧的坐榻上,一边看奏表,一边揉着额头。李道潜正指点着一表,末了,见皇后面有疲惫之色,不由问:“皇后可是哪里不舒服”韩鸿照摇头,“陛下,我只是担心元香。”李道潜自然也明白,这一天皇后心情都有些不畅,包括后来况儿拿来那只鹦鹉,本来应该是想博母亲一笑,谁知也触了霉头,说出了“玩物丧志”一番话,直把况儿说的连连告罪。幸好况儿一向性子好,倒是不似睿儿那般的倔脾气。“这夫妻间的感情,还是要他们自己磨合的,我们做阿爷阿娘的就是想做什么,大约也是赶不上的。”李道潜温声劝道。“那又该如何是好”看着眼前一大堆的奏表,韩鸿照只觉得头更疼了,她现在倒是对李道潜一看到奏表就头疼的毛病能体会一二了。李道潜思忖片刻,方道:“不如我们在宫中举办一个家宴,到时候撮合一下”顺便表白一下自己和皇后的心意,恩威并施,他安思逸总是不能拒绝的吧。韩鸿照想了想,觉得这也确实是一个办法,之前宫中就常常举办这样的宴会来增进那些不合的大臣之间的感情,似乎也是有效的。想到此,韩鸿照便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便要有司准备一下,看看最近哪个时间合适。”看了一会儿奏表,大约是到了用膳的时间,谢普宁便上前对着李道潜耳语了两句,李道潜笑道:“确实是到了用膳的时间了,这时候倒也不冷了,不如我们便去太液池那里摆桌罢,那里风景不错。”韩鸿照微颔,眼光向下扫去,正见下首立着个娉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