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万千疼爱,嫁得一个爱她能容忍的夫君,也不会到了如今这个地步。然可恨的是,她死了一了百了,还有一个年迈且体弱多病的母亲,心心念念着自己的女儿,却不知她已经香消玉殒,如若知道了女儿的死讯,她又该多么的痛心,她还能挨过这个冬天,等到春天的到来么东方瑶不知道,可是她猜的没错,华林夫人的确没有捱过这个冬天,几日前她收到女儿的信,希望她能来长安见一见自己,华林夫人高兴的不行,谁知车行半路,心腹前来。骤闻女儿噩耗,还是与人私通而被赐死,华林夫人当场就晕死过去,等到长安的时候,皇后见到的就是一具尸体了。尽管是同父异母的妹妹,可是皇后依旧没有亏待自己的华林夫人,追封她为一品的唐国夫人,就连被赐死的陆静娘,也封了为蔡国夫人。当然,这是后话。陆静娘和陈杲私通之事,皇后自然不会宣扬出去,毕竟说出去有失皇室颜面,只道是晋王叔李昂为了夺权,派了生的像济世的陈杲瞒过玄明高僧进入宫中以达到搅乱宫闱、离间帝后从而坐收渔翁之利的目的,并且毒害贤妃陆氏,致使一尸两命,陈杲便在事发的第二日在东市人流最多的地方斩首示众,惹得长安人惊诧不已、流言蜚语漫天飞。陈杲死后,他生前犯的许多案子才一一被查出,原来年前许多少女的失踪,都是被陈杲骗后杀之,尸体堆在长安城南的一处荒废的寺院,足有四具,京兆府廨的司牧和司尹当即被贬;远在蜀地的晋王李昂被快马加鞭的慕容将军赐毒酒后割下首级,挂在朱雀门楼上示众三日。等这件事情尘埃落定,已经是一月之后了。不过长安人从来不惧这些晴天响雷,毕竟身在帝都,没点沉稳劲儿是不行的,再加上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没有一个人能忍住观赏春色的那颗蠢蠢欲动的心,该逛曲江逛曲江,该踏青的绝不再家憋着。第八十五章 突来眷宠大概最憋屈的便属当朝太子殿下了,说憋屈,其实倒也不憋屈,毕竟逃过了一劫,可是不管怎么想,李况就是一点儿也想不透。母后既然能够看破陈杲,连他生前事都查的一清二楚,那么顺蔓摸瓜,怎么可能猜不到收买陈杲的那个人是自己,莫名其妙的就裁到了晋王身上虽说这晋王在蜀地屯兵多年已经是宫中人尽皆知的事情,可毕竟没有实证,是以韩鸿照也就容忍了他许多年如今就连李况自己都怀疑,这陈杲是不是就是晋王的人石安京也在半月后,说查出的确有私通外敌之人,不是孙始而是孙始身边的一个名为孙阶的小小参军,李况方才放下心口的另一块石头。然而这第一块石头,他却是怎么也放不下,怎么也想不透。李况叫来心腹大臣,这些平日中惯会争吵的臣子们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你看我我看你,沉默不语,李况心急,把案几上的茶杯、笔墨纸砚挨个砸在地上,怒气冲冲了半天,杨钊才颤颤巍巍的上来:“殿下息怒当务之急是不要轻举妄动,陈杲之事臣等会继续查探,既然皇后并无责怪,那便多半是无事”这一类的话,李况听了更心烦,然而令他更心烦的是,这几日赵王李陵竟然频频入宫,就连他的女儿李绮容也从栖霞县主一跃变成了宁安郡主。郡主郡主,那是只有皇太子的女儿才有的殊荣赵王不过一介亲王,他的女儿凭什么也可以封作郡主更何况那宁安还是京畿之地颇为富庶的乡郡,他的女儿也不过是高平之县做封邑李况既妒忌又不满,他心中隐隐感觉韩鸿照有了别的心思,也隐晦的察觉到可能韩鸿照已经知道了陈杲之事的原委,收买陈杲的是急功近利的王,他心中对其愤恨不已,总觉得他才是一切罪魁祸首倘若没有这个假济世,哪来这么多劳什子的破事于是事出之后找了个由头将他治罪投入牢狱毒杀。卫季卿归来是在上元节第二日,他本无心和太子争势,也不愿意搀和韩鸿照夺权大业中,为她做事,纯粹是因为韩鸿照赏识自己,给了自己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所以即便知道了自己大军被夺粮草可能是太子所为,也没有告状,反而向韩鸿照告了假说是要回灵泉老家祭祖,韩鸿照本不允,言语之间颇希望他能事态安定之后再走,可惜坳不过卫季卿态度坚决,再加上有东方瑶在一边斡旋,便也只好允了他们三个月的假日。卫季卿离京那一日,好巧不巧遇见了李况,当时楚荷正坐在马车上和东方瑶说着什么,忽然车子就停了下来,两人撩开帘子一看,竟是两马相对各不相让。东方瑶心说不好,赶紧下车来,对着李况恭敬见礼:“见过太子殿下,不知殿下可是要去大明宫,皇后娘娘已经在哪儿等候多时了”“谁给你的资格对我说话,”李况目光阴骘,目光从东方瑶身上转到卫季卿脸上:“身份低人一等却没有一点自知之明,不要以为自己是个小小的才人就可以不顾礼义廉耻了”东方瑶无奈,“殿下,妾身份固然低微却也从未想过有所冒犯,如若非意相干,还请殿下见谅,殿下您是当朝太子,身份尊贵,妾自然不敢僭越。”李况哼了一声:“你说的倒也是,却不知卫将军是如何作想”卫季卿看了一眼东方瑶,知道她并不想要自己生事,便不置一词,只微微作礼,掉马而去。卫季卿一句话未言,其实是避敛锋芒,然而看在李况的眼中,却成了目中无人,他怒气冲冲,策马就进了皇宫。不光李况心中憋屈,就是赵王李陵也对自己母后这突如其来的宠眷憋屈不已。本来他并没有如兄长那般大志向,也不想卷入皇位之争,如今母后骤然的恩宠,他自然不愿接受,这次他入宫来,更是忧心不已。入宫之前,绮容哭了一晚,就是现在看来,依旧是眼圈泛红,可是她执意要来,沈如柔和李陵无奈,也只好抱了试试的心态,女儿自小便是掌中明珠,如今要许配给不愿嫁的人,他们又怎么愿意呢,尽管对方身世显赫,还是一国之公。“怎么,容儿你是太过开心了么”韩鸿照招呼绮容到自己身边来。绮容咬着牙,挪到皇后面前:“祖母,容儿不愿祖母能否收回成命”韩鸿照收回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垫在隐囊上,哼了一声,漫不经心道:“四郎,你这几日可是头疼”李陵吓了一跳,赶紧道:“母后恕罪,小孩子不懂事,千错万错都是儿的错,母后恕罪”韩鸿照看了李陵半响,又看了一会儿同样跪在地上唯唯的沈氏,“你以为这桩婚事不妥宿襄虽说没什么正形,可是他的长子却是一表人才,颇为雅致,更兼身份高贵,你若是如此推脱,教母后心中如何做想当日的情形你虽没看到,可若陛下抱了疏远我、甚至是废我之心,你们要母后置于何地”说完这话,她来看绮容,见她脸上的紧张转化为恐惧,满意的点点头:“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绮容及笄之日,便是成婚之时”绮容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她几乎忍不住要宣泄出口,她丁点儿都不喜欢韩重献,反而很讨厌他,讨厌他的殷勤,讨厌他的笑脸,讨厌他说的每一句话“怎么,郡主倒像是一副受挫的表情”紫宸门前,李况和李陵正碰上,看着李绮容一副哭容,李况忍不住讥讽道。李陵不敢多说,他当然知道这几天兄长正厌烦自己厌烦的要命,赶紧来告礼,拉着妻女匆匆离开。马车上,绮容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阿娘,我不要嫁给他,我讨厌韩重献,很讨厌很讨厌”沈如柔一把捂住女儿的嘴巴:“容儿,你可怜可怜你父亲”绮容泪眼朦胧看着自己同样泪眼的母亲:“阿娘,你去求求三姑姑好不好,我真的不想嫁啊”“你三姑姑如今身在武威,等她归来之时,你祖母早就已经昭告天下,倘若要退婚,你祖母怎么可能放过你阿爷”绮容绝望的靠在母亲怀中痛哭。原来婚姻大事,都是他们政治家的儿戏。沈如柔摸着女儿一头柔顺的青丝,亦是痛心不已。她最为疼爱、视若明珠的女儿,竟然要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人,她怎么不难受那种深深地无力感就在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阿兄说的对,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她喃喃道。第八十六章 春朝悠悠又到落梅时节。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踏青郊游的小娘子小郎君哪一个不是轻薄上阵,早忘却了前个月发生了什么大事,谁又死了谁又活了的,毕竟那是大明宫皇室的事,老百姓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是要怎么过。大约也是今年春天颇为温暖的缘故,进了二月没多久,宫里的火盆便撤了多半,倒也不冷了。此时长安殿中,正有婢女挑开了一侧的帘子,望见远处有群婢女走过来,转眸一笑:“娘子,是含凉殿的娘子们来了”东方瑶赶紧出来迎接,便见一绾着惊鹄髻,身着秋香色罗衫的女子已踩了进来,笑道:“姊姊这几日可还好”“还好,真是麻烦你了,不过是些个赏赐而已,何必要亲自来呢”东方瑶拉着灵芷的手说道。“姊姊真是客气了,”灵芷笑吟吟的招招手,立即有三名婢女将端盘中的头面首饰和衣衫摆在了案几上,“这可是皇后娘娘亲口吩咐的,嘱托奴婢要亲自挑选适合姊姊的,说一定要姊姊满意才行”东方瑶失笑:“不过是些首饰罢了,何劳如此娘娘费心”灵芷却是一笑,抬手拿起面前一支四蝶银步摇,晃了晃,颇为得意的说道:“娘娘说姊姊不喜奢华,灵芷便特意拿了一支银步摇,小巧精致,姊姊必会喜欢。”东方瑶心中一暖,微微施礼:“倒真是麻烦你这个大忙人了。”“姊姊莫要如此多礼。”灵芷忙去扶东方瑶,不好意思的眨眨眼,“姊姊才是大忙人呢,我不过是端个茶送个水罢了”等众人皆去,芍儿收拾送来的衣服,忽然“啊”了一声。“芍儿,你这是怎么了”东方瑶正在写字,骤闻之下还以为出来什么事,忍不住抬手问她。谁知芍儿脸一红,从端盘中抽出一件藕荷色折枝海棠的抹胸长裙,上衣却是一件十分单薄的短衫,挪喻的坏笑:“娘子,你会穿出去么”“你这个坏丫头”东方瑶瞪了芍儿一眼。不就是一件开胸衫嘛,说的跟她没见过似的。“下午的诗会,娘子可是要穿过去”芍儿坏笑,继续挪喻。当然,东方瑶肯定不会穿成这样相反,她换了一身男装。是以当她站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大家还是吃了一惊的,当前有个郎君上前来问道:“不知小娘子名姓为何,某为何从未见过”东方瑶微微一笑:“落月低轩窥烛尽,飞花入户笑床空,王郎君”注:选自李白春怨王郎一愣:“某从未见过娘子,娘子如何认识某”还有他前几日春闱新作的诗句正说话间,只见身前又来了两人,一人年长些,面相儒雅,正是严静思;一人颇为年轻,身形修长,面如冠玉,正是崔城之。王郎上前来见礼:“见过老师,见过郎君。”三人客套了一番,王郎正想询问方才那位男装丽人,转头一看,却不见了踪影,他似乎颇为不解,崔城之见状,上前来笑着询问:“郎君这是怎么了”“哦哦,方才这儿有位从前没见过的娘子,一身男装,颇为秀美,却不晓得是何人”王郎晓得崔城之好说话,便就这么直言不讳的问了。“这样啊,”崔城之笑着微微颔首话锋一转:“王郎可知,皇后为何要举办这样的诗会”王郎沉吟道:“皇后娘娘一番爱才之心,我等若有出头之日,必定为她效力才是。”“那却不知,为何要广邀长安才女呢”崔城之继续问。王郎道:“皇后虽为女子,然不让须眉,自然是也想借此机会来提高女子的地位。”“郎君如此有见地,看来登科亦是指日可待。”崔城之意味深长的一笑。王郎连说“谬赞谬赞”,其实心中颇为窃喜,可是他反应过来后一想,这崔城之为何说了些无关紧要的问题,自己明明问的是刚刚那位小娘子是谁呀他心中自然十分诧异,然而转眼一想,却又觉得崔城之说话处处有机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