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李况似乎已经走了,韩鸿照依然是走之前的那个动作,倚在隐囊上,半眯着眼,嘴里道:“今日休沐,你不和妻儿出去游玩,怎的跑到我这里了”“殿下真是说笑了,殿下要臣做什么,臣自然是二话不说没有任何怨言,便是小小的游晏之乐又算得上什么”又是曹友贞。走过东方瑶的时候,他似是多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带着考究和巡视,直看的东方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回来了。”韩鸿照瞥了东方瑶一眼,淡淡道。东方瑶福身恭敬道:“回禀殿下,太子殿下已经回东宫了。”本来李道潜打算要李怀睿当面去认个错,可是怎么说李怀睿都不愿意,没奈何,这位皇帝本来性子就软,便依了孙儿。“陛下说不一会儿会来用晚膳。”其实是亲自来求情,不过韩鸿照早就猜到了,她把眼神从奏表上移下来,转着手上一个扳指,细细思索。曹友真对自己说,朝堂上的大臣,大部分暗地里反对,只有小部分的同意。其实她也知道,当年雷霆手段处决薛司等人确实带来了不少麻烦,毕竟这几人皆是大家族且身居高位,可她韩鸿照,怎么会允许那些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掣肘自己眸子一转,见下方的少女莹莹而立。只是她似乎喜欢低着头,时而健谈,时而沉默就像是隐形人一般。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这些年来,她是否也像她的祖父和父亲一样宁死不屈,不肯向自己低头,哪怕是全族都为他们两个陪葬韩鸿照嘴角挂上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你且说说,当年你祖父和你父亲,究竟是对是错”第三十三章 诛心之问压抑的感觉扑面而来。四方小翘几上那盏金莲花灯盏中闪着微弱的烛光,有风吹起帘子,发出簌簌的声音,带着烛光有一下没一下的闪着,直晃得东方瑶心有些乱。努力按下心中的急躁,汗水已经浸透中衣,凉风吹着背脊有一阵发凉,一冷一热,东方瑶感觉喉咙发干,额上也冒出了冷汗。是对是错,这话该如何答,如何说的皇后满意如若说错了,那可是她的祖父、父亲,打死她自己也断不能说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话可若是说没错,那岂不是变相说皇后错了,到时候只怕小命不保。“不知殿下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东方瑶暗自定了定心神,朗声问道。韩鸿照沉吟了片刻,似是对东方瑶一上来问这个问题不太理解。她道:“假话,虽然有时候比真话更讨人喜欢,但是我不想听你对我说假话。”真是难伺候的主儿。东方瑶觉得额上冷汗快要滴落了,她抓紧开口:“不知殿下可还记得赵舜”说完这句话,猛然跳动的心终于平静了大半。“赵舜”皇后挑眉,说道:“前朝时他是青州第一县令,因刚正不阿断案如神备受当地人尊敬。”东方瑶接下皇后的话:“赵明府一生清廉如水,直至死时家中依旧家徒四壁,就是出葬的钱都是当地百姓自己募集的,他有操守更有才干,且不说死后的追封,四十年来直至他亡故时也不过是做到了七品的小官而已,不得重用。奴婢拙笨迟钝尚且明白,想必殿下不会不知道。”说完这句话,东方瑶立刻跪下,抬起头来,一双清亮的杏眼毫不避讳的注视着韩鸿照。“祖父和父亲不是有错,而是他们不能认清楚当年的处境,盲目的坚持自己所认为的,就如同赵明府,因为不晓得变通,他不能到京城施展自己毕生的才学抱负,而只能留任青州一角之隅而已。”皇后看着东方瑶一双明亮的眸子,那酷似盛氏的眼睛之中尽是诚恳。不同的是,当年盛氏跪在这里的时候,眼里还有卑微和乞求,求生的欲望夹杂着为人母的痛苦,这些年来,她应该过得很痛苦吧,否则怎会那么年轻就病去了。“起来说话。”她颔首说道。胸臆中吐出一口气,东方瑶差点站不起来,她努力镇定自己,此时忽听外面小内侍尖细的声音:“陛下到了”东方瑶向身后看去才注意到,除了门外的两个小内侍,含凉殿中竟然只有自己和皇后两个人一阵咳嗽声,李道潜在何福和谢普宁的搀扶下走了进来,他抬头看了看,一张脸竟然显得有些憔悴苍老,因为咳嗽而面部有些扭曲,他边走边埋怨道:“我又不是快不行了,你们两个干嘛这样左一个右一个的搀着我”何福话说的滴水不漏:“陛下误会了,奴婢自然不会这样想陛下,只不过担心您的安危罢了。”手却还是照样搀着李道潜。“陛下来了。”皇后看着李道潜有些站不稳的身形,柳眉微微蹙起,上前去将他迎到一侧的坐榻上。李道潜摆了摆手:“老毛病了,无妨无妨。”东方瑶赶紧端来一杯热热的酪浆,李道潜打量了一下皇后的脸色,端起那杯酪浆来微酌了两口。皇后自然晓得他的来意,只是他一时之间不好意思说出口来,便单刀直入道:“陛下是为太子求情的吧。”皇帝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他缓缓的放下手中的骨瓷小杯:“皇后也知道,睿儿十二岁上的时候二郎便去了,这些年来睿儿也不容易,他若是想就是思虑不周,你也不必为他动气,我已经说过他了,都是血缘至亲,不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陛下”皇帝还没说完,只听韩鸿照笑了一声:“陛下何时看见我生气了”李道潜噎了一下,“皇后没有气恼睿儿”韩鸿照十分的和颜悦色,貌似早想明白了:“刚开始听到的确有些生气,但睿儿毕竟还小么,好歹我现在也是一国之母了,总也不能任由别人戳我的脊梁骨罢”“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连这说完两个好,仿佛是不放心似的,李道潜的表情有些纠结。“陛下可是还有什么要紧的事”李道潜看着面前摆了一案几的奏章,心中蠢蠢欲动,忍不住摸了一把:“没对了,这几日我想着在宫中办个宴会,皇后怎么想的呢”韩鸿照轻轻点头:“陛下既然想,我又怎好拂了陛下的意呢”李道潜这才眉开眼笑:“皇后能这样想,我也就放心了。”两人正说着,便有人来报说是晚膳已经好了,韩鸿照便留下了李道潜两人在含凉殿用了晚膳,用过晚膳后,李道潜才放心的离去。收拾好食案,东方瑶看着韩鸿照没有什么其它的意思,这才悄悄的退下去了。想起刚刚的情景来,她还是忍不住冒汗。虽然皇后表面上对自己颇为宠爱,可若说是皇后的性子,自己还是清楚几分的,她哪怕刚刚对你笑脸相迎,说不定下一秒就可以将你剥皮拆骨。刚刚说的那一番话也不晓得她信不信徐图缓之。这是皇后教给自己的,她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真是可笑。东方瑶摇头,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来,心中却又无限伤感。如今东方家只剩下自己一人,她与远在蜀地的盛氏一族互不相知,若说凭借自己一手之力再加盛氏一族,恢复东方家昔日荣华,当真能吗回到院子的时候,食案上已经摆好了饭菜,楚荷正坐在一旁为自己布菜暖水。昏黄的烛光在一边摇曳着,有那么一瞬间,东方瑶几乎以为是母亲还在。“瑶儿,你回来了。”楚荷听到声响,见是东方瑶,便抬头一笑:“赶紧来吃饭,再不吃就凉了”东方瑶微微一笑,待坐定,看着一桌子都是自己喜欢吃的饭菜,忽抬头问道:“有酒么”第三十四章 出手相助一身杏黄色的曳地长裙,香色的对襟衫,愈发显得少女面色明艳妖娆;同色的披帛披在肩上,随着她的旋转而扫开,带来香风阵阵。“咦,今日怎的没见那安宁夫人”韩宿襄一边进来,一边四下张望,却只见四处不是跳舞的舞姬便是奏乐的乐伎,并没有舞剑的袁大娘。萧氏盯着一个美貌的胡姬,面色一白:“许是大娘没得空吧。”韩宿襄觑了一眼她,半咸不淡道:“若是大娘如你这般日日在家得闲,想必今日我也能见到她了。”得闲韩宿襄自然指的是成国公夫人没事总喜欢在家中和一群妻妾斗法,搞的自己很头疼。萧氏不语,只是默默地跟在韩宿襄的身后,两人落了座,韩宿襄才一一寒暄客套起来。“大娘这几日去了扬州,况且母后也不好日日劳烦她来。”元香问起来,韩鸿照便这样说,她先是淡淡的瞥了一眼仿佛没听到两人对话专心致志在看舞的安思逸,又微笑着看向元香。是了,袁大娘原本是将门忠臣之后,她的父兄和丈夫在突厥之战中战死后,她便被封了安宁夫人,只是宫中人都喜欢叫她袁大娘,显得更亲切些。袁大娘自三年前守寡后就一直醉心于音律,想必这次去扬州,也是采风风雅之事的吧。元香显然有些失望:“是这样啊。”随手喝了一口浓茶,随即笑了笑:“倒也是情理之中,大娘她本就不该日日束缚在这小小的青砖绿瓦之中。”美妙的天地自然或许才应该是她的去处吧想到此,东方瑶也不禁有些羡慕,被关在长安十几年,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想袁大娘一样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呢只可惜东方瑶却怎么也没想到,到最后那个走遍天下的人却是自己,而袁大娘她却最终被桎梏在另一个狭小的天地中,直到死也没能走出去为韩鸿照沏好一杯酪浆,东方瑶便跟在了婉娘的后面准备端上饭菜来。出得大殿,正行了几步,不经意抬头一看,却见前面一个身着桃红色广袖对襟襦裙的女子向着这边走来。她竖着一个飞天髻,头上簪着各种云头步摇和点翠珍珠金钗,却满脸的委屈,一边走一边念念有词,口中不知道在说什么,原本就浓黑的眉毛似乎是又描过,衬得她整张脸异常怪异。她身边站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是李怀睿,此时正面无表情,快步走着,不一会儿便落下韩蕙娘好多,可能由于心情不好,从东方瑶身边走过的时候根本没看见她。韩蕙娘闷闷不乐的跟着,大概是想要追上李怀睿。眼见她离自己越来越近,东方瑶赶紧低下头,往阴影的地方挪了一挪。人这么多,想必她是看不到东方瑶安慰自己,然而这个念头还没完全在脑海中闪过,却忽然听身侧传来一个疑惑的声音:“你,停下来”韩蕙娘顿住脚,盯着东方瑶的侧颜打量,“本宫怎么瞧着你这么眼熟抬起头来”她身后的一个年轻的绿衣奴婢立刻拦住东方瑶,尖声道:“我家娘娘让你停下,你没听到么”东方瑶无奈,只好抬起头来。尽管灯光有些昏暗,但韩蕙娘还是清楚的看到眼前的少女一张素净的小脸,尤其是那双杏核双瞳,她几乎失声:“是你”脸上的表情也由委屈变为惊愕,喃喃道:“你现在竟然真的在皇后身边,怎么可能,当年我不是把你赶到掖庭去了么”当年韩蕙娘自认为东方瑶想要勾搭李怀睿,但又觉得她不过是个身份低微没能耐的婢女,就吩咐下人把她赶到掖庭去做苦役,然后再也没有见过她,便将她抛之脑后。本以为上次见到她之后,她也不过可能是时来运转到了少府监什么的受命来送衣服,谁知后来阿周却告诉自己,东方瑶现在是在韩鸿照身边做事。韩蕙娘瞪得老大的眼睛使东方瑶感到了几分压迫。她心中忍不住一叹,当年自己的确是被赶去了掖庭,可李怀睿自然是又把自己接了出来,如果没有李怀睿,或许自己今日可能还不会这么快的站到皇后的身边。只是自己总不能说是你夫君把我接出来,坏了你的好算计吧韩蕙娘见东方瑶低着头,似乎不欲说什么,更为气恼,指尖顶着她道:“这一年来我不曾入宫竟不知道皇后娘娘身边多了你这么个狐媚子你这贱婢,却不知又是勾搭上哪个亲王了,竟然还想飞上枝头做凤凰”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