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春兰还没说话,两人已经走到了宿舍门口,在里面的陈繁星高声回应她:“什么?”许南快走了两步,问她:“你在问谁?”陈繁星比许南高出半个脑袋,许南又往前走了两步,把陈繁星挡住,寇怀只看得到她冒出的半个头发柔顺服帖的头。她说:“我听见你叫我名儿了,就回了一声。”再转头看陈春兰,脸上还气息不平的挂着笑,走进去,少有的跟大家打了声招呼。陈春兰把书都拿出来,换了拖鞋准备去洗漱的时候看到许南打开了她装零食的包包,挨个儿的发给了舍友。她因为下午已经发过了,许南路过她的时候就问说:“春兰还要不要?”陈春兰还挂在脸上的笑僵了一下,勉强让自己不要失落得太明显。她说:“不要。”因为大家都在,寇怀也不好说话。等到陈春兰收拾好了,面上也看不出什么失落不失落的,又专心致志的做题,寇怀也不好打扰她。但她也无聊的很,就坐在地上看她。陈春兰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也很执拗,眼神里说好听些是坚定,但也可以认为是固执。嘴唇常常抿着,有事没事都爱皱起眉头。脸蛋圆圆胖胖,笑起来的时候还挺可爱,面无表情的时候嘴角也有些向下。她正在算一道数学题,虽然决定了从基础题做起,但还是给自己设定了难度,不肯轻易打草稿,嘴里念念有词,是在口算。寇怀看她把一道算象限的题反复的看了几遍,画了又画,像是始终算不出正确答案的样子。宿舍里面忽然爆发出一声惊叫,许南笑着骂陈繁星,说她带来的凉面忘了拿辣椒包。接着陈春兰眼睛里蓄住不让掉下来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大概憋得太狠,落下来好大一滴,落在书上陈春兰又立马就伸手去抹开。最后只留下一个圆圆的褶子。她长长的叹一口气,拿出草稿本老老实实的大起草稿来。寇怀站起来凑过去看,好家伙,连一加一都打上了草稿。许南差不多算是陈春兰的朋友。不过她俩要是能做朋友,不是陈春兰多好,而是许南太好了。她从没和别人红过脸,寇怀来的这段时间也没看到过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整天对谁都笑嘻嘻的,整个宿舍也只有她会在寇怀不小心睡过头的时候叫醒她,也只有她会在陈春兰做作业的时候动作小心不发出声音。陈春兰也只跟许南说说笑笑,愿意跟她说中午吃饭的时候什么时候去几食堂最合适。因为只有跟许南说起这些事,不会像其他同学一样大惊小怪,说“天呐你竟然这么晚才吃饭,你好努力”。她只会说,下次也试试。虽然她并没有试过。陈春兰显然把许南当成了唯一的朋友,把晚饭省去也要请她喝奶茶的朋友。但许南有很多朋友,所以她早该料定许南给的小零食不会只给她一个人。也不会把她只给她一个人分享的话记在心里。这是陈春兰早就知道的,每一次和许南走在一起她都会提醒自己,不要说太多不要说太多。可是这并不是陈春兰能够决定的,脑子它有自己的想法。所以她只能受着失落和难过。但让寇怀不解的是,陈春兰可以克制自己不跟别人交朋友,不和别人说话,把自己几乎从人群里隔出了一个只有她的小区域。可她却愿意让许南进来。尽管许南对此并不在意。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她其实没有看起来那么不想和别人交朋友。寇怀想起曾经看过一部电影,里面有句台词,大体意思是“与人交往的代价是眼泪”。陈妈妈在笔记写因为她的去世,陈春兰的难过默默的持续了很长的时间。但无论是那部电影最后的小女孩儿,还是陈春兰,都并不能拒绝别人的关心与好意。没有人能拒绝快乐,所以也当然会有眼泪。寇怀只能猜。陈春兰每天都给自己规定了用多少钱,可她上午进校的时候给许南带了奶茶,以至于她今天晚上没有余钱吃饭,甚至还得再从明天的饭钱里省出一些来填今天多用的钱。陈春兰把奶茶给了许南,于是许南给了陈春兰小零食。只给了她。是只有彼此的分享,就像小秘密。而好朋友之间,总是会有彼此都心领神会不可言语的小秘密。甚至小心翼翼的在别人说“你吃小零食当晚饭”的时候,不会说出“是许南给的”这样的话。现在想想其实说出来又怎么样呢。她给陈春兰只是因为刚好翻了出来,而下午没给其他人只是因为还在收拾床铺、衣柜,所以没有空闲再去翻找分享。东西不是只有她才有的,所以也并没有特别。寇怀只能认定是陈春兰太敏感,稍微受些伤害,就会觉得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但她是那种大咧咧的人,曾经惹得发小生气,一个多月都没对她冷冷淡淡,寇怀只以为她心情不好,越发不敢打搅她。直到一个多月后,发小说一句“我原谅你了”才知道,原来此前是在生气。所以只能尽力去想,因为敏感,所以很容易就感到失落。而为了不会因失落痛苦的话,陈春兰的办法就是不去期待。这是理性的陈春兰,她想要把自己从人群里完全的隔离出一个只有自己的世界;但陈春兰是个感性的人,内心是在暗戳戳的渴求别人的关心和爱护。只是她要是现在去安慰陈春兰,估计只会让她觉得窘迫。连一道题都要自己死琢磨不肯向别人请教,怕被拒绝和显弱的人,要是发现寇怀也在,还看到她哭鼻子了,会很没面子吧。寇怀又只能自己跟自己玩儿了。这个任务的常态就是无聊。不像和李青那个,没事儿的时候还能逗逗她。现在可不敢逗陈春兰,人家要高考呢,没有什么比高考更重要了。————隔天,寇怀怂恿陈春兰去向老师问问题成功,觉得这个任务又往前推进了一步,感叹七个月的时间简直不要太多,十一月底一诊的时候,她估计就能完成任务了。心里这么一想,觉得轻松不少,就趁着陈春兰上课的时间,又出来瞎晃哒。路过小卖部的时候看到几个上体育课的男生,竟然买了泡面在哪儿蹲着吃。特别香特别香的味道,有海鲜味的,还有酸辣肥牛的。寇怀身上又有几个钱,就想找个地方悄悄的把自己变出实体来,也去吃一顿。正准实施的时候,脑袋上给挨了一记。这一下吓得寇怀后背发凉,恍然间以为是老师把她这个逃课吃泡面的学生抓到了。还不敢回头,直到身后却传来熟悉的嗓音,冷淡的,漫不经心的:“你最近在搞什么?”一听这声儿寇怀就松了口气,又想了想最近干了什么,觉得这个任务一直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就以为是陈妈妈投胎成功了呢。但还不等她问,老板先说了:“给你算七月的时候过来的,三个月过去,你告诉我你想好了解决方法。”他的目光灼灼,带着探究,实在不像是寇怀任务完成的好所以来夸她的意思。接下来老板的言语里带了严厉:“半个月过去,你干了什么,嗯?”明明是带了责令的语气,寇怀应该脑子让脑子赶紧清晰起来好好想想自己干了什么事,但她被那句“嗯?”里拐了一拐的声调给糊住了脑子。看着老板冷冷的眼神,带了丝怒气,寇怀只恨自己被方便面的味道蒙了心,竟然被看得心跳加速。她觉得脸也有些热了,只好低头悄悄的吐气。老板估计是不明白她耳朵根子为什么也红了,语气倒和缓了些:“刘明昨天晚上突然有了转成厉鬼的征兆,你做了什么?”大抵老板上辈子是条美人鱼,长相俊美,还有蛊惑人的嗓音。寇怀乱了心神,不知道怎么回事。像喝多了,脑子也发飘起来,只牵着一根线,拿在了老板手里。她觉得这可真是不合时宜,陈妈妈这会儿有了突发问题,她倒好,脑子都想的什么。老板还想说什么,寇怀抬起手来止住他,自己又慢慢深呼吸,余光瞥到老板慢慢的往后退去了,她也渐渐的平息下来。最好的春兰(7)寇怀只觉得奇怪得很,也搞不清楚是什么原因。还好老板也不问她,只是神色淡淡的看着路旁的景色,也不怎么管她的样子。寇怀又缓了会儿,忽的扭过身去见到老板侧脸,心下还没来得及感叹他五官之立体眼神之深邃,心脏就突然一抽抽,给她疼的“哎哟”一声,捂着心脏的地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老板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过来。奇怪的是寇怀一不看他,又自己好了。就只得一个盯着墙,一个看着被雨水打焉儿了的花草。既然觊觎美色给寇怀带来痛苦,难现在她只好把注意力放到重点上:“陈妈妈怎么了?”老板先清了下嗓子,寇怀又心里一紧,听见他的声音又控制不了的心跳加速。“昨天晚上很晚的时候,她突然有些发狂,说她女儿正扯着她,不让她走。”老板说得极为缓慢,又停了几秒,才又复说道,“她说她想投胎了,但又走不了,就生气起来,后来就有些像转成厉鬼的征兆。”寇怀撑着墙仔细想了想,实在想不出自己干了什么事儿没有。只好先问:“那现在怎么样了?好点儿了吗?”老板还是那个声音,冰冷的不带一点儿起伏:“今天早上,忽然又自己好了。”寇怀想了想:“昨天晚上陈春兰心情不太好,可能觉得委屈难过了就想妈妈了吧。今天早上我叫她起床的时候,她看起来还挺高兴的,可能做了什么梦,又没那么想了。”老板没有接话,两个人又沉默了会儿,寇怀都以为他走了,转过身的他又还在,心又抽的疼。老板又说:“时间已经过去一半了,你还完成得了吗?”寇怀的回答很无力:“昨天可能是个例外。”福泽接任务,说是让他们放下执念,其实就是帮他们完成执念。比如这个陈妈妈,她是反被执念拖累的人,迟迟不能投胎。最后的结果要么是逐渐消散于天地之间,要么就会转化成厉鬼,为祸人世。为了避免后者的出现,就需要他们这样的人。但按照昨天的情况的话,寇怀不仅不是没有完成任务,还差点直接把任务推向他们致力避免的结局。“例外?”老板的声音听起来像个虚心问老师难题的好学生,对一个简单的问题有着天真的疑惑,“寇怀,这个任务几乎没有难度,你是怎么做到没有难度也要给自己制造难度的?”寇怀有些不好意思:“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呀。陈春兰她,她自己心情不好。”老板问:“心情不好?我怎么看是执念更盛了?”寇怀也知道,不然她妈也不会因为尘世的牵绊而痛苦起来。但她也很无奈:“那怎么办。根本看不出来她很想她妈妈啊,我回去想想办法。”“你上次说的计划,是什么?”老板问。寇怀答:“我想着,陈妈妈被牵着走不了,一是因为陈春兰挂念她,二呢,是因为她也舍不得陈春兰。如果让陈春兰过得好些,让她知道陈春兰可以过得很好,兴许她能放下执念,也能走得成。”“嗯,那你现在做了什么。”“我劝她好好学习啊。”“所以呢?寇怀,陈春兰明年才高考,那时候早过了七个月来了。”老板警告她。寇怀也觉得这样似乎不大恰当,但还是嘴硬:“那,学习是一种能力,又不单单是成绩就能证明的。”老板好像一下变得不高兴,冷冷的说:“随你。”就转身要走。寇怀余光瞥到他要走,急急喊道:“老板!我今天怎么回事啊?”本来想接着说刚才不正常的反应,但因为又看到来他,心脏又忍不住痛起来,最后几个字都带了哭腔,也不敢说下去了。老板的脚步顿了顿,头也不回的说:“是我的问题。”语音一落,就凭空消失了。寇怀见他一走,整个人一下子就舒服起来,没有刚才的紧绷。但也没有心情再去吃泡面了,一路往回走去,心里想的都是陈春兰的事。本来以为帮她把成绩提上去就可以解决问题了,但看昨天那个情形,陈春兰似乎很有心事。但她又没有朋友,也没有写日记的习惯,憋在心里,还是自己折磨自己。那么,就还得帮她把心事说出来,开导开导,说不定还能就此好了。于是在这天晚上,寇怀趁着宿舍里打闹的热闹,就问趴着写数学作业的陈春兰:“春兰,你有什么心事?”陈春兰的适应力还不错,现在忽的一下听到她的话也不会吓一跳。她一边看题一边不甚在意的回答:“没有啊。我能有什么心事。”寇怀又和她随意聊了两句,确定陈春兰会因为和她聊天,把哪怕一道很简单的题,也要重复算两次。尽管她其实第一遍算的时候就是对的,但她还是要再算一道两遍,来确定是对的。“你有强迫症吗?”寇怀问。陈春兰偏过头:“嗯?”“你为什么要把题算两遍?”寇怀猜她是太不自信了,既想让自己把简单的题也做对,又不相信自己会在分心的时候也做对。陈春兰说:“怕做错啊。”寇怀说:“是因为不相信自己能做对?”陈春兰否认:“只是想做对而已。”那连给坐标选象限的,这么一目了然的题,也会怕做错?寇怀没有说,但已经在心里确定了一个答案。陈春兰不太自信,而且还很犟。她想。于是她又尽力用很温柔的语气问她:“昨天晚上你心情不太好,可以跟我说吗?”陈春兰转过头来,寇怀明明知道她是看不到自己的,但却有种她能看到她的感觉:“我还以为你又走了。”陈春兰说得犹豫,说完嘴唇又紧紧抿住,像说出这样的话也要勇气。寇怀笑:“你怎么会这么想。这段时间我都不会走的。”“那你还是会走吗?”这时候寇怀就在心里窃喜自己给自己安的设定了,还好没说是家里的什么家具成精,那离开的理由又得再花心思胡编乱造了:“我说过啊,我是未来的你。过了这段,我当然还是要去过自己的生活。”陈春兰很轻的“噢”一声,又试探着问她:“那我要是,一直都这样了呢?”寇怀心里一紧,心想别为了留住她就故意往不好的方向学吧,于是又说:“我来的时间是有限的,你要是一直不好呢,那我也没法,到了时间还是得走。”停了两秒,很正经的告诉她,“但我现在有的难过,你以后就会有的,我来的目的,就是不要让长大后的自己后悔。”陈春兰不大相信的撇嘴,寇怀真怕她胡来,心里只想让她明白她不会害她,因此脱口而出一句:“我都是为了你好!”——“我是为了你好”,这句话被众多家长引用,借以说明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因为爱,都是以“爱”为出发点,想借以“爱”让他们对子女的控制无从辩驳。所以也就有不少子女讨厌这样的话。以“爱”为借口,让你学不想学的画画、跳舞,让你补课,没有休息时间,也都是“为了你好”。强迫你干不喜欢的事,你不愿意好像倒成了自己的错。寇怀早先被父母叨叨了太多遍,虽然不喜欢,但印象太深以至于竟然脱口而出。她还没来得及挽回,解释不是这意思,陈春兰还笑起来,还有些很满足的意思,点头说:“好啊。”寇怀没反应过来:“什么好?”陈春兰说:“听你的话啊。”这话让寇怀有些意外的欣喜,但又有些沉重,感觉自己又背上了一个人的人生。她想趁热打铁,就说:“那你先别写了,我们聊聊天。”陈春兰看了眼窗户里,已经熄灯了,舍友们也都拿出了作业打着手电筒在做。她有些担忧的说:“万一她们问我跟谁说话怎么办?”寇怀心想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谁管你呢。但她还是说:“你就说你在背书呗。咱们俩说话小点儿声,她们又听不见到底在说什么。”陈春兰点头:“我们聊什么?”“比如,你最喜欢和哪个同学交朋友?”寇怀有时候脑子灵光了,就晓得拐着弯儿套话,有时候就还是想到什么说什么。陈春兰表情挣扎了下,看起来不是很想说:“应该,没有吧。”寇怀引诱她说出来:“那你,觉得许南怎么样?”“因为她每次有东西都会跟我分享,所以我才买奶茶给她的。”她的解释有些着急,像是怕寇怀以为她想和许南做朋友,“而且许南和陈繁星的关系一直都很好。”“又没让你去把她抢过来,你慌什么?”寇怀说,“只是说,你觉得这个人好,那尝试着和她做朋友也挺好啊。”陈春兰怕寇怀怂恿她找许南玩儿:“你别这样说。我都高三了,现在要好好学习,交朋友很费时间。”又拿学习当幌子。“你是很怕跟别人交流吗?”“没有吧。”陈春兰强调,“因为和别人聊天太费时间了,还不如来学习。”“你要是一切为了学习,那你怎么不和老师交流学习?”陈春兰嘴唇动了动,又实在是找不出辩驳的来。寇怀又说:“一个人能走得更快,但一群人才能走得更远。”而且你还比别人走的慢。陈春兰才嚅动着唇,很犹豫不决的说:“那我,我不想和她们说话。”最好的春兰(8)为什么?”寇怀问。陈春兰想了想:“不习惯。”不习惯?寇怀不明白:“为什么不习惯?”“就是不习惯和其他人一起啊。”陈春兰满不在乎的说。寇怀想了想:“那你不如和我做朋友吧?”她有了什么好玩儿的烦恼的,都会和朋友分享。如果陈春兰有了朋友,也会和朋友分享。要是她有了朋友,开心的难过的,都有了宣泄口,也不会那么固执的纠结于一个没有解的问题。寇怀能理解她因为年少失去了妈妈,所以会因为一些事没有人讨论,就变得有些钻牛角尖起来。尤其是像陈春兰这种,小时候特别依恋母亲的。她见陈春兰不回答:“常常和朋友在一起,久了也就习惯了啊。你也可以慢慢的习惯嘛。”陈春兰又是一副很犹豫的,要说不说的样子。寇怀期待的看着她,又等了会儿,不大耐烦了:“你要说什么?”陈春兰这才很缓慢的说:“可是,朋友,最后也还是会分开的啊。”寇怀毫不犹豫的说:“分开了还会有新朋友嘛。”她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紧接着说:“世上没有不散的筵席。有人走了,肯定也会有其他人来啊。”“可是,”陈春兰的眼里竟然带了泪花,在乌黑的夜里倒映了光影,亮晶晶的,“有的人是没有办法替代的。”寇怀想到自己,她也希望自己在父母心里是无法代替的,就算她爸妈还有一个儿子,但她就是独一无二的。可是,“走的人虽然是独一无二的,但留下来的人还得生活。你要原谅自己,把她抛下。她也会原谅你,因为她也希望你要活得很好。”“总是害怕失去的人,是什么都得不到的。”陈春兰抽噎着问:“那你要走了吗?”寇怀想起自己的破事儿,也有点难过起来。看到陈春兰哭得很压抑,眼泪流了一脸,又固执得不肯哭出声音来。她走过去,环抱住陈春兰,告诉她“把眼睛闭上,要是你看到我,我马上就会消失了”,说完就显出身形来,轻轻的抱着她。“刘明已经去世了。”但陈春兰只是抱着寇怀哭,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寇怀也没再说什么,因为她想起最开始来到福泽的时候,说要回去,送饭的人却只会告诉她,来了就走不了的。留在福泽的人都是犯过了大错,要想离开,除非消失在天地之间。那她如果也要永远的留下,不能再返回的话,想起陈春兰这个案子,她用以自我安慰,是不是可以好一点?陈春兰是留在人间的那个人,因为思念,把自己牢牢捆住,过得并不开心。所以,她让刘春兰走出来,就是告诉自己,她的父母走出来也是理所应当的事。他们最好也忘掉寇怀,这样在经历明明是很快乐的事的时候,也不会因为想起她而难过。这样想着,她都怀疑老板给她安排的这个案子是为了让她放下被会被忘记的执念。因为她最后,是不可能留下来的。寇怀想去问一问老板,但又因为陈春兰还在抽噎,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自己要走。不过过了会儿陈春兰自己想要挣脱了,说:“我想要学习了,可以睁开眼睛了吗?”寇怀赶紧一隐身,但直到陈春兰熬到两点钟上床睡觉了,她才离开。她到福泽的时候,整个办公室都黑漆漆的,只有老板的卧室,从门的的夹缝中漏出白光来。四周安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老板办公室的灯虽然还亮着,但保不齐他怕黑专门开着灯睡呢。寇怀才觉得自己这么着急着赶来有些鲁莽了,在老板门口站了一小会儿,才蹑手蹑脚的进了自己房间。躺在床上又想起白天见到老板的时候会很不舒服,就怀疑这是不是要变成非人的征兆。但她很想回家。后半夜就都琢磨着这些事,也没有睡着。直到清晨的时候听到隔壁的门锁响了,她立马从床上蹦起来,跑到门边把门一推开,拦住了正准备出门的老板。这时寇怀见到他又没有一点不适了。老板回头看她,寇怀也抬了头看他。办公室的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开的,此时清晨的冷风灌进来,吹得他头顶的发也一摇一摆。夜间凝聚了的雾气还没有散干净,灰瓦旧墙被朦胧的笼着。天也初亮,并没有日光,只有灰扑扑的厚云,把外边的一切都罩得惨淡。但在他转过头来的一霎那,寇怀觉得他仿佛成了这黯然无色的世界里唯一的光。如果他不说话的话。他的声音还是和往常一样,冷得能掉冰渣子,仿佛这个世界的悲欢离合具不与他想干。他在这个尘世,但他只做看客。寇怀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她就是很没办法的,已经越来越依赖起老板来。而在此时此刻,她才后知后觉,因为他一副“不关我事”的模样说“什么事”的话,好像不管再说什么,他都能回一句“不相干”的话来。她为这样的设想而难过,因为她不想留下来,可唯一能帮她的人似乎也从来都只是袖手旁观。再说话的时候已经不自觉的带了哭腔。她问:“对不起啊,我就是想问,我真的能回去吗?”寇怀小心道歉,似乎有礼貌一点,态度恭谨一点,都是能够让她回家的加分项。看见老板一皱眉,她的心就一紧。他不大耐烦的说:“你以为谁还想留你吗?”寇怀被他这话堵得脸红,老板又说:“有希望,快了。”寇怀点头,悲伤的情绪就这样奇奇怪怪的来的快去得也快。老板见她还杵在门口,冷冷的问:“你的任务结束了?”寇怀尴尬的“呃”,只能说,“快了快了。”老板又警告她:“寇怀,你最后能不能回家看的是你任务的积分。”寇怀点头,灰溜溜的往回走。往回走的时候,寇怀想起自己一开始还不肯信,往死了的怼人,直到李青那个案子都还暗戳戳的翻白眼,虽然不说出来但也没少腹诽。现在呢,她竟然害怕起来。心理头总是没底。等到寇怀赶回去的时候,正是早读刚下。全班的同学都挤到走廊上,教室门口站了一个女生,拿着单子正在念上面的名字。念到名字的,就进去选位置。寇怀在外面看到了陈春兰,正准备过去找她,就叫到了她的名字。寇怀跟着陈春兰往里走,她还是走到了原来的位置上,打开数学错题本,认认真真的做起题来。过了会儿,旁边也有了人坐下。那人是蹦蹦跳跳着过来的,坐下的时候还带起一阵风,咧着嘴正在笑。坐好以后,也不管陈春兰在写作业,就往她肩膀上一拍,很自来熟的说:“春兰!咱们又是同桌了哈哈哈。”但陈春兰看起来和她不熟。她很不舍一样的把视线从本子上拔起来,移到同桌身上,不冷不淡的说:“徐文娜。”徐文娜很热情的说:“说了嘛,叫我小徐!”陈春兰重复:“小徐。”徐文娜笑。但陈春兰又低头看自己的题,剩下徐文娜自己在那儿叽叽喳喳的说。“春兰,我都还记得高一才开学的时候,咱们俩是同桌是吧,那可真是我上高中以来话最少的日子!“我记得那会儿你话好少,上课也好认真。我上课找你讲话你也不理我,害得没人和我讲话只好听课了。“你说说,我当时还嫌弃你是个闷葫芦呢,结果跟你做同桌那会儿竟然还是我成绩最好的一段时间。“马上也快高考了,我也想拼一把。“但我的话太多啦。跟谁都能聊得起来,我觉得只有你能降住我!”徐文娜见陈春兰低着头做作业,都没有理她,她笑得更开心了:“春兰。”陈春兰沉默。“兰兰?春春?”寇怀凑过去跟她说:“你也回应下啊。”陈春兰才转过头去看她。徐文娜见陈春兰有了反应,立马装出很可怜的模样:“春兰,以后咱们俩都做同桌吧?”陈春兰没有立刻回答她,她就马上说:“我保证痛改前非,以后一定不会说太多话。”说着又好像觉得这样对自己太残忍,又补充说,“慢慢改。”陈春兰把她举着发誓的手拨下来,面无表情的说:“发誓用的是三根手指。”徐文娜用的是四根。徐文娜笑出来:“你还是很幽默嘛!”好不容易碰着个这么欢快活泼的同学,又很愿意主动亲近陈春兰,寇怀也很高兴。她说:“你可以和她做朋友啊。”陈春兰摇头。寇怀问:“为什么?她很热情啊。”陈春兰拿铅笔在草稿本笔触很轻的写:不合适。等到全班的同学位置都选好了,就开始搬桌椅,换座位。陈春兰还是老位置,也不用动。四周的人大多换了,整个班挪动桌椅的吱嘎声,很大声的叫喊着“让开!”的声音,还有一些同学因为不在是同桌,抓着手搞得跟个生离死别的诉说衷肠。寇怀站到讲台上去,看到徐文娜很热情的把自己的桌椅先挪到了走廊上,然后又进来帮抬不起桌子的女生一起帮。最后大家基本上都搬得差不多了,徐文娜才出去,先把桌上的书都搬过来。确切的说是搬到陈春兰的桌上,陈春兰正在算题,书放到桌上的时候她不满的皱眉,徐文娜似乎并没有看到,风风火火的又跑出去拿书,只留下一句:春兰,先放你那儿。寇怀问她:“你要不要帮她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