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般向来话少,不像秦舒那样喜欢同近身小厮聊天解闷,知雨便也不打扰他,坐在外间望着窗外,心中想着再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家里还有什么要添的东西,年货置办些什么。马车拐上东大街,知雨忽然看见路边一个熟悉的身影,带着人走进街边的铺子,他脑中转了一瞬,便道:“爷,我刚刚看见赵将军家的大公子了。”车内秦般立刻出声:“停车。”知雨连忙跳下车,秦般也跟在他后头出来了:“在哪?”知雨指着那铺子:“赵公子带着两位管事模样的人进去了,也许这是赵家名下的铺子。”他心里想着,可家中的铺子一般也不会让未出阁的坤君来管。知雨前几日不在,还不知道赵夫人病倒的事,苏如是昨日还带着孩子们前去探望了。秦般正是想着赵夫人这下无力去管赵新,赵新就能去学堂了,今日才特地出来的。秦般看了一眼那家粮油铺子,抬腿便朝那边走。他一进门,店里的伙计便吆喝:“今日米价三百七十文一斗,最后一天,明天就涨价了,客官买多少?”吆喝完了,他才发现进来的客官英俊非凡,衣着华贵,绝不像会亲自来买米的人。见伙计奇怪地打量他,秦般便道:“我找赵新赵公子。”伙计连忙道:“我们大公子在掌柜那儿查账呢,这位爷要不在外头等等?我进去传个话。啊我给您搬个凳子来坐。”他找来一张小板凳,拿衣袖擦擦灰,就要递给秦般,被知雨先接下了。知雨在这满地米袋子的店铺里左看右看,找了个不那么局促的地方,放下凳子,秦般才坐了下来,道:“不用催他,我等他做完事出来。”店里的伙计们都没见过长得这么俊这么气派,却没什么架子的公子哥。看秦般个头那么高大,穿着深灰水纹绫圆领袍,腿上套着鹿皮长靴,本是一身飒爽的打扮,此时却端端正正坐在小板凳上,那双长腿都没地伸展,实在是别扭极了。伙计自个儿都觉得委屈了这位爷,便悄摸摸进去传了话。赵新正跟府上两位得力的管事分工对账,就听屋外面伙计咋咋呼呼地喊:“大公子!店里来了位好俊的爷,要找你!”赵新一愣,只能放下手里的账本:“你们看着,我去去就来。”他走出屋去,伙计连忙带着他往前边堂屋走,帮他撩开帘子:“喏,在那板凳上坐着呢!”赵新站在帘下,一眼就看见了秦般,秦般闻声看过来,二人一对视,赵新的心猛地狂跳起来。耳边忽然又炸响那日祠堂中母亲的训话:“你勾引侯爷的儿子,让我跟你爹的脸往哪搁?!”赵新整个人一抖,心慌意乱中一把拉下了帘子。秦般看见了他,本来正要笑,要站起身,可下一刻赵新就拉下帘子隔断了二人的视线,秦般的笑凝在了脸上。他腾地站起来,把身后走神的知雨吓了一跳:“爷,怎么了?”只见秦般大步流星,几步就跨到那门帘前,一把掀开了帘子。赵新正交代完伙计准备回后院,帘子一把被拉开,他猝不及防跟秦般打了个照面,一下子愣在原地,怔怔望着秦般走不动了。秦般板着脸:“你看见我了,怎么不出来同我说话?招呼也不打。”伙计见势不妙,立刻贴着门缝溜了出去。这一下门帘处便只站了他们两个人,外头店里还人来人往的,赵新一下子就清醒了,连忙推秦般:“你别站在这儿,别人会看你……”秦般抓住他的手往后院走了几步,门帘落下来挡住了他们的身形,他道:“现在没人看见了。”秦般身体好,体温偏高,即使是冬天,一身也很暖和,而赵新方才在翻账本,没抱着手炉,这会儿手指便冷冰冰的。小时候赵新到了冬天经常把手贴在秦般肉乎乎的红脸蛋上暖,别的人秦般都不乐意让他们揉脸蛋,唯独老给他买糖剥糖的赵新有这个待遇。这会儿秦般抓着他的手,眉头就一蹙:“手这么冷。”说着,他便低下头,带着赵新的手,贴在自己温热的脸颊上。这样一来,他就几乎将脸凑到了赵新跟前,还被赵新两手捧住了。知雨一打帘子进来,看见的就是几乎凑在一处的两人,吓得他连忙背过身去。这动静惊醒了赵新,他一下子将手抽出来,有些慌乱地瞥了知雨一眼,才小声道:“你过来找我有事么?”秦般道:“李知也十一月过生辰,没几天了,到时候我带你去玩罢。”赵新是秦舒的好友,李知也又老追着秦舒跑,常常也要讨好赵新来曲线救国,两人还算熟悉,赵新也早收到了李知也的请帖。他道:“我有请帖的,我自个儿去就是。”秦般道:“他家今年是在京郊的园子里设宴,要坐马车出城去,少不得要歇一晚,秦舒是坐齐王殿下的马车,你就来跟我一起罢。”赵新摇摇头,依然道:“我自个儿去。”秦般只是没有开窍,人并不愚钝,几句话下来,便察觉到赵新的不对劲,似乎在刻意疏远他。他望着垂头不看他的赵新,心中有些着急,但没法直接说出来,想了想,又提议道:“那园子很大,到时候说不定有雪,我们一起去打雪仗,如何?”赵新一顿,仍是摇头:“我应当不会在那里歇一晚,家里事太多了。”秦般抿着嘴,还想再说些什么,赵新却道:“我这边有事要忙,阿般你先回去罢。”他转身就要往屋里走,秦般连忙抓住他的手腕:“那你何时有空?年节之前,我们还可以一起到街上逛逛。”赵新闻言,身体似乎微微一颤,但他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挣开了秦般的手:“闲逛怕是不成了,年节之前家里都很忙。”他进了屋,留秦般怔怔立在廊下。知雨十分尴尬,但仍出声提醒道:“爷,咱们该出去了。”秦般这才回神,意识到这是别人家铺子的后院,不好多待。他面色沉沉,一转身走了出去。待上了马车,知雨问他还要不要去启明学堂,秦般坐在里间没说话。知雨在他院里伺候了这么多年,一下就知道世子爷这是在生气,十分生气。但他们也不能一直停着不走,知雨硬着头皮,道:“爷,天也不早了,要不咱们就回家吧?”半晌,秦般才嗯了一声。马车轱辘轱辘往回走,知雨舒了一口气,忽然听里间秦般问道:“知雨,你明年开春就要嫁人了,是不是?”知雨一愣,不知他怎么突然问起自己,答道:“是。知雨没那个福分一直伺候爷了。”秦般道:“你同他定亲了么?”知雨一时赧然,道:“是,已下了定过了彩礼,只差拜天地办酒席了。”听他这与平日里淡淡的语气截然不同的甜蜜,便知他二人感情很好。过了片刻,秦般道:“过几日你跟我一道去给李知也贺生辰,盯着新哥,看他中意谁。”知雨一愣:“这……”秦般道:“你是过来人,应该看得出来。”知雨哭笑不得:“这、这何须看呢。”秦般闻言,一把拉开了隔着内外间的帘子:“什么意思,你已经看出来了?”知雨一下又止住了话头,觉得这话由自己这个局外人点破不太合适,便绕弯子道:“难道爷看不出来?”秦般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不要跟我绕弯子,说这些模棱两可的话。”知雨:“……”认真起来的世子爷可不好糊弄。他换了个思路绕弯子:“若我说了,爷要把他怎么样?”秦般一愣,想了想:“我就去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然后呢?”秦般又说不出话来了。知雨叹了一口气:“爷到底想干什么,自己都不清楚,您问出来又有什么用呢。”听他这话,秦般忽然又想起前几日夜里去寻赵新,赵新问他谁配得上自己,秦般回答不上来,赵新也是用这样的语气,笑着说他:“既然不知道,就别拿我寻开心了。”秦般心里忽然有些难受,他喃喃道:“你们都不告诉我,我怎么会知道。”知雨在外间听到了,暗自摇头叹气。片刻,秦般忽然又说:“可是新哥定亲也不是这么一日两日,怎么今天忽然这样,他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知雨道:“赵公子是坤君,不论有没有定亲,都不能和成年干君往来过密了。若被别人看见了,会说闲话败坏他名声的。”秦般道:“那我们不叫别人看见,不就行了。”知雨一阵无言,半晌道:“爷大可以光明磊落些,直接去赵府提亲,这样你想什么时候去找赵公子都可以。”哪知道秦般大吃一惊:“我向新哥提亲?怎么可能。”知雨:“……”秦般仍处于震惊中,自言自语道:“新哥是兄长,跟秦舒一样,我会娶秦舒么?荒谬。”听他这么说,知雨忽然明白了赵公子今日的反常表现,想必这位公子自己也觉得不可能,在尝试放下秦般了。然而下人是无权置喙主子的决定的,知雨只能闭嘴不言。我来咯~第10章秦般回到家中还在出神,晚饭时都心不在焉。用完饭他同秦舒秦故一道回东苑,秦故跟他打闹嬉戏,秦般也无心回应,秦故才十五岁,好动极了,一会儿就觉得他无趣,自个儿先跑了。秦舒在一旁出声:“你今天怎么了?”秦般沉默一会儿,道:“你最近有去找新哥么?”秦舒瞥了他一眼,嘴角带上玩味的笑,故意道:“昨天母亲带我们去赵府,我就找他去了呀。”昨日过去秦般只跟赵新打了个照面,秦舒是坤君,可以光明正大地跟去赵新院里说话,秦般这个成年干君却不行。秦般瞥了得意洋洋的秦舒一眼,忽然发现他衣领边上露出一点点淡红的印记。跟自己亲哥哥,秦般可不会客气,直接道:“你脖子上怎么有蚊子包。”秦舒一愣,猛地拉高了衣领。这下秦般也回过味来,这大冬天的哪有蚊子?那样的印记,他小时候见过。就是窝在苏如是怀里撒娇时,偶尔扯松了母亲的前襟,便会看见,往往是父亲外出回来后,第二日母亲颈上前胸就全是红印。秦般小时候无知,还问过母亲这是什么,后来长大了,自己就懂了。但是秦舒还未出阁!秦般的脸色复杂极了,一把抓住秦舒的胳膊,就拖着他进了院子。秦舒心虚,不敢挣,两个人拉拉扯扯进了院里,秦舒的近身小厮都惊了:“世子爷拖着大公子做什么?”秦般冷着脸:“没你们的事,出去。”他将小厮们赶出屋子,一把将秦舒推进卧室,关上了门。秦舒揉着胳膊,底气不足地嘟囔道:“这么大的人了,还往坤君哥哥屋里钻,你羞不羞啊。”秦般不跟他废话,直接问:“谁弄的?”秦舒脸红了,这种事情被亲弟弟问起,纵使他脸皮再厚也扛不住。他支支吾吾的,秦般只脑子一转,就筛出了最可疑的作案人:“是不是祝彦齐?”秦舒:“……”秦般勃然大怒:“果然是他!”秦舒吓得赶紧按住他的肩:“别吼这么大声。”秦般看他这遮遮掩掩的模样,难以置信道:“他都干出这种事来了,你还要帮他遮掩?!”他压低了声音:“你是他的表哥!……就算、就算他不顾及长幼有序,你也还是未定亲的公子,他什么表示也没有,就对你动手动脚,他把你当成什么?!你又不是没名没分任他泄欲的宫女!”他说的话句句戳在秦舒心窝,秦舒的脸色霎时极为难看。他自认为是清楚的,祝彦齐想求赐婚,只是自己不答应罢了,祝彦齐并非全无表示。秦舒冷着脸,道:“我的事轮不到你管。”秦般盯着他喘了几口气:“我知道,他肯定哄你了,是不是还说些什么求赐婚的话?但是他知道你肯定不愿意嫁他,根本就不会让他去求旨意!你现在就是白白让他占便宜!”秦般跟祝彦齐斗了这么多年,早把他脾性摸得一清二楚,这句话让秦舒心中蓦地一沉。但他心中不愿这样想祝彦齐,被亲弟弟口无遮拦地揭短也让他又羞又怒,张口就跟秦般顶了起来:“你懂什么?你自己的事都一团糟!还有这个闲心来管我!”秦般瞪着他:“我是你亲弟弟!他是什么?他就是个占你便宜的流氓!你怎么尽相信他,不相信我?!”秦舒不跟他吵,转身就往内室走,秦般却不是个没头没尾的人,硬是又把他拖回来:“你信他是不是?下次你就让他去求旨赐婚,你看他会不会去求!”秦舒甩开他的手:“我让他去求旨做什么,我又不想嫁给他!”秦般一时被他堵住,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怒火平息了一些:“……那你怎么还让他占便宜。你告诉我或者告诉父亲,我们早把他腿打断了。”这下秦舒被他噎住了,半晌没说出话。秦般皱着眉盯着他:“你该不会真的中意那小子罢?”祝彦齐在秦家兄弟眼里,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要说欣赏中意他,秦舒觉得脸都要丢尽了,立刻道:“我中意他?我又不是眼睛瞎了!”看他说得这么斩钉截铁,秦般才放了心,道:“那以后你就少跟他来往。过几日去给李知也贺生辰,你也不要坐他的车了。”秦舒哼了一声,走进内室:“我知道了!”秦般回到院中,梳洗睡下,可躺在床上又想起下午赵新疏离的态度,心头就闷闷的不舒服,在床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屋内烧着炭盆,床上还搁了两个汤婆子,捂得热烘烘的,秦般心情烦躁,在被中闷出了一身薄汗。到二更天时,他终于放弃挣扎,一翻身坐起来,就自个儿穿上衣服,溜了出去。秦般又去翻赵府后门的围墙了。他寻到赵新的院子,院里的书房竟然还亮着灯,然而秦般想到下午赵新的疏离,又不敢进去。他也不知道自己过来要做什么,也许只是想见一见赵新,便坐在屋顶上,顶着冬夜呼啸的寒风,瞅着那书房的窗发呆。过了不多久,书房的门拉开了,赵新披着厚实的兔毛披风,托着一盏烛灯出来,显然是要去休息了。秦般的视线跟着他。赵新从书房的门廊下到院中,往卧房走了几步,忽然似有所觉,一下子抬头看了过来。坐在屋顶上的秦般猝不及防,叫他看了个正着。二人目光相接,赵新神色一变,张口就要叫他。没等他叫出来,秦般就像做坏事被抓现行的小孩,嗖地就往外跑。他的速度很快,又是在屋顶上抄近道,转眼就到了后门,赵新当然追不上他,此刻连个人影都没有。秦般踌躇着,终究不想就这么灰溜溜地逃回去,便跳下来,落在后门口等着。等了约莫半刻钟,赵新就提着灯笼呼哧呼哧地跑来了,上气不接下气道:“阿般、呼……你怎么、半夜跑来了……”秦般张了张嘴,没说出话,赵新把灯笼放在一旁地上,抖开怀里抱着的披风:“过来,先穿上。你出来怎么也不多穿一些。”秦般心头一热,走到他跟前,放低身子,让赵新帮他披上了披风。这是件黑色的兔毛大氅,秦般直起身,竟发现长度刚好,不由得咦了一声:“新哥,这是你的衣服吗?”赵新比他矮了大半个头,他的披风若给秦般,脚边就会短一截。赵新腼腆一笑:“这个是我入冬就做好的,本想着过年再送你。”秦般心头的烦闷霎时一扫而空,穿着新衣服自己原地转了几圈,高兴地扯着披风左看右看。他道:“新哥,那年后元宵时,我就穿这个带你去看灯。”赵新面上一红,没有作声。秦般一顿,瞅着他道:“难道你元宵也不得空?”看他这副委屈巴巴的模样,赵新心头就发软,想了想,道:“人多一些,大家一起去,应当可以。”正在这时,赵新脸上落下冰凉的触感,他抬头一看,竟然开始下雪了。雪花扑扑簌簌往下落,秦般漾开笑容:“今年的初雪,下得还真早。”他看到有雪花落在赵新的头顶和眉梢,便伸手给他拂去。赵新这一路跑来,鼻尖都被冻得红通通的,像只又白又软的兔子。秦般拂过他的眉时,触到他脸上白皙细腻的皮肤,微微一怔,不由得将目光挪正,与赵新四目相接。赵新长得斯文秀气,一双眼睛总是温温柔柔的,此刻被秦般一看,眼睫便轻轻发颤,垂下来盖住了眸子。赵新这是被看得不好意思了,秦般知道自己此刻的注视有些失礼,他应当把视线收回来。想是这么想,做却做不到,他的目光竟然不由自主地往下,落在赵新淡粉色的嘴唇上。他着了魔似的盯着看,直到那嘴唇羞涩地微微抿起来,秦般才猛然回神,抬眼一看,赵新的脸已经红透了。两个人不知何时已经挨得很近,连呼出的白气都交错在一起。赵新仍是垂眸不敢看他,轻声道:“阿般……”叫出这个名字,他却又停下来,仿佛接下来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好半天只有一句:“你早些回去。”说罢,他拎起一边地上的灯笼,就要往回走。秦般下意识往前一拦,可拦在赵新面前,他又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被他高大的身子挡住,赵新像略微受惊了,扑扇着眼睛抬头望来,白玉似的面庞,鼻尖和脸颊红通通的,眼睛里有氤氲雾气,像是秦般再做些什么过分的举动,他就要掉眼泪了。秦般呼吸一窒,心跳似乎停了片刻,愣愣地看着他。赵新柔和的目光里有些哀怨,似是怕他做什么,又怨他什么都不做。“你再这样,我不理你了。”他轻声说着,提着灯笼绕开秦般走远了。秦般立在雪地中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头怦怦直跳。秦般:我不仅自己不谈恋爱,还要搅黄哥哥的恋爱。第11章又过了七八日,十一月过去大半,很快就临近李知也的生辰宴。这几日里秦舒不再去齐王府了,日日上完朝便回家来,帮苏如是分担家事。秦般则跟着秦昱去了一趟京畿驻兵地,他知道父亲打算明年让自己出仕,正式进入军中,因此不敢怠慢,白天跟在秦昱背后学,夜里才得空想一想赵新。想那一夜里赵新淡粉的嘴唇和通红的脸蛋。他不太清楚自己这是怎么了,清楚的是,这不是对兄长的正常感情。这回跟着过来的还有不少家将,秦般与大家一同用饭时听见他们聊天谈笑,才知道其中一人就是知雨的男人。他看了那名叫徐骏的年轻家将一眼,觉得看上去还算老实,没有过多留意。回家那天,却见知雨等在门口,虽是来迎他,眼睛却一直朝他后面瞟,秦般便道:“你送他去前院,再回来罢。”知雨连忙谢了恩,飞快跑去了徐骏身边。秦般自个儿回院里梳洗换衣,想着明日就要去赴李知也的生辰宴,今日再去问问赵新要不要与自己同行。毕竟秦舒也要跟他一道去的,他们俩坐车,自己在外面骑马,便没什么不妥了。他的院子前不远处就有条小道直通前院的角门,秦般平日里不赶时间,并不走这条道,今日却抄了近路。快走到角门,他却忽然发现两道熟悉的身影。那是知雨和徐骏。显然知雨送完徐骏,要回后院做事了,徐骏便又送他过来。有情人总是觉得相处的时间太短,分别时就依依不舍,此时若主子秦般过去,知雨就不得不回后院了。秦般看他们俩靠在一处说悄悄话,柔情蜜意难舍难分的模样,便不想做那打鸳鸯的大棒,准备返回去换条路。就在这时,那两人忽然搂在一处,缠绵悱恻地亲吻起来。秦般瞳孔一缩,心中想着非礼勿视,想要背过身去,脑中却鬼使神差地想起那日赵新的嘴唇。那日他会盯着新哥看,舍不得他走,也是想要跟他做这事么?他一下子混乱起来,眼中看着徐骏吻着知雨,将他推在墙上,脑中想象的却是自己搂住赵新,将赵新按在墙上吻的情景。他那夜触到了新哥的脸,白皙而细嫩,很容易浮起红晕,若是被他这样轻薄欺负,新哥肯定一下子就红透了,说不准还会哭出来。脑中的旖旎幻想一旦开始,便犹如脱缰的野马,勒都勒不住。秦般心慌意乱,连忙轻手轻脚返回去了。他没敢再出门找赵新,晚间用了饭,早早就去休息。秦般不是思虑重的人,夜里几乎都是无梦好眠,可这天晚上,他却做了梦。梦里他又回到了那个雪夜,在赵府的后门处,他拉住要提着灯笼回去的赵新,倾身便吻了上去。那嘴唇又软又糯,跟赵新做的面点团子一样。而赵新就如同他想象的那般,一下子就红了脸,在他怀里挣扎,秦般却不肯放手,将他推到门上,按着他两只手,吻得又凶又狠。他亲完了嘴,又咬人家的耳垂,亲他的脖子、胸口。赵新被他扯开衣服露出雪白的胸口,一个劲推他,而后被秦般含住乳尖儿,一下子哭了出来。秦般猛地惊醒,脑子里还是赵新赤裸的身子,急促喘息了一会儿,才忽然发现不对劲。他下身有凉凉的、黏糊糊的湿意。秦般:“……”他以前也有少数几次梦遗,但那时没做这种绮丽的梦,就是觉得下头憋得难受,自己睡着后迷迷糊糊蹭着被子就出来了,第二日早上起来被整理床铺的近身小厮发现,他们就笑嘻嘻地拿打趣的眼神瞅自己。湿乎乎的被褥可不能再睡,秦般自己又不知道屋里的干净被褥都放在哪,开口想唤守夜的小厮,忽然想起今夜是容叔守夜。秦般:“……”他爬起来,自己先擦身,换下弄脏的裤子,穿上小厮早给他摆在床头的,明日才穿的亵裤,然后就开始在屋里翻箱倒柜。他目力极佳,夜里借着月光也无需点灯,翻完内室翻外室,翻完外室又去侧间,正要打开侧间的柜子时,忽然察觉身后一道劲风,连忙旋身避开,余光瞥见身后一个挥着木棍的黑影。那黑影大叫:“哪来的蟊贼,看我不打死你!”是守夜的容叔!容叔身手竟然还十分敏捷,几下挥舞就把他赶到外间,秦般内心一阵崩溃,东奔西蹿躲他的棍子:“是我!是我!”容叔一愣:“世子爷?”他连忙去点了桌上的烛灯,举起来一照,竟真是秦般。秦般脸黑得像墨一样,容叔还奇怪道:“您大半夜起来翻什么?要找东西唤老奴就是了。”秦般对着他可说不出来自己要换被褥,容叔瞅了他一会儿,忽然福至心灵,举着灯就小跑进内室。秦般:“!!!”内室传来容叔一声啊呀:“世子爷做春梦了呀!哟,这床上湿得太多了,被褥都要换,老奴赶紧给您换新的,您在外头榻上坐一会儿。”秦般坐在榻上,看容叔很快找出了新的被褥床单,抱进内室,不由得扶额长叹一口气。明日恐怕整个院里都要知道他做春梦了。翌日,秦般一大早便起来,准备下午出行的东西,等着秦舒下朝回来用了午饭,就能一道出门。秦舒回得晚了些,让秦般惊喜的是,他将赵新带了过来。“午间我们一道用了饭,下午一道出发。”秦舒朝秦般道:“我跟你新哥坐车里,你就骑马吧。”侯府上的马车不少,但正式出行的马车的制式有品级之分,不能随便打制。品级越高的马车自然越宽敞越舒适,侯府里品级最高的两驾,便是秦昱和苏如是的一品侯、一品侯夫人座驾,其次是秦般的三品世子座驾,然后才是秦舒的,前不久才打制的六品官座驾。然而秦舒平日里蹭秦般的马车蹭惯了,不肯坐自己那个,兄弟一同出行时若要邀友人,往往都把秦般赶出去骑马。秦般骑马坐车都一样,看见赵新来了,高兴都来不及,自然没什么怨言。午间他们三人一同在花厅用午饭,饭后便直接出门。秦舒和赵新各带了一名近身小厮,坐在马车外间,知雨只能跟主子一样,在外骑马。徐骏心疼媳妇,见他们出门,特地送过来给知雨的马鞍上铺了个厚毛毡,又把自己身上穿的知雨新做的厚披风脱下来,给老婆系上,还不知从哪掏出一个狼皮帽子,头颈全包的,扣在知雨头上,一下子只剩半张脸露在外面,把好端端一个小美人整得活像绿林里蹿出来的土匪头子。主子们还在等下人将行李装车,因秦般的座驾一上午都在府中,知雨早给秦般装好了,这会儿才有空跟徐骏站在旁边。他把那皮帽子扯下来:“这么丑,我不戴。”徐骏又给他套上:“这个帽子款式多新颖,毛这么厚,有领子还有扣子,不会掉的。”站在门口的赵新留意到后头那两人的互动,不由有些艳羡。就在这时,有个年纪大些的下人跑来,把知雨拖到一边,小声道:“我早上忘了同你说了,你整理行李给爷带了……没有呀?”知雨一愣,像是不知道容叔怎么特意问起这个:“自然带了。”赵新站在最里头,挨他们挨得近,可那几个字也没能听清。因着跟秦般有关,赵新便悄悄竖起耳朵。容叔道:“你要多带几条,爷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知雨这下明白容叔是什么意思了,然而他伺候了秦般这么多年,觉得并无必要,道:“就住一晚上,哪需要带那么多。”“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年纪小的,不懂!”容叔嘀咕着,一边偷偷摸摸把一个小包裹塞给知雨,一边说,“爷昨晚上半夜换被褥了,他面皮薄呢,都不好意思叫我,你晚上要机警点儿,可别叫爷自己找衣服穿。”知雨闻言,接过了那小包,连忙跟其他下人一起去车上放东西。赵新初时没明白夜里换被褥是怎么回事,秦般还不好意思叫下人换,他这么大人了,又不会尿床……!赵新腾地红了脸,秦舒在前面叫他上车,他连忙捂紧披风上去了。到了马车上坐好,秦般骑着马过来,俯下身凑到车窗边:“我叫人早生好了炭盆放在里头,冷不冷?”秦舒道:“我不冷啊。你呢?”他回头去问赵新,赵新一抬头和窗外的秦般对视,就慌里慌张红着脸摇头。秦般看他羞窘,不知是怎么回事,犹豫着想开口问一句,秦舒就道:“哎,你别凑在这儿,冷风都灌进来了。”他说着,就关上了车窗,把秦般关在外头。秦般无奈,只在外头说了一句:“新哥身子没你结实,你问问他冷不冷。”他骑着马走到前头,带着一行人出发了。今天来晚啦第12章李家是京中三大家族之一,虽然近些年势头被苏、金两家压了一头,实力依然不可小觑。李知也是本家这一代行九的嫡出郎君,生辰宴自然办得豪华盛大,连齐王殿下也赏脸前来祝贺。不过也有好事者说是因为齐王秋猎时失手打了人,这次才不得不给面子。出了京城,官道两旁还有前几日落下来未化的残雪,被往来车马踏得脏兮兮的。队伍中有马车,路上又有雪水,走得便慢,冬季天色又暗得早,申时二刻他们抵达李家的梅园,天色已经阴沉沉的不大亮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