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头两年顾云就得了近视,鼻梁上有被眼镜框压出来的两个小小的痕迹,他的五官近几年愈发趋于柔和,早就没了在他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应该有的冲劲和冒险精神。年纪轻轻,连个恋爱都没有时间谈,成日里催款要帐去撕逼,保温杯里泡枸杞。杜烬心里明白,如果不是因为他,顾云绝对可以读更好的大学,也不会选目前的专业,可能…也早就有女朋友了吧。如今一天到晚,不是想着哪里菜市场和超市打折大甩卖,就是想着油价和房租的升跌。走出小区门口就觉得远,超出市中心的距离就当旅过游了。根本未老先衰。顾云在厨房忙活,不小心割破了手,杜烬赶紧跑去书房拿医疗箱,医疗箱里乱七八糟什么都有,杜烬大声问顾云:“消毒药水在哪儿?”顾云在厨房冲洗伤口,告诉他:“红色那瓶就是。”杜烬翻找的手一顿。顾云见杜烬半天没有动静,自己捏着伤口过来找药水,他轻易地从医疗箱里拿出那瓶红色消毒水,看杜烬脸色不好,关心地问:“你怎么了?”杜烬回过神,冲他摇摇头,接过他手里的消毒水,拧开瓶盖后用棉签蘸着一点点给他消毒。贴上创可贴,顾云连一口饭都来不及吃,还得赶去公司里加班。等到顾云走了之后,杜烬一个人坐在餐桌边上,看着逐渐冷掉的饭菜,毫无胃口。他捡起挂在门口的那件外套,重新出了门。风华全球娱乐有限公司背靠顾氏集团,近几年业务量增长很快,背后持有人占股百分之六十,基本上是属于大集团的私人娱乐影视公司。顾云把车停在地下二层,走进电梯,按下楼层按钮,电梯直升28层财务部。他进公司四年,今年刚刚调任财务部总监,拥有一间十几平方米的个人办公室。公司里,财务部和后勤部一样,属于需要低调做人认真做事的地方,庆功宴团建没他们财务部什么事,加班背黑锅一定有他们的份。顾云到的时候财务部空空荡荡,他伸手打开电灯开关,走进办公室打开电脑,开始处理今天下班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做完的工作。突然,有人打开了他办公室的门,顾云下意识地就认为是负责清洁的员工进来收垃圾,他只管继续看报表,随口说道:“这里的不用收了。”可惜进来的人并没有出去的意思。顾云皱皱眉,狐疑地转过身,谢秋的脸映入眼帘。谢秋名义上是风华的所有者,他面对着公司里一个小小的财务,露出温文尔雅的笑容,充满关怀地问道:“少爷,你父慈子孝的戏码演得开心吗?”顾云摘掉眼镜,揉了揉太阳穴。他全身心地放松下来,没有了之前那种拘谨严肃的认真,懒洋洋地把二郎腿翘到桌子上,一种放肆而张扬的气质从他眉梢眼角里流露出来。顾云伸了个懒腰,说道:“谢总,加班记得涨工资。”他记得杜烬的手机旧了,该换新的了。☆、豪门夜宴天底下姓顾的有很多,但是海宁城,只有一个顾家。就在十年前,人们提起姓顾的,还会第一个想到他。其显赫如日中天,其势力盘根错节。但是十年后,这个辉煌几世的家族,因为各种现实因素,转而沉睡深眠进入黑暗的地底世界。顾明章,顾云的父亲,见证和陪伴这个家族从辉煌走进日暮的推动者,台面上是前任政协委员会主席,娶的是百年黑道龙头家族的独生女。顾云不太了解他父亲,因为他和他父亲独处时间极少,以至于旁人引证顾明章爱妻怜子,都要拿顾云三岁的时候生病,顾明章辛苦哄他睡觉来做文章。顾云心目中这个父亲的形象,是通过别人的嘴来拼凑的。这和他的身体原因脱不开关系。他的心脏有点问题,心室里的某根血管有一个天生的缺口,平时看不太出差别,但是剧烈运动的时候,血液大量涌入,这个缺口就会被打开。这很危险,尝试过一次之后,顾云再也没有挑战过它。缺少运动,使他渡过了一个孱弱的童年时期,他父亲那时春秋鼎盛,每天忙得连家都没时间回。就是这个时候,别有用心的人开始会在他耳边,说一些他父亲的闲话,有时候是保姆,有时候是司机,更多的时候是他一些讨人厌的亲戚。不过顾云知道,他们很快就会自己消失,然后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个家里。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儿。比起他父亲想方设法逼疯了他的母亲,杀了他的舅舅,拼命地抢夺洗白外公的产业这些事情,对顾云而言更糟糕的是他的心脏随着他年龄的增长,而愈加脆弱起来。他的血管璧开始变得越来越薄,迟早有一天,他会需要一颗新的健康的心脏。国内目前正常渠道的心脏移植需要很长时间等待,顾云不缺钱也不缺关系,可他的血型很特别,一万人里大概会出现十四个同血型的人,再除去其他不匹配的因素,合适的供体简直可遇不可求。而且最重要的,心脏移植成功,也可能出现排斥反应,每个人体质和生活习惯不同,导致每颗心脏都有保质期。直到顾云遇上杜烬,他知道,他想要的那颗完美健康的心脏出现了。他将杜烬带在身边,亲手教导,直到养出一颗最适合他的,强壮的心脏为止。但是养成之后呢?谢秋也说不准,十年的陪伴,杜烬在顾云心里到底算什么呢?毕竟宠物不应该有名字,这样死亡,会无端增添残酷和伤感的感情色彩。杜烬到的时候,罗嵩已经到了。他穿着件红色条纹的篮球服,两边头发往中间推高了,侧面还被发型师划了个时下流行的“x”字样,嘴里叼着根烟,眉眼锋利而带一点痞气,油条得根本不像个学生。罗嵩看杜烬身上穿得还是校服,问他:“你该不会穿成这样上吧?”谁也想不到,学校里的学霸和学渣私底下居然有交集。杜烬皱了皱眉,他本来模样就颇为书卷气,即使皱眉看起来也不像厌恶,神情淡淡的,反而斯文忧郁。他没回罗嵩的话,脱掉了校服外套,里面是一件白色的篮球服。他十指伸进头发里,把发丝顺着纹理理到脑后。这样他的五官充分暴露在别人的视野里。路边的路灯发出昏黄的光晕来,罗嵩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杜烬。平日里杜烬好像没什么存在感,是个谦逊温和的好学生。但是现在,原来他的眉角带剑,眼睛既不像书呆子一样散光无神,也不像罗嵩一类人透着精明世故。他的眼神在昏暗的灯光里也熠熠生辉,透出一种天之骄子才有的桀骜不驯和目中无人。罗嵩下意识地觉得这小子太嚣张,但是随即他马上反应过来这不是那种意义上的嚣张。虽然他很不想承认,但是他无法忽视那种感觉,这小子,很强。罗嵩嘴上还不肯服软:“喂,小子,我告诉你,我可是破例让你来参加我们的比赛,要是输了,我可…”杜烬在他说完之前看了他一眼,然后冷淡地说道:“走吧。”事实证明,罗嵩的感觉是对的,那小子整场带着耳机,打得熟练且手段狠辣,好几次游走在犯规拿红牌的边缘。简直就是球场上最怕碰见的那种对手,因为他不是品行高洁谦谦自傲的君子。他知道规则的底线,并且熟练地在底线边缘反复试探,让你感觉他或许很出格却抓不到他的把柄。说得难听一点,这小子手段有点“不干净”。但是本来靠他们这队的实力也是赢不了的。不走寻常路,才能做赢家。罗嵩对这种乖乖的死读书的好学生向来都有偏见,觉得他们是一无是处的“傻子”,身上缺乏男性的阳刚之气。在杜烬刚开始传错球的时候,他还以为果然如此。没想到杜烬后来居上逆风翻盘,越到后面表现越好。他看杜烬赢了球也没什么特别开心的,默默走到一边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就想上去搭个话。没想到对方球队那个两米的大高个突然插进两人中间,和罗嵩说了几句。两个人谈得不愉快,对方很不客气,说话夹枪带棒三字经连篇,动作推推搡搡起来。罗嵩嗓子高八度问他:“是不是输不起?”下一秒,那大个子直接给了罗嵩一拳。“我擦!”旁边自己人看不下去了,拿着矿泉水瓶就冲了上去。打了几场球,大家互相把彼此看成朋友。在他们的观念里,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打朋友,那跟打他本人有什么区别。言语冲突直接升级到肢体冲突。其他人也都上了,顿时一帮半大小伙子打成一团。杜烬愣了愣,那人挑衅,嘴里不干不净的他原本没往心里去,只想着快点回家。没想到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了。出其不意挨了揍。他感觉有什么液体从鼻腔里流出来,伸出手背去擦,抹了一手背的血。他完全征住了,他手背上一片红。他想,他的色盲是不是好了?杜烬抬起头四处看了看,周围的世界还是一片黑白的,低下头,手臂上的红,红得刺目。他明白了,他只能看得见一种颜色,那就是血的颜色。罗嵩一边挨揍,一边觉得眼前的场景太诡异了。杜烬这小子鸡飞狗跳里一脸茫然地立在那儿,他的眼神和注意力好像全部被他的手背吸引了,完全不知道周围正在发生什么。罗嵩:…有没有搞错,搁现在装什么文艺忧郁青年呢?四对五,兄弟在挨揍看到没有!!罗嵩恨铁不成钢地喊:“杜烬!”杜烬回过神,那个揍了他一拳的是个身高一米六七的小个子,球场上身手很灵活,下了球场脑子也不错,挑了杜烬这个看起来软的柿子捏。不过杜烬捏住了他再次挥过来的拳头,然后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给了他一记断子绝孙脚。罗嵩此时还在被压倒在地狂殴。杜烬从背后偷袭,还是一记断子绝孙脚,大个子顿时丧失所有战斗力。看得周围所有人一阵恶寒,这人也太狠了。罗嵩趁机从斗殴中心圈里钻了出去,拉着杜烬一块儿跑了。他在街角停了辆车,是从家里偷开出来的法拉利。上车,启动,踩油门,一气呵成。等到看不见人了,罗嵩把车顶降下来,两个人坐在敞篷车里喘气。罗嵩想到了刚刚球场上发生的事情,好心提醒道:“你下次见到他们得绕着点走,你那一脚,他肯定恨死你了。”杜烬:“打架不好,那样是最快让你们停止打斗的方法。”是啊,一方瘫痪,确实是打不起来了。罗嵩看杜烬一只耳朵还戴着耳机,好奇地问他:“你在听什么呢?”杜烬递给他一只无线耳机。耳机里是悠扬婉转空灵飘渺的音乐。罗嵩皱了皱眉:“娘叽叽的,这什么?”杜烬告诉他:“是柴可夫斯基的睡美人。”顾云睡前喜欢听老式胶片,杜烬常常听见这一首。罗嵩:…这人搞什么!是男人难道不应该起码听rap的吗?你看这个碗,它又大又圆。你看这个面,它又长又宽。罗嵩突然注意到杜烬右手戴了块腕表,刚刚可能打架中无意间磕破了,表面玻璃碎得厉害。“你这….”他本来想提醒一下,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住了。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表起码值五六十万。顿时表情跟得了气管阻塞似的。杜烬右手晃了晃,问道:“你指这个?”他随手把表从手上褪了下来,漫不经心的样子,显然完全没把五六十万放在心上:“是假的。”罗嵩:“假的?”杜烬:“对啊。”说完像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他的嘴角微微向上扯出了一个弧度,一点无可奈何的温柔语调:“我家老父亲淘宝上买的。”这么一说,罗嵩倒也反应过来了,他家老头子也喜欢收藏这些,杜烬手上的款式他确实没见过,他问道:“哪家淘宝店?做得这么好。”杜烬重新又变回那个冷漠的样子:“不知道。”罗嵩说道:“看在你今天帮我的份上,我帮你把表拿去修修吧,估计换个零件还能用。”杜烬把表脱下来递给他。他没让罗嵩送他到楼下,自己选择走几步。他想着这么晚了,顾云肯定也睡了。没想到等他进门,发现顾云居然还没回家。此时,桌上那碗炒饭早就已经凉透了,晶莹的米饭里面混着青豆,胡萝卜,虾仁,海苔和白芝麻。这是顾云唯一会做的菜,也是他的烹饪哲学。他觉得只要东西加得够多,就绝对不会营养不良。但是他没有考虑到,得要能吃得下去,营养才能被消化和吸收。缺少了这一步,再多的营养都好像秃子买梳子,多此一举。杜烬完全没有吃饭的心情,他不由自主猜测顾云此时在做些什么,想得多了难免胡思乱想。他想起之前不止一次看到的那个用布加迪威龙送顾云回来的男人,想起他蹲下来亲自替顾云绑鞋带的样子。顾云是个有洁癖的人,他对陌生人触碰他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都会表现出过敏性反应。但是破天荒的,顾云好像和那个男人很熟捻,他微笑从容地接受了他的帮助。杜烬那么多年也没见顾云谈恋爱,此时不由得怀疑他养父的性取向。他心烦意乱地找到电视遥控器,打开电视,随便找了个节目。新闻的标准化朗诵女声从里面传出来:论组合家庭对未成年儿童的微妙心理影响,和如何面对处理此类问题,今天我们有请到了著名的青少年心理咨询专家…….杜烬:“……”☆、豪门夜宴对于顾云和他的上司之间有超出一般普通同事上下级之间亲密程度的诸多举动,杜烬一直都是心里有数的。小的时候,那个男人甚至会来接杜烬放学。他记得他叫谢秋。衣冠楚楚谈吐自然,能看得出接受过高等教育,有富裕的家庭背景,浑身不自觉散发着精英份子的光环。风华娱乐是个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公司,每年想来这里工作的实习生都可以从五道口排到黄浦江。竞争激烈到内幕暗箱操作的传闻层出不穷。不过顾云的实习期结束地很快也很顺利,正式拿到公司offer的那天他很开心地请杜烬吃了大餐。毕竟大公司大平台,未来发展和保障都要优质太多。杜烬有时候怀疑,如果没有谢秋,他会这么顺利得到这份工作吗?夜到后来很深,杜烬不知不觉睡着了,顾云还没有回家。第二天早上起来,杜烬看到餐桌上放着做好的早餐,顾云给他发了短信,说自己上班去了。早餐是老三样:面包,牛奶,煎鸡蛋。鸡蛋的一面有些微微的焦黑,是顾云一贯的特色。杜烬随便洗了把脸,坐到餐桌旁拿筷子夹起煎蛋一口咬下去,嘴巴里立刻泛上淡淡的苦味。他皱了皱眉,煎蛋含在嘴巴里半天,不知道是吐还是咽,最后还是三下五除二囫囵吞了。杜烬咬着面包踩着布鞋下楼准备去挤公交车,现在正是早班高峰期,他看了看手表皱皱眉,觉得自己今天非迟到不可。公交站牌离小区大概三百米远,反正都要迟到,杜烬觉得五分钟和半小时没什么差别,他嘴里嚼着面包片,索性磨磨蹭蹭地一步分成三步走。结果公交车站附近停了一辆眼熟的宝马740,谢秋从车窗里探出半个身子朝他打招呼,说道:“上车!你爸爸叫我来接你。”杜烬:“......”他看了眼满员超载晃晃悠悠行驶而来的公交,和花枝招展一脸得瑟的谢秋,脚步在不知不觉中朝着公交车迈了半步。谢秋对叛逆青年的敏感自尊心毫无察觉,他看了看手上的江诗丹顿,急得要下车抓人,喊道:“你快点儿啊小朋友,送完你我还要去诊所上班呢,迟到五分钟,鸡汤两小时你懂否?”杜烬于是快步一闪,上了谢秋的车。谢秋这几年追顾云追得越来越勤快,司马昭之心简直路人皆知,杜烬隔三差五时不时就得看见他,他本人也俨然把自己当成杜烬的长辈,一路上絮絮叨叨和尚念经,杜烬沉默地看着窗外的景色,谢秋口水都讲干了也没换回人家一个青眼,恨铁不成钢地问道:“你看什么呢你?”杜烬轻飘飘地叹了口气,故作高深地说道:“寂寞。”谢秋:“......”现在的小孩子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是他这个心理学博士落后于时代了吗?接下来一段时间顾云都是早出晚归,两个人很难碰得着面。杜烬白天上课的时候心不在焉的,收作业的时候更是行尸走肉,罗嵩都看不下去了:“喂,你不收我的吗?”杜烬拆穿了他:“知道你没写。”罗嵩:“……”罗嵩有点心虚。怕什么来什么,放了学,杜烬一出校门就看到那辆布加迪威龙,顾云坐在副驾驶座上朝他挥手。杜烬:“……”顾云接连好几天加班,看起来人轻减了不少,神色奄奄带着淡淡的疲倦。谢秋从底下拿出一个精品纸袋递给杜烬:“打开看看,是给你的礼物。”杜烬拆开包装,发现是一部刚发售的名牌手机,最高的配置,一应配件都买齐了,市场上售价接近一万元人民币。要是顾云,肯定舍不得这么大手大脚花钱。杜烬正纠结要不要收这么贵重的东西,顾云开口了:“小烬,快谢谢人家。”杜烬:“…谢谢,谢…叔叔。”他以前从来没觉得叔叔这两个字有这么难念。谢秋特意对他露出一个长辈面对礼貌晚辈而倍感欣慰亲切的笑容。正当他以为事情要结束的时候,布加迪威龙调转车头,驶上了高速公路。杜烬问道:“我们不回家吗?”顾云说道:“你不是一直想去迪士尼乐园吗?刚好你谢叔叔今天有空,可以带我们走特殊通道。”杜烬确实很喜欢迪士尼乐园,那里面的童话世界美好得像一个梦,一个孩子永远不想醒来的美梦。不过平时杜烬嫌门票贵,很少会缠着顾云去玩。一般现在这个时间点,迪士尼乐园早就关门了。但是没想到谢秋居然包了场,整间乐园全部挂上了彩色的照明灯。和白天截然不同的一种气氛和风格。谢秋还特意去买了冰淇淋,他记得每一个人的口味,知道顾云的忌口。杜烬玩得索然无味,一回头就能看到后面两个人闲庭散步般不近不远地缀着他。他很难说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回去的路上,杜烬一度神经紧张。他觉得如果顾云突然宣布了他跟谢秋的恋情也不奇怪,而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杜烬很有可能会打开车门,从高速行驶的车上跳出去。要是顾云让他叫谢秋爸爸,他就以死明志。不过杜烬臆想的这些并没有发生,回去的路上顾云甚至一上车就睡着了。到家之后,谢秋规规矩矩地把人叫醒,杜烬陪着顾云上楼,看他困意满满神情缱绻不禁有些心疼,这人得是加班加成什么样了啊。再过几个星期就是顾云的生日,杜烬看顾云的眼镜已经用旧了,就想着给他换个新的。去店里一问,最便宜的都要上千块,杜烬犹豫再三,还是给罗嵩发了短信:你那里有没有赚钱的工作?没到一分钟,那边就回复了,问道:你指哪种工作?杜烬告诉他:最好一个月可以赚到3000。他看平时顾云给自己买东西抠抠嗖嗖的,不想在眼镜这种必需品上让他将就。没想到罗嵩路子真挺野:有。银泰广场是海宁市的顶尖消费圈,周围环绕着众多国际商圈,每天路上来来往往都是名副其实的商业精英。2046会所开在林立的高端精品时尚品牌店后面,在本地很有名气,端的是个最酒池肉林,迷人心窍的销金窟。因为服务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当然里面一帮少爷公主都必须精心挑选,个个盘条靓顺,不少姿色可以媲美网红明星。很多中途迷失的大学生,或者因为现金贷,或者因为吸毒被骗,或者仅仅只是为了买一个名牌包过来兼职的,日薪高,结算快。不过会所倒也不敢直接明目张胆做皮肉生意,毕竟扫黑反贪扫黄打非的条幅还在各大街道口挂着呢。料理主打新鲜特供,每天原材料从农场直送过来,有专门的米其林大厨来做,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吃不到的。杜烬来之前特意穿了一件衬衫,把头发全部梳到脑后,这样看起来会显得成熟些。他的右手现在光秃秃的,杜烬有点不习惯,走到书房里打开书桌左边第二个抽屉,从众多顾云送他的手表中随便选了一枚,带在手上赶着去和罗嵩会和。顾云每逢他生日都会送表,十年下来,杜烬攒了一抽屉。酒店的经理是罗嵩父亲的老相识,这次看在罗嵩面子上勉强收了杜烬这个童工。罗嵩当然不可能让杜烬去做少爷,只是让他当个服务生,每天领着客人去包厢座位,端端酒水。毕竟杜烬要求的工资有点高,时间又短,这是来钱最快的路子。工作不算太辛苦,小费给的也高。领班先带着杜烬熟悉了一下工作内容和环境,然后看杜烬学得很快,就转身去做自己的事不盯着了。南音匆匆忙忙从家里赶过来,还没来得及化妆换衣服,一身简单的牛仔t恤,脸上不施粉黛。她去化妆间的路上撞上了杜烬,杜烬下意识地道歉:“不好意思。”这姑娘风风火火脚步不停,只是转了个身,她的乌黑的发丝微微扬起,她的脸跟四月里的芳菲一样清纯动人。周身的气质,完全不像个陪酒女郎。杜烬愣了愣,他从没想过在这种地方会遇见这种女人。南音挺飒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就走了,连多余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没有停留。罗嵩目睹了事情的经过,他跟着父亲和两个哥哥平时耳濡目染,是这里的常客,老道地开解涉世未深的少年:“别看了,她是我的女朋友。”杜烬猜的没错,南音是会所的头牌,花钱都不一定见得到那种,大概世界上就是独一无二最可贵。他理解为一堆西瓜里要是长出一颗桃子,那桃子肯定值钱。会所晚上才营业,刚好契合杜烬放学之后的时间。过了几天,杜烬和会所里上班的男男女女也混得有些熟络起来,关键是杜烬长得好看,他不笑的时候,有一种小孩故作成熟的冷峻,反而显得可爱。这是种很难模仿和透过伪装表达的气质,唯独他这个年纪,唯独只是他,才拥有的特质。南廷有嘉木,存直且芳,俊而无匹,天下无双。很难想象再过几年,他会是什么样子。其实杜烬只是不想费心思说话,所以才故意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场。有些小姐姐最喜欢逗他,其中以南音为最。“帅哥,你几岁了?成年了没有啊?”“小弟弟,姐姐给你做女朋友还不好?”“小帅哥,工作辛不辛苦?辛苦的话别做了,我养你啊。”南音因为长得极美艳,是会所里人气最高的“公主”。杜烬每天横眉冷对,也不能阻止别人对他的小嫩脸蛋染指。他的桃花运,简直让人嫉妒,叫人羡慕。顾云因为杜烬这几天上补习班太辛苦,特意去买了老土鸡和中药材,煲汤给他喝。杜烬基本上天天都到夜里十点多,甚至晚的时候会到十一二点。他不放心小孩子晚上走夜路,结果杜烬三令五申不许他去接,连送都不许送。顾云猜测这是青少年叛逆期作祟,这个时期的男孩子最不喜欢就是父母或者长辈干涉他们自己的私事,同时也觉得杜烬居然愿意在学业上多下功夫是好事。所以心里既酸涩又欣慰。他发了短信叫他今天不必用功太晚,记得早点回来吃饭。然后顾云煲好鸡汤,自己拿着织毛衣的针线坐在沙发上织毛衣。织着织着不知不觉睡着了。☆、豪门夜宴杜烬回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顾云的双手还在习惯性地微微工作,他的脑袋微微垂着,长长的毛衣下摆落了他一身,使得他整个人像个温暖的让人想要靠近的茧。杜烬把外套脱下来挂在旁边,关门的动作惊醒了顾云。顾云揉揉眼睛,看着杜烬最近熬出来的两个黑眼圈有点心疼:“太辛苦了。”杜烬摇摇头:“不辛苦。”他心虚且愧疚,知道顾云肯定不希望他去那些地方打工。还有就是撒谎欺骗了他。顾云看着杜烬,说道:“把鸡汤喝了。”杜烬拿过一张椅子,老老实实坐着喝汤,说道:“再过两天就不用去了,老师说我语文太弱了,文言文基本看不懂,就专门给我补这一块。”顾云点点头。等杜烬吃完,两个人又洗完澡上了床靠在一起看电视。顾云也着实有点困,临睡前想起一件事:“我得给你们班主任送点礼。”杜烬:“为什么?”顾云弹了弹他脑壳:“她这么照顾你,还抽出业余时间替你补课,肯定要感谢人家啊。”杜烬没想到还会有这一出,他了解顾云的个性,典型的吃水不忘挖井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绝不会叫人白白付出。杜烬:“……..”班主任最近收了无缘无故的厚礼,居然真的对杜烬格外关注照顾起来,会所那边杜烬暂时不敢去了,怕露馅儿。这天放学,罗嵩偷偷摸摸地找到了杜烬。罗家主要做餐饮,三天后刚好承包了一个大型的宴会活动。罗嵩知道杜烬最近缺钱用,动用关系送杜烬进去做侍应生,一天下来到宴会结束就有一千块钱拿。那天凑巧是顾云生日,不过顾云提前打过招呼,当天要出差,可能会晚一些回家。正好方便杜烬,他已经拿会所预支的薪水付了眼镜店的订金,拿到一千块工资就可以付清尾款。于是他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下午的时候请假逃学打童工去了。这次的晚宴,非常重要。罗嵩将它形容为十年难得一遇的盛世,因为主人公是本市神隐了十年的神秘家族的继承人。像这样的百年望族的继承人过生日,市里其他名流新贵早就开始蠢蠢欲动各自准备。顾家的祖宅建在海宁最高的山顶,整座山都是他们家的,所以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住户。听说顾家从这一代开始从山顶搬了出来,毕竟老房子年久失修下雨漏水冬天漏风,还是投进现代化钢筋水泥建筑更延年益寿些。于是顾家祖宅空置出来,平日里用来放置名家古董,奇珍异宝一类,只有特殊的节日场合需要宴客才会开放。杜烬坐在车里,看着延绵的松叶林化成一条绿色的跳跃的长线,到园林里瑰丽浓烈的玫瑰花圃。随着海拔的缓慢升高,空气的质量也越来越好。罗嵩和他坐同一辆车,不过他是被邀请的宾客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