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湖和大非川迟早都是要归还给我们的。薛帅又何必冒上一个,得罪赞普的风险呢”“他又不是我的赞普”薛绍笑道,“我是大周的将军,我当然只认女皇的号令。要是你们的赞普发一通怒火,我薛某人就乖乖的拱手奉上了千里疆土,那我和卖国贼还有什么两样我回朝之后还能有命吗两相对比,我倒宁愿赞普痛恨于我。”使臣再度深呼吸了一次,“薛帅如此没有诚意,那看来大非川和青海湖之事,是谈无可谈了”“本来就没什么可谈的。”薛绍说道,“赞普应该派人去神都,找我们的朝廷去谈。薛某说过好多次了,我只是一个将军,这种事情我哪能当家作主呢这不是逼得我们非要闹得不愉快吗”“好吧,此事我们暂且抛下不谈。”使臣再道,“那么,叛逃的噶尔弓仁和他带出的五千叛军,你总该交还给我们吗”薛绍再度笑了,“这又是何道理”使臣明显是在忍怒,沉住气说道:“噶尔弓仁是我朝叛将,我们当然要将他带回治罪。”“你们不是早就已经削去了噶尔钦陵的官职和封邑,还将噶尔家族都灭族了吗从那时候起,高原上就已经没有噶尔弓仁这个人了。”薛绍说道,“他现在已经是大周的子民,和吐蕃一点关系都没有。他连噶尔这个姓氏都没有了,不得已已经改名叫论弓仁注意,这可是地地道道的汉人姓名。你现在拿什么来证明,他是吐蕃人”“这”使臣简直气煞到无语,“噶尔弓仁是噶尔钦陵之子,生在高原长在高原,这是铁板钉钉的事实。这莫非还能改变”“证明”薛绍冲他一伸手,“高原上连噶尔家族都没有了,你倒是拿出一点证明出来给我看看”“薛帅”使臣再一次的深呼吸,语重心长状,“你这样任性的诡辩,对两国关系一点好处都没有。”薛绍挺无语的笑了一笑,“贵使,看来有件事情,你终究还是没有弄清楚。”“何事”“我是一名将军”薛绍大声道,“将军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讨好谁的无论你们是想要人、还是要地,都该去神都找我们的朝廷好好的谈。薛某在军言军,只能站在将军的立场上给出答复。如果你们非要强人所难”“怎样”使臣双眉一沉,问道。“自己来抢啊”薛绍双手一摊,“反正两国现在,也还没有正式和盟。”“薛帅,你如此轻率的做出决定,或许会后悔的。”使臣说道,“赞普对薛帅,可是已经以礼相待了”“我也表达过我的感激和善意了。”薛绍平静地说道,“礼物,请你带回去。薛某的答复,也请你带回去。我本人和赞普既无旧怨也无新恨。但公是公,私是私,这必须得要分清楚。”“既然如此,在下告辞了”吐蕃的使臣,就这么走了。娄师德一直在旁边看着薛绍和使臣交锋,这时冷汗都下来了,“薛帅,这样真的妥当吗”“没什么不妥的。我就是要把话挑明了说。”薛绍说道,“让我交出青海湖大非川和论弓仁,除非是先杀了我。但我现在不交,吐蕃肯定会不厌其烦的来找我朝频频索要。现在我就给他一个机会,有本事就自己抢回去。没本事就从此以后乖乖闭嘴,别再跟我瞎逼逼”娄师德着实愣住了,“瞎逼逼”“传我命令”薛绍斗然大喝一声,“全军备战”“是”青海湖大营里,顿时就沸腾了。将披甲马上鞍,旌旗竖起鼓角铮鸣,将士和马匹踏出的烟尘如同滚滚的怒涛,快要将整个青海湖都覆盖了起来。薛绍的命令很快传达到了大非川,黑齿常之也行动了起来。这时他还收到了一支生力军,刚刚从灵州远道而来的牛奔,率领三千拓羯骑兵踏尘而来。牛奔本想去寻薛绍,但从灵州去青海湖实在是太远了,还得翻越祁连山脉。于是他就近来了大非川,刚好遇到黑齿常之开始大力备战。于是牛奔欢天喜地相怵留下来,想在黑齿常之麾下做一员先锋。黑齿常之见他只有一条手臂,因此有些犹疑。牛奔就大笑,翻身骑上马,将马的缰绳绑在了残缺的左臂上。然后右手单臂提起那根巨大的狼牙棒,策马飞奔一阵飞舞起来。一棒下去,若大的一块用来练习撬关的巨石,被他生生击碎看得黑齿常之和满营的将校是目瞪口呆,直呼天神牛奔翻身下马将铁棒一扔,大步上前来对黑齿常之道:“黑齿将军,某至从失了半条左臂,每天都在苦练右臂。现在我这右臂少说也有千斤的力气,不比以前两条手臂差我还跟我家婆娘学会了用刀,铁棒使累了就换腰刀,又能再战一两个时辰将军麾下可敢有人,来与某较量一番刀法”“不了、不了”黑齿常之用苦笑来表达他的震惊,“将军,真乃天将下凡也”第1008章 了断年轻的吐蕃赞普器弩悉弄,在得知薛绍的答复之后,暴跳如雷没有哪个年轻气盛的高原男子能够经受得了这样的挑衅,何况还是一国之君。器弩悉弄踢翻他身前盛放美酒的中原小几,高高挥起他的佩刀一刀就将它斩成了两段,满脸通红的怒吼:“进攻、进攻杀光周朝的军队,把薛绍给我生擒而来”他新任命的大论、小论、都护和将军们全都急忙来劝,请求赞普息怒。说薛绍这是故意要激怒赞普,让赞普主动发起攻击从而破盟食言,授人以柄。这样的事情,将会极大的损害赞普的威信,也会让薛绍拥有充分的理由长期霸占青海湖与大非川不放。“那就打”器弩悉弄怒吼道,“我三十万高原铁骑,还会怕了薛绍那一点人马”众皆沉默,面面相觑。看到大家都这副表情,器弩悉弄反倒是冷静了许多。他一一的审视了在场诸多重臣,眨了眨眼睛,说道:“你们实话告诉我,如果当真打起来,我们能胜吗”还是没人说话。器弩悉弄一手指向悉编掣逋,“你去过薛绍的军营,你说”悉编掣逋被逼得没办法了,只好说道:“赞普,事实才是最有力的证据。噶尔钦陵亲率十万精锐出征,只剩了一半人马败退而归。当时薛绍虽有十几二十万人马,但大多数都是临时在河陇一带征招的新军,其战力是远远不能和噶尔钦陵相比的。但是薛绍胜了,噶尔钦陵败了。后来”器弩悉弄的脸绷得紧紧的,“说下去。”悉编掣逋只得继续说道:“后来噶尔钦陵凭借麾下的一支残军,将我们的十万先锋打得溃败。赞普,那十万先锋可是我朝精锐部队,其战力理当是不输噶尔钦陵麾下所部的。但是我们仍旧败了”器弩悉弄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后来我军与噶尔钦陵叛军连续厮杀,彼此都是元气大伤。”悉编掣逋说道,“但薛绍乘虚而入拿下了青海,之后一直养精蓄锐坐山观虎斗。再者,黑齿常之麾下的河源军战力非同小可一直都是我朝之劲敌,噶尔钦陵都一直不敢轻视。现在黑齿常之已经归于薛绍麾下,二者各自占据青海湖与大非川,遥相呼应互为犄角。”“这两只人马,总共有多少兵力”器弩悉弄问道。“约在十万五左右。”悉编掣逋说道,“薛绍和黑齿常之,就是目前周朝最杰出的两位将帅。薛绍足智多谋运筹帷幕,黑齿常之能征惯战擅打硬仗,此外还有老道稳重的娄师德和勇冠三军的薛楚玉。赞普,这一支周朝军队远比当年薛仁贵率领的那一支唐朝军队,要难缠很多啊”器弩悉弄的眉头深深皱起,沉默不语。他知道悉编掣逋为了照顾自己这位赞普的面子,也怕涨了敌人威风灭了自己的志气,因此没有把话说透。其实悉编掣逋真正想说的是:别看敌人只有我们一半兵马,真要打起来,我们未必打得过这时,大论和小论这些人也都来劝器弩悉弄了。“我朝正在和周朝和谈,此事不宜擅动兵戈,还请赞普三思。”“青海湖和大非川,只能用外交的手段去向周朝讨要。”“薛绍只是一员将军,他是胜是败都只是一己之荣辱存亡。但是赞普,你绝对不能输你不该去冒这个险”最后这句话让器弩悉弄浑身一颤,说到点子上了器弩悉弄刚刚才好不容易摆平了权倾高原的噶尔家族,将王朝的实权收归到自己的手上。万一这时候突然来个惨败,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但是人毕竟是人,不是只按逻辑来进行运算的机器。器弩悉弄怎么也绕不开心里的那一块淤血,他说道:“近百年来,我高原铁骑何时怵怕过中原的军队如今赞普亲率三十万王师在此,竟被薛绍这样一位中原的将军劈头盖脸的喝斥羞辱。如果不在战场上赢回一场,我们又有什么脸面去洛阳找周朝的女皇讨要领土和罪臣到时,所有的中原人都会嘲笑我器弩悉弄,只会跟女人耍嘴皮,却不敢用拳头去和男人较量。到时,所有的高原子民也会因为赞普的懦弱和无能,对我们的王朝失去信心”“这个损失,又该如何弥补”器弩悉弄停顿了一下,大声喝道:“哪怕多年以后我们用尽各种手段收回了大非川和青海湖,但是耻辱已经写成了历史,谁能去更改”满堂寂静,没人再接话。“这一仗,打定了”器弩悉弄大喝道,“我意已决从现在开始谁再多言,视同惑乱军心通敌叛国斩首,灭族”三十万吐蕃大军顷刻间拔营起寨,兵分两路向青海湖和大非川的军周驻地,气势汹涌的杀奔而来。郭安派出的斥侯,第一时间把情报汇报给了薛绍。“兵分两路,骑兵拔寨”薛绍简直是无语了,他对麾下众将笑道,“器弩悉弄这个乳臭未干的赞普,搞搞政斗还是很在行的,噶尔钦陵这样的枭雄都被他整死了。但要说到打仗,他恐怕连给噶尔钦陵提鞋的资格都没有”众将都笑。“将令”薛绍嚯然站起,沉声大喝。众将抖擞精神,衣甲嚯嚯抱拳一拜,“诺”薛绍正要宣布他的作战计划,薛楚玉突然闯了进来,大踏几步站到了众将前列。大家都惊愕的看着他。“不是叫你去洮州了吗”薛绍问道。薛楚玉连忙单膝一拜抱拳而道:“末将抗命归来擅闯帅营,死罪但求薛帅能在战后再行发落,让楚玉能有戴罪立功的机会”薛绍皱了皱眉,“究竟怎么回事,起来说话。”薛楚玉站了起来,说道:“走到半路,论弓仁突然主动要求折返回来。他希望能够亲自参与这一场战争,来为噶尔家族和自己前半生,做一个干脆的了断”众人听了无不愕然,薛绍也是双眉紧皱寻思想来。他心想,论弓仁现在的心情一定是复杂万分。这就像很多最初爱得死去活来的夫妻,会在后来争吵不休拳脚相加,甚至闹出杀夫杀妻的惨祸。爱之深恨之切,莫过如此“他人呢”“就在外面”薛绍点了点头,“叫他进来。”薛楚玉亲自出去,把论弓仁叫了进来。论弓仁已经穿上了一身大周将军专用的明光战甲,薛绍看了眼熟,那曾经是属于薛楚玉的,他和薛楚玉的身材较相近。此刻他还没有穿上兜鍪,他的头发也已经盘扎束结了起来,脸上的五官和轮廓因此显得十分清晰明了。还真是和月奴挺像薛绍心中暗道。“罪将论弓仁违抗军命罪犯不赦,特来薛帅麾下请死”论弓仁单膝抱拳拜在了薛绍面前。众将无不好奇的竟相侧目,论弓仁的装束、仪表和礼节,都已经和一般的中原将军没什么两样。这是否就意味着,他真的已经发自心底的投效了大周呢“论将军,请起。”这时薛绍说道,“我让薛楚玉送你去洮州静养,并非是一道严格的军令,只是出于我的一番心意。现在既然是你自己愿意回来,没问题,你和薛楚玉都没有犯罪。”“谢薛帅”薛楚玉和论弓仁一同抱拳谢过。薛楚玉再度上前一步,“薛帅,末将请命和论弓仁一道率领跳荡军,充先锋、打头阵”薛绍没有急于表态,而且看向论弓仁,“论将军,你还是想想清楚。对面来的敌人当中,可能会有你的昔日好友、袍泽兄弟甚至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亲戚。”“我已经想清楚了。”论弓仁平静地说道,“这几天我一直都在回想,我父亲那天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想了很久,我终于想明白了。”“什么话”“我父亲曾说”论弓仁犹豫了一下,说道:“世间最大的绝望莫过于,我活着,但是我已经死了。”众将不解,面面相觑。薛绍双眉微皱,说道:“我能理解令尊,当时的心情。”论弓仁的表情微微一变,“薛帅是如何理解的”薛绍说道:“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先问一问在场的诸位都有什么爱好吗论弓仁,你先说。”论弓仁想了一想,说道:“除了练武和打猎,我没有别的爱好了。”“那如果有一天你的手筋和脚筋都断了,你再也无法骑马拉弓,你当如何”薛绍问道。“我宁愿死去”论弓仁答得毫不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