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队长跑了。他现在可真他娘的是一无所有了。他悔啊,他悔得肠子都青了,好好的安生日子他不过,好好的媳妇儿他没珍惜,现如今,这可真他娘的是自找罪受啊。他蹲坐在家门口的门槛上,吧嗒吧嗒地抽着烟,秀芳喂完鸡,走到她爸跟前,小声道:“爸”仇金喜立刻扯着嗓子道:“你要是也想跟你妈走,那就走,你们都走,都走,我一个人就行了,省的你跟着我还要被人家笑话。”秀芳叹了口气,没说话,然后转身进灶房烧晚饭了。看着灶房里忙碌的身影,仇金喜心里更加不是滋味。赵美兰如今带着秀琴住在窑厂,苏桃想让去她家住,被她婉拒了,要是住苏桃家,到时候仇金喜又要说是苏桃撺掇着他们离婚的了,她不想给苏桃带去麻烦。赵美兰又接了两笔生意,就在那小房间里拿个算盘在算账。魏义军矮了一下身子站在门口:“赵老师。”赵美兰回头看他,魏义军有些拘谨道:“你以后,带着秀琴,住我家吧,那个,我我不住家里,以后我住窑厂,你带着秀琴跟我家小子,住我那屋吧。”赵美兰笑笑:“我和秀琴在这儿住得挺好的,多谢啊。”“这儿到底是有些不方便的,我一个人没事的,你还带着孩子呢。”赵美兰把账本收好:“真没事,我在这儿也就是落个脚,等下半年,我就要盖自己的房子了,到时候就有地儿住了。”现在她还没那么多钱盖大屋,等她攒一攒,攒攒就有了。而且,她和魏义军都是离婚的人,她上魏义军家住,那成了啥,别人还以为她是为了这魏义军才和仇金喜离婚的呢,人言可畏,她可不想听那些人嘴里不干不净的脏水。魏义军见她态度坚决,便也不强求了,只道:“赵老师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一定的一定的。”赶在插秧之前,苏桃和周牧野去了一趟县城,她二叔告诉她,何丽果然被处分了,现在被下放到省城一家工厂里干活去了,干部梦算是彻底落了空。苏桃高兴得很,饭都多吃了一碗,晚上留在家里过宿的,她的房间只剩一张床了,她妈和她说把她姐的床移到西边的屋子里了,毕竟都结了婚,带着男人回来的两姐妹,肯定得分两个房间睡。晚饭是在院子里吃的,早毛豆已经熟了,于虹煮了些盐水毛豆和花生,让翁婿两就着喝点小酒。苏桃看墙角下的桃树,到了暑假里,桃子就能吃了,他们在乡下的屋子前桃树种得晚,还没嫁接,今年没法结桃子了,倒是柿子树可以结果,期待一下秋天的到来。初夏的夜晚,空气中弥漫着清冽的啤酒味和淡淡的花露水味,偶尔有蚊子的嗡嗡声响在耳边,随手一拍,那声音便没了。昏黄的灯光照在小小的院子里,于虹从屋里拿了一盘蚊香出来,点燃,放在桌角边。苏钟文大约是有些上头了,话便密了起来,周牧野认真听着,偶尔应上两句,苏桃早就跑到墙角下看那桃树了,于虹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道:“等到了七月份,给你送些桃子过去。”苏桃嘿嘿一笑:“就等着你这句话呢。”周牧野酒量不错,但还是把着分寸没喝多,在老丈人家喝多闹了笑话可不好。回到房间就看到,屋里的铁架床换成了木头床,苏桃脸上一热,响起过年的时候,他把她压在床上,却因为这床一动就有声音,所以男人洗完澡,穿着汗衫擦了擦头发走了进来,苏桃坐在床边,看着男人,男人把毛巾放到一边,走过来,苏桃竟然吞了吞口水,昏黄的光线照下来,头发上的水滴滴答答掉下来,滑入他的脖子里。因为收麦子晒了不少太阳,他的皮肤比之前又黑了一些,看着更刚硬了。苏桃起身拿起他放在一旁的毛巾帮他擦头发,嗔怪道:“还滴水呢。”他抓住了她的手腕:“桃子,咱们的床换了。”他一说话,酒气传来,不重,苏桃觉得脑子有些发懵,本能地点点头。她手里的毛巾被人摘掉了,整个身子一轻,天旋地转的,就已经被压到了床上。周牧野大胆了一回,在老丈人家里放肆了一回,不过全程都捂着苏桃的嘴巴,就怕她漏出一个字来,老丈人第二天大约要提刀来见他。周牧野的腰都被苏桃掐青了,第二天于虹就见这两人好像闹别扭似的,桃子不理人,板着一张脸,牧野就百般讨好着。她看了也就一笑,牧野这孩子脾气好,能惯着他们桃子,挺好。苏桃:怎么好像她还成了无理取闹的人她臭脸都是有原因的好吗时间走得很快,五月底了,村民们票选出了新的队长,之前的文书丁文龙当选为新的大队长,而仇金喜则彻底成为了农民,普通的需要干活的农民。昔日的威风不见了,媳妇儿也跟他分开过了,他整个人真的是好不落魄,见有人盯着他超过三秒钟,他就要朝别人吼,暴躁极了。得知丁文龙当选为大队长,仇金喜这心里更不是滋味,丁文龙才多大,这小子从前一直在他手下干活,如今倒是翻身了,世道是真的变了。苏桃找了丁文龙跟他说盖猪舍的事情,丁文龙年轻,今年才二十八岁,而且他念到高中毕业,可能魄力上还比不上仇金喜,但是见识远见都比仇金喜强,而且,他为人比较随和宽厚。他考虑了一下道:“这个事,我觉得是好事,但这里不是我一个说了算的,我要和支书商量一下,你等我的消息。”苏桃不知道的是,丁文龙算是力排众议同意了她盖猪舍的事,支书以及这党支部和生产大队里的其他人都是不同意的,自留地上盖房子,这是违反原则的事。但丁文龙觉得,苏桃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这是为村为民的好事,苏桃要是有经济能力,做出点规模,以后销往城里,打开路子,那他们花溪大队其他村户家家都可以养黑山猪,销路是不愁的。苏桃的猪舍就这么盖了起来,周牧野又去买了一些猪崽,一共养了五十几只。顾翠英如今也只有眼红的份了,人都说她儿子媳妇儿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而她却还在吃糠咽菜,她这心里就不是滋味,肠子悔青了却也是半点办法都没有。窑厂交给赵美兰管,猪舍交给吴桂凤管,苏桃到头来还是落得个大闲人的结局,她就每天瞎晃悠,到点提个饭菜到工地上看她男人干活。周牧野想起之前牧月画的那副画,他的桃子穿着裙子站在绿意葱葱的林荫路上,回头一看,煞是好看。他寻了个时间,又去了一趟县城,花了五块钱,买了件鹅黄色的连衣裙,那裙子长至脚踝,在那个保守的农村里,也是可以穿出去的。因为公交车掉班,周牧野回到的时候,天都黑了,就看到苏桃在大堤上张望着,他脚步匆匆地迎上去。苏桃一眼看到他藏在身后的纸包:“你今儿干什么去了啊也没去工地,问了林大伯,他居然说不知道。”周牧野握着她的手,笑呵呵道:“先回家。”“后面藏了什么”“吃完饭给你看。”“还会卖关子了。”吃了晚饭,周牧野拉着人进了东屋,油灯下,他一层一层揭开那包着裙子的纸,特别郑重地把裙子往苏桃身上比划了一下:“桃子,穿给我看看。”苏桃发现,周牧野的审美,真的还挺不错的,冬天买的帽子围巾,现在买的这鹅黄的裙子,一点都不土,简简单单,样式大方。她男人到底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惊喜“你去县城,就是为了给我买裙子”“嗯。”他靠在桌子旁,眼神上下打量着她。苏桃褪去了以前的娇羞劲,如今也敢在他面前换衣服了,只是没注意到男人的眼神有星星点点的火在燃烧。是简简单单的麻布,胸口有几颗布扣子,背后有拉链,腰上有系带,裙摆略宽大,苏桃抬脚跨进裙子里,把裙子挂在身上,然后抬眼看他:“帮我拉一下拉链。”男人喉结颤动,上前一步,举手之劳地帮她拉好了拉链。她的皮肤很白,跟瓷娃娃是的,乌黑的头发散落在细长的脖颈里,他抬手帮她理头发,自己这黝黑的手背碰到她的脖子,让他想起个词儿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手指头有点颤,他这是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这辈子才能换来苏桃这么个媳妇儿。“系带,得从后面系,系成蝴蝶结,你会吗”“我试试”苏桃左右摸了摸,嘀咕道:“你挺会买的嘛,特别合身呢。”男人笨拙地捏着两根系带,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只道:“我亲手丈量过的身体,自然知道该买多大的尺寸。”苏桃气得咬了咬牙,这男人,真是口无遮拦,如今什么都敢说了。好不容易系好了蝴蝶结,苏桃转过身来,头发披散了下来,鹅黄的料子,衬得人更白。周牧野有些后悔了,他的小桃子本就漂亮得像天上的星星那样惹眼了,他还给买这么好看的衣服,好看得他都有些目眩神迷了。想把她藏起来,揣进口袋里,不给任何人看,只他一个人珍藏着。苏桃偏头朝他笑:“好看吗”简陋的屋子,破旧的家具,她好像和这里格格不入,好看得有些不真实。“好看”好看极了,好看到他甚至都不敢碰她了,碰她好像就是玷污了她,本来是该仰望着的人,他偏偏得到了她,偏偏她还待他这样全心全意,老天爷真是十分眷顾着他。苏桃赤脚站在他脚面上,又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男人手指抖得厉害。这只小狐狸,一直都是她主动贴上来的,那就怪不得他了,这辈子,都别想逃了。第66章天热得很快, 秧苗就跟吹了气的气球似的, 很快就蹿高了, 家家户户忙着插秧,苏桃也想帮忙的,可水里一只蚂蟥爬到她腿上差点没把她吓死, 连滚带爬上了田埂。不用说,又被人家笑了一顿。苏桃发现,她真不是干农活的料,不过, 术业有专攻,她以后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医生,这就够了。周牧野用胳膊肘抹了一下汗, 低头看田埂上吓得魂不附体的人, 也在那儿笑。苏桃就瞪他一眼, 男人走过来,低声嘱咐:“你就坐这儿吧,别乱动了,蚂蟥蚯蚓青蛙癞,田里什么都有的。”苏桃缩了缩脖子,只能乖乖地坐在田埂上。六月底,丫头们初中毕业, 分别考了他们学富公社的第一二名, 秀琴秀芳如今成绩也很不错, 四个丫头等秋天了, 就都要去县城的高中念书了。那里是寄宿的,苏桃也放心。对于牧月这个公社状元和牧星这个公社探花,这公社和大队没有特别的表示,念了高中又能怎么样呢,顶多回来当个妇女主任或者会计吧。这年头,也就是妇女主任和会计有女干部,其他职位,都被男人一把抓了。要等胡金兰退,那可有得好等呢。但苏桃高兴,特地把赵美兰秀琴秀芳都叫到了家里,又招待了一些平日里和他们家亲近的村民,大摆了流水席,吃了两顿,热热闹闹给牧月牧星庆贺了一下。村民们都说苏桃浪费钱,苏桃根本不当一回事,知识改变命运,你们不懂。不止村民们说苏桃傻,苏桃把她爸妈和二叔也请到乡下来吃这流水席的,苏果带着胡先进也一道来的。苏桃穿的是周牧野给买的那件鹅黄色的连衣裙,头发扎了起来,别说这个小村庄了,整个县大约也找不出比她更好看的女孩子了。她身边的周牧野穿的是的确良的白衬衫,请人吃酒前大约是理过发的,干干净净,黑是黑了些,但难掩英俊本质。苏果也说苏桃傻,不就是两小姑子考了个不错的成绩嘛,她至于这样大摆流水席请这么多人来吃饭嘛,自己结婚都没个像样的酒席,真是傻得冒泡了。她这心里烦闷,便多喝了两杯米酒。天黯了,村民们渐渐都散了,赵美兰吴桂凤于虹把洗碗这活儿给包了去,苏桃也帮些零碎的小忙。苏果脚步虚浮地走到了苏桃跟前,带着几分轻蔑,轻哼了一声,苏桃瞥了她一眼:“你这要是醉了,就去西屋里躺着,今儿我高兴,不想和你吵架。”苏果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低声道:“苏桃,你是不是个傻子”苏桃的眼光冷了下来,不说话,就这么盯着她。“她们和你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姑子而已,你以为她们会记得你的好啊你平时就是靠这些讨好着那个乡下汉子的掏心掏肺地对他们,你为什么要这么作践自己呢。”苏果她只是气,苏桃她不是很有气性的一个人吗为什么要这么放低身段,如果苏桃不这样,她和这乡下男人肯定过不了好日子,她就是气苏桃把日子过得这么和和美美。苏桃笑了:“苏果,你这么气急败坏的干什么,看我幸福,你心理失衡了,是不是啊”还真是,一针见血。苏果脸色变了,被人戳穿心思后的慌张浮现在脸上,接着冷笑一声:“我心理失衡苏桃,你想什么呢你大概是不知道我过的什么日子,我过的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日子,我出门有轿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