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过年的时候。
悉市也照样过年,市中心中国城附近,会有舞龙舞狮的队伍,敲锣打鼓地在商铺前舞过去,鼓声震得几条街外都能听见,引得大群人去围观。按传统,大一点的店早早地挂上春节的装饰,歌剧院年三十晚上会打上中国红,图的是大吉大利的好彩头。
华超里,最显眼的柜台上摆着年糖年饼、八宝饭和各式年糕,冰柜里的烤麸蛋饺汤团饺子一应俱全,从北到南不同家乡的人各买各的,一样喜气洋洋。
在许知意和寒商的故乡熙市,过年的传统是吃饺子,巧的是,强森和卢克家里也是要吃饺子的。
强森他俩又搬回老宅来住了。
前些天,他们新租的房子出了大问题,一房东卷款跑路,两个人突然又无家可归。一楼的房间空着,家里反正已经有乐燃一只八千瓦的大灯泡,再多两个也无妨,寒商就让他们回来了。
乐燃的说法是:楼上的房间谁住谁吵架,谁住谁分手,只有强森他俩可以,大概是八字硬,克得住。
他俩一回来,乐燃就跟他们八卦了许知意和寒商的事,听得强森眼泪汪汪。
“那个‘未婚夫’走了没?滚回美国了?太好了。”
年三十这天刚过中午,强森就在厨房拉开架势,摆开战场,用新买的不锈钢盆一口气和了四种馅,大家都洗手准备包饺子。
只有乐燃不太一样。
“我们家那边都是吃汤团的。”乐燃探头看强森复杂的馅,“阖家团圆嘛。”
强森瞪大眼睛,“汤团不都是正月十五吃的吗?再说我们那儿管那玩意叫元宵。”
“我们几个吃饺子,你自己吃汤团噢。”许知意安抚乐燃。
饺子大获全胜,四比一。
卢克把电视打开。
大家都说要看春晚,寒商前两天专门去买了一台电视放在客厅,手机投上去,就能看春晚高清的直播了。
卢克说:“我从小到大,这些年就没怎么看过春晚,我爸妈看,我都是找同学出去玩。结果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出了国,反而特别想看,感觉要是不看的话,就像没过年一样。”
强森:“春晚就是过年的标准背景音嘛,不放一下没气氛。”
乐燃又来:“我们不看春晚,我们看tvb。”
赶在被强森弹脑门之前,他火速转移话题:“哥呢?”
“对噢,”强森问许知意,“大过年的,秦哥怎么还猫在屋里不出来?”
“你们等着,”许知意扬声,“寒商啊——寒商?大家都等着你呢。”
隔了好一会儿,许知意房间的门才动了。
寒商出来了,一张俊脸面无表情。
他身上穿着件喜气洋洋的大红色的短袖t恤,胸前印着四个金黄色大字——“恭喜发财”,下面配一条花里胡哨颜色一言难尽的沙滩短裤,看着十分吉祥。
所有人:“……”
好在寒商有颜值硬生生撑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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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地笑出来。
“哥,我五岁以后过年就没穿过这种衣服了。”
卢克:“哈?你五岁以前过年穿过?”
寒商一只手插在大花裤衩的口袋里,假装没事地晃过来,转移话题:“要包饺子了?”
强森认真研究他t恤上的字,“真不错,还带着金粉。”
衣服这件事的起源是前几天,寒商躺在床上,许知意趴在他身上,突发奇想。
“寒商,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寒商抱着她,有一搭没一搭地玩她的头发,“赌什么?”
“极限定力挑战。赌谁能坚持到最后,谁撑住的时间长,谁就赢。”
寒商问:“能赢什么?”
“赢的人可以要求输的人穿指定的衣服,一整天。怎么样?”
寒商感兴趣了。
他眯眼打量许知意,“穿什么衣服都可以?”
许知意点头。
寒商轻轻一翻,把她压在下面,“好。我们来。”
结果许知意赢了。赢得很艰难。
寒商输了,却输得心满意足,枕着手臂咨询:“下次打这种赌是什么时候?还想要。”
许知意:“还想要输?”
“输赢不重要,”寒商悠悠道,“重要的是享受比赛过程。”
年三十一大早,许知意就把她准备好的衣服拿出来了,寒商看见这么奇葩的衣服,反而好像松了口气。
脸上的表情写着:就这?
许知意提醒他:“是要穿出去的,穿一天,不能只在房间里给我看一下就算完了。”
“这能有什么问题。”寒商说。
结果还是掩饰不住地尴尬,又硬撑着假装没事,看着特别有趣。
乐燃完全没眼色,继续死命盯着寒商的衣服瞧:“哥,要是把你这个‘恭喜发财’换成‘百年好合’,就能直接当新郎了。”
寒商:“煮你的汤团去吧。”
年夜饭,每个人都动手做了家乡菜,凑在一起,摆了满满一餐桌。
许知意做了四喜丸子,又提前熬了肉皮冻,切成小块,码在盘子上。寒商也端出盘地道的烧鸡和切好的酱肘花。
许知意悄声问他:“你亲手做的啊?”
寒商理直气壮:“我亲手切的。”
乐燃厨艺向来好,贡献了一盘白灼虾,一盘清蒸鲈鱼,又拎出几提罐装的啤酒。
强森鄙视:“大过年的,喝什么啤酒,啤酒在我们那儿只能算是饮料我跟你说。”
他拿出两瓶白酒,“来,上白的。”
澳洲和国内加上夏令时,有三小时的时差,晚饭时还远远不到春晚的时间,寒商找了半天,把去年的春晚投在电视上。
卢克说:“有什么关系,都一样,反正去年的我也没看过。”
许知
() 意点头,
“没错。”
天热得要开门开窗,
夏日的晚风从后院吹进来,花香阵阵,怎么都不太像是过年的意思。
大家自己随意喝酒,却都喝得有点多,强森忽然在餐桌上趴下了。
乐燃仔细观察了一下,用口型对许知意说:
“哭了。”
春晚热热闹闹的小品声中,大家都没出声。
强森终于起来了,抹了抹眼睛,“想我妈了。”
“那就打个电话呗,”卢克说,“现在就打。又不是没有网。”
强森真的打给他妈妈,改用方言说话。
他家乡的方言毫无保密性,谁都能听得懂,其实说的话也没什么特别,无非就是挺好的,天不太热,过年买吃的了,什么都好。
他绝不会说前几天用哑铃把手指头砸了,现在还包着纱布,也不会说出去买菜,差点和两个中东人干架,都是报喜不报忧。
乐燃也跟家里视频,语种天然加密,完全听不懂在说什么。
他把镜头转过来,所有人一起挥手跟乐燃爸妈打招呼。
大家都在打电话,许知意也给夏苡安打了一个。
苡安已经去西澳了,顺利入职新公司。
视频里,她看着状态极佳,也正在和两个合租的室友一起过年。
“新公司特别好,”苡安说,“是本地的大公司,朝九晚五,绝对不加班,工资反而比以前还高了。下周我打算请两天年假,再加上周末,去玛格丽特河住几天,逛逛酒庄什么的。”
她在鬼门关走了一圈,想法变了不少,不再苛待自己,比以前放松多了。
断掉夏苡安的视频后,许知意又打给姐姐。
姐姐那边正在忙着,许知意看见,母女三个在打包清点羊毛被和羊毛褥子,客厅里堆得小山一样,小米亚在一包一包的被子山里滚来滚去。
年三十也没闲着,许知意只稍微聊了两句,就放姐姐继续干活。
她深吸了一口气,打给爸妈。
今年老两口也是自己过年,也正在包饺子。
妈妈一接电话,眼圈就红了。
“你们姐俩今年都不回来,尤其是你姐,你说她怎么说离就离了呢?”
这里都是同学,许知意不方便多说,岔开话题,跟爸妈聊过年的各种事。
她边说边转过头,看见所有人都在给家里打电话,只有寒商一个人靠着椅子坐着,手里拎着一罐啤酒,默默地喝了一口又一口。
他脸上沉郁的表情,让身上醒目的“恭喜发财”都喜庆不起来。
许知意调转镜头。
“我跟好多同学一起吃饭呢。”
乐燃立刻挤进镜头,使劲挥了挥手,“阿姨过年好!叔叔过年好!身体健康,恭喜发财!”
他长得好看,嘴巴又甜,许知意妈妈马上乐呵呵地招呼:“过年好!过年好!”
强森和卢克也赶紧挥手打招呼。
许
知意拿着手机,
转头望向寒商,
眼中全是鼓励。
两人一起想起当年在出租屋,许知意在跟妈妈视频,寒商一直躲在外间的事。
许知意对他伸出手。
寒商把手里的啤酒罐放下。
他牵住许知意的手,靠过来,人坚定地进到镜头里,几乎和许知意头碰着头,占据了屏幕一半的面积。
寒商认真地打招呼,“阿姨,叔叔,过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