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延濯可汗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借着饮下酪浆的功夫迅速收敛面上的怒容,说道:“妞妞还在睡”说完往一侧看去。小女儿才三岁,身子小小的蜷缩在毯子中,显然睡的十分香甜。延濯可汗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笑容,声音也压低下来,“睡的可真香,你今日没有带妞妞去元昭寺吗”李元欢信佛,因此延濯可汗特地为自己的妻子在草原上建了一座寺庙,正是取了妻子名中一字。李元欢笑道:“妞妞可是个小懒鬼,每次都嚷嚷着要去,一出门就反悔了,总说外面太冷”仿佛是听到父母在说自己,妞妞虽然没醒,身子却不安的扭了扭。延濯可汗伸出大手贴心的为女儿掖了掖毯子,叹道:“这样的天气,中原是无限的春光,背地却是风沙漫漫”他不无愧疚的看着自己的妻子,“让你受苦了。”“可汗可真是说笑了,”李元欢说道:“我们李家的女儿,虽算不上个个都如高祖时的平公主一般豪爽勇武,却也并非是娇生惯养,小小风沙而已,不过天灾之苦。”正是因为如此,延濯可汗才更忧心。今年收成不好,牛羊在过冬时也死伤无数,东突厥和吐蕃偏偏选择在这个时候前来挑衅,简直像是串通好了一般来落井下石李元欢觑了觑延濯可汗的面色,挥退了身边的婢女,待大帐一落,便轻声问道:“可汗可找到细作,崔将军是如何说的”“崔将军是如何说的”一个身着黑色夜行衣的男人贴在大帐边的草垛中,听到帐中的两人如是说道。“伯恩昔年是我父亲的部下,当年草原八部之乱时他流落到东突厥做了将军,帮勾曷出谋划策也是无奈之举,如果我们能将他招降,在其中斡旋,想必东突厥和吐蕃的联盟之势便可迎刃而解”勾曷是突厥八部叛乱时力量最为强大的一支,也是他几乎一统突厥,成为延濯可汗最大的阻力,不过好在后来勾曷死的早,阿史那赞胸无大志,又在几次战争中连连败北,这才臣服阿史那炎直。这件事奇就奇怪在阿史那赞,身为勾曷儿子,当初如果不是他软弱无能,阿史那炎直也不会这么快一统,可是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他不叛乱,偏偏选择在如今突厥日益强大的时候和吐蕃勾结,难道这真的是巧合吗吐蕃一向对突厥虎视眈眈,就连大唐也不放在眼中。如今他们兵分两路,一路驻扎在东突厥,一路在陇西和萧恪打的热火朝天。“在胜春酒楼和他约谈,到时候再商量对策也不迟军中有细作,这件事务必要保密。”“呼呼”的北风顺着衣服的缝隙钻进去,又干又冷。良久,黑衣人警惕的从草垛中蹑手蹑脚的爬出来,一边四下去看,等到没有人的时候,才一跃出了主帐。而与此同时,崔城之已经从十五的口型中得知了事件的顺利实施。白日里和阿史那炎直见过一面,他的态度依旧很强硬,大唐的下一任皇帝,必须是李家人,韩宿襄死了,朝中还有一个桓修玉。“大唐的内政,我本无权过问,只是崔将军,我拿你做兄弟,便对你说句实话,女皇陛下再如此下去,早晚有一天,突厥和大唐也要兵戎相见。”明明是收成不好,可韩鸿照却依旧要他们进贡,不仅如此,今年的进贡数量远比往年要多,说是中原的收成也不好。“那大概是最差的结果,城之,你该知道,我坐上突厥的可汗,最大的愿望不仅是要突厥的三万子民过上富足的日子,更是希望再无兵戈之乱。”当年八部的叛乱,死了多少的人,每年发生的战争大大小小不计其数,鲜血染红了草原的花儿脸泥土都带着腐肉的腥味儿崔城之在走出大帐外,立了许久。今晚的皎皎明月,是一轮阙月。崔城之想到了千里之外的妻子和安安,也不知道她们现在在做什么。如果明天顺利的话,就算是不能揪出背后的细作,也能要他们在之后的大战中吃上一次大亏,反间计,那个人会用,他们也会用。马车行至城外县城的一处茶馆。“娘子可要下来喝口茶水润润喉”玉莲挑开帘子问道。崔嬷嬷怀中抱着安安,闻言也看向了东方瑶,“夫人不如停下来歇歇,这天气是愈发的热了”东方瑶颔首。几人下去喝了茶水,茶博士也很实在,一个铜板又给每个人各上了一大碗绿豆水,消渴又解暑。东方瑶拿帕子为安安擦了擦嘴巴,安安去拽那条帕子,奶声奶气的叫:“阿娘阿娘”这声音随着风飘啊飘,最后飘到了李衡乾的耳中。他骑着马,立在灼灼烈阳之下,看着东方瑶被身边的婢女扶着上了马车,她面上挂着温柔的笑意,不知道在和身边的那位嬷嬷说什么。“郎君,”窦长宁策马上起来,停在他身边:“宁国夫人是要回定州探亲,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她。”这可惜,他们不是一路,一个往北,一个向南。就像是两条无法有交集的平行线。李衡乾没有搭窦长宁的话,视线慢慢转开,说道:“嘱咐后面的仆从,在前面的茶馆停一会儿再走。”很快,端王和窦氏窦氏一身的粗布衣服打扮,被扶着下了马车,七娘眼圈红红的,似是哭过,一下车就忙不迭跑到兄长身边,问道:“阿兄为什么不把嫂嫂和大郎带在身边,我想和大郎一起玩”“七娘”端王喝道:“怎么对你阿兄说话”第三十六章 谁是奸细二七娘一撅嘴,哼哼两声便不再说话,冲到窦氏怀中去,“阿娘,阿兄坏”窦氏有些无奈,轻声说道:“七娘乖,我们还会再回来的。”一边去看衡乾,却见他正侧眸看向一边的茶摊,不知在想些什么。七娘撒娇卖痴了一会儿,发现似乎也不能要她温柔善解人意的阿嫂到自己身边来,便悻悻的住了口,老实的跟在了窦氏的后面。李衡乾道:“去前面喝口茶汤再赶路吧,儿看着也能到渡口。”一家人便往茶摊行去。李衡乾付完了钱,窦氏悄悄将他拉倒一边:“三郎,母亲知道你是个有主见的人,可芸儿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她又怀了孕,若是我们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李衡乾道:“母亲放心,我们很快就会再回长安的。”他眼睛里有着胸有成竹的从容,窦氏一直都知道,三郎是个不到把握十分不会乱下决断的人,他有着自己敏锐的感知,就连丈夫都放心不插嘴半分。可是可是她怎么能不知道三郎的心思宁国夫人和崔侍郎不在朝中,韩鸿照又病卧蓬莱殿多日,朝中的大权都在桓修玉和崔知同的手中,这个时候韩鸿照将他们一家赶出长安,这不是明摆着不待见,连见都不想见吗李衡乾和端王在各地素有威望,如果能留下家眷在京中,还会有谁怀疑呢她倒宁愿留下的那个是自己。芸儿是个苦命的孩子,她一个人在府中撑着,又身怀六甲,会有多辛苦“儿留下心腹照看着芸儿,芸儿和孩子不会有事的,母亲放心好了。”仿佛知道窦氏在想什么,李衡乾说道。窦氏终于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的注视着李衡乾,半响方道:“我知道三郎事事皆有章法,可有的时候,母亲反倒希望你能你能笨一点。”李衡乾定定的看着窦氏的背影,知道她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为依旧愁容满面的七娘倒了一杯茶汤,“乖七娘,别闹性子了,你三哥自然有”有道理李衡乾负手立在冒着腾腾热气的茶摊前,那人间袅袅而升的烟火气似是和他孤孑的背影十分不搭。十日后,突厥与大唐边境的清水镇,胜春酒楼。一个身着黑色胡服、头扎异族辫的男人正坐在包厢中饮茶。那杯盏是个瓷杯,他目光不知集中在何处,手捏在杯盏上的时候“滋滋”作响却毫不自知,杵到嘴边的时候才发觉嘴唇被烫的如火灼过一般,忙丢在高桌上,水渍撒了一桌。“他们是要招降你,可是你想想,阿史那炎直时日无多,你跟在阿史那炎直那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身边,还不如在胆小如鼠的勾曷身边自在些。”阿史那力赦对他说的这些话,这几日来他思虑再三。跟在阿史那炎直身边的确也会得到重用,可他毕竟不是胸无大志的阿史那赞,倘若自己做什么都要受到限制的话,那又何必要投降到阿史那炎直身边,当初他都没离开,现在就更不会离开了。还有,阿史那力赦说阿史那炎直“时日无多”是什么意思他俩好歹也是兄弟,虽不是一母同胞,也不必这么狠吧伯恩犹豫了半响,终究还是举盏一饮而尽。大约是半盏茶后,便听门口有的声音,伯恩立时心中一凛。门帘被揭开,当先走进来的是一个身材精壮,眉眼冷峻的男人,接着一个身形颀长,儒雅俊逸的男人也跟着走了进来。“可汗,崔将军”伯恩忙笑着起身相迎。延濯可汗笑了笑,“大将军客气了。”却眼风如刀般四下扫视了一遍。三人坐定,很快切入正题。崔城之先说:“伯恩将军的威名传遍突厥,在中原亦是颇受敬重,何苦要留在阿史那赞身边我们中原有句古话是南方,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跟在有抱负的君主身边才能有机会大展拳脚,崔某想阿史那赞可汗虽有心厚待大将军,却未必了解大将军的抱负罢”伯恩面上露出一丝为难。“可汗待我的确好,我是个粗人,不会说客套话,从一而终还是知晓的”延濯可汗笑道:“大将军此言差矣难道你跟在我身边就不是报答赞了吗其实您应该也知道,赞可汗也不会非您不可,趁主廷遭灾而进攻的主意是谁出的之前几次大战都是你们的将军介罗大胜,西突厥多年不事军战,您真的以为这都是他的锦囊妙计吗”延濯可汗面容一肃,“那是因为我们主廷出了奸细,否则怎么会有如此轻易溃败”伯恩面上的笑容愈发的虚,可偏要装作惊讶的样子,“可汗这是何意却不知这奸细是谁”延濯可汗看了崔城之一眼,崔城之举着一个茶杯淡淡笑道:“此人身份在主廷乃是一人之下。”他往屏风后扫了一眼,薄唇轻启:“万人之上。”“啪”那杯子碎落在地的声音竟然如此的清晰。伯恩刚想说什么,忽然听阿史那炎直吼了一声:“还愣着做什么”便听“嗖嗖嗖”三声,不知哪里冒出的来三支箭羽直直的没入六扇花鸟屏风,“砰”的一声巨响,那屏风登时应声而落,紧接着便是一个黑衣人捂着肩膀的伤口一脚踩破窗户,飞身跳了下去。“快去追”阿史那炎直喊道。崔城之正想跟着出去,互相想起什么似的,朝着身后的伯恩看了一眼,对十五和众侍卫使了个眼色,诸人便一齐站在了伯恩身边。“你崔将军,你这是要做什么”伯恩面色苍白。“大将军放心,”崔城之一笑,“只是请你到大帐中一坐而已。”伯恩扭着身子挣扎了一会儿,忽然顿悟过来,“崔城之,你是和阿史那炎直合伙利用我”崔城之说道:“大将军先别急着生气,倒不一定是谁利用谁我以为您经历这么多,眼光却还是如此短浅,阿史那力赦再有能力,那是他的本事,伯恩大将军,你以为你会有什么好处呢”全城紧闭,现如今他们带来的侍卫都埋伏在酒楼四周,阿史那力赦,他是逃不掉的,除非他生有双翼崔城之不再理会傻眼的伯恩,慢慢踱步到窗边。然而,他俊容猛然一变。第三十七章 密信来访东方瑶再次从梦中惊醒。玉莲就睡在外间,一有动静就摸着黑走了进来,问道:“娘子又做噩梦了”东方瑶觉得眼皮跳的很快,她慢慢的靠在隐囊上,喘着粗气,“没事,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