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怔的凝视着面前这魂不守舍的婢女,良久,低声道:“你下去罢。”婢女如蒙大赦,赶紧退了下去。“公主,太后娘娘走了。”有个消瘦的人背对着她立在窗边,闻言,动了动唇:“都走了”这声音很哑,就像是被丢在火中蹂躏成无数个窟窿的破锣一般,火一灭便只剩下了七零八碎的铁块。楚荷轻轻说道:“李中丞留了下来。”元香不知在想些什么,她踩着不稳的步子,走到一张小小的榻边,什么也不说,只低头爱抚着一个小小的孩儿。那孩儿面色蜡黄,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想用手去够他的母亲,不哭不闹。是个很安静的孩子呢。“阿娘。”门口不知何时立了一个两三岁的孩子,双手抓着门,怯生生的叫了一声。“哎呦小郎君,你怎么一个人就跑了”乳娘晃着蹒跚的步子,上前将小孩儿抱了起来,歉声道:“惊扰公主和小娘子了。”元香眼中仿佛有了几分神彩,她上前来看着大郎,说道:“饿不饿”“阿娘饿。”那孩子噘着嘴,泪意。虽然还小,可是这孩子已经懂事了呢。元香慈爱的摸了摸大郎的头,声音依旧像破锣一样,“阿娘不饿。”她似是有些疲倦,闭了闭眼,“看好孩子。”乳娘忙不迭回应,“公主放心”公主却似脚底生风般没人影了。李少简正坐在案几前悠然喝茶,不时打量一番房中的装饰,颇为闲适,不曾想帘子一抖,有双枯瘦的手挑了起来,走进来一个苍白消瘦的女人。李少简心中微惊,明明吩咐人看好了公主,怎么没人通报一句她便进来了元香紧抿着唇,眼风扫过案几上摆着的一应生活用品,全都是镶金带银的,琉璃东珠,锦缎织锦,蔬果糕点,俯拾皆是。案上金光闪闪,她上前捡起,是把小孩儿带的金锁,上面刻着繁复的龙凤云纹,反过来,背面是个端正古体的“合”字。“嗤”的笑了一声,元香扔回了案上,冷道:“你可以走了。”上拉加载下一章 s gt第四十七章 生离死别“自建国以来,驸马都尉根本就没有实权,朝廷上下谁人不知,倘若安崇寅谋反是与驸马暗中联系,驸马身无长物,又能拿什么来和安崇寅谈条件明知是无稽之谈,为何一个个还在此审的热火朝天,秦寺卿心中难道没有数么”“心里该有数,恐怕是高少卿你吧。”阴暗的牢狱中,有几丝阳光洒在那人的脸上,明明是如此轻言细语,却凭空令人生出几分胆寒来。秦峥从榻上站起来,扬首走到高继远身边,啧啧道:“与少卿共事这么久,少卿的脾气还真是一点都没变,”不理会他铁青的脸,秦峥继续道:“有些事情,不必我提醒,少卿也该明白,驸马之罪如何,不知凭我三言两语便可定罪,但是只要那人能说一言,是死是活我们可都救不了。”秦峥走了。高继远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他缓缓上前,看着这个此时在狱中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驸马都尉,心中不知是何滋味。这是他想看的么。数十年,他在大理寺之中辗转煎熬,以为真的可以看到一个太平盛世,却为何窗外都是一片宁静祥和,朝廷中的凄风苦雨、暴风骤雨却从未停止过呢高继远陷入了沉思。三日后。元香忍着腹中绞痛,由素云和楚芸扶起来。二人不掺一言,直到将她扶至门口。“公主不必出来了,太后有旨,和离书一到,禁制方解。”几个侍卫迟疑了一会儿,其中一个看上去颇为年长的走上前来,恭敬道。“禁足。”年轻的公主把这两个字在嘴中咀嚼了一遍,末了,冷冷道:“让开,我要出去。”那侍卫道:“公主莫要为难属下,这是太后娘娘的吩咐”然而说完这话,他却忽觉腰间不知什么被抽了出去,紧接着的是空气中一阵刀剑摩擦的铿锵之声,下一秒,腹间忽然一凉。他低头去看,一把刀深深的插入心口。“噗”长剑被利落的拔出,有温热的血溅在她苍白的脸上,衬着她一双黑洞洞的眸子,凭空令人生了几分胆寒。众人皆是一惊。那刚刚好言相劝的侍卫此时一声不吭的从她面前滑了下去。剑风一扫,那尖锐的刀刃便竟有公主尚且稚嫩生疏的手法抵在了身旁另一侍卫的脖子上,“识相的,都给我让开。”她冷冷的,木然的,不带任何表情的说道。此时的公主一点都不像数日前那临近生产时柔弱的妇人,刀剑大开大合间竟多了十分的凌厉和力道,“滚”这一声怒喝,几乎响彻安府上空。挥袖,那染血的利刃“咣当”一声被置于地上。可怜的公主,也许就算是此时去,看的的,恐怕也只是一具尸体了吧还活着的侍卫,抚了抚胸口,感觉到自己还猛烈跳动的心脏,忍不住怜悯的想。大理寺诏狱门口,秦峥拦住了急匆匆赶来的元香。“公主”他正待开口拦她。“贱婢”元香未做丝毫停顿,一个带着猛烈掌风的巴掌干脆利落的便甩了过去。秦峥没有料到新生产完的妇人会有如此大的力道,几乎将他扇倒在地,他皱眉抹了抹嘴角,低头一看,有凉飕飕的血渍黏在虎口上。元香看都没看秦峥一眼,快步径直就迈了进去。公主的眼神好冷秦峥怔住了,眼睁睁看着元香进了诏狱中。这个眼神他永远不会忘掉那是太后想杀人之时,才会不自觉露出的眼神。直到迈入这黑暗阴冷的诏狱,元香才恍惚感觉到她的心跳声。慌乱而没有丝毫的节奏。夫君,我的夫君一瞬间,元香眼里心里都是安思逸的名字,她的手她的身子她的腿都在颤栗都在颤抖。她一定没有来晚,她一定可以救下他的,他们的孩儿才刚刚出生,他还那么小,在家中等着他的父亲回来他还没有见过一眼他们的孩儿,他怎么可能会出事不会的不会的她睁着一双红肿的眸子,慌乱而惊恐的四处去看,“逸,你在哪儿”“啪”狱中,正有酒杯跌碎的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元香呆愣在原地。她牙关在颤抖,心跳放慢了速度,她渐渐地转身,朝着那声音的方向看去有扇门开着,当中坐了个浑身是血青衫破乱的男人。闻声,他轻轻抬头,静静地看向了那个他站在面前苍白而无措的女人,静静一笑,“元儿,你来了。”嘴角却快速而不可抑止的渗出鲜血,艰难动了动嘴,安思逸凝视着呆滞的妻子,缓缓的扯出一丝温柔笑意来。那是他今生最后的一抹温柔。“你喝了什么”元香的声音不由吊了起来,她愣愣的盯着他脚底那个鎏金的酒杯,一步一步的走上前来,“你告诉我你究竟喝了什么,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你告诉我啊逸”元香惊恐的摇晃着他。呼吸微弱,心脏有些疼,安思逸觉得他可能要死了,可他还是努力着大口呼吸,抚上妻子哭花的脸,轻声而又断断续续地说:“元儿,你不要怪你母亲,这是我应得的是我应得的,因为我欠你的,我现在只不过是要是要还给你而已。”说到悲戚处,他亦忍不住悲从中来,如鲠在喉。为什么,他也多么想问一句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要元儿遇见他,又狠心的夺去自己的生命,他可怜的元儿,他娇娇弱弱没吃过苦的元儿,为什么要她这样哭的这样难受意识逐渐模糊了。暗红色的液体从嘴角不可抑止的流淌下来,触目惊心印在元香的眸中,仿佛吞噬了一切光明,眼前一片尽是一片血红,像一条小溪不断的涌出血红堵住她的双眸强迫她不得不睁大双眼“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元香很害怕,她伸着哆嗦的手疯了一般的为他擦去,那血流出来,她便为他揩去,那血红却仿佛生生不息一定要和她做对一般,元香哽咽着已经变调喑哑的声音:“不会的不会的你不会死的”“来世”安思逸牵动着嘴角,艰难的开口,却更搅动五脏六腑的震颤,鲜血溢出更甚。“我不要,我不要来世我只要今生今生我只要现在”元香疯了一般的嘶吼,她泪眼朦胧,心底逐渐漫上一阵悲哀,扯着嗓子苦苦哀求:“求你,求你不要给我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我不会要你离开我的快去找医师,我要御医,快去给本公主找来,快去快去啊”平日里温柔又轻言细语的公主,此时却哭的涕泗横流,声音嘶哑,如同强弩之末被无情扯断的那根弦,发出悲鸣震撼之声。而那个男人却躺在她的怀里,逐渐失去了呼吸。第四十九章 阴差阳错李少简起身一礼,温和道:“这些都是太后娘娘吩咐臣留下的,公主若是还有需要的东西,尽管开口与臣,臣一定竭尽全力为公主找到最好的。”元香眼皮懒得抬一下,“我让你走你没有听见吗”李少简依旧好声好气地劝,“公主不要这样,都说母子没有隔夜仇,发生这样的事情太后娘娘心里比公主更难受,公主不知,娘娘已经几日几夜未合眼,为了公主,劳心尽力,公主也当知道,娘娘也是为了朝廷安定,千万不要为了几个企图颠覆国祚的奸佞小人,坏了这母子的情分啊”元香缓缓的,抬起头来看着李少简,盯着他高挺尖锐的鼻梁,一字一句道:“你说谁是奸佞。”她眼中平静,面上神态却十分木然,就像是一株被烈阳炙烤后干巴巴的草。“公主,臣只是说出了实话,公主也知道,谋反一罪,那是要诛九族,倘若不是因为公主,安家人早就都活不成了。”“证据。”元香死死地盯着李少简。“证据就是驸马和叛贼往来信件,其中便有私通之意”李少简在这种能抽筋剥骨的眼神下泰然自若。元香终于明白了,原来这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拿着你的东西,滚”元香面无表情。“公主”李少简今日仿佛是吃了秤砣般,不到黄河不心死,又装出一副和事佬规劝的模样来,“公主只是误会太后,有什么话只有见了面才能将这心结解开”偏偏这幅模样十分恶心。“我要你滚你不听。”元香平静的吸了一口气,站起来,走到李少简身边,叫出了他的本名,“徐少简,你当真以为改了个名字就居于人上了你知道不知道你这副尊容,恶心的我日夜吃不下饭去。”李少简的脸登时一阵白一阵黑,“你”元香从案上捡起一个册子来,猛然甩到了李少简脸上,“不要让我再对你说第三遍滚。”那册子有些厚,大约是送来的物品清单,打在脸上一片火辣辣的难受,不过更难堪的,大约是李少简的脸,他咬着牙,却不敢还手,“好啊公主,后会有期”元香冷笑,又十分不给情面喝道:“来人,把徐少简给本公主撵出去”李少简气的七窍生烟,当有小厮在后面紧赶慢赶追上自己的时候,他几乎背过气去,大袖子一扯,怒吼道:“我自己走,退后”小腹有些微微作痛,东方瑶暗自吸了一口凉气。“娘子小日子是不是快要来了”芍儿一边整理了未发完的棉衣,和婢女一起收拾到一个大包裹里,一边凑过来小声说。东方瑶点点头,这几个月她小日子一直很混乱,请了医师来说是因为担忧过度,又开了几贴药为她调理身子,这才用了不到一个月,不曾想还蛮管用的。“回去把剩下的几贴都喝完了,估计就没什么大问题啦”芍儿道。东方瑶觉得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