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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绊》TXT全集下载_2(1 / 1)

还有那个绑着马尾,皮肤白皙的云豆。事后,他也曾试图打听这个女孩子是谁。可陈燃总是记不起她的面貌。只记得那双眼睛。清澈明亮的,干净的眼睛。直到一个星期后,他和夏阳在回家的路上,夏阳指着拥挤的、三两成群的人群里,一个背着书包独自行走的背影。“那个就是云豆,也不跟谁交朋友。”他至今仍记得心脏被猛的拉动的感觉。沉重的他几乎喘不过气。“奶茶好了。”陈燃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接过原味奶茶——他每次买的时候,都会觉得云豆一定会是一个长情的人。因为她喜欢的口味,永远都是原味。他把奶茶藏进衣服里——学校不准带外面的熟食进校,哪怕奶茶也要喝完了才能进。门口站着保安,他把视线往上移,可以看到高二教学楼的四到六层。云豆在五楼。陈燃可以想象到她坐的位置,一定不是在靠窗的地方。但怎么办呢?他光是看着第四个窗口的位置,心里都能涌出暖流。喜欢这件事,实在是没有办法的。第 4 章周一晚上放学回家的时候,陈燃问夏阳:“你觉得我们班能不能进复赛?”根据周六的败绩,夏阳很肯定的说:“你们一定会输!打成那个样……”陈燃笑:“要是赢了怎么办?”夏阳毫不犹豫的说:“那我请你吃饭!给你庆功!”“说话算话?”“骗你是狗!”结果等到周二晚上抽签,陆其找了班上一手气特好的女生去——果然运气极好,抽到了同为文科班的五班。因为四班是理科班,三五班的授课老师又几乎一样,两个班成了兄弟班,倒是彼此都知根知底。所以怂不拉几的陆其又燃起了熊熊斗志,因为五班和三班都是文科班,而且五班更菜,连一个有过体育特长生经历的男生也没有。他信誓旦旦的给班上的女生们保证,一定能进复赛。周三下午三点开始比赛,完全结束过后已经五点多。事后体育老师戏谑,说是两个班用实力演绎了什么叫做菜鸡互啄。因为赢了比赛,班主任高兴,把他们叫到办公室,大大的夸赞一番:“走吧,我请客,咱们去吃火锅,我请客!”但陈燃打算这个点把夏阳拐出去,到小圆脸家吃,就推脱有事,不去了。等到下课,他把夏阳叫出来,怂勇他一起逃课,去外面吃。夏阳只犹豫了几秒,就用肚子疼的借口,跟陈燃走了。四月中旬,白昼变长。落日藏到前面的高楼后,光被切成几片,院子里只印上了一片。院中摆了个小矮桌,四个小板凳各方一只。老婆婆搬到了里屋,不管小圆脸怎么劝说她都不肯出来。她一边在厨房照着菜单做饭,一边问她:“你还要等到多久?老躲着算什么,你要是一直不出来,这事儿就永远没个结果了。”老太婆四平八稳的坐在轮椅上,藏在毯子下的手一下一下的敲着扶手,半眯着眼,倒是很惬意的模样:“时候未到。见了反倒坏事。”小圆脸暗自翻了一个白眼,并不满意这个解释。陈燃他们去的一路上都是锅铲翻炒的声音,大多数住户都把厨房设在靠路边的一侧,排气扇转出些油腻的气味。旁晚的空气热闹又温馨。院子的门打开着,进去的时候桌上已经摆上了两盘菜,都是些家常小炒。夏阳指着院中的桌子:“要是把桌子放到树下,更好了。”陈燃:“那叶子掉进去了你还吃不吃?”夏阳“啧”一声,“你这人没情趣。”陈燃回他:“所以你的情趣就是在树下吃饭?那可真够别致的。”小圆脸听着声音也没忙着出去,不慌不忙的把锅里炖着的猪蹄汤舀出来,才端着出去。夏阳看见她,主动先打了个招呼:“小姐姐下午好啊!今天生意很好嘛。”小圆脸面带微笑,脾气很好的样子:“你们一来我才开了张。”陈燃指着桌上的菜问她:“你不是很穷吗?穷人还吃这么好?”桌上是一大碗猪蹄汤,一碗尖椒鸡翅和一碗素豆花。很家常,正冒着热气。小圆脸指着桌上的东西说:“你们吃的啊。”夏阳奇怪:“好啊你陈燃,你什么时候点的菜?”陈燃:“我没点菜啊。你瞎说呢?”小圆脸神叨叨的说:“我掐指一算就知道了。坐吧,都是我们家的招牌菜,味道是没得说的。”小圆脸看着两人,诱劝道:“来来来,都坐吧,坐下呀。好吃得很呢!”两人也没再说话,随着小圆脸的手势坐下吃了一会儿,夏阳灌了两口水,才缓了口气小声说:“可真邪门儿。”“嗯?”陈燃吃得津津有味,仿佛是什么人间至味。夏阳把他脑袋打了一下,问他:“好是好吃,但也没到你这个程度吧?吃得像猪一样……”陈燃夹着菜,也不管嘴里还有没咽下去的饭菜,就含糊不清的吐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特别好吃。给我一种吃了这顿没下顿的感觉……”夏阳想了想,他是个无神论者,唯一的信仰就是马克思,他忘了原来要说什么,最后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应该是打篮球太累了吧。瞧把娃给饿的。”快吃完的时候,夏阳才后知后觉:“不会……很贵吧?”陈燃安慰他:“才三个菜,能贵到那里去。”“你没看到光是汤,咱们就添了三次吗?”陈燃惊:“我们吃了这么多?”夏阳摇头:“燃哥你能对自己有个正确的认识吗?是你吃得多,不是我。”陈燃两手一摊:“是你请客,又不是我请。”夏阳还准备说什么,被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门口的小圆脸打断:“我又不是黑店,别把我想的那么夸张。搞得像我专宰客人一样。”“多少钱?”夏阳问。陈燃也盯着小圆脸。“250,怎么样,良不良心?”夏阳跳起来:“三个菜?250,您骂我们吧?”小圆脸一本正经的跟他解释:“独家配方,你到别的地方可吃不到我这么好的东西。”陈燃打断她:“你可别说原价是500。”小圆脸笑:“还真是!就是500,说好了给你打五折,我可不诓人。”陈燃骂骂咧咧从夏阳包里掏钱:“这么贵,谁会来吃啊?”小圆脸接过钱,倚在门框上抱胸目送二人离开:“我这饭里加了好东西,吃了走桃花运噢。”此刻暮色四合,吹来丝丝凉风,屋里还没开灯。她走进去,又是沙哑难听的声音:“饭菜里放了何物?”小圆脸把灯打开,窝在轮椅里的老人又瘦又小,照这个速度下去,都怕她最后会变成一阵风吹走了。“又不会害他,你怕什么?”听见小圆脸的语气很无所谓,老婆婆幽幽的叹口气:“我等了太久。”小圆脸转过身来:“你在世上过了这么久,还不明白吗?他对你很重要也只是对你来说而已,他对我而言,跟路边任何一个陌生人,没有任何区别。“我只负责你得偿所愿。只是为了能够更快达到目的,往饭菜里下了些东西而已。要不然你还真以为你们俩的缘分深到感天动地,喝了孟婆汤他还记得你们的前尘往事呢?“不下点东西他下次怎么来?”老太婆没有说话,小圆脸咄咄逼人,“嗯?你告诉我,他怎么来?你们俩要是缘分真的深,上辈子你怎么就早死了呢?你只是他几十年生命里小小的一段,那段过去就完了,只有你还放不下……”老太婆抬起头来,眼里有些许水光,但她已经老到双眼浑浊,不会再看起来双眸灵动,若含秋水:“我们,不止的。”那又是小圆脸也不知道的一个故事了。她知道的只是在清末民初的时候,关中有户姓左的富商,幺女叫左青山。在同父亲去京城看望老友时,认识了富家子永昌。两人在舞会上一见钟情。两人浓情蜜意的过了一年多,左青山就给挂了。自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有说是给踩踏死的,有说是被炮火给打伤,流血过多死的。还有的,说是先被打伤,摔倒在地上,然后被从大剧院里出来的人给踩死的。总之,都挺惨。后来她不肯喝孟婆汤,站在奈何桥上一动不动等了很多年。她知道她的母亲在她死后不久也过世了,很久以后她父亲也来了。又过了很久,她的大哥哥,二哥哥和三姐,也都路过。可她一直等不到永昌。三生河畔的三生石,常常变成一个年幼的女童,逗她玩耍。刚死的魂魄懵懵懂懂,要么还在尘世的回忆里,要么还迷瞪瞪的以为身处梦境。很少有人明明白白,一清二楚的。左青山当初跟个木偶一样往前走,路过三生石,三生石顽皮,闪过一些已经过去很多年的事。她心里一下子就都记起来了。在等的时候不甘和怨念越积越深,小鬼怕她会变成恶鬼,天天前来劝解。最后没得办法,就把老板介绍给了她。去年年底找上门来说明原委,求她老板成全夙愿。从老板书房出来的时候,一个穿着墨绿暗花旗袍的貌美少女,已经缩成了一个弯腰曲背的老妪。老得十分自然,连一头浓密乌黑的长发,都变成了脑瓜顶上稀疏得像秋日杂草一样的白毛。吓得小圆脸大吃一惊:“呔!你给他吸了精气啦?!”老板随后出来,西装革履剑眉星目人模狗样,他挺得像根青松,一手插兜一手指向小圆脸发号施令:“去,你管她的事。”但她无论怎么问,老太婆像是打定主意了要吊她的胃口,硬是不开口。小圆脸不服气,一直念念叨叨的说不停,老太婆大概也听烦了,才勉强开口跟她说:“只是一世的孽债也就罢了,偏我两次都遇着他。爱得那样刻苦铭心,最后又竟都得不到个结果。如何又不去恨呢?”小圆脸还要再追问第一次遇到他的事,那老太婆闭眼不理,过了半响才开口说:“过了太久,我也记不清了。”第 5 章小圆脸没本事把老太婆怎么样,只能强迫自己忘了她要说没说的事。等到周五,她早上出去买完菜回来,那老太婆正倚在门框上,看见她,说:“今日会来么?”小圆脸心不在焉的“嗯”,又讥笑她:“你不吃饭,我一个人还能吃这么多不成?这不明摆着的,你又问我,不是废话吗。”老太婆也不生气,自顾自的说:“只是些家常的菜,做得精巧些。”小圆脸把菜一样一样的取出来:“关我什么事?”为了激她,又说,“他只要把药吃进去不就行了?”老太婆细小的身子倚在门边,小圆脸都没注意她是什么时候变成了现在这样矮的,已经缩到像八九岁孩童的身高了。她倒是很好奇:“你跟我,老板,你拿什么跟他换的?”“有失便有得,如今我没有的,下辈子未尝不会有。”小圆脸耸肩,看来还用的是下辈子的功德。许多人死了还执拗,放不下前尘的事,就会找到她老板,求他成全个心愿。像她说的,凡世间没有免费的午餐,总是需要些事来补偿。有的人不要功名利禄,有的人不要前途富贵,有的人上辈子攒下的恩德……这些都是可以给他的。但这样又是何苦呢?基本上又都是只有一个人,还苦念过去走不出来。中午的时候,小圆脸准备得差不多了,就站在二楼阳台上看人来了没有。和她一起站着的,还有那老太婆。阳台是水泥砌的,两旁都做了镂空的花纹图案,老太婆矮矮的一个费力的弓着腰,只敢偷过花纹的缝隙看过去。还隔得老远,小圆脸就从楼房间的缝隙里,看到一个一跳一跳的身影往这边跑过来。小圆脸站得高,也看得远。老太婆守着那几个洞洞,最远也只能看到院门口的位置。小圆脸记仇,还不忘打击她:“也真够可怜的。大好的小伙子,就被你这个女鬼给缠住了。”老太婆抬眼看她:“我不会害他。”小圆脸往楼下走去,边走边说:“对对对,你不会害他。你只是要他过得好嘛。”开院门的时候,陈燃正好刚到。他看到小圆脸,咧嘴一笑:“又被你算到啦?”真是个好青年呐,长得白白净净,眉清目秀,简直就是少年时代大部分女学生都会喜欢的那种白衬衣男神。小圆脸说:“是啊。我婆婆捡到我的时候年纪已经很大了,把我养到这么大,你以为靠的是什么?”陈燃挠头,他倒是看到过被子女抛弃,没有生活费而去捡垃圾挣钱的老人:“捡垃圾?”小圆脸一噎:“的确是个赚钱的好方法,不过我婆婆是个算命先生,靠算命养我的。”陈燃笑:“那我考考你,你能算到我的桃花运怎么样吗?”小圆脸说:“怎么样,吃了上次的菜,是有人给你告白了呢,还是你喜欢的女生主动找你了?”陈燃一愣:“厉害。不过这也不难猜,你去学校打听一下不就知道了?”“你哪儿来的脸呐,真以为长得稍微不错就是全校最风云的人了?还打听呐,又不是谁都认识你。”陈燃笑:“就算没问,那天走的时候你说吃了你家的菜能走桃花运,我又来了,不就说明了我真走桃花运了吗?”“说吧,什么事儿?”小圆脸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陈燃看她又端了几样小菜出来,眯眼看她:“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小圆脸一脸无所谓:“不知道就不知道,就算我说了,你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在骗你呀。”陈燃双手撑在桌上,目光灼灼:“这不公平。你知道我叫什么,但我不知道你叫什么。总不能叫你大姐吧。”小圆脸把菜都放好了,端起饭碗听他说这话深吸一口气,挤出个面目扭曲的笑:“您年纪小,别说叫我大姐,叫我大妈,大奶奶都成。”陈燃敲桌子:“你叫什么?”小圆脸没法儿,胡诌道:“我立志靠卖米粉发家致富,你就叫我米粉吧!”陈燃:“那你还开黑馆子呢,怎么不叫你馆子?”小圆脸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事儿呢?校园剧里的帅小伙儿都沉默寡言高冷脸,你话这么多?”陈燃没再接话,开始认真吃起饭来。过了会儿,小圆脸看到阳台上的镂空处,透出来都是白的,只有靠上方的一点地方是黑的——老太婆还在看。她灵机一动:“其实是这样的,我现在不是暂时放下我的梦想了嘛,我怕开饭馆开着开着就忘了我的初心。从今往后我的代号就是‘米粉’,老能听见别人这么叫我,我也方便时刻记起我的初心啊。”陈燃继续吃他的饭,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过了会儿,米粉看吃得差不多了,就问他:“说吧,来这儿干嘛?”陈燃把嘴一擦:“你先算算。”米粉:“哟 ,还不信我。我看看啊”只过了一两,“你有你喜欢的女生。”陈燃反驳道:“有几个在我这个年纪的男生没有喜欢的女生的?”米粉故作神秘的半阖着眼:“她不喜欢你,且态度坚决。”“态度要是不坚决 ,跟我一起吃饭的就不是夏阳了。”“最近一次给她买的什么?被扔了吧?”米粉幸灾乐祸的嘲笑他。陈燃嘴硬:“你看到我给她买了?又看到她扔了?那你说,我买的什么?”米粉正颜道:“你真当我神仙呐,能知道得详详细细?知道得太多是要遭天谴的!”说着,她指指楼上,陈燃一抬头,只看到几个灰色水泥阳台上,印着几个白晃晃的洞,“我婆婆,就是遭了天谴,越老越小,越老越小。现在都要缩成团了。”现在她说谎话的本事真是信手拈来,越来越熟练了。陈燃扯嘴一笑,明显不信,翘起二郎腿,看着她:“你继续编。不是,你继续说。”“不信我。听着,昨天,你上厕所的时候碰见她了,她跟你打了招呼。这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往常,她对跟她告白过的男生女生,都是毫不留情,不给一点念想。所以你很高兴,对不对?”陈燃放下腿,靠过身去:“你再说一次?还他妈的有女生给她告白呐?!”米粉气定神闲,不受他的影响:“淡定一点,慌什么慌。不是跟你说了吗,无论男女,她都拒绝得很干脆。”陈燃坐回去,靠在背椅上:“行,你接着说。”米粉说:“还接着说?你不说说你今天来是什么事儿吗?”陈燃问她:“我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我。”米粉盯着他的眼睛:“现在肯定不喜欢。但以后就不一定了。”陈燃懒洋洋的回她:“怎么说?”说完,仰面躺回椅子里。他们这次坐在树下,太阳升到了头顶上,稀疏的光斑投下来,春风微拂,他又吃得很饱,就有些瞌睡了。看他慢慢闭眼,呼吸绵长,米粉对着屋里招手:“来吧,出来看看。”老婆婆步履蹒跚的从屋内走出,待在墙脚太久,幽暗潮湿,刚出来那一刻被阳光照的撑不开眼。她像是怕吓着她一样,不肯走过去细细的看。“还是那个样子。”她说。米粉冷笑:“怎么,还近乡情怯起来了?不敢过去了?”快两点的时候,陈燃被米粉踢了一脚,转醒过来。他还迷迷糊糊的:“我怎么睡着了。”米粉反问他:“我还想问你呢,昨晚上没睡觉啊,叫你好久都不醒。”陈燃“唔唔”的胡乱点头,刚醒,说的话也毫无防备:“昨晚上太开心了,第一次跟我说话,就激动。”看他往门口走去了,米粉叫住他:“陈燃,记住,多笑。不说话没关系,见面先笑。”看着陈燃走到看不见的地方了,米粉才转身进屋。老太婆穿着单衣,孤零零的坐在堆叠着毯子围巾的轮椅上,比平常高了一截,看起来倒是有些莫名的孤苦。“人都走了,还在咂摸他长啥样呀。让你近看你不去,现在人走了,倒开始回味了?”老婆婆叹了一口气:“你做什么跟他说那样的话?”米粉假装听不懂:“说什么话?”“米粉,又要他笑。”老婆婆颤巍巍的转过身来,“又是何意?”米粉笑得像只得逞的狐狸:“我以为你还要装作一问不知呢。怎么样,说不说?”老婆婆貌美如花的过了许多年,从一个娇俏灵动的少女,成了个冷面心硬的女人。后来变老,岁月带来的变化在她身上开了2倍速。一开始她态度强硬,从房屋如何装饰,小到连灯都要决定。以什么样的方式走进他的生活也由得她说了算。打定主意的事,米粉如何追问也撬不开她的嘴。到现在,真是老了。脑子不争气,有时候一些话,藏不住,稍不注意就会跑了出来。一月的时候来到安城,到现在的四月末。短短三四个月的时间,精炼强势又固执的老太婆,也慢慢的软和下来。一些事,已经不是她想不说就能够做到了的。情不自禁和情难自已要用更多的精力克制,显然,她已经在渐渐的失去这样的能力。看着在躺椅上酣睡的少年,无论是什么时候,她最后见到他,他都还仿佛还残留着些孩子气的模样。偏那一双眼,又是含尽了春水,盯着你时,又是千言万语都诉说不尽的情意绵绵。她喃喃道:“再也不会有人,笑得像他这样认真。”第 6 章临溪桥旁挨着家茅屋,外头牵了个斗大的棚子,边上置着一只大杠,里头是用老鹰茶熬的水,解渴生津。过往的人渴了,扔下两三个铜板,向店家要个大水瓢,管你喝到饱。此处本有个驿站,行者众多,渐渐兴起个不大的小镇。但在前好些年的时候,地方官兴修水利,开凿运河,水运昌盛,这截陆路自然就没落下来。店家李老头儿是见着这条商道兴盛繁荣,又落寞萧条的人。小时候这条道上熙熙攘攘,晴天时尘土飞扬,成群的飞虫跟在马屁股后面舞;雨天泥土泥泞,脏东西从臭水沟里漫出来,若是无人打扫,整条街都是些又臭又冲的味道。饶是这样,在这条商道衰败下去,多户人家都搬去他处之后,他还是舍不得离开。到底是从小长大的地方,他的根也在这儿。何况要是连他也走了,那些坐不起船,全靠一双脚走的小商小贩,又要到何处喝茶水,何处歇脚呢?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无人行经的日子,只得李老头和她的独女李青一起解闷。李青她娘走得早,只她和她守着那小店过活。因此处地偏,往来行者都是些年长的伯伯,李青没有朋友玩伴,与人也交往的少,长成了副天真浪漫无忧无虑的性子。早年李老头还是个李小子的时候,遇到过从南边儿来的客人,想故乡想得紧了,就借着拿磨盘、大米,给自己做了顿米粉。李小子在跟前守着,足不出户就学到了门手艺。后来教给李青,在她手里,他们家米粉的名头才算打了出去。小孩子家精灵古怪,多的是稀奇古怪的点子。李青不知道往那锅里加了些什么东西,煮出来又香又好吃。后来店里就多了些镇上村里的客人,专程为一碗米粉来。旁人见着那姑娘家才八九岁的模样,小小年纪递碗、打酒、算账,已是做得十分熟练。站在柜台后,算盘打得贼溜,常听得人夸赞她:“店家,你这女儿做得比那些男子还好些。”十岁那年,路过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但李老头见他言语之间并不似过往行商那般粗鄙无礼,不仅请他免费吃喝,离别时还赠了他两串铜钱。那乞丐见李青毫无城府,还有能帮着父亲持家的精干,他又存了些要报恩的心思,就有意相同李老头做个亲家。岂知李老头不愿女儿远嫁,给谢绝了。此后直到李青十五六岁,都没有说亲的人家上门来过。只听着那些往返的商贩,带来消息说,前面镇上有谁嫁女啦,后面的村子又是谁娶媳妇儿啦。小时候李青不懂事,还会问,嫁人是什么,娶媳妇儿是什么。李老头没得老婆,女儿家的许多事不便教导言明。将小女拉扯长大,真真是废了好大一番心思。看着女儿渐渐长大了,正寻思着要从哪里给她找个大娘指导下女儿家的一些事,她自己倒先无师自通了些,不再当这许多人的面,天真烂漫的问他:“爹爹,什么是嫁人,娶媳妇儿又是什么?我也可以么?”李青长到十七那年,仍旧无人提亲。李老头渐渐的就有些急了,眼见着他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而他唯一的爱女的下半生却没有着落。打听来打听去,寻得一户愿意跑远路的媒婆,来了以后连钱也不收,把李老头拉到外面细细的同他解释:“李掌柜,您家这姑娘样样倒都是拔尖儿的,只有一样,若是改不了,说句难听的,怕是给人做小妾,人家还嫌的呢!”李老头忍住没打断她,听她继续说道:“这往来的商贩,都是混迹江湖久的,你们家的女儿总是这样抛头露面,听见那些插科打诨的话,总归是不大好的。”李青从小是给当成个男子在养,没有小女儿家的娇羞,也不会女红一类,更别说读书识字了。原本打算着招一个上门女婿,岂知那媒婆介绍的都是些村边家打了光棍几十年的。言语之中,还好像李青能嫁出去给人当正房已是天大的造化。或是不要入赘,只求李青能嫁的近些。但哪怕已经如此了,肯说亲的也只要把李青当作小妾娶过去。后来有一家说得狠了,说倘若成亲当夜,验明身子还是个雏儿,就给她抬成正房。气得李老头拿着把扫帚把媒婆赶出去。媒婆在门外拍门,边拍边说:“李老爷,不怕得罪你,这荒郊野岭的,又只有你们爷俩。您年纪大了,女儿也长大了呀。那些贩夫走卒有哪一个不是市井里的老油条?我倒是是顶信咱们姑娘是个好姑娘,又会说道,只怕别人胡乱猜测,早就同人做了夫妻了呀!”语音刚落,李老头把门“忽”的一打开,不由分说的就举起扫帚往媒婆身上招呼去,边打边叫“胡说”“胡说”等话。至此以后,李青的亲事在李老头眼里更是无望。但李青倒是对这件事毫不在意的样子。李老头有时候闲来无事,就会坐在门口叹息,自责是他耽误了李青。李青这人有些没心没肺的,就没见过她皱过眉、拉过脸。她见父亲闷闷不乐的样子,但也知道是为了什么。十岁那年借宿的老翁曾向爹爹提亲,后来老翁又问她的意思。也是在那个时候,知道了男女之间竟是要成亲的,女子是嫁人,男子则是娶妻。老翁把他的儿子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她也懵懵懂懂,不知怎么,竟然自己应允了。她几乎是在一群爷们儿堆里长大,姑娘家的娇羞一点儿没学到。但老翁说了这样的话,她忽然就无师自通,晓得了什么羞耻一般。老翁又告诫她,等到她的新郎官来之前,不可同她父亲说。她一向没有瞒过她爹任何事,只除了这件,也只因她爹也从来不会问。现如今看她爹愁眉苦脸的模样,她不忍心,顺势就把那日的事给他说了。李老头愣了好久,方才想起来几年前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但当时已是回绝过的,想来女儿唯一一次有人主动提亲,竟还被他一口回绝。现下也别无他法,女儿再不嫁出去就成了个老姑娘,更没得人要了。他心里却想着女儿这是为了宽慰他。这么懂事贴心的姑娘,怎么就没人看上她的好呢?打小里从来不给他提些什么要求,天冷了不仅不用父亲操心自己晓得加衣,还晓得给她爹添置衣裳。就在三岁多那年,看他缝补一些衣服,自己也摸索出来,给他做了件歪歪扭扭的里衣。还够不到灶台就开始学做饭,天再冷也照时起床给她老子做饭。他如何又不知道来往的人里有好人有混账呢?眼见着她四两拨千斤的,既不损对方面子,又不堕自己志气的给人家还回去,他也很放得心的。她从来没让他操过心。但再懂事体贴的姑娘,又何尝遭得起流言蜚语的栽赃?她的好终归都只有他这个做父亲的知道。如今女儿已经十八岁,她口中那个一直等的新郎官来没见踪影。他说:“乖女,怕不是那人那你打趣。”仍旧瞅着空闲时四处奔走,搞得这个镇子,那个村子的人,都晓得李家有个嫁不出的老姑娘。别人家的姑娘因及笄之后就嫁为人妇,早早的生了孩子,和她一样十八九岁的少妇,多了风情妩媚,也多了些市井烟火。没经历过男女□□,也没有养育子女的李青,尚且保留着少女的那份天真烂漫。随着年岁的增长,倒是越发出落得亭亭玉立。一日,终日为爱女操心婚事的李老头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因水路开通,此地除了潦倒些的穷商贩路过,几乎没别的脚色。但他连着几日都发现,除了那些挑夫,还有邻村的老光棍,更有前面镇上过榜的“文曲星”。但无一例外的,这些人年纪都快跟他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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