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地盯着他:“你竟然也有皮的时候啊。”周牧野捏了捏她的脸:“五六岁的孩子,怎么会有不皮的那会儿冬天,小河里结冰了,我去滑冰,冰上破了个窟窿,我掉了一只腿进去。”苏桃吓一跳:“啊然然后呢”“然后自己爬上来了,棉裤潮了半截,但不敢说,刚好天也阴,回家的时候,我爸妈竟然没发现,就这么穿着快要结冰的棉裤一只到睡觉前,我娘这才发现这棉裤是湿的,那一回,也是我娘唯一打我的一回,打完夜里就发烧了,她又心疼,偷偷抹眼泪。”苏桃心里也有些堵,这些记忆,那么鲜活地存在于他的脑海里,都多少年的事情了,想来他经常翻来覆去地想着他的妈妈吧。可怜牧月和牧星,甚至连和母亲的记忆都没有。这么想想,她多幸福啊。“你要这么想,你妈妈早就投胎进了好人家了,是不是”周牧野笑笑:“希望吧。”“嗯,我猜,她投胎进了城里有钱人家,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日子好着呢。”周牧野脸上的笑容更大了:“我娘一辈子没做过一件坏事,她肯定能投个好胎的。”他高兴苏桃自然也跟着高兴。洗完澡回到东屋,刚才还温情脉脉的,这会儿男人又跟变了个人似的,苏桃炸了毛。苏桃被男人办得老老实实的,刚才还是炸毛的小辣椒,这会儿就化成了一滩泥,委委屈屈,又咬又挠,男人只怕累着她,百般体贴了,苏桃还是累得不成样,汗水都浸湿了头发,最后被男人抱在了怀里。苏桃换了个姿势,靠在他怀里,虚弱道:“我是真的不懂你。”“嗯”“白天干那么多体力活,晚上竟然还这么不知疲倦,一到早上,天不亮又生龙活虎了,你是铁打的不成”男人捏着她软乎乎的手指头:“要不是怕你太累,我能通宵打夜工的。”怀里的人抖了抖,算了,她也不想探知这种问题了。五月中发生了一件好事,当然了,对苏桃来说是好事,对何丽来说,可就是晴天霹雳了,省城来了电话,打到公社革委会去的,公社的徐长工主任亲自下来传达了省城的指示。省城那边,让何丽立刻回去,说她犯了原则上的纪律问题,男女作风问题,在这个时候,还是很大的问题。这消息传到了苏桃耳中,苏桃一听,都忍不住想要发鞭炮庆祝了,这个女知青,可总算是作够孽了,打哪来的赶紧滚回哪里去,她可受不住这种惯会背后使阴招的小人。何丽看到徐长功主任,顿时惊慌失措,乱了阵脚,徐主任说得很明确,上头说她坏了纪律,男女作风上的问题,让她回去检讨。那就说明,上头知道了她在花溪大队做的事,那她下乡当知青镀金,可不都白镀了吗回去干部肯定是没法挡的了,指不定还要接受批评教育,这档案上有污点了,可是要一辈子都跟着她的。何丽走的这天,太阳高照,仿佛在欢送这个大队的搅屎棍离开花溪大队,苏桃特地去大堤上看她走,这个也算是上辈子坑害过她的女人,可总算是远离了她的生活。何丽拎着她的小皮箱,站在桥头,看一眼河岸边对她指指点点的那些农村人,心中愤恨不已,来时何等风光,有人帮她提包,农民们都仰望着她,而现在,这里没人喜欢她,都盼着她卷铺盖走人,她的前途也一片迷茫。她看了苏桃一眼,咬了咬牙,然后转身,扬着下巴,她不能露出一脸败相来,她不能让仇者快,不能让他们看她笑话,即便是走,也是她不稀罕这破地方了。对于何丽的离开,丁红霞最激动:“那个狐媚子小知青可总算是滚蛋了。”又拉了拉苏桃,“我可听说,她和咱队长有一腿呢。”苏桃勉强笑笑:“哦。”毕竟还牵涉到赵老师,她也不想多谈。“是真的,仇队长以为他捂得严实,其实谁不知道啊,他家后头那个光棍家,就是他偷人的老窝,好几个人,都是带到光棍家去的,你说这小知青,年纪轻轻的,和队长搞一起去,她图个啥”苏桃想,有些人,就是愿意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出卖自己的身体,你想破脑壳都想不通的事,在人家面前,就是家常便饭一样寻常。没有为什么,人性复杂。何丽在省城里是百般打听,总算查出有人给她领导递了她当初的悔过书,她用脚趾头想也能知道是谁递的悔过书,当时悔过书本来想交给仇队长保管的,可苏桃不依,说是给了彭支书,可谁不知道,彭支书对苏桃不错,苏桃想要,彭支书又怎么会不给她妈跟了一个挺有背景的人,她想让她妈去给她说说情,她妈却说最近形势紧张,不能为了她冒这个风险。没有办法,何丽这档案上的污点,是结结实实落下了。政治档案有污点,是一件很要命的事情,因为档案是跟着这个人的,走到哪里,不管是什么单位,都要先看一看她的档案,想当干部,基本这辈子都没有可能了。而且,十月份将要恢复的高考,也有政治审查这一条,所以,何丽虽然年龄上符合高考的标准,但因为这一点作风问题,她这样的人,是没有资格参加的。就此,苏桃成了她头号敌人。苏桃的窑厂经营得红红火火的,她便想着再捉点猪回来养着,那就得扩大猪舍了,猪养多了,那肯定不能养在自家门口了,到了夏天里,不免有味道,这家里还怎么住人呢这就得找块空地,盖个猪舍什么的。这还得过仇队长那一关。这一关,可不太好过啊,纸包不住火的,何丽回省城,肯定知道她是为什么会被千里迢迢召回去,那个悔过书被递上去,她转念一想就能想到她苏桃身上,队长应该也能想到。把他的小姘头弄走了,队长能给她批地显而易见是不可能的。这个事,得搁一搁,这一搁,就是五月底了,天气逐渐热了起来,苏桃还穿着长袖,男人却早就穿上了短袖汗衫,海军蓝的条纹衫,之前修坝的时候,队上发的。别说,周牧野穿上,还真是好看得紧,身形挺拔得真跟军人一样。大家都穿着海军蓝条纹衫的时候,苏桃一眼就能看到她家男人,她家男人最高最俊最扎眼,她不免引以为傲。五月底,收麦子的季节到了,所有的事都要为这桩大事让路,工地上的活全部停了下来,先收集体的田,再收自己的自留地。周牧野永远都是快勤力的,一个人干几个人的活,比地里的老黄牛都要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苏桃也想下地干活,倒不是怕人说,就是想和男人一起面朝黄土背朝天,想和男人一起流汗,想和男人一起吃苦,想体会他的一切,想和他并肩。男人犟不过她,便给了她个任务,让她打绳结,麦子割下来,都要捆起来放到牛车上,牛给拉到滚成平地的场地上人力去脱粒,这就需要有人给打绳结。周牧野大概教了一下,然后抱了一大捆麦子到她脚边,你就坐这儿打绳结,打好了送给我。苏桃顿时觉得自己是有用之人,手脚麻利地给他当小工,男人又扣了个凉帽到她头上:“要是太晒,就回家歇会儿。”苏桃小手飞舞:“这点儿累什么。”周牧野拿着镰刀又下了地,他仿佛真的不会觉得累,人家割一会儿麦子就累得直不起腰来,总要站起来捶捶腰,他就跟个机器似的,一路高歌猛进,所到之处,麦子被踏平,被整整齐齐地收割下来,放在一旁。苏桃打一会儿绳结,会上前去给他递水壶,帮他擦擦汗什么的。隔壁地里的正好是吴桂凤和林红根,两人窃窃私语着:“这两口,是真的好。”林红根也笑:“都说不上来是谁命好了。”天空湛蓝,天边飘着两朵云,没有风,树叶子一动也不动,虽然是五月底,这日头下,也是热得男人汗直流,一回头,苏桃脸蛋红扑扑地坐在离他不远处的地里打绳结。她很认真,偶尔腾出手来抬一抬略有点儿大的凉帽,手上动作越来越利落,她是认真想要帮他分担活计的。周牧野又是感动又是心疼,他那小桃子,娇滴滴城里大小姐,平时在家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竟然陪他在这地里晒太阳,干粗活。他心里不是滋味,自己还要更努力让桃子过上好日子才是,便又立刻闷头干活。就听得后头突然传出尖叫声,周牧野心一抖,回头看去,就看苏桃栽倒在地。麦子被割,会留下很短的一截麦茬,苏桃整个人趴在地上,手按在短茬上,在那儿闷哼不止。吴桂凤听了都吓一跳,就要过去,林红根拽住她:“你添什么事,人家男人在那儿呢。”周牧野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一把拉起苏桃,那短茬又短又硬,苏桃的手心被戳得通红,周牧野看得都心疼。“你好端端的,怎么怎么突然趴这儿了”苏桃瞥了一眼他身边的那只罪魁祸首,周牧野回头一看,一只癞端坐一旁,呱呱地叫着。“被癞吓成这样”男人一边检查她的手心,一边哭笑不得地问道。“我眼角余光里,有个东西在动,我还以为是蛇呢,给我吓死了,就想站起来,被自己编的草绳绊了一跤。”刚才可真是兵荒马乱,想想真觉得自己太草木皆兵了,真丢脸。周牧野检查了一遍,她手心里没被刺扎到,总算是松了口气,拿起水壶让她喝了一口,然后又对着旁边的癞呵斥了两声:“走走走走”癞一跳一跳地跳远了。“桃子,我们这一片,地里一般是没有蛇的,即便有,也都是草蛇,没有毒的,不用害怕。”苏桃摸了摸脸,脸上火辣辣的,再一抬眼,林大伯和大妈仿佛在看她笑话,她脸上就更热了:“我是不是太风声鹤唳了,招人笑话。”周牧野飞快地捏了一下她的脸:“没人会笑你。”毕竟你这么可爱。第62章仇金喜最近很是郁郁寡欢, 马寡妇被苏桃举报给抓了起来, 现在何丽又被省城给召回去了, 他的姘头只剩下一个,那是五队杨跛子家媳妇儿,长得一般, 也没马寡妇那股浪劲儿。有了何丽之后,他都好久没找跛子家媳妇儿了。但现在,有总比没有强。他有点想不通,省城离他们这里, 有两百公里,他有心捂着,彭支书那个人, 也不是个爱挑事的, 和事老一个, 不可能背着他挖他墙角的。所以,省城那边,到底是怎么得到消息的他把怀疑的矛头直接指向了苏桃,苏桃这小媳妇还挺有门道的,而且,之前何丽的悔过书也是交给苏桃保管了的,这小娘们会不会越过他们, 把这悔过书给了省城仇金喜一合掌, 这事没跑, 旁人没有苏桃那么讨厌何丽, 何丽一开始是想勾搭她男人的,这小娘们肯定是想办法报复何丽。仇金喜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心里不是滋味,现如今他媳妇儿对苏桃那叫一个言听计从,嘴上三句不离苏桃,叫他的窝心火越烧越旺。不止他媳妇儿不做老师了,他媳妇儿的兄弟如今也去了苏桃在果园大队的窑厂干活,不靠他过活,他媳妇儿的摇杆更比从前硬了,他在家里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在外头还能威风威风,回家简直要看媳妇儿脸色。仇金喜蹲在溪边抽烟,溪水哗啦啦地流着,他越抽越烦,一抬眼,看到三队家的老郑扛着锄头从地里经过,他眼皮子一闪,立马站了起来。日头已经西斜了,村民们都在地里,这溪边杨树林,没有人,他喊住老郑。那老郑没有见识,苏桃上辈子的时候,他也因为窑厂经营不善,后来直接交给了队上,不担这个风险了。大队里把这个窑厂交给他经营之后,连着亏了两年,再亏下去,他那大屋都得交出来,这辈子,苏桃花八十块跟他买窑厂,他都恨不得偷着乐。老郑回头看去,脱了鞋子在溪边甩了甩脚,摘了凉帽扇了扇风:“队长,啥事啊”仇金喜心说,啥事,你这个蠢瓜,当时咋就不能坚持一下,为啥要把窑厂给苏桃那让小媳妇占了这么大一个便宜老郑真的没见识,即便窑厂接了好几个生意,他还是觉得这是偶然,后面估计不行,他没远见,也没胆识。仇金喜跟他把情况分析了一下,现在村民们有了一些自己的地,以后手头上多少能宽裕些,温饱问题解决了以后,那就会有更高的追求了。现在一些黄花闺女已经提出嫁人必须得有三间砖房大屋了,没有的话,说亲的媒人根本不会上你家的门。一家比一家,这个风气很快就传了开来,所以以后,窑厂的生意一定会越来越红火的。直到这儿,老郑头才算彻底回过神来,他好像办了亏本买卖,就这个反应能力,他就是吃屎也赶不上热乎的啊。老郑摸了把头,在那直哎呀哎呀的,好像是这么回事儿。“队长,那我咋办啊这苏桃,是不是一早听说了有什么政策,所以才把我的窑厂买走的啊”仇金喜皱个眉头,有些烦躁,这个可能性很大,他就觉得这小媳妇儿不寻常,县城机关单位里,她有亲戚在,指不定真的是一早收到了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