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无把握的事,这也是太后教她为人处事的道理之一。祖父和父亲是无私伟大的,他们用自己的生命来和太后抗衡,可是如今全族已经剩下了自己一人,退无可退了,即便她想要遵从自己的本心来劝阻太后也必须要自私的为自己考虑,如果一定是这样,她愿意跟着太后走下去,那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终究会等到那一天。李唐天下,家族复兴。第十五章 灞桥伤别有婢女推开门,将早膳摆在案几上:“世子,这是今日的早膳。”话音未落,忽然有个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捂住她的嘴往后退了几步。她害怕忍不住想要呜呜的叫,头顶上那人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别怕,我只问你,圣上可是被废了”婢女轻轻点头。韩重献觉得身体宛若被猛然而来的暴击抽去了最后一根筋骨,他强撑着身体的恶心和不适,又问道:“那他们现在如何,可是要离开长安”小婢女犹豫的答道:“圣上被废为颖川王,今日便动身颍川”“咣当”这是,门却冷不丁被大力踹开,走进来一个中年男人,面色阴沉的看着韩重献。韩重献心一跳,松了手,那婢女才趁机溜了出去。韩宿襄一句话未说,只是冷冷地瞅自己的儿子。“阿爷,圣上和容儿现在如何了,求求你告诉我好不好”见父亲不为所动,韩重献干脆跪在了地上求他。他就这么俯首跪在地上,卑微的乞求着韩宿襄坐到了一边去,冷笑道:“你出息了,竟然还敢违抗你老子的命令,三天不吃饭,你以为你三天不吃饭太后就不废帝,你以为你三天不吃饭,我就要你去见她了我告诉你韩重献,这个婚不退也得退,而且不是由他来退,是我成国公韩宿襄要退”“父亲”韩重献声音一高,难受地看着韩宿襄:“我不同意,我不同意”“你算老几”韩宿襄嗤笑:“只要老子还活着一日,你就得听你老子的”韩重献面色惨白,他紧紧地攥着自己拳头,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失去容儿容儿还那么小,她那么娇贵,怎么受得了去颍川那种荒凉的地方,不,不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眼睛有些花,韩重献忽然对着案几一推,上面的茶杯饮食便噼里啪啦的都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他快速从其中捡起一个碎片,抵在脖颈处,悲愤道:“阿爷,是儿子不孝,可我只想见绮容最后一面而已,你为何也不同意”韩宿襄登时变了脸,猛然站起来,指着他怒道:“韩重献,你做什么,快给我放下”韩重献面上带了一种悲凉之色,那种神情是韩宿襄之前从未见过的,他不明白为何儿子会有这种凄迷而悲怆的情感,心慌了神。“阿爷,你若是不要我去见,我宁可现在就死在这儿,一了百了”倔强,不甘,韩重献第一次如此强硬。韩宿襄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此时一见儿子如此强逼,气的几乎背过气去:“好啊,韩重献,你有种你有种手别抖,你今天要是下不去手你就是孬种你他娘的就不是我韩宿襄的儿子”韩重献也不含糊,当即手就要向脖颈处划去。“重献住手”门外有个女人高喝了一声。韩重献终究没有拿稳手中的瓷片,“吧嗒”掉在地上碎裂。韩宿襄气的七窍生烟,见儿子没了依仗,一巴掌就要对着儿子的脸掴去,不防有个柔弱的身影的拦在了韩重献的面前:“国公息怒”不过说完这句话,她便开始猛烈的咳嗽:“咳咳咳咳咳咳”面若白纸,气若游丝,她咳的很难受。韩宿襄慌了,急道:“还不快把夫人扶下去,”他对着身边一个婢女吼道:“不长眼的贱婢,谁要你把夫人带出来的,我定要杖杀了你”那小婢女顿时吓得抖如筛糠,跪倒在地:“国公饶命,国公饶命啊”“国公,国公,不是她的错,”袁大娘拦下了韩宿襄的手,虚弱道:“是妾要出来透透气,和她无关。”美人病弱,韩宿襄怎能不心疼,声音也不由低了下来:“医师早就嘱咐过你情绪不能激动,你怎么还要过来”袁大娘终于平稳了气息,她也不多说别的,只柔声道:“重献不过想去见绮容娘子一眼,国公何苦和自己的儿子如此对峙,都说久别离久别离,重献一向重情重义,与绮容娘子有过婚约,不过相送之恩,国公还是应允了吧。”韩宿襄本不愿意再和李陵扯上什么关系,他早知道太后有废帝之心,当初联姻也不过是权宜之计,怎知自家傻儿子早就一片真心错付,那李绮容如此骄横的女子到底何德何能“国公”袁大娘见韩宿襄犹豫便知事情可成,她攥紧了韩宿襄手,再次哀求。“好好好”韩宿襄最受不得心爱的女人这般模样,他无奈道:“我让这臭小子去还不行”韩重献还仿佛云里雾里,袁大娘已经转身对他轻声道:“就在灞桥,世子现在去还来得及。”“夫人,夫人我”韩重献结结巴巴,不知该怎么道谢。袁大娘却柔柔一笑:“快去吧,别误了时间。”韩重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到灞桥的。春花朝阳,杨柳依依。他早已经喘的上气不接下气:“容儿,容儿你在哪儿容儿”绮容本来已经随着父母上了船,这一程他们是要先走水路的,一路到灞桥,除了几个心腹大臣和子侄没几个人来送,也许是不敢,也许是觉得没必要。沈如柔一脸哀怨,李陵面无表情,冯氏抱着小儿子坐在船后头,只有个跛脚的青年正拉着绮容去折水边上一个高大粗壮柳树的枝条。“阿兄就是要折柳,也没有来送别的人啊”绮容嘟囔道。李衡义呵呵一笑:“苦中作乐未尝不可嘛。”沈如柔暗中白了李衡义一眼。“容儿,容儿,你在哪儿容儿”绮容已经折到了一束柳枝,听到这声音,她呆了一呆。李衡义戳了戳绮容,诧道:“小妹,是不是有人在叫你的名字”“容儿”“容儿你在哪儿”“绮容”绮容忽然往前走了两步,那船一晃一晃起来,李衡义赶紧扶住妹妹。“停一下,船家停一下”那船家愁眉苦脸:“诶呦小娘子,这上头规定我们卯正必须开船,某可是不敢多行停留啊”“哒哒”有马蹄声传来,未几,绮容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匹马和两个人。“吁”马上当先跳下一个修长的男人,随即他从后面扶下一个虚弱的少年,那少年面色苍白,脚步虚扶,在不停地向着自己摆手。韩宿迁也是在赶来的路上无意偶遇了韩重献,见他如此憔悴一问之下才知已是三日未用膳,不用他再多说韩宿迁也知道定是韩宿襄拦着不要他来见绮容。对着李陵和沈如柔一礼,韩宿迁恭声道:“侄儿见过郡王,见过郡王妃”李陵叹道:“侍郎莫要多礼了,我不过是戴罪之身。”韩宿迁却道:“郡王莫要气馁,您毕竟是太后的亲子,一时落魄不算什么,重振旗鼓,长安必定还有再回之路”“是啊,”韩重献白着一张脸,虚弱一笑:“重献也相信郡王还会再回来的。”隔着灞水,船已经渐行渐远。重献心一酸,忍不住对着绮容伸出手:“容儿”绮容挤出一个笑容,想起手中还有一束柔弱的柳枝,便伸了出去,长度韩重献竟刚好够的到,他握着手中的嫩绿,想起思慕多年的心上人就要如此离去不知归期,心头一阵难受:“容儿,我一定会等你回来的,我韩重献在此立誓,此生非李绮容不娶”非她不娶绮容心头巨震,她惊讶的看着韩重献,另一边是韩宿迁温柔的笑,她头晕目眩忍不住就要落水溺毙在其中了,这恍恍惚惚十三年的长安梦,也许真的到尽头了。昔我往矣,杨柳依依。灞桥两岸载柳不计其数,春朝共发,有飞絮飞花,不知何处是。只有灞水静静波澜,碧色潋滟,送远远行人。第十六章 妖孽将出楚州,承县一根铜箭直直的插在高楼屋脊一端的木制鸱吻上。那是一根三棱铜箭,箭身较长,上面似乎还刻画着某种反复的花纹。离得这么远,当然看不清。“说是妖孽,还真是妖孽了”楼底下一青衫小和尚嘟囔道。另有一小和尚在扫地,闻言也凑过来:“哎,你说咱师傅为啥不把这箭头拔下来,老在上面插着多难看啊”青衫和尚冷笑一声:“都说了因为妖孽出世才有铜箭无故示警,现在妖孽还没到呢,这箭头岂能拔去”扫地和尚不得其意:“哪里来的妖孽,我在楚州活了十五年,只听说承河里有水怪没听说哪里还有啥妖孽”说完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头,感觉上面貌似又长出了头发茬,不免苦了脸。“嘻嘻,知道你为啥这么笨么,脑子都用来长头发去了”青衫小和尚嘲笑他,怕疼不敢让师傅给他烫戒疤,当然老长头发了。“去你的”那扫地和尚一怒,一扫帚就杵了过去。两个小和尚这才愈跑愈远。“这些个王八蛋,肯定是故意的”一身朴素的墨色长袍,圆圆的脸,此时正一脸愤愤不平的少女,对着身边摸下巴沉思的少女埋怨道。自家娘子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这帮子地头蛇就故意搞这么一出,想给她家娘子下马威哼哼,还要看有没有这个本事那摸着下巴沉思的少女看上去年龄比圆脸少女稍大一些,一张脸生的很秀气,不用看也知道是个女子,只是现如今全国上下男装成风,随便个女子穿男装示人反而被人称赞。当然,眼前这两位少女可不是来找称赞的,穿成这样纯碎是行事方便。“故意肯定是故意的。”那稳重些的少女率先开口。一个是芍儿,一个正是东方瑶。两人是今日刚刚到的楚州,虽说太后宽限了日期,规定在六月份之前到达即可,可是东方瑶偏偏不信邪,她一路没敢停留,快马加鞭,到达楚州边界后也未通知楚州各长官,和芍儿并一个随从率先骑马进了楚州要地承县刺探虚实,果然是不看不知道,一看才知道。这下马威下的如此有水准。听跟自己来楚州的长随黄辞说,前几日楚州大寺善德寺最高的正楼上无缘无故多了一支铜箭,因为射中的正是鸱吻,那铜箭上刻得花纹吓人,因此有传言说,楚州妖孽将出,天神特此来提醒。仿佛是为了验证般,铜箭射楼后没几日楚州就无缘无故的死了几个人,自然是人心惶惶。“看来有人是要送我一份大礼。”东方瑶下结论。八层高楼,那铜箭稳稳设在鸱吻中正。原来还是个很有技术含量的天神,看来这年头天神也来抢人饭碗了。“楚州刺史如何”东方瑶问黄辞摇头道:“尚无回应。”一个藩地郡王,会无缘无故如此吗还是说是他毫不知情,只是手下人所为“既然如此,那来而不往非礼也。”东方瑶也懒得多猜,反正谁收到礼物谁心里清楚就行了芍儿怪道:“娘子这是何意,难不成是楚州刺史所为我可听说这东阳郡王为人仁慈的紧呢”“谁说是他做的了”东方瑶拍拍芍儿的小脑袋:“谁做的自己心里有数。”她招招手,问:“黄辞,你箭术如何”虽说是庄叔亲自挑选出来的,但黄辞擅长的是拳脚功夫,射箭百步穿杨什么的并不在行。他支支吾吾道:“娘子,属下唔尚可,就是要达到娘子的要求,恐怕”东方瑶挑眉一笑:“谁要你去射那铜箭了”“啊那娘子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