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在上,仿佛不可一世的男人,此时毫无形象的趴在众人面前,涕泗横流,苦苦求饶。“晋王指使你来做什么”韩鸿照问。“搅乱宫闱,迷惑陛下,离间帝后,好要他趁机起兵,夺去幽云六州”“那你是如何搅乱宫闱,迷惑陛下,离间帝后的”“我每每向陛下进言,说宫中有妖孽,想要除去皇后近侍宠臣;后又怂恿陛下去含凉殿,要陛下误会皇后豢养男宠,有淫乱之嫌"话说到这份上,他忽然抬头看了一眼角落站着的陆静娘,嗓中咕噜一声,开口道:“我我勾引陆贤妃,她腹中的孩儿,其实是我的”李道潜彻底呆住了。他脸上所有的表情从愤怒变为呆滞和空洞。他张着嘴,看着下面的陈杲,一边又用同样的眼神去看陆静娘,嘴唇颤抖起来:“你说什么,你说什么”陆静娘瞪大眼睛泪水大颗大颗的流出来,她此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慢慢将头转向那一边,眼睛仿佛迟钝一般最终对上陈杲的眼睛,可是陈杲却没有去看她。他垂着眼皮,始终抬也不抬。咕咚一声跪下,陆静娘想要说什么,眸中却尽是绝望:“是我,对,是我”陆静娘觉得心中委屈至极,她抽泣着软到在地上。“我不活了求陛下赐死”第八十三章 真真假假她咬着唇,脸上挂着清冷的泪,仿佛还是那个刚入宫高傲不可一世的陆静娘。她是个骄傲的人,纵然她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和济世私通是毫无人伦和违背律法的,可是她依旧没有忍住,她只是渴望一段爱情,因为她知道皇帝从不爱她,他爱的只是自己年轻的容颜和那张肖似皇后的脸她的心毫无归属可言,直到遇见他,他温言柔语,也会耐心的安慰她,忍受她的任性和脾气可是她竟从未想过,这一切都是假的竟然都是假的她分明一片痴心,甚至做了要替他认罪的打算,可是他,这个她那么爱的男人,她孩子的父亲,竟然将自己毫不犹豫的供出,完全不给她生的机会“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陆静娘抬起头来,眸中的水花几乎晃化了李道潜的眼:“陛下,你听见了么,全都是假的哈哈哈都是假的啊啊为什么为什么”陆静娘瘫倒在地,捂着脸哀声痛哭:“为什么你要这样待我,为什么为什么”“来人,把这对奸夫赶紧拖出去”韩鸿照呵斥。“陛下,皇后娘娘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家娘娘没有做过这样的事,都是此待人为了嫁祸娘娘乱说的啊”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碧玺登时倒在了地上。韩鸿照甩了抱在自己腿上的碧玺一把响亮的耳光,又一脚踹开她,冷道:“王德,把这贱婢拖走”“娘娘奴婢不敢骗你呀奴婢没有骗你”碧玺被生生的踹到,依旧哭喊着为自己的主子求情。然而一前一后两个内侍,轻而易举的就把碧玺拖了下去。陆静娘发髻散乱,满脸泪水花了脸,她眼睁睁着看着碧玺被拖了下去,有数个奴仆朝着自己走过来,将自己拖起来,用力推了一把,也没有大声喊一句,再说一句自保的话,直到快出殿时,皇帝忽然喊了一句:“住手”韩鸿照一个手势,奴仆立即都停了下来,李道潜从榻上下来,走到陆静娘面前,不甘心的问她:“你告诉我,你真的背叛了我,那个孩子也不是我的”他本已暮年,双鬓华发生,眉间皱纹立,眼中辛酸泪,一字一句的问她。“我”陆静娘张了张嘴,最终别过头去,泪眼盈盈。心终于沉了下去李道潜仔细的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她任性骄傲,不肯服输,从他认识她开始便知道她怀着目的接近自己,可是她年轻美丽,纵然他并不像投入真心,亦逃无可逃上苍,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何你要这样折磨我和她“走吧。”最终,他挥挥手,叹息一声,转过身去。陆静娘终于被拖走,她忍不住哭出声来:“陛下,我错了,我错了”可惜声音愈来愈远。殿中忽然静下来,静的可怕。只有一边案几上的沙漏还在滴答滴答着。韩鸿照觑了一眼,嘴角无意勾起来,抬头时,已经是满脸哀痛:“陛下,晋王是你的叔叔,在蜀地多年,天高皇帝远,做出这等事来也不奇怪;可静娘是我的亲侄女,我竟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败坏家风、私通淫乱当初是我要静娘入宫侍奉陛下,可没想到竟会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陛下,妾无言再见你呀”韩鸿照忽的起身,走到皇帝面前,对着他俯身一拜:“陛下,妾有罪,教管不严、看护不周,求陛下卸下中宫之位,妾自当规整自身”晚风吹过门帘,这一日的黄昏,很奇异的一点都不见冷,反而带着一丝暖意。空中各色各样的霞光纠缠在一起,混合出流云般的光景,恍若云蒸霞蔚。“然后呢”一身湖色长裙,简单的绾了一个偏髻,东方瑶一边梳着其余未拢的青丝,一边问道。芍儿有些奇怪:“娘子竟不惊讶”东方瑶摇摇头,说道:“我小时候见过一句话,叫做善弈者谋势,不善弈者谋子。”芍儿听东方瑶没了下文,眼珠子转了转,红脸问道:“谋势谋子这两个有什么相干么”手中青丝柔顺,一下一下梳起来也毫不费力,东方瑶数了数发间的分叉,苦笑一声:“想要权,必要势”有权无势,不就如同济世一般么,赫一时时当世无二,说要灭去,也不过如高楼坍塌一般,迅速而毫不迟疑。有权有势,差点火候,便要谋,如同皇后。她不仅要权,亦要势,并且将势玩弄于股掌之间,如果这次李况逃过一劫,那么下一次,他便绝对逃不掉了主仆收拾好了,来到蓬莱殿的时候,刚巧听到殿中有人说:“求陛下卸下中宫之位,妾自当规整自身”她赶紧走进来跪下:“陛下陛下息怒,臣每日跟在皇后娘娘身边,见她宵衣旰食、夙夜在公,都是为了陛下,为了大唐,若有疏忽,在所难免,况有小人挑拨在先,娘娘本不知情,陛下应当惩罚有罪之人,而不是娘娘”“你不知情么,皇后”皇帝问。“陛下,妾自是不知情”韩鸿照道。“好好好,我知道了,”李道潜抬起沉重的眼皮来,那一瞬间,他仿佛老了十岁,只是喘着粗气道:“我一向信任你,皇后之位非卿不可,无论是王叔还是济世,随皇后处置罢,我有些累了。”说完这句话,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皇后一眼,在曹吉祥的搀扶下离开。身影佝偻,他终究不复昔年身姿。“还是老了。”韩鸿照喃喃出口。东方瑶心中有点难受,她上前来轻声说:“殿下”韩鸿照很快回过神来,冲她微微一笑:“怎么样,你想要陈杲怎么死”东方瑶心口一跳,低下头去:“殿下,我”她有些犹豫,现在韩鸿照要她来处置陈杲,和她自己来处置又有什么区别吗“绞杀。”韩鸿照目光冰冷,三字轻轻吐出口。“还有静娘,”韩鸿照补充道:“她早就写信给十一妹,不出三日华林夫人便会来到长安,你懂我的意思么”韩鸿照看着东方瑶,冷漠的开口。“臣懂。”韩鸿照眉头这才舒展开,她重新回到座位上坐下时,便听外面有人通报,说是玄明高僧求见。第八十四章 玄明高僧这人一身灰色的直缀,外罩一赤色的中衣,静静立于面前,就连鞋履亦是一尘不染。“殿下请责罚,贫僧必毫无怨言。”玄明深深一拜,叹道。虽语气颇为无奈,可他抬起头来时,东方瑶可以很清楚的看到玄明脸上并没有多大的波澜,相反,更多的则是淡然。韩鸿照不置可否,只是喝了一口茶,柔声道:“你还记得东方瑶么”东方正在观察玄明呢,冷不丁听韩鸿照谈到自己,她楞了一下。却见玄明脸上表情有一丝微妙的变化,他朝着东方瑶看过来,微微一笑:“这位便是东方檀越罢,贫僧自然晓得。”“高僧为何认识妾”东方瑶有些不解。玄明道:“贫僧师兄名为仙则,十数年前,曾为殿下解惑,言中书舍人嫡子之女,有平衡朝野,称量天下之谶。”“太史令高仙则高郎君,竟然是高僧的师兄”东方瑶惊道。她小时候没有见过高仙则,只听宫人说过他,分明已年近五十余岁,却姿容如年轻时一般俊美风流,是以人人称一声“高郎君”,只可惜永昌十四年的时候他便无疾而终了,东方瑶自然无缘见他,却不曾想到,玄明竟然和高仙则有这样的一层关系“师兄平生总说罪孽太多,许是天机泄漏之灾,才英年早逝。”玄明叹道。“许是高太令过于英才,才早早被上天召唤而去,他本就不是红尘俗世之人呢,回归极乐,也是情理之中。”东方瑶轻声安慰。玄明脸上有赞许之色:“殿下,贫僧以为师兄此生算无遗策,从东方才人身上便可一窥了”韩鸿照笑着摇头:“高僧真是谬赞了,这丫头只会在我身边添乱罢了”嘴上这样说,脸上却掩饰不住得意之色。玄明惭道:“师兄这样明慧,我却是愚蠢了,只是因为心中对济世怜悯甚多,才对于他在长安城中激进煽动之举做了默认,后来他入宫,我也自以为是他能力为之,竟还嘉赞于他,丝毫未看出是他人冒之,宫中诸多之事,皆是因贫僧而起,真是罪孽罪孽了”玄明深深的叹息,“请求殿下责罚,贫僧挂冠而去,也不愿意辱了大慈恩寺的盛名,要它毁在我的手中”“高僧何必如此自怨你既已向我解释过原委,是无心为之,不知者不罪,我哪里又会怪你况且放眼天下,玄明高僧之名就连西域都无人不知,您若不做主持,又有谁有这个资格”玄明百般推辞,韩鸿照却一句不动的挡了回去,玄明无奈,拜谢过皇后,回去还是当他的主持去了,如此一来,不是玄明欠韩鸿照一个人情,而是大慈恩寺欠她的人情,这事传到宫外,不仅不会有一个人责怪皇后,反而只会夸她宽容大度、深明大义。宽容大度,自然是对玄明和大慈恩寺,深明大义,却是因为大义灭亲,除去祸乱宫闱的罪魁祸首。一杯毒酒摆在了陆静娘面前,她低下头来看,忽笑起来,散乱细碎的鬓发都忍不住颤抖起来。可是她抬起头来时,却笑出了满脸的泪水。眼前这是一只仕女纹金带把杯,上面刻着精细的花纹,浑浊的酒盛在其中,光线打过,仿佛都能看到流光溢彩。“自我懂事起,阿爷便是妻妾成群,当初婚嫁时,他许诺我阿娘百颗珍珠,最终却还是始乱终弃,若不是他死的早,便是我阿娘死;我曾一度以为皇帝对我好,是真的喜欢我,可他不只爱我的年轻美貌,更爱我那个夭折的孩子,唯独不爱我;我以为自己能遇见可共白首的良人,可是他三言两语便用世上最锐利的刀子捅碎了我的心。”一颗眼泪顺着她苍白的面颊滑下。“这世上哪里有良人,从来都是女人的恬不知耻和男人的虚情假意”陆静娘起头来,瞪着东方瑶,恶狠狠道:“东方瑶,你告诉韩鸿照,我诅咒她,此生必死于亲人之手,冷宫之中遭世人唾骂,挫骨扬灰”她猛然端起眼前的毒酒,仰头饮下,直到手中无力,杯盏砸下,“啪”,余酒便溅在她护在小腹的手背上。东方瑶只觉得浑身冰冷。她从前对陆静娘那番做派的反感变成了如今淡淡的怜惜。其实她从来也没有多讨厌过一个人,就算是陆静娘曾经想害过她,她亦不过只是反感而已,可是现如今见她这般模样,为了一个陈杲身败名裂落的被赐死的下场,尽管她与人私通珠胎暗结,可她是那个最应该死的人吗她任性娇蛮,如果在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