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竹声缓缓奏起,是杜若并不熟悉的曲子,听得有些茫然。
这倒也怪不得她,她自小只爱学医制药,有些闲暇时间就去钻研这些,哪儿有时间去顾得上别的呢。更何况是听曲儿这样十分闲雅的打发,对她这种落魄小姐来说只更是天方夜谭了。
尽管可能看的不是那么大懂,杜大夫依然很有耐心很认真的聆听。直到那个有点熟悉的曲调传入耳朵,她才觉得这似乎,不,这就是君祁了。
和那天她在城墙上听到的很相像,不过那天她听到的是没有丝竹笙箫的清唱,今日伴着淡淡乐曲声,却更加衬托出声音的清冷磁性,仿佛是紧扣着人心,顺着心弦划过心房。
君祁冷冰冰的眸子似有若无的划过坐台,一盼一顾之间都让底下的人为之倾心。
“姑苏美景在山塘,桃花坞里桃花放。游人只识桃
花艳,露沾花容花含泪,有谁惜春光…心有灵犀一点通,相知何必曾相逢。可怜鸳鸯不同梦,冷月孤灯伴清风。
笑你我僧俗有缘三生幸,笑你我和诗酬韵在桃林。笑你我二八妙龄巧同岁,笑你我知音不识知音人。他笑你种桃栽李惜春光,难奈黄卷与青灯。他笑我富贵荣华不在意,冷淡仕途薄功名。他笑你行医济世救众生,难救自己脱火坑。他笑我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笑你口念弥陀假惺惺。笑我佯作轻狂态,笑你矫情冷似冰。笑我枉自痴情多…”
杜若从前并未听过别人唱这首曲子,却唯独有这样的感觉——只有君祁这样的看似无情却满含深情的腔调,才能把这出折子戏演绎完美。
他不像是在唱曲儿,而像这便是他自己。他便是这出折子戏那个触碰了禁忌之恋的人,他本该摒弃这份情,所以他眉目冷清,声线冷清,可他身在俗世,到底还是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却只能将那份深情深深深深的埋藏,所以透过这样冷冰的眼神,却能在瞳孔深
处看到不肯屈服的执着。
杜若忽然间好像看到了自己,虽然一直以来,她也被许多人称作“小菩萨”,说她心地善良。但她的确也是个有些淡漠话很少的人。就像当初毅然决然的离开杜家,就算是后来小叔叔来了,她也一点都不想再回去。
说到底,她也是个有些执着顽固的人,不喜感情外露,喜欢把心事藏着。
不过君祁这个人用的是冷冰冰的面具,她用的是慈悲为怀的面具罢了。
“玉蜻蜓玉蜻蜓,
玲珑透剔传爱心,
我与你两心相印中如愿,
此生已续不了情…
罢!哪怕是千人骂万人恨,
刀加颈火攻心。
打下地狱十八层,
哪怕永世不翻身。
我也要将儿认,
叙一叙十八年来别离情。”
情字话音方落,便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在一片欢声鼓舞之中,杜若微微抬起头,恰好看见君祁投过来的冷冰冰的眼神。
你好,君祁。
她明明没有开口,君祁却好像听见了来自那张盈盈笑着的脸上传来的信息。
只是略微皱了皱眉头,他既没有反感她来听,也没有欢迎他来听的意思,杜若嘴角的笑却一直没有落下来。
这个人的心,一定很难撬开。
可是…
她便是日日来听曲,班主可没有理由将她轰出去呀。
不过是想要看看这个冷清无情的人,如何演绎出戏里的人生百态,一样都是戴着面具过活,一向清心寡欲的杜大夫,还是忍不住想要窥探冷冰下面的那份执
着炽热。
她的确是常常来听戏了,只要是有君祁的戏份,她有空定会过来听上一听。他的名声大,每次出场必然人满为患,她就这样悄悄掩藏在人群中,默默地观察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