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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春烟》TXT全集下载_3(1 / 1)

“不要扶我。”“不扶你扶谁?”“我要悔婚!”贺春生声音压得极低,却饱含浓浓的怒意。“行。我今晚就搬回自己家。”柳烟收紧胳膊,箍住他的腰,协助他走下最后一级台阶。重新坐进轮椅,贺春生一言不发。他移动轮椅,直直驶向西屋。柳烟跟在后面,随轮椅前进的节奏走走停停。忽然,贺春生停下了。他仰起头,脊背挺得笔直。“我刚才说的话不算数。”“嗯?”柳烟明知故问,“你刚才说什么了?”西屋门前搭了一米多宽的旧门板,轮椅可以顺利地进门。无需协助,贺春生自行将轮椅挪进屋子,旋转一百八十度挡在门口。“进屋。我和你聊聊。”他神情严肃,像是要教训闯祸学生的教导主任。柳烟猜到他要提及的话题,所以她不上当。“我答应带超睿去看晚熟小麦,暂时没空和你聊天。”“宜早不宜迟,我有好多话,必须现在说!”“做人要讲诚信。”柳烟不吃他这一套,微笑着徐徐后退,“你先看看书听会儿音乐,等我回来咱开个夜谈会。”“你——”抗议无效,贺春生只能眼睁睁目送柳烟远去。她和小侄子走出院门的那一刻,贺春生心口有点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什么,却又说不清道不明。他移动轮椅,来到桌前。生病前摊开的稿纸,被人整齐地码在桌角。他抽出其中一沓,活动略显笨拙的手指,在首页写下两句:“她来了。她走了。”几秒之后,钢笔笔尖划去“走了”两个字。贺春生把它改成:“不能走。”月色朦胧。贺春生注视着墙外时而闪现时而变暗的手电筒光线,唇角不由得微微上翘。光线是从柳烟家院子照过来的。只隔了一排房子,院墙又矮,一眼就能发现。清亮的声音随风传来。“一个醉鬼说,我不敢顺着这个光柱爬上去。另一个醉鬼问,为啥不敢爬?”稚嫩的童声急忙问道:“为啥呀?”柳烟说出答案:“因为第一个醉鬼怕第二个醉鬼关掉手电筒开关,没有光柱,他不就摔下来了嘛!”“哈哈哈——”贺超睿笑声不断,“婶婶,婶婶,你多给我讲几个笑话!”“好,我再讲一个苍蝇妈妈和苍蝇儿子的笑话。”两分钟不到,贺超睿的嗓门盖过了先前的笑声:“婶婶,再讲一个,再讲一个!”淡淡笑意,由贺春生的唇角荡漾开去。他手握钢笔,慢慢地划去“她不能走”四个字。最后,第二句变成了:“她是画中人。”-新星村是榆西县12个深度贫困村之一,始终和“贫穷”、“偏远”这两个词关系紧密。柳烟考上大学那年,靠家里二十亩地打下的小麦,根本凑不够学费。这些年,新星村考出去的大学生凤毛麟角,很多人读完初中就到南方沿海地区打工了。近几年稍微好点,先是出了贺建邦和贺春生,后来又有了考到燕都上学的柳烟。村主任老秦说:“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学费凑不齐,大伙一齐想办法!老秦号召乡亲们有钱出钱、有物出物,前前后后帮助了贺家兄弟和柳烟。贺建邦学的师范专业,毕业头两年回村支教,临时担任村办小学副校长一职。之后,贺春生学成归来,带领乡亲们种植无公害蔬菜、开垦茶园。村里各家各户的经济状况有所好转,贺建邦便接受了回城工作的机会。虽是堂兄堂弟,但兄弟俩的感情胜过了亲手足。贺春生不善言辞,家里几口人,他只跟贺建邦聊得来。关于这桩突如其来的婚事,贺春生最纠结的地方是手表和手印。第二天一早,他叫住要去地里帮忙的贺建邦,诉说满心的苦闷。“哥,不知道这么说合不合适……我有一种,被人坑了的感觉。”贺建邦说:“谁坑谁还不一定呢!”“换个角度想想,我这怪病很可能有后遗症。”贺春生眉头微蹙,“幸好没领结婚证,柳烟和我都有反悔的权利。”贺建邦问:“你不想跟柳烟结婚?”贺春生低着头,双手交握放在膝头,迟迟没有回答。“病已经彻底好了,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贺建邦提醒道,“柳烟是个好姑娘,好好珍惜!有那胡思乱想的闲工夫,你不如想想给她买个什么结婚礼物……”“哥,别说了。我懂,我都懂——她照顾我半个月,没功劳也有苦劳,可我不能因为感恩,耽误她一辈子的幸福啊!”“堂堂七尺男儿,做事畏首畏尾的,没劲!”贺春生摇头:“哥,你了解我,这不是胆量大小的问题。”贺建邦望望院子里忙碌的妯娌俩,沉默好一阵才说:“我和你嫂子下午就回。超睿想多待几天,下周六我来接他。爸妈年纪大了,还得拜托你和柳烟照顾。”贺春生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贺建邦扭过头,瞧见压在书下写满字的稿纸。抽出来一看,贺建邦乐不可支:“行啊,臭小子,跟我玩深沉!你可别说,这是你无意识状态随手乱写的?”“我……”贺春生不自在地红了脸。他垂着头,不像别人能够轻易掩饰内心的慌乱,而是越来越慌。没来由的,他像做了天大的亏心事,脸色发白,脑门冒汗。夺回稿纸的冲动涌出心头,怎奈他行动的速度跟不上——贺建邦已经站到了西屋门口,朝院里的女人们挥动那页稿纸。“梁琪,柳烟,茄子干等会儿再晒,你们来看看这个,春生写的!”如果地上有缝,贺春生宁肯压扁身体也要钻进去。昨晚,柳烟领着贺超睿去看试验品种的小麦,欢声笑语飘回贺家大院的时候,他忍不住拿了另一张稿纸,恍恍惚惚写下柳烟的小名。烟烟,烟烟。整整一页纸……“不看!”梁琪将茄子切成薄片,“我们忙着呢!谁像你们哥俩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天天等着人伺候。”柳烟笑而不语,手中飞针走线,把茄子片穿在白色棉线上。危机解除,贺春生松了一口气。“哥,你饶了我吧,行吗?下辈子你还当我哥,我给你当小弟。”“出息!”贺建邦回头,叠好稿纸,夹进一本书里,“喜欢又不敢承认,偷偷摸摸写人家名字,你可真叫我头疼!”贺春生连忙把书抱进怀里:“今天翻地,你去帮帮大伯大妈。”“马上就去。”贺建邦拍了一下堂弟的肩,力道很重,“让我说你什么好呢?婚姻大事非同小可,你想清楚再和柳烟摊牌,别伤着人家的心。”“嗯,我知道。”“知道还在这儿叽歪!”贺春生说:“哥,你放心,我一定处理好这件事。”一听要开拖拉机,梁琪兴奋劲头上来了:“老公,我也要去。上大学以后我再没干过农活,给我个机会呗!”“行,走吧!”把贺超睿拜托给柳烟照看,贺建邦梁琪夫妻俩直奔麦田而去。柳烟接替梁琪的位置,开始制作茄子薄片。贺超睿也没闲着。按照柳烟传授的方法,他用针线穿起一片又一片的茄子。完成三个茄子的任务,贺超睿的小手沾满了茄子独有的气味。他跑进西屋,向贺春生展示“成果”:“叔叔,你闻,味道怪怪的!”“是有点怪。”贺春生凑近嗅了两口,“不好闻。”贺超睿有点紧张:“我会中毒吗?”“不会,爷爷奶奶家的菜不打农药。”贺春生摸摸侄子毛茸茸的脑袋,说,“去洗手吧,把味儿洗掉就没事了。”贺超睿跑到院子中央的水池,认真地搓洗双手。叔侄俩的对话,柳烟没听清,不由得朗声问道:“春生,怎么了?”贺春生缓缓起身,借椅背、桌面、门框的力,一点点走到了门外空地。“超睿担心茄子有毒,我安慰他来着,说洗干净手就没事了。”“小孩子的脑洞真有趣!”柳烟抬头,眼眸含笑,丰满的红唇弧度优美,“春生,你小时候也这么可爱吗?”贺春生忽觉心头发紧,慌忙移开视线看向别处。柳烟停下手里的活计,走了过来。“回答我的问题啊,春生?”她轻拍他的胳膊,“走神了?”贺春生清了清嗓子,答非所问:“烟烟,你笑起来真好看!”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阅读背景音乐:古筝曲《茉莉芬芳》。第5章 心意“有多好看?”柳烟嫣然一笑,“像《织锦》诗里的画中人吗?”贺春生蓦然红了脸。他笨嘴拙舌地岔开话题:“朝霞不出门,看来今天这场雨是免不掉的。”柳烟望向东方天边的霞光绮色,忽然仰起头。“春生,如果今天不下雨,咱们就去领结婚证!你说呢?”话音未落,她又拍了一下贺春生的胳膊,只是这回力道稍重一点,而且正巧打在他肘部的“麻筋”上。酥麻的感觉沿着大臂一路往上,贺春生不禁倒吸凉气:“咝——”“疼吗?”“嗯,可能是好久不活动,整条胳膊不能碰,一碰就疼。”“康复训练不能再拖了。”柳烟的视线停留在门框低处某个点,大脑却一刻不停地高速运转。看她走神想事情,贺春生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愣愣地站在门口。贺超睿洗完手,跑回来嚷嚷着要吃蛋炒饭。柳烟弯下腰,轻轻刮一下贺超睿的鼻梁:“这么快就饿了?”“婶婶,早饭的烙饼太硬,我就吃了一小口。”贺超睿理由充分,“蛋炒饭最香了,你帮我炒一碗好不好?”鸡圈的母鸡“咯咯哒”叫了一阵,新蛋诞生。柳烟笑了:“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超睿,你真有福气!”没等她迈下台阶,贺春生忽然开了口:“烟烟,我……”“你也想吃蛋炒饭吗?”呼应着问题的是贺春生的肠鸣音,咕噜,咕噜。他点点头:“早饭不合口味,我也没吃饱。”柳烟忍俊不禁:“好吧!叔侄俩一人一碗。”“太棒啦!”贺超睿高兴地直拍手,“我喜欢和叔叔分享蛋炒饭。”“你们进屋读读书讲讲故事,十分钟就有的吃了。”转身前,柳烟极为自然地抬手,食指微弯,刮了刮贺春生的鼻梁。在他反应不及的慌乱中,她跑远了,步履轻盈,足以媲美武侠小说里的水上漂神功。贺超睿的叫喊再次传遍院子。“叔,你的脸好红,像小猴子的屁股!”紧随而至的是贺春生掩饰难堪的咳嗽声:“咳咳,那个,你先进屋,找本喜欢看的图画书,等会儿我讲给你听——”-制作蛋炒饭要用隔夜的米饭。柳烟打开冰箱,舀出两人份的饭,放在灶台上。希腊鼻的手感仍留在指端,柳烟的心思却飞到了榆西县医院康复科。她有个高中同学在康复科当护士,应该能提供一些康复训练的建议。贺春生躺了一个月,肌肉酸痛是正常现象。现在最关键的,是如何帮他恢复到昏迷前的体能状态。柳烟拉了几下风箱,火烧旺了,锅里的油渐渐冒出细密气泡。她倒入蛋液,快速搅散炒至七成熟捞出,再加葱花姜末煸炒,依次放白米饭和鸡蛋碎大火炒香,关火前放适量盐和酱油调味。“开饭喽!”对于饥肠辘辘的人,高声呼唤是最有效的。贺超睿蹦蹦跳跳跑在前头,贺春生则拄了根竹子拐杖,走一步歇一脚地跟在后面。“叔叔,快点!要不然我把你那碗也吃掉!”小家伙的催促起了反作用。贺春生手抚额头,擦去不断渗出的汗珠:“没事,你想吃就多吃点,我闻闻味道就行。”柳烟盛好饭,洗净双手跑了过去。她怕他摔倒,一时心急忘记擦干手上的水,握紧他的胳膊时,一股又湿又冷的触感让贺春生乱了步伐,左脚险些绊到右脚。“不用你扶,我自己可以……”柳烟收回手,背在身后。她盯着底部开裂的拐杖,若有所思。贺春生不敢与她对视,勉强借拐杖的支撑站稳:“对不起,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反应激烈,是因为你的手有点凉。”“是我疏忽了,用井水洗的手。”柳烟甩落满水的水滴,掌心相对搓热,重新握住贺春生的胳膊,“现在暖和没有?”“好多了。”“还是我扶你去厨房吧!蛋炒饭要趁热吃才香。”贺春生“嗯”一声表示同意。柳烟边走边问:“拐杖是大伯淘汰下来的吗?”“说起来有些年头了。”贺春生说,“从贺家定居新星村就有这根拐杖。大伯舍不得用,看我腿脚不利索翻箱倒柜找出来的。”“是吗?”“我太爷爷的照片里就有它,我觉得够得上文物级别了。”一句平平常常的话,唤醒了柳烟的记忆。“太爷爷?对了,我家的老照片也有款式差不多的拐杖,第一个竹节下方也有一圈字。”贺春生问:“益寿延年?”柳烟豪气十足地打个响指:“没错!”“咱们的太爷爷用过同款拐杖?”贺春生脸上终于有了笑意,“缘分啊!”“等等!”柳烟拨通老爸柳振华的手机:“爸,咱家相框里那张老照片,就是太爷爷拄拐杖和另一个老头儿合影的那张——哦,原来是这样啊,是我认错人了。我姥爷腿伤咋样?三天后出院,好的,到时候我去接你们。”贺春生猜到开头没猜到结尾:“你认错谁了?”“拄拐杖的是你的太爷爷。”柳烟眨眨眼睛,“我说的‘另一个老头儿’才是我的太爷爷。”-厨房的小圆桌旁,饭香四溢。叔叔和侄子端起饭碗。尝了第一口饭,他们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贺超睿怏怏不乐:“婶婶,饭里有姜!”贺春生眉间的纹路浅一点:“姜末虽说小到忽略不计,但我还是能尝出那个味儿来。”柳烟搬了板凳,坐在他俩中间的位置。“鸡饲料里有鱼粉和虾皮粉,母鸡下的蛋有点腥气,姜能去腥。”她摸摸贺超睿毛茸茸的脑袋,“慢慢你就会习惯这个味道。”“我不喜欢吃姜!”贺春生贺超睿异口同声。他们大眼瞪小眼,一会儿看碗,一会儿看柳烟,无辜的神态如出一辙。“挑食是坏习惯,必须改掉!”柳烟双手握拳,指关节轻叩桌面。机灵的贺超睿眼珠一转,有了主意:“婶婶,我把我这碗让给叔叔吃,你帮我做一碗新的行吗?”贺春生板凳还没坐热,忽然扶着桌子站了起来。逃避姜末的理由是现成的。“我手机欠费,茶商月底来收货,万一接不到电话就麻烦了,回屋上网充个值。小孩子优先,超睿趁热吃……”“村委会贴了电信局的维修通知。”柳烟提醒他,“断网一周。”贺春生后背冒汗:“我有另外一部手机,年付费的,流量够用。”柳烟指指贺春生裤子口袋:“兜里装的什么?”“一个薄片结构的长方体。”柳烟忍笑:“套餐每月多少钱?我帮你充。”贺春生负隅顽抗:“我真的有两部手机。”揭穿谎言的艰巨任务,落在了贺超睿稚嫩的肩膀上:“叔,你啥时候买的新手机?上次我回爷爷奶奶家,你咋不拿出来给我玩呀?”贺春生犹如石像,呆立桌旁。柳烟掰着手指读秒的工夫,他的脸刷的一下红到了耳根。“坐下!”柳烟命令道,“撒谎的人要挨罚。”“除了吃姜,什么惩罚我都接受。”贺春生心一横,说,“我答应你,等我能跑能跳了,咱们就去领证!”“和我结婚是一种惩罚?”柳烟的心登时凉了半截。“我不是这个意思……”越描越黑,贺春生索性噤声不语。双手放于膝盖,他坐姿端正,乖巧而安静。“超睿年纪小,挑食有的纠正。你是成年人,春生,一片姜只有硬币大小,切的姜末就吓破你的胆了?”柳烟找来一个大海碗,将两小碗蛋炒饭都倒了进去,“不吃就不吃,这么香的饭,我包圆了!”风卷残云。一大海碗的蛋炒饭下肚,柳烟起身收拾碗筷,不再搭理这对叔侄。午饭要送到田间地头,仍是柳烟负责张罗。她做好五人份的量,给贺超睿留了一份,其他饭菜分装到两个保温桶里。院门开了又关,动静响亮得有些刺耳。贺春生闻见饭香,却迟迟不见自己那份,不得不蹒跚走回堂屋查看。贺超睿悠然自得,一荤一素两个菜,搭配一碗不放姜的蛋炒饭。“你婶婶呢?”贺春生明知故问。“她给爷爷奶奶我爸我妈送饭去了。”贺超睿吃得津津有味,头也不抬,“叔,我婶说了,中午没有你的饭,饿了自己想办法。”“没事,我不饿。”贺春生原路返回自己的卧室。默默坐了片刻,他猛然抽出书中夹的稿纸,胡乱团成一团丢进纸篓。胸口堵着一口浊气,上不去下不来,若在以前,他肯定要跑出去绕村子一周,以快速奔跑释放郁闷。现在想到却做不到,憋屈!对了,有个东西唾手可得——那张摁过手印的婚约。贺春生缓步挪到柳烟床边,翻开她的枕头,然而呈现在眼前的不是粉红色的纸,而是一个精致的印着q版人物接吻图案的糖盒。头枕着盒子睡觉,她不硌得慌么?他打开糖盒盖子,一颗颗五颜六色的宝石糖点亮了视野。存货不多,盒子里还剩九颗糖,九种不同的色彩,仿佛寓意了“长长久久”。贺春生随手拿出一颗琥珀黄的糖果,无意间发现了盒底的小玄机。看过之后,他把卡片收好,糖盒放回原位。半小时的闭目养神,对贺春生来讲,比一个月的昏睡更难熬。终于,他听见院门开启的声响。柳烟回来了。她的脚步声直奔院子中央的水池。清洗保温桶,收走贺超睿的餐具,打扫院子,有条不紊的忙碌过后,柳烟接了个重要电话。“好的,学长,我这就出发。顺利的话,下午三点见!”贺春生凝神静气,唯恐遗留任何关键信息。直到柳烟走到西屋门口,他悬着的心才有了着落。“烟烟,你出去办事?”“我去一趟乡农业综合服务中心。方硕帮我联络了助农绿色通道,小麦种子有希望了!”柳烟进屋,换下沾染油烟味的上衣,回头叮嘱,“你留在家好好照顾超睿,不要到处乱跑。”贺春生哑然:四肢酸痛关节僵硬,我能跑哪儿去啊?他闷闷地应了一声:“知道。”柳烟散开发辫,对镜梳起高马尾。她想到一件事,连忙松了手,把发绳捏在掌心,跑来坐到贺春生对面:“你一个月没去巡视农场茶园,那里不会乱套了吧?”“不会。”贺春生说,“我请的人很靠谱。”“我有印象,管理农场的叫邹庆,管理茶园的叫袁宏。”柳烟侧过脸,拢了拢耳边的头发,“能在咱们村扎下根,确实是难得的人才。”“他俩,一个是我小学同学,一个是我高中同学。本来都在南方打工,而且做到了生产线主管的位子,听说我回村创业,这两个好兄弟二话不说就回来帮我了。”“有情有义。”柳烟轻声感慨。“讲义气,懂技术,邹庆袁宏帮了我的大忙。”贺春生笑道,“我们就差桃园三结义了。”午后阳光越过窗棂,洒在写字台上,留下斑驳的光影。柳烟离窗口近,她微微偏着头,一手托腮,另一只手把玩着黑色发绳。在贺春生眼中,这是一幅构图极佳的画面——她饱满的额头,天然的微微上挑的眉毛,挺秀的鼻子和丰满的红唇。从侧面看,颧骨高度和下颌线条十分协调,多一分显得凌厉,少一分又过于柔弱。浓密的长发散在肩头,迎着阳光的一面泛起深棕色,在室内光线较暗的地方又成了夜空般深邃的黑。一切都刚刚好。“春生,你的农场办得风生水起,有什么秘诀吗?”贺春生醒过神,慌忙收回视线:“主要是咱村土地好,从前农民靠天吃饭,现在不仅靠天吃饭,还要靠科学技术吃饭……”柳烟看了眼手表,突然离开椅子。“光顾着和你聊天,我该走了。晚饭别等我,也别给我留饭。”她抓起床头的防晒衣,冲到门口又折了回来,像抚摸狗子似的轻抚贺春生后脑勺,“好好照顾自己和超睿,不许出岔子!”每次都说半截,你倒是让我把话说完啊——目送她的背影出了院门,贺春生叹了口气,弯腰拽过写字台下的纸篓,取出揉皱的稿纸,展开后叠成桃心形,夹回书中保管。-创业初期,每一分钱都要花在刀刃上。付完优先供应小麦种子的订金,柳烟心里无比踏实,迫不及待奔向长途汽车站。比较了车票票价,她选当天最后一班回村的车,可以少花五元。方硕原本去黄岭村办事,想着用顺风车捎柳烟一段路,无奈中途接到紧急任务,他要赶回县农业局,只得作罢。汽车站一马路之隔有很多小吃摊,柳烟买了一份糖醋饹馇,端着餐盒边走边吃。不远处有家药店,橱窗里的四轮助步器引起了她的注意。春生能用得上!他一米八的大高个,拄一根开裂的拐杖,实在危险,换成助步器就安全多了。不在乎价格高低,以实用、适用为目标,柳烟选了一台带座位款式的助步器。药店尚未开通手机支付,她身上现金不多,卡在了付款环节。店员建议她去atm取/现或者找带现金又能手机收款的人换/钱。柳烟又回到买饹馇的摊位,和摊主大姐说明情况,对方很乐意帮忙。“姑娘,有你这样的媳妇,你男人真有福气!”“他啊,就是块榆木疙瘩,不开窍,身在福中不知福!”临走时,柳烟又买了一份糖醋饹馇,打包给贺春生带回去吃。摊主大姐赠送她六块绿豆糕:“男人开窍晚,你吃点糕败败火,别急,慢慢来,他总会明白的。”长途汽车停在村口八百米外。柳烟搬着助步器的包装箱下车,走了没多远就累出一身汗。夜露微凉,秋虫喧唱。风声、虫鸣,交织成一首旋律明快的合奏曲。她停下休息,擦汗的同时想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却发现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忽然,一道光照过来,晃得柳烟眼睛刺痛。“谁?”她问,“谁在那儿?”“烟烟,是我。”黑暗中,一个半人多高的影子迎面驶来。贺春生坐在轮椅上,膝头搁着手电筒,怀里鼓鼓囊囊的,像是揣了什么宝贝在里头。恐惧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担心。柳烟迎上前:“前天下过雨,村口这条路和烂泥塘一样,你摔倒咋办?”“没事,我坐轮椅是为了走快点。”贺春生说,“大伯大妈要来接你,我让他们在家照看孙子。”顿了半秒,他又说:“我自己的媳妇,当然得自己接回家。”柳烟垂眸,脸上却没笑:“中午没饿着你吧?”贺春生很实在:“刚开始有点饿,后来超睿送我两个巧克力派,不太够吃,我就把你枕头底下的糖吃了。”“不是吧?”柳烟丢开纸箱,径直冲到轮椅前面,“你都吃了?”月明星稀,夜色如暗色帐幔,将他们团团包围。“说啊——”柳烟心绪缭乱,“不说实话,小心我揍你!”贺春生眼睛微眯,把一个小盒放进柳烟手心。“答案在里面,打开看看吧!”作者有话要说:隆重推荐一款河北小吃(以下资料来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饹馇(gē zha)】用豆面做成饼形,切成块,熬菜吃、炸着吃或炒菜吃。是百姓逢年过节,婚丧喜庆,迎来送往的必备之物。在当地,甚至还有“不吃咯扎(饹馇)宴,不算到唐山”的说法。-【糖醋饹馇】把大饹馇切成一寸大小的菱形块,放进六成热的油锅里用小火炸,等饹馇漂起来,成黄红色了捞出,控出油。这时,把需要巧的配菜切好,黄瓜片,蒜薹,是最好的配菜。 在做焦熘糖醋饹馇之后,再将过好的饹馇过一次油,然后用葱姜炝锅,炸出香味后放巧头翻炒,放白糖,加醋加水勾芡,然后把过好的大饹馇放进勺里,翻炒加明油,出勺。这道菜的特点是:焦黄、明亮、黄绿颜色搭配好看,吃起来酸甜脆,口感好,香而不腻。-第6章 指环“这儿黑灯瞎火的,看不清。”柳烟回身扶起纸箱,“回家再看。”“我给你打着手电。”贺春生伸手拦住她,“你看清楚之前,我保准不关电门。”柳烟莞尔。“我给超睿讲的笑话你听见了?”“听见了。你俩嗓门那么大,隔着院墙飘到我耳朵里,不想听都不行。”“好吧,那我就看一眼。”柳烟同意了。迎着手电筒的光芒,她发现手里绿豆糕大小的方形盒子是木头做的。举起来闻闻,还有一股松木的清香。柳烟惊喜问道:“春生,你会做木工?”“很小的时候跟我爸学的,快忘光了。”黑暗中,贺春生的声音平和,并未显出提及往事的悲伤,“大伯家有一块上好的松木料,是去年给超睿做儿童床剩下的,我就用它做了这个盒子。”“里面装的是虫子?”柳烟屏住呼吸,心跳加速。“秘密——我不能说,你得自己看。”贺春生抬起没拿手电筒的左手,笑着捂住自己的嘴。“你不会拿蝈蝈吓唬我吧?”砰的一下,盒盖被柳烟打开了。她双眸紧闭,纤长的睫毛往外卷,微微颤动着,好像害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没有虫子鸣叫,也没有奇怪的东西蹦到她身上。深深吸了一口气,柳烟睁开眼睛。微弱光线照过来,一只金色糖纸叠成的指环,静静躺在松木盒子里。贺春生忽然说:“我有攒糖纸的习惯。”“嗯?”柳烟捏着指环,小心翼翼,“你想用这个证明,没吃我的宝石糖吗?”“对,也不对。”贺春生说。柳烟把指环放回原处,合上盒盖。“宝石糖的糖纸是炫彩半透明的,而你用的这种糖纸,一看就是超睿爱吃的那种巧克力的包装纸,外层镀了一层金属箔。”“这个牌子的巧克力我也爱吃……”“没头没脑的,你到底想说啥?”贺春生全身都有些麻木,一颗心却是突突、突突乱跳着。柳烟的问题,传入耳中,不轻不重,像有人拿了一把汤匙,缓慢却极有规律地刮擦他的耳膜。“说呀,春生,把心里想法都告诉我!”“烟烟,对不起……今天你出门以后,我认真琢磨了一下午,我不能和你结婚。我不能耽误你。”松木小盒像个烫手山芋,猛地跌落到贺春生膝盖上。随即响起的是一声咣当。靠在柳烟身侧的助步器纸箱轰然倒在地上。爆发前的沉默,比雷雨到来之前的闷热更让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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