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里的水滚了之后,周牧野把生姜推了进去,又烧了二十分钟,盛了两大碗出来,一人一碗。苏桃喝了一口忍不住咋舌:“太辣了。”“嗯,就要辣,才能驱寒,赶紧,一口气都喝了,晚上还有一顿。”苏桃只能捏着鼻子,一口气把一大碗姜茶都喝了下去,周牧野拉着她进堂屋,从条台抽屉里摸了块糖出来,剥了糖纸,塞进了她嘴里:“身上暖和些了吗”苏桃揉了揉鼻子:“好多了。”“你留在家里,我去窑厂。”还有好多事情要弄,他想着,那木棚得安个门,还得上个锁,人心险恶,不得不妨,另外,以后大概得安排个人住在窑厂里,这样一些不怀好意的人心里能有个忌惮。他去问问那几人,谁愿意住,没人愿意的话,那他以后就住在窑厂。到了窑厂,姚国华丁国平都在把那湿了的煤炭挑到二楼,打算先平铺在土窑上面烘干一下,明天要是出太阳,就再挑出去晒。这一来一去,耽误的都是时间,本来校长家的工期就急,这下好了,到时候只能那边一边盖房子,这边一边烧砖了,万一再出点什么岔子,怕是人家还要停下来等他们。周牧野问他们谁愿意晚上住土窑,丁红平开口道:“我我不行我怕鬼。”姚国华噗的一声:“看你这人高马大的,还怕这些个牛鬼蛇神啊,你可真出息,说出去不怕笑掉人大牙。”丁红平不服气地梗着脖子:“你不怕,那你留在这里。”姚国华被架到这份儿上,好像不住这里,就也怕鬼似的,立刻应了下来:“住就住,我怕什么。”周牧野斟酌道:“晚上看窑的话,会给你额外的补贴,我再和苏桃商量一下,到时候告诉你。”姚国华想,得不到苏桃的人,从她身上多赚点钱,也能慰藉一下他受到创伤的心灵,那以后就看窑吧,反正他光棍一个,家里也没媳妇儿等他回家,还不如多赚点钱,多存点老婆本呢。就这么说定了之后,三人又开始把那湿透了的煤炭都平铺在干草上,下面曹师傅加劲烧窑,热气蒸腾上来,甚至能看到煤炭有点儿冒烟。三人忙活完毕,瘫在地上,周牧野抹了把脑门上挂着的汗,问姚国华:“你说,这煤,干了还能用吗”姚国华抓了一把放手里,看了看,然后又洒在地上,啧了一声:“不好说,就算能用,大概烧制的效率也赶不上之前的干煤了,所以还是要尽快去县城再拉一些干煤回来,这个煤,留着做其他用场吧。”苏桃在家里思来想去,都觉得不服气,看在赵老师的面上,她可以放过仇金喜一次,但是,她总觉得,这个事,是仇金喜和何丽一块谋划出来的,何丽这女人,绝对脱不了干系的。加上上次何丽三番五次想勾搭她家牧野哥的事,她心里本来就存了火呢。这两个人,凑到一起去,危险性太大,她得想想法子。傍晚时分,雨停了,苏桃找了本本子出来,拿左手写了一行字,把纸撕下来,然后匆忙去了生产大队。仇金喜和文书丁文龙在一个办公室,她装模作样地找丁文龙拉了几句话,然后把那纸条放在了仇金喜的桌上。仇金喜拖着病躯从河堤回来,坐下倒了杯热茶捧在怀里,就看到左手边主席语录下面,压了个纸条。他抽出来一看,顿时脸都气绿了。你挖煤的事,是何丽告诉周牧野的。仇金喜差点气得跳起来,这个小蹄子,臭丫头,一边撺掇着他去对付苏桃,一边把他的事告诉周牧野那小子,害他平白染了风寒还丢了一百块钱。错不了,他昨儿再三确认了,那窑厂根本没人,经过周牧野家的时候,就看到那两人都在家呢,又怎么可能会有人看到他在那挖煤。臭婆娘,竟然敢算计他,他对那小知青,也算是巴心巴肺的了,以前对马寡妇都没对她好,让她干轻松的活,私下还给塞了钱,又叮嘱胡金兰对她好些,食堂里哪回烧肉他不挑最好的给她留一碗这东西,没良心的,扭脸就把他给卖了。周牧野把窑厂的事打理得差不多了,外面天就擦黑了,他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回到了家中,苏桃在灶房里烤火。他又煮了一锅姜茶,两人都喝了一大碗,苏桃不住地喊辣,可是过年留下来的糖果,都已经吃完了,也只能就这么着了。操心操了一天,苏桃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周牧野弄了一大盆热水让她泡脚,泡完脚也是男人抱她上床。周牧野抬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只是有些咳嗽,只希望喝了姜茶泡了脚,能把寒气逼出来。他宽阔又温暖的胸膛贴了上来,苏桃今儿是特别的畏寒,直往他身上贴去,抱着他的腰,脸贴在他胸口。因为她病了,周牧野是一点其他想法都没有,只隐隐心疼着,轻轻摸着她的背,低声道:“明天我和曹师傅上县城买煤炭,以后姚国华晚上住窑厂里看窑,你看着多给他记些工分还是怎么样等明天雨停了,煤炭棚,我给打上两扇大门,以后咱们多留个心眼就是了。”他说什么,她就喃喃地应着,男人考虑得很周到,她没什么不放心。她只希望那仇金喜收到纸条之后,和何丽狗咬狗,那两人咬起来,她才能真的放心。他的大手带着温度,摸了摸她的脸:“睡觉吧。”苏桃身子往上窜了窜,在他嘴角亲了一口:“嗯,睡觉。”仇金喜这人,绝对是个小肚鸡肠之辈,何丽此举,简直太打击他大男人的尊严了,这等于是何丽心里还惦记着周牧野那小子,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无法咽下这口气。这受了凉,又挨了一顿打,还着急上火气急败坏,仇金喜当晚就发起了高烧来,赵美兰都懒得理他,仇金喜只能自己撑把伞,打着手电筒,冒着雨去三队陆先生家挂水。隔天一早,稍微缓过来一点劲了,他立马就把何丽从胡金兰身边支开了。如今早春时节,雨多,坝上要人,他便安排了何丽去坝上干活。何丽傻眼了,无端的,这队长又发什么疯何丽找到仇金喜的办公室,仇金喜穿个黄大衣,病恹恹地捧着茶缸,见何丽掀开帘子,瞟了她一眼,神色不善。何丽环顾四周,丁文龙不在这儿,便放了心,小声道:“队长,你为啥安排我去坝上干活啊”苏桃窑厂的事,她都听说了,这回可是狠狠地挫了她的锐气,够让她手忙脚乱一阵了,她这还没来得及偷乐呢,自己就被从妇女主任身边调走了。仇金喜喝了口热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阴阳怪气道:“人家孙苗和你是一批下来的知青,也都是姑娘家,人机能在坝上干活,你就不能何丽,我是为你好,我是怕别人说闲话,这里不是我一个人做主的,彭书记的面子,也是要给的,知道吗”何丽皱着眉头看这男人,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那男人上了床就说心肝都能给她,心肝能给她,还会要她干重活吗她正要说什么,丁文龙掀开帘子进来了,仇金喜摆手:“快去干活吧,别耽误工夫了。”何丽出门,一跺脚,只能拿上农具去那坝上和别人一样干活。天已放晴,一大早,周牧野又摸了摸苏桃的头,确定没有发热,这才放下心来,苏桃懒懒地缩在被窝里,笑着看他:“生姜茶真的有用,嗓子都不痒了,身上也不冷了。”“一会儿我和曹师傅上县城买煤炭,你自己在家,再喝两顿姜茶,知道吗”“知道了,你去吧。”正好是星期天,虽然她男人上了县城,但牧月和牧星接起了她们大哥的接力棒,把苏桃照顾得妥妥帖帖无微不至的,两丫头盯着她喝姜茶,灶膛里一直燃着火脚,又因天放晴了,灶房里暖和得很。中午吃完饭,喝完姜茶,苏桃打算带丫头们去窑厂看看。窑厂再北边,就是他们花溪大队的大坝,外面接通运河,现在正在修坝,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苏桃去窑厂看了一圈之后,又和丫头们往北边大坝走去,远远地,就看到何丽也在其中。苏桃长出了口气,仇金喜看来还是相信了她写的小纸条的,没有仇金喜护着的何丽,是翻不起什么大浪来的。三人就这么隔着河边看不远处大坝上的人干活,何丽一抬眼,就看到了苏桃,心里夹了火,这不是乱了套了吗农民过得比她轻松,怎么可以这样何丽心里存了火,动作上不免有些粗鲁,拎着沙袋的时候,没注意看前面,一下撞倒了迎面而来的孙苗,孙苗脚下一个打滑,整个人跌坐在地上。跌一跤是不要紧,可要紧的是,地上正好横了个铁锹,不偏不倚的,她的手正好撑在了铁锹的锹口上,孙苗喊出声来,手上的血已经流个不停了。那大坝上,顿时乱成了一锅粥,苏桃她们也赶忙跑了过去。何丽心慌,对围过来的人解释:“我我不是故意的。”农人们一把拨开了何丽,何丽摔了个狗啃泥,那些人赶忙把孙苗扶起来,搀扶着她往外走去。“去陆先生家,这个伤口看着挺深,指不定还要上公社去。”“快快快,先拿个布条把伤口缠上,这血流得太凶了。”“闺女,你能走路吗”“能能能,没事的。”孙苗天天跟这里的村民们一起干活,大家都喜欢这个爱笑又不摆谱儿还特勤快的小知青,这会儿看她受伤,大伯大娘们可心疼着呢,对于罪魁祸首,又是好吃懒做的何丽,大家恨不得让她替孙苗受罪。一大群人簇拥着孙苗离开了大坝,何丽不敢置信,向来有她在的地方,就不会有人注意到孙苗,孙苗向来是她的陪衬的,怎么会怎么会这样经过窑厂的时候,姚国华正好走出来,看到这一趟人,正纳闷着呢,牧星跑在最前面,姚国华一把拉住她:“这是干啥啊”“有个叫孙苗的知青,受伤了,流了好多血,他们送她去陆先生家呢。”姚国华一把摔了手上的汗巾,跑过去,不由分说地驮起孙苗,往前狂奔。大伯大娘们跟在后头,又喊又闹。苏桃摸了摸脖子,这怎么这么像抢亲的呢姚国华还挺热心的嘛。孙苗趴在姚国华背上,被他颠得头都晕了:“同志,同志,我受伤的是手,我能自己走路的。”姚国华觉得有点儿尴尬,但人都背到背上来了,也只能背下去了。“你这是为我们花溪大队受的伤,我理应出一份力的。”苏桃跟在后面,笑眯眯地和小姑子谈论:“姚国华是不是喜欢这个知青啊”牧月有些羞涩,男欢女爱的事情,能这么大剌剌地说出来吗牧星却道:“嫂子,我也这么觉得,你看国华哥刚才多着急啊,一把把那知青薅上了背,跟抢似的。”不管怎么样,牧月和牧星都松了口气,之前看国华哥对她们嫂子好,她们还担心国华哥有什么不好的心思呢,刚好那时候她们大哥对嫂子又不冷不热的。现在可好了,国华哥要是喜欢知青姐姐,那样,就没人惦记她们嫂子了,而且,嫂子和大哥,现在好着呢,谁都没法把他们分开了。“好了,那么多人跟着呢,应该没啥事,咱就不去添乱了,你国华哥走了,咱们去窑厂帮忙。”两丫头就开始撸袖子:“好。”周牧野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三个人在窑洞前灰头土脸往里面送砖坯。周牧野拍了拍牧星的脑袋:“不是让你们好好照顾嫂子的吗你们带她来烧窑”三只小花猫齐齐转头朝他笑。周牧野哭笑不得,她们脸上都沾了煤灰,看起来真是滑稽得很,他伸手拉起苏桃:“过来,给你擦脸。”苏桃乖乖走过去:“不是丫头们带我来烧窑,是我带她们来的。”周牧野从茶缸里倒了点水到手上,轻轻给她擦着脸:“你看看你啊”丫头们自动回避。第53章苏桃的脸都被他擦红了, 男人这才停了手:“怎么是你们在烧啊姚国华呢”苏桃兴奋地把下午孙苗受伤的事给周牧野一说,末了添一句:“我觉得姚国华和孙苗, 有戏呢。”周牧野眼神一亮:“是吗”那敢情是好事啊,姚国华这小子之前一直惦记着他的小桃子呢,要是他能喜欢上别人,那肯定好啊。苏桃脸上写着小得意:“我看人很准的,那孙苗受伤, 姚国华二话没说,扑上去就要背人家,这心里肯定特担心, 对一个平白无故的人,他至于这样吗”周牧野看她那自鸣得意的样子, 只哭笑不得, 那之前姚国华向你献殷勤的时候,你怎么没看出来他也惦记过你呢苏桃还在那喋喋不休:“我看他两还挺登对,孙苗小圆脸大眼睛, 长得多可爱啊, 而且还很勤快,你没看到, 她一受伤, 咱们大队那些大伯大娘们, 真的跟亲闺女受伤似的, 姚国华也不错啊, 个子高, 长得也端正,高中毕业,人也踏实肯干”周牧野语气有些酸:“你倒是能说出他这么多的好处来。”苏桃转了话题:“煤炭都买回来了吗”周牧野应道:“买好了,因为上次在他家买的,听说了我们的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