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我来说,并不重要。”薛绍说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杀掉李仙缘。就如同,我的家人也都知道我的一切,而我永远不会伤害我的家人。”“在公子眼里,李仙缘也是家人”月奴问道。“这样的家人,其实已经有很多。”薛绍笑了一笑,“我无法和他们像真正的家人一样,在一起生活。我能做的就是,安排好他们的未来,让他们以后都能好好的生活。”玄云子和月奴对视一眼,心中升出一种不好的预感。“现在,轮到你们了。”薛绍拍拍手站起来,轻松自如的道,“雨一停,你们就走。往西去往中受降城,从拂云祠南下,走商道入中原。找个地方,好好安顿下来。等我的消息。”“公子,我不”月奴几乎是跳了起来,嘶声道,“生死我都要和你在一起这么多年无论艰险无论困苦,我们从来就没有分开过”“你要乖,听话。”薛绍轻抚她的脸庞,“不要让我分心,不要让我担心,更不要让我,伤心懂吗”第1112章 莫要生在帝王家京城的天空也下雨了。一样的电闪雷鸣,肆意滂沱。武则天的心情就如同这天气一样。但她的表情,就如同正在接受风雨洗礼的大殿,不动分毫。她固然没有抛弃几十年来养成的沉静气度,但更多的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心力交瘁,连动怒都成了一种奢望。她终于感觉到了自己衰老和孱弱,还有深深的无奈。她,病了。病得很厉害。几十年来,她第一次没有在清晨起床之后化妆,然后她下令将殿中所有的镜子都撤走。她不想看到自己现在这一副老态龙钟行将就木的模样。很多内心极其强大的人,都是在极短的时间之内突然老去的。这种老去并不局限于外表,但能通过外表很清晰的表达出来。张易之跪在女皇的榻前,心中极为恐慌因为他几乎凭借一双肉眼就清楚的看到了,女皇在极快的老去。他甚至在心中大逆不道的猜想,会不会到了天明,眼前就将是一副冰冷的尸体“五郎,你说上官婉儿与东宫串谋要害你,可有证据”武则天闭着眼睛,在问。张易之当然没有证据。但他知道,此刻自己很容易就能制造出女皇想要的那种证据。于是他道:“陛下幽居深宫,东宫却公然聚集臣僚私相饮宴,这本就不平常。前番太平公主府邀约太子前往帝陵扫墓已是可疑,如今多事之秋上官婉儿突然现身东宫,又与太子妃和邵王私下密谋良久,岂能平常最为可疑的是,密议过后太子妃屡次旁敲侧击的向臣打听陛下的一举一动,尤其关心陛下的龙体。臣一点都不难听出,她是急切盼望着陛下能够早日殡天,她才能名正言顺的当上皇后啊”没人能比张易之更加了解,如今的武则天内心世界。薛绍功高盖世统兵太多,确是一个麻烦。武三思位高权重野心勃勃,也不能小觑。但真正能够对她产生最大威胁的,还是离她最近的东宫太子。皇帝老弱东宫少壮,提前抢班夺权的血腥宫变,百年来屡见不鲜,几乎快要成为了一项“传统”。武则天一直都在防止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哪怕还剩最后一口气,她也不能让自己落入那样的境地。蝼蚁尚且偷生,又何况帝王但武则天内心一直都很清楚,近两年来自己身体一直不好,和外臣的联络越来越少,对朝局的控制力也在不断减弱。不得已,自己才假借张家兄弟之手来代为管理朝堂。张家兄弟德行不堪能力下品,她比谁都要明白,但这恰恰也是她愿意重用二张的原因真要是把权力放任给一个才德兼备能力突出的宠臣,那自己恐怕早就沦为傀儡,甚至是变作尸体了。帝王的心术,向来不足为外人道之。但要说太子想要谋反,武则天虽然万般提防,但也是万万不会相信的。自己的孩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武则天绝对心知肚明。就算背后有一批人不断怂恿,再借太子八百个胆,他也仍是不敢。若非有着这样的把握,自己也就犯不着费尽心思把他从房陵接回来,塞进东宫摆样子了。但是太子的身边,却不乏这样的野心亲近之人。那个韦香儿从来就不是一个安份之人。这次东宫聚宴,打的也正是韦香儿的名头。不用猜,太子敢来上请此事,也是韦香儿百般唆使的结果。这个女人,该杀武则天紧闭的双眼微微睁开,一抹杀机森然绽出。跪在一旁的张易之冷冷打了个寒颤。但太子妃毕竟不是寻常之人,若无确凿之罪名,杀之天下不服,到时恐怕更生祸患。得想个万全之策,既能压住躁动的东宫,又不引起朝堂的震动与天下之不安张易之跪了许久,见女皇一直不作表态,又道:“陛下,那个邵王”“讲。”“臣多次听闻,邵王喜好议论朝政。”张易之说道,“前番臣就听说,他曾经放言说臣兄弟二人蒙蔽圣听惑乱朝政,还令陛下”“说下去。”“还令陛下,蒙羞于世,诟病于史。将来龙驭殡天,何来面目去见大唐高宗皇帝陛下”“放肆”武则天勃然大怒,拍着床板就坐了起来。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更何况,龙有逆鳞武则天鬓发卉张,目瞪欲裂“邵王李重润,朕从来不曾亏待于你”“想当年你刚刚出生,朕就上奏先帝,破格封你为皇太孙”“你刚从房陵回来,朕就封你为邵王,让你一个黄口小儿,与朕的亲侄平起平坐”武则天咆哮了几句,胸膛剧烈起伏,猛烈的咳嗽。“陛下,保重龙体”张易之大骇。现在,没人比张易之更想女皇能活得更久一些,再久一些。否则这颗大树一旦倒下,自己再无栖身之地、活命之理武则天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再度躺下,闭上了眼睛。历来是,母以子贵。太子妃韦香儿,你不就是仗着你给太子生了这个李重润,又看中了太子软弱无能吗你巴不得朕早点死去,你好早登后位,再如同朕一般君临天下做你的春秋大梦你也配“来人,颁敕。”上官府,临江傍水的二楼书斋之内。一鼎铜炉檀香氤氲,一株桃花望雨暗香。上官婉儿将这株桃花放在鼻尖轻轻嗅闻,脸上漾起一抹温馨的微笑。“薛郎,今年的桃花,开得特别好。”“只可惜这场大雨,恐怕会打落满地的花瓣。”“但也如你所言,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那些东宫的花儿啊”“上官婉儿虽是怜惜,但终究不能篡改天意。”“安心的去吧来世,莫要生在帝王家”一队千牛卫,顶着大雨倾盆踏着电闪雷鸣,如神如魔的闯进了东宫。一纸敕令,让韦香儿陷入了歇斯底里,让太子李显骤然晕厥。千牛卫很有耐心的等待,从天黑到天明,直到太子苏醒。然后,一丈白绫,落到了太子李显颤抖的双手之中。邵王李重润就跪在他的面前,一脸的苍白,双眼之中写满了空洞,脸上只有未干的泪痕。“孩儿,拜别父亲。”李重润开始磕头。号淘大哭的韦香儿,被千牛卫拖了出去。太子李显一步一晃的慢慢走到了李重润的面前,一脸呆滞的低头看着他,慢慢的将那一丈白绫套到了李重润的脖子上。儿啊若有来世莫要生在帝王家第1113章 弑神“这场雨,就是一场灾难。”薛楚玉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低下头。十万大军的队伍沿着恨河走了不到五里地,就被这场大雨给拦下,不得不重新安营扎寨,等待雨水过境。这一局面,和预想的不太一样。薛楚玉的心里充满了危机就算是心有灵犀的一场诈败,在这样的作战环境之下,撤退也会成为一场巨大的灾难。且不说刀剑无眼,光是混乱之中的人马自相践踏,都会死伤无数以十万人为诱饵,这样的骗局本就惊天。该要死多少人,才能让这样的骗局更加完美薛楚玉经常思考这个问题,每想一次,心里就狠狠的痛一次。那不是一株株的野草,那是一条一条的性命。那些性命,还都属于同生共死的袍泽弟兄从接下军令的第一天开始,薛楚玉在承受这样的痛苦煎熬。从军这么多年,他比谁都明白战争就意味着牺牲的道理。但是煎熬就是煎熬,从未因为任何的理由,稍有一丝的减轻。“也许为将之人,注定就是如此吧”“终其一生,我们都要背负罪孽与痛苦”“薛楚玉不过是一偏将,尚且如此。他肩上所背负的东西,岂是常人所能理解”“只愿有一天,世上不再有战争”“喀嚓嚓”一记闪电撕破夜空,薛楚玉轻叹了一声,走进了军帐之中。同样的这一记闪电,照亮了十里开外的两个少年人的脸庞。他们的头发和衣服全都湿了,脸上也尽是雨水。但他们的眼睛却如同这夜空的闪电一般在烨烨生辉。“杀了玉冠将军,我就是突厥的第一勇士”以勇猛闻名的厥特勤,沉稳又缓慢的抽出了腰间的弯刀,眼神如狼,“今夜,我当弑神”克拉库斯冷笑,同样慢慢抽出了弯刀,“厥,薛楚玉是我的。”“没人敢和我争”厥特勤咬牙沉喝,“我为这一天,等了十六年”“不是我要和你争。”克拉库斯不急不忙,用姆指轻抚弯刀的刀锋,淡淡道,“是我很清楚的知道,你根本就不是薛楚玉的对手。”“我不是,难道你是别忘了,我从来没有打赢过你,你也从来没有真正战胜过我”厥特勤反唇相讥,“还有,你只是他教出来的徒弟。学生想要胜过老师,恐怕更难”“虽然我们两人不相上下,但是我”克拉库斯嘴角一翘,“比你更了解他”“口说无用”厥特勤扬起刀,“战场见分晓”“且慢”克拉库斯一扬手,“再等等。黎明时分,再发动突袭。”“就听你的”厥特勤收起了刀。虽然二人私下有争,但在大事之上,厥特勤从不违逆克拉库斯。不仅仅是因为克拉库斯是这场战斗的统帅,更因为他是仅次于可汗的叶护,还是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好兄弟。黎明时分,大雨没有半点停歇的意思。突然间,刁斗大响。“敌袭”“有敌袭”大马金刀端坐在军帐里的薛楚玉,慢慢睁开眼睛,“终于来了。”刀甲在身,他站起身来,稳稳接过部曲递上来的方天画戟,再看了一眼墙上挂的那把薛弓。沉默了片刻,薛楚玉背上薛弓,拿了三枚箭,走出营帐翻身骑上马。为什么是三枚箭或许是因为“三箭定天山”,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薛楚玉并没有细想,只是觉得三枚箭,足够了。“向南撤退”突厥的骑兵从三个方向飞卷而来,漫天的箭雨直冲周军营地。剩下留给周军可以撤退的缺口,仿佛只有恨河。暴雨来袭,恨河水位骤然上涨,人马很难通过。得闻敌情通报之后,薛楚玉心中怒意大起说好的佯攻佯败,突然就变卦了分两路挥军杀入周军营寨的克拉库斯和厥特勤也感觉到了异样,除了他们这两方人马,从东北角也杀来了一拨人,人马比他们还要更多。“红白大纛,拓揭骑兵”“暾欲谷的亲勋部队怎么来了”“老贼信不过我们,暗底里插了一脚”克拉库斯恨道。“倒也好”厥特勤大声笑道,“一举全歼薛楚玉今夜我必弑神”克拉库斯的心里涌起一取强烈的不安,他是知道所有计划的,但厥特勤并不知道。战局已然失控。或者说,战局完全落入了暾欲谷的掌控之中如何是好克拉库斯心中万分焦急,现在只能指望薛楚玉的临机应变了薛楚玉策马走上了一处坡地,瓢泼大雨之中,他隐约看到了从三个方向涌来的敌军。东北角的那一处人马最多,夜色之下汹涌如海潮,根本看不到边境。从势头来看,他们也冲杀最猛,根本就不像是佯攻。“被暾欲谷算计了”薛楚玉狠狠咬牙,咬得牙齿断裂,嘴里都流出了血来。“将令”一声怒吼,跟随在薛楚玉身边的六名旗令兵和十二鼓角手,一同上前应诺。“后营撤退搭设桥梁以备接应。前军就地反击,退逃者,立斩”“中军将士,随我反杀上前,大破敌军”“诺”临敌夜袭而阵角不乱,是薛家军的一贯传统。否则薛楚玉也不敢下达这样的号令。猎猎旌旗,铮铮鼓角。薛楚玉挺戟跃马身先士卒,对着敌军冲杀上去。此刻周军前营,面临三方猛攻已经有些抵挡不住,死伤比较惨重。但是将令已下,所有的前营将士无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