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若耶一时没回过神来,“我阿翁早前有个方子,等等,我去叫他过来。”
吐突承璀拉住她:“殿下让你亲自送到府里。”
“吐突黄门,殿下可是在意……”她指了指自己的脸,蹙眉道:“这方子要用上好的猪脂炼化
胡粉、珍珠、水银,还要用十多种草药在白酒中浸渍一晚,算起来,紧赶慢赶也要两三天的功夫。殿下可等得?”
这还是民间用的方子,若要讲究,杀只鹅,摘出脂肪满满炼化,一天一夜后炼成晶莹润白的鹅脂入方,不仅效果好,还能养肌肤。
“殿下等不得。谢小娘子,不如你跟我去府里回个话?”吐突承璀的笑里藏着陷阱。
“这个……”谢若耶心知李淳是恼她当街指出他面有疱疹的事儿,心下后悔,无奈道:“容我向阿翁、阿娘交待一声。”
谢归元听说后从府里匆匆赶来,手上拿着刚誊写好的方子,上好的胡粉、北海的千年珍珠磨成的粉,若干包草药,还有一小瓶白獭髓,“吐突黄门,三娘恐弄不好,能否让老丈去为殿下效劳?”
几次登府被拒之后,他已放弃巴结李淳的打算,但又怕谢若耶年纪小不懂事,把李淳给得罪了。
吐突承璀挤了挤眼睛:“谢老丈,这事儿是谢小娘子点出来的,某看还是谢小娘子自己去圆场的好。”
谢二娘子见女儿非去不可,把谢归元拉到一旁,“妾听说李转运使和广陵郡王是对头,谢家既然倚靠李府,又何必再和广陵郡王来往?万一他倒了,你不是两下落不到好?”
扬州商贾都知道李锜和舒王李谊过从甚密,李谊深受皇宠,出门的威仪不在太子李诵之下,日后取太子而代之,也不是没有可能。
若太子李诵倒了,李淳还不是要跟着倒霉。
谢归元苦着脸道:“只求不得罪他,就叫三娘去吧。”
吐突承璀咳嗽一声:“耽误不少时间了,谢小娘子,随某走吧。”
谢归元给孙女递了眼色,她接过东西,整整身上利索的灰色襕衫,跟上吐突承璀,去了广陵郡王府。
王府在门外看不出怎么的气派,人走进去才发现里面楼阁相接,飞檐冲霄,虽然算不上雕梁画栋的奢侈靡靡,但庭院曲廊的布局深广有致,花木深深,及目看去开阔大气,有种叫人神怡的豪气。
谢若耶被引到偏厅接着书房的一间厢房里,只见李淳身穿淡黄色软绸常服,斜卧在软椅上,连头发散开了,履也没着,哪儿有一点在外面衣冠楚楚的样子,他一手拿着书,另一只手悠然翻着。
瞟她一眼,他面无表情,一双凤眼微挑了下:“谢家打发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来应付我,未免太不把人放在眼里。”
“殿下……”谢若耶顿时觉得头顶有乌云压过来,她朝吐突承璀看去,不是说让她亲自过来送药的吗。
“算了,本殿下好脾气,不难为你。”李淳转头轻轻瞥她一眼,又扭过头去,目光落在暗黄的书页上。
“多谢殿下。”谢若耶言不由衷地道,这人刁难她之后又卖出几分好处,着实可恶。
不过人家是天子之孙,她不过是一个商贾的女儿,地位有云泥之别,岂容她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你为何穿着男装来我府上?”李淳半曲起左膝坐起,睨着她的襕衫,声音清浅如水。
那日在李锜府上,第一次见她穿衫裙披帛,颊扫红粉,梳着百合髻的样子,他看着甚是顺眼。
“妾总要出门,习惯了男装,刚才来的急,没换掉,请殿下恕罪。”谢若耶直身低首站在他前面,圆圆的脸儿蓦地红了。
“承璀,带她下去正式梳妆过后再来见我。”李淳那刻意找碴的声音当头传来,胆敢这样来见他,当他的名头是个摆设呢。
“是是。”吐突承璀拉起她就要往外走。
谢若耶再一次乌云罩头,想拂逆他几句,怕他变本加厉,只好不情愿地跟在吐突承璀后面,去了府里婢女的妆房。
清水洗净面后,先打上一层梨花粉,接着取了些鹅黄抹额,她的眉毛本就英气,谢若耶用黛石延长一点眉尾,取出芙蓉粉,晕在两颊,在匣子里挑出一个水滴状的花钿贴在两眉间,食指勾出一点胭脂画上斜红,又在颊下左右贴上鱼尾形面靥,最后用蜡胭脂点在唇上。
揽镜照了照,微怔,家里的若景和若平每天晨起都这样妆面,不觉繁琐吗。
王府里没有她身量的衫裙,手巧的婢女临时改了一套,浅青色直襟衫子,水色蔷薇裙,披帛是长安流行的丝锦,薄薄的一层,飘逸如云。
再次来到李淳面前,他还是一副懒倦的样子,扫她一眼:“你叫什么名字?几时到我府上为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