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道:“太傅府上上下下几百号奴仆,你在院外同谁一起,外面做了什么,总是有人看见。再不济,阿姐就问问那小翠你一整日都遇见了谁,还能不知晓你的伤是从何而来”小翠是打小跟着他伺候的丫鬟,方才虽站的远,可不定被她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彻哥儿一听这话心就慌了,一着急,语无伦次地就道:“阿姐别问小翠,彻哥儿真不是有意瞒阿姐,彻哥儿、彻哥儿”苏婉容看小家伙急得脸都憋得通红,挑了下眉,安抚地放缓了语调。“你也莫要紧张,既不是有意瞒着阿姐,那你就如实说了吧,也省得我再去问旁的人。这事就算是彻哥儿的错,我也保证不责罚你如何但前提是你不能撒谎。”彻哥儿纠结地咬着嘴唇,犹豫了好半晌儿,怯怯地抬起头。见苏婉容笑容温柔,真无半分怪责之意。他捏了捏小拳头,终是硬着头皮咬牙道:“其实、其实彻哥儿方才同荣哥儿打架了。彻哥儿不想打架,但荣哥儿说话好生难听,他说彻哥儿是野孩子,还说阿姐和娘亲一样、和娘亲一样是不要脸的狐媚胚子。”第029章狐媚胚子其实如若荣哥儿只是说他两句,他大可不理会就是。孰料最近荣哥儿愈来愈过分了,今日竟敢出言诋毁他的姐姐。他的四姐姐珠玉般金贵的一个人。他自己作为阿姐的弟弟,如今是既喜欢又敬重,万容不得别人说阿姐有半点的不好,又怎能咽得下这一口窝囊气呢而那苏婉容听到这个,最起初的反应却是有些惊讶的。上一世,彻哥儿同郭婆子屋中的荣哥儿,关系是极好的。记得彻哥儿当时常常将自己心仪之物分享给他,口角之争都鲜少有过,更莫要提拳脚相向了。然后得知了那荣哥儿私底下竟是这样说道自己的,苏婉容俏脸略微一沉。“好端端的荣哥儿怎生会同你议论起这个今日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你且仔细同阿姐说来听听。”彻哥儿一见阿姐这脸色便知这事儿他是想瞒也瞒不住了。于是就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连带着前些天自己身上那些擦伤的由来一股脑地说了出来。荣哥儿的母亲郭婆子随五房徐姨娘手下办事,这些天不知怎的就告知自己小儿不可与四公子过于亲近,又整日在其耳边闲言碎语地净说些四房姑娘怎生的不好。那荣哥儿平日里跟着郭婆子,总帮着做些下人干的活计,也从不曾去学堂开蒙,哪里懂得什么道理自然是当娘的说什么他便信什么。苏婉容原本也猜到了一些。如荣哥儿,彻哥儿这样大小的男童,自己如何能说出“狐媚胚子”这等话来之后荣哥儿待彻哥儿的刻意疏远,甚至说出些辱骂意味的不堪言语是以激怒彻哥儿,可想而知也是受了大人的耳濡目染。而真正说出这些话的人是谁,那便是无庸赘述的了。苏婉容半晌儿没说话,她沉默地将茶盏放回花几,脑中渐渐回想起另一桩事情。五房郭婆子爱嚼人舌根的性子,同上辈子如出一辙。记得前世她嫁入齐王府的时候,太傅府就已经开始衰落了。出得多入得少,大多还都被老祖宗拿去修缮门面。这个郭婆子素来喜欢溜须拍马,又生了一肚子坏水。知道徐姨娘看不惯自己,当时撺掇五房去大夫人面前,提议克扣她的嫁妆从而节省府中花销的鬼点子,也是这郭婆子出的。她虽是个庶出的,再不济却也是太傅的亲骨肉,更何况嫁去的还是堂堂的齐王府。可是大夫人后来分她的那丁点陪嫁,若真摊出来清数都觉丢人。被王府的人瞧见了,原本瞧不起她庶出身份的,这下愈发的轻视不屑。惹得她入门当日就在夫家面前彻底丢了颜面。郭婆子从前背后做过的许多,苏婉容尚未出阁时早便心中有数。听之任之,一则念在这婆子就是嘴碎一些,惹不出大事,二则多少顾及到彻哥儿同荣哥儿的关系。可谁料得到呢因了自己的一时不忍,她却当真被此人害惨。从那以后王府上下皆知道她在自己娘家也是个不受宠的,哪能再给她什么好脸色看。想到此处,苏婉容心中泛起一抹冷笑。另一边的彻哥儿开了话茬儿,先是咕哝着为何自小一道儿长大的伙伴,几日之间变化就这样大了。说着说着,开始觉得有些委屈,就忍不住冲阿姐抱怨:“那个荣哥儿好生的坏,枉我平日里真心待他。竟还说什么府中根本没人喜欢我,他也不要同我一起玩。可是阿姐你明明告诉过我,爹爹很喜欢我的,所以荣哥儿就是个骗子,他一直在骗我。他不想同我玩,我还不乐意搭理他呢”“他说得不错,你确实不能再同他一起玩。”苏婉容望了彻哥儿一眼,忽然淡声打断。彻哥儿一愣,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反复琢磨起阿姐话中的意思,微惊,有些犹豫地小声问:“阿姐这是何意莫非阿姐也觉得也觉得府中没人喜欢我,所以荣哥儿才开始冷落我的吗”苏婉容见彻哥儿仰着张白净圆脸,皱着细嫩的小眉毛,一脸担忧紧张的模样,便知他这是误会了。当即就是一笑,她摇摇头,拉起彻哥儿的手柔声道:“你有爹爹阿姐疼惜,还有周嬷嬷呢,怎么就是没人喜欢了呢你要知晓,一个人的身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的品行。阿姐不让你和荣哥儿玩,是因为你是个好孩子,荣哥儿他不懂事,人前议论是非,阿姐怕你同这样的人处久了被他带坏。便是没了荣哥儿,往后你自能遇见更多品行端正的伙伴,阿姐希望你多与那般的人结交,这你可能明白”她停顿了下,望着彻哥儿晶亮懵懂的黑眸,又道:“今日你同彻哥儿打架,原本错不在你,可阿姐仍不希望你因任何事同人拳脚相向,无论遇见了什么,一味以蛮力解决总是不对。你上过学堂,也该知道以力服人,并非心服,以理服人者,方能使人心悦诚服的道理。”第030章惹眼苏婉容说的话字字珠玑,彻哥儿愣愣地盯着阿姐娇美细腻的脸庞,好半晌,却是将这一番话彻底听进了心坎儿里去。他皱着小眉头思索片刻,十分郑重地颔首,“阿姐你放心,我往后再不听信荣哥儿一面之辞了,我也不再同他打架,以理服人,继续做好孩子。”苏婉容闻言浅浅弯了下嘴唇,微笑着抚了抚彻哥儿的头发。自那以后,彻哥儿就鲜少与荣哥儿往来了。苏婉容见此,也不再与彻哥儿提起此事。可她虽在彻哥儿面前不提,却不代表她已经把这件事放下了。事实上,彻哥儿当时的说辞让苏婉容印象极深。甚至让她回忆起前世就是自己的一再忍让,才使得旁人总以为她性子软弱,区区偏房的一个婆子就可以算计到她的头上来了。而此时,她的脑海中却模糊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兰香那夜她在后院阴差阳错碰见那个叫兰香的丫鬟时,就觉这名字有些耳熟。现在仔细一想,兰香,不也是叶婆子大女儿的闺名么翌日,天刚蒙蒙亮,苏婉容稍作梳妆,便唤了周嬷嬷过来。周嬷嬷听四姑娘说,竟是要去后院寻叶婆子一家,心下微惊,便问:“姑娘,你这可是要去过问昨日的事儿”周嬷嬷算作西厢院管事嬷嬷了,彻哥儿同荣哥儿打架,还受了伤的事儿她后来也听说了。彻哥儿再怎么讲也是四房的小主儿。一个主子被下人这般欺负,这事儿搁谁身上能觉着舒服就连周嬷嬷自己,因了昨日的事儿也觉得有些不痛快。可对方到底年幼,不懂事,就是心中再不喜,也不好多说什么。更何况是素来宽容和善的四姑娘了,又怎会与一尚不足十岁的男童斤斤计较呢周嬷嬷转念一想,又觉得近来的四姑娘似乎愈来愈与从前不同。若是如今这四姑娘要去,也许另有姑娘自己的一番考量也说不准的。苏婉容一眼看出周嬷嬷面上的疑虑,唇边勾起一丝了然的笑,就道:“孩子家的小打小闹,我自不会放在心上。只是这荣哥儿小小年纪这般口无遮拦,想来是大人管教无方。姑娘我现下去后院,只为找叶婆子一人。”说完这个,她压低了嗓音在周嬷嬷耳边又吩咐了一句什么。周嬷嬷听后,面上一愣,抬头见姑娘唇畔带着笑,心中狐疑却也没继续多问,点了点头就应下了。时辰尚早,苏婉容走出厢房的时候,一路上只见得几个拄着扫帚的奴仆沿途清扫落叶。老祖宗是个精打细算的人,苏婉容早前就听说了。自徐姨娘招来这一队巡逻侍卫,原本买来府中各房各院看门的小厮大多给遣走了,留下活计直接分给了这群侍卫,就省下了一笔月例钱。待苏婉容到了后院时,几乎是意料之中地,看见门口守着的那几个粗布裋褐的壮硕汉子。抬眸不经意扫过去。男人嘴里懒洋洋叼了根草,身材彪悍高大,杵在那里十分惹眼。苏婉容见了黛眉一皱,她抿了抿唇瓣,不动声色地把视线移开了。其实苏婉容来后院寻叶婆子,原本只打算带周嬷嬷一人在前引路。可那周嬷嬷深知这叶婆子在府中也不是什么省事的主儿,生怕自家姑娘吃亏,硬是将西厢院内上上下下的男丁都给招呼来一道儿跟着。于是当那四姑娘带着西厢院浩浩荡荡这么一票人出现在后院,恰巧从自个儿屋出来,正准备去厨房取吃食的叶婆子见此场景,就是一愣。这时的叶婆子也不过四十出头,脸型瘦长,颧骨突出,是典型的尖刻长相。叶婆子从前是伺候过一阵老祖宗的,后来进了这五房素来也颇受府里人敬重。她们这些做下人的,若是如叶婆子这般得了点权势的,处事大多圆滑,最是懂得如何溜须拍马,讨主儿欢心。原来那日徐姨娘回房之后,想起自己早前同四姑娘院前一番对话,心中总是存了个疙瘩。就忍不住将此事说道给素来最得她信任的叶婆子。叶婆子听后,先是一通安抚,叫徐姨娘莫将此事太放心上,平白惹自己烦心。量四姑娘再如何妒忌,也不过是个未出阁的丫头片子,左右做不出什么大事。徐姨娘不喜这四姑娘,叶婆子现今在跟前伺候,而这五房近来又颇得老祖宗器重,叶婆子自然也站徐姨娘这一边。想到自己屋中的小儿竟是同四房公子十分要好,叶婆子唯恐此事日后惹来徐姨娘不快,万般叮嘱小儿离那四房远一些,又偶尔在其耳边道些贬低彻哥儿或是四姑娘的言语。叶婆子是个势力的,知道徐姨娘看不惯同是庶出的四房。除了太傅护着她点以外,在老祖宗甚至是大夫人面前,四姑娘也得不了什么好脸色。故而叶婆子自己心里其实也不太待见这位四姑娘。第031章惩治婆子上可无论叶婆子心中如何想,面上总是不显的。当下迎过去,笑着就道:“大清早的天儿凉,四姑娘不好好在自个儿屋多歇会,怎的跑来后院,莫不是找婆子我来了”这个时辰,许多近身伺候夫人的仆妇,早早就去各房各院侯着了。其余那些,有的还在屋内收拾,有的则去厨房轮流拿取吃食,偌大的后院此时除了叶婆子以外,根本没旁的什么人。叶婆子问的这句话就显得有些多余了。好似四姑娘找她,是多么值得纳罕的事情一般。可人四姑娘是西苑的主子呢,她一婆子,任她在府中有如何的声望,还不就是一个下人主子想要寻她做什么,哪里有她问话的份儿这显然就是不把她家姑娘放在眼底的意思啊。跟在苏婉容身后的周嬷嬷,心中当即有些不舒坦起来,就忍不住冲上前要给自家姑娘说话。可尚未迈上一步,苏婉容不留痕迹地伸手拦下了。背对着周嬷嬷,苏婉容摇了下头,制止了她的动作。苏婉容此时姿态袅娜地立在原地。面上带了抹浅浅的笑意,朱唇轻启,就听她嗓音不清不淡,开门见山地直言道:“这清早的天是凉,倘若没旁的事,我也愿意在屋中待着。姑娘我现下过来,也只为问叶婶一句,彻哥儿同荣哥儿打架的事儿,叶婶可是知晓了”苏婉容的嗓音极是清脆动听,只这样平平缓缓的一段话,就如翠珠颗颗滚落玉盘,洋洋盈耳,掷地有声。只那叶婆子听罢却是一怔,有些狐疑地抬眸,暗自打量起眼前的四姑娘来。却见少女一席淡朱萸粉芙蓉纹褙子,许久不曾打过照面,此时的四姑娘,眉眼竟是出落得愈发精致娇美了。叶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