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谢家遭难,我们就算一时逃出去,也逃不了一辈子。”谢若耶往里面探头,“我阿娘呢?”
“病了,你们去看看吧。”
谢若耶放下东西往里面跑,谢二娘子见女儿和儿子回来,一提心劲从榻上起来,捶着衾被:“快走,你们还敢回来,看我不打走”
“阿娘,走不及了”
戾气而冷硬的步伐由远而近,听到几声尖叫,谢若耶从屋子里跑出来,一群手执器戈的兵士已经包围了谢府,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二十多名谢府的女眷被推搡出来,丢在院中的空地上,谢大的姬妾、婢女们瑟瑟发抖,低声抽泣不止,谢大娘子麻木地坐在地上,闭目念着佛号,若景抱住若凤,惊恐地看着府内士兵的森森长刀。
要被抄家吗?
谢若耶心中惊惧不已,脚步沉重地走到她娘和谢麒身边,声音极轻:“阿娘,谢家罪不至死。”
只要不死,早晚有翻身的时候。
谢二娘子紧紧握住女儿的手,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谢羽被兵士从炼丹房里架出来,一脸怔然,一同被提溜来的,还有那只已经肥到没有曼妙身姿的白鹤。
江江是在酣睡中被拖走的,气的鹤眼冒火:喂,大头兵,扰人清梦可不好。
“李锜造反,你们谢家的春秋大梦也到头了,准备领罪吧。”王锷从一群士兵中出来,气势凛凛道。
江江撇嘴:咦,这不是那谁,柏杨大师在《柏杨版白话资治通鉴》里说的淮南战区的司令官——王锷嘛,能人呐,一会当官,二会敛财,了不起。
谢归元被人不知从何处推出来,他苍老的面容上一片死寂悲凉,看着一家老小,他缓缓道:“王节度使,当初攀附李锜的是某,家中一干人都不知情,某愿以死谢罪,请放了他们吧。”
谢若耶悚然失态:“谢家有没有罪,朝廷尚未下旨定论,阿翁莫上了他的当,落个畏罪自杀的下场。”
不过是待罪,一切尚未明了,自杀就太窝囊了。
“哼,谢归元押解京师,家眷原地押候,不得耽误。”王锷扫过谢若耶一眼,没理她。
兵士一拥而上,谢归元被带出府,随后查抄出十几万贯的钱和上千两金,分批运出后,咣啷一声,大门被关上,谢府内只剩一片哭喊之声。
天色将晚,府里的老婢女才勉强张罗出吃食,凄惶地送到各个房里。
“阿娘,弟弟,吃饭吧。”谢若耶道。
尚未拿稳筷子,就见谢若平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哭的有气无力,“三娘,你还有心思吃饭,我和皇甫和卿的事,算是完了。他家本来就嫌弃我的出身,这下更不可能了。”
从皇甫家来的两位婢女,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皇甫世家的郎君,确实不会娶商贾之家的女子,何况谢家还曾依附过叛逆之臣。
谢若耶拉着她的手坐下,“若平,皇甫和卿不是那种人,他说不定会为谢家求情的,你先不要伤心。”
“元二当初对你不也是信誓旦旦的,如今只怕被人问起都不会说认识谢家。”谢若平又哭了。
“我从未想过要嫁给他”嘴上这么说着,谢若耶还是垂下头去,不和若平对视。
谢家老少被囚在宅中过了年,王锷的手下倒没有虐待他们,相反,开春,李锜兵败的那天,还叫人给谢家送了顿肉。
谢朔的姬妾听说李锜被擒,哭喊着说要被杀头,乱成一团,谢二娘子过去吼一通才安静下来。
入夜后,一弯银月如勾。
“快快,找一个年纪身量相仿的出来。”谢府的大门被撞开,又响起兵士跑步的闷钝之声。
谢家四个女子还没来得及穿好外衣,就被抓到庭院,明火照过来,领头的逐一盯打量她们,目光让人不寒而栗。
末了,他指着谢若耶道:“把她带走。”
尚未从变故中清醒过来的谢若耶僵了一下,“你们带我去哪里?”
“少废话。”领头的霍地抽了一下刀,寒光森森。
半个时辰之后,她被押到一群昏沉的女眷之中,塞进囚车,缓缓往北方进发。
李锜在镇江府被抓,财产和家眷造册送上去后,发现押解途中跑了一名姬妾,领头的副将惶恐,便想出找人顶替这招。
想到待罪的谢家有四个女孩儿,他们来不及细思,连夜闯府揪了一个出来,妄图瞒天过海。
&nbs
p; “你,郑氏,苏州歌妓出身,想你家人活命就记好自己的身份。”领头的副将凶狠狠地丢给她一句。
能顶替李锜的姬妾进掖庭是她的造化,总比等谢家获罪后被发卖沦为乐籍的好,这么一说,他还算救她一遭。
谢若耶不明不白地被塞入囚车,当夜就向北而行,轱轱辘辘在官道上行了几天几夜才停下稍做休息,途中有人不幸染病,奄奄一息,也有人恐惧之下疯了,大嚷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