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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绊》TXT全集下载_29(1 / 1)

可她再一次失算。就像那天她吼出“哥哥来了我就走”一样,她把这个当成玩笑话,以为过个几天,自己忍个怂,纪白也不会当真。但纪白偏偏当真了。一如现在。在长久的沉默之后,纪白还是说:“你走吧。我不曾喜欢过你。”……寇怀难过的坐在床上,看半月替她收拾行李。晚上哭着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又被半月强迫着洗了个澡,累了一天,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还在做梦呢,长锁和老管家都相互推搡着,敲了门说今日寇小姐要离开,特来告别。寇怀躺在床上听他们在外面咕咕叽叽的说话,非常难过,更加确定了纪白这次是玩儿真的了。他甚至还怕寇怀故意忘记,找了人用告别的名义催她。半月沉默的收拾着行李。来纪家的这几年,别的没有,小玩意儿倒是一大堆。她看着装了三个大箱子的各种笼子、摇鼓、扇面……不禁发愁:“小姐,这些也要带走吗?”寇怀从床上起来:“我择几个带走吧。”说着,她走过去蹲在箱子边,一件件的拿起来看。“这个,就是撕掉的折扇。不是那个书生不卖给我,而是他只卖一扇。我想,送给纪白的东西总要是独一无二的吧……就非要买,最后只好撕了所有的,只留下一个。可纪白还是不喜欢。”“这个花,是纪白说梅花美的很,我从卖花的婆婆那里学了做干花的技巧,可我实在很笨,用了大半个梅园的梅花才做出来这么一束。可纪白很生气,因为我把花毁了,他不高兴。这束花是他扔到门外后,我又捡回来的。”“这个……”寇怀看到那个印着“天天开心”的模具,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自己也没办法控制。“桃花那么少,根本不够做很多。我自己都不舍得吃一个,可是纪白!他全给了冯与香……”寇怀把模具抱在怀里,十七个,她花了大心思才把每个字都写得不一样。又费了很多心思才做了那些糕点,可纪白并不在意。半月也跟着哭,还一面劝她:“您有哥哥呐,以后少爷会保护您的。”寇怀呜咽着,说的话大概只有自己才听得明白:“我每次看到纪白,想到纪白,听到纪白的名字,都觉得我来到这个世上,只是为了找他。“是他不要我了。”尽管寇怀百般不舍,但还是走了。纪白也不曾远送,只把她送到了门口,让寇真派来的人接他们离开。而寇真真的就只是像专程来接抠坏一样,她一到寇真所在的客栈,寇真就翻身上马,立刻启程。“我们不多待两天吗?”寇怀怏怏的问。寇真道:“哥哥还有要事再身,实在不能再拖了。”一路向城外而去,寇真没想到竟有如此多的人认识寇怀,而认识寇怀,则必然猜到了他就是寇真。因此,短短的一截大道,竟然走得十分缓慢。那些小商贩、店家,都来跟寇怀十分热情的道别。寇真眼看着还不走,就得留下来吃午饭了,在他不断催促之下,寇怀恋恋不舍的离开。出了城门,寇真从前面转头,与寇怀平行:“你要是喜欢这里,以后我们还有的是机会回来。”寇怀回望城门:“说不定那个时候,纪白就成亲了。”话刚说完,寇怀遥遥的,似乎能听到马的嘶鸣声,似乎还不止一只。“哥,你听到了吗?”寇真催她:“走吧。”“哥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寇真假装没听到,只是骑了往一条小道走去。“往这边走,近些。”他欲盖弥彰的说。“你们听到了吗?怎么感觉有一群马跑来?”跟随寇真的人都沉默不语。只有半月,点点头:“似乎是有马嘶鸣的声音。”寇真转头看她一眼,她又迅速改口道,“兴许是卖马的。去年这个时候,不是来了胡商,带了好多匹西域的好马么?”“好马?”寇怀兴奋的看着寇真,“去年我好想买一只,只是没钱。哥你替我买一只吧!”寇真催她快走:“极南的马更好的也有。”“我是想送给纪白。我走了,还没什么礼物送给他。”正说着,前方一阵尘土飞杨,飞奔过一队人马,领头的一个见了举着马鞭吆喝:“前方何人,速速让行!”寇怀见他们风尘仆仆,衣着却是朝廷的官兵。“他们来太平城做什么?”寇怀问。寇真见那一队人马进了城,才缓缓道:“你别怪纪白赶你走,他得罪了当朝权贵,自知难以护你周全,才叫我来接你离开……”他一面说着,一面叫人牵了寇怀的马前行。原来,纪白去年上京时被当朝的李尚书相中,便想与其结亲。李尚书本人胸无点墨,靠着阿谀奉承和他那位跟着皇上一同长大的太监干爹,混到了如今的位置。平日里最大的用处就是给自己干爹整人,不是什么好东西。那次他见着纪白形容音貌俱佳,又是出身富商,几代下来钱财不知积累了几何,心里就打起了主意。偏偏纪家祖训,只经商,不做官;不与官家亲。更何况纪白是个很骄傲的人,最瞧不上李尚书那样投机取巧的无良之辈。李尚书见他不肯答应,当下也没有为难。只是在今年,不知怎么搞的,给他发现了纪家在生意场上的空子——地下钱庄。十多年前,官家见钱庄收益甚丰,就将天下钱庄收为己有。但如纪家这样的大富商,让出钱庄的条件是他们要有自己的钱庄,只是不开放与外人,朝廷明面上虽是禁止,但实际却是默认。十多年过去,私人钱庄又逐渐兴起。拿了银子堵住地方官的嘴,上下都打点好,也没见过谁出了什么问题。但李尚书便就寻着这一由头,上书说要拿纪家开刀才行,杀鸡儆猴,叫他们不敢再阳奉阴违。“那李尚书就如此小气?”寇怀皱着眉。等寇真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说明白后,寇怀已经跟着走到了临镇,天色渐黑,寇真料定她也跑不掉了,也不怕把事情全盘托出:“纪家在西境独大,是棵枝繁叶茂根深蒂固的大树,囤积的钱财是皇室也估计不到的。“从商的想在西境分到一杯羹,官家呢,正预备了和北狄战事,正是缺钱的时候。“纪白很会做人,虽回绝了李尚书,但该送的礼一点儿不少,四处也都打点过的。只是时机难得,他又恰巧得罪过一次李尚书,李尚书就刚好可以借此机会,敲打众人,不敢与他作对。“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巧在了时机上,他纪家,便成了众矢之的。”说罢,又唏嘘叹道,“这纪家,不被吸干骨髓,那些人想也是不会罢休的。”寇真看眼前的妹妹独坐在床上,垂眸也不知道想什么,但反应没他料想那样大,便以为她果真事心大,也没有那样喜欢纪白。可他没想到,早晨起来赶路的时候,寇怀竟然早逃走了。半月哭啼啼的拿了张纸条来找他。是寇怀的字迹。她说:“哥,我得去救纪白。”不匆忙,没有错别字,一气呵成,笔力顺畅。想是定了决心。下属前来催促——他这一趟,本不该来这里。他并没有去寻仙。才刚上了船,就被皇上身边的大监相中,帮他报仇,也让他成了跟他一样的人。这些年来,他不敢修书告诉寇怀他过得怎么样,只是想着,妹妹在纪家,纪白不会亏待他。他也存了许多银子,等到自己想死的时候,再全部留给妹妹。要不是去年在上京与纪白相逢,死之前,他大概都不会与寇怀见面,不想让她知道,他成了个不男不女的东西。只是纪白告诉他,寇怀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去南市,问那些海上来的外商,有没有见过一支船队,或是一个怎么怎么样的人。“寇怀她很想你。”他这样说。但寇真实在不敢回去。直到前几个月,李尚书拿了东西来孝敬他,来打听他故乡的纪白。他这才知道了这件事,就立刻传信告诉了纪白此事。又正逢皇上择人南下监督,他收到纪白回信,让他带走寇怀保其无虞。大厦将倾,岂有完卵。但寇怀还是走了。“纪家这场劫数是逃不了的,你去也无用。随信附上了我的腰牌,带着腰牌,速来见我。”他写了信,交给半月:“你告诉她,我来不及等她,让她领了信,就赶快来找我。”他以为寇怀见了纪家的衰败,既然不能做什么,那也晓得回来的,但还是怕她犟着脾气不听,又拆开了信,补充道:“你回来,纪白的事,我会尽力帮他。”半月领了信,便骑上马,匆匆赶回太平城。非人(6)寇怀在城外等了半宿,太平城在才天边微亮的时候开了城门。在她的设想里,她大概是个从天而降的天神,要去解救她的将军。此时城中的早饭铺已经升起了腾腾热气,卖包子的老板娘看到寇怀,惊道:“你不是走了?怎么又回来了?”寇怀走过去:“我回来找人的。”她胸腔里“咚咚”的跳个不停,害怕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可又不敢打听有没有什么不好的事。办地下钱庄的确有错。但倘若真因此治罪,那么其他富商呢?甚至一些稍有积蓄的商家,难到全要一并治罪么?纪家在西境多少年了,来西境的百姓,几乎没有一家,不曾受过纪家的照拂。天灾的时候纪家减少田地税租;天寒少人的时候,纪家就减免店铺租税。逢年过节,还会在庙里施粥;城外的孤老院、育幼院,都是纪家开办。不说整个西境,只说太平城,每一个人都是很敬重纪家的,尤其纪白又是这样一个,善良宽厚的人……大家都有眼睛,看得见什么是好人的。好人就应该长命百岁。寇怀安慰自己,纪家遭难,他们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现下这一路走来,跟过去无数个早晨一样,青天下升着热气,卖炭翁沿家挨户的询问是否需要采购木炭;晨起的人从小门出来,把恭桶里的东西倒进粪车……城里的一切都在悄无声息的运行。和往常无数个早晨一样。但卖包子的老板娘,最终还是打破了面上的宁静——“辛亏你走得早呢!纪家家主,犯了事儿,连夜押送离开……平日里看着敦厚有礼的这么一个人,竟没看出是这样的。”她十分遗憾的摇头,撇着嘴,似乎纪白是犯了什么杀人放火的大罪。寇怀没想到自己听到他被抓的消息后,还会如此淡定的问她:“他是什么样的人?”“什么?”老板娘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你说你没想到他是‘这样的’的人,那‘这样的人’,是什么样的人?”老板娘看着寇怀平静得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在逐渐热腾喧嚣起来的街市如此纯粹,不像凡间里的人。“哎呀哎呀!又在开始说疯话了!”老板娘没有办法回答她的问题,借着有人买包子的由头回到蒸笼后面。寇怀转过身,往着纪家的方向走去。身后的人还在询问。“那人是谁?有些眼熟。”“呷,就是纪家被抓走那位未过门的夫人!不过是个疯了的,都在他家住了许多年,也未曾娶。如今被她哥哥接走,想是她哥哥也嫌弃她是个疯的……”隔得太远了,寇怀觉得吹来的风都不能把那些话吹到耳朵里了。她看着街边逐渐喧闹起的人群,觉得这一切都再熟悉不过。像在某时某刻,一模一样的出现在她的生命里一样。她似乎也看到了牢狱里像块烂肉一样的身体,生命也逐渐流失,那是纪白。而纪家,也分崩离析,四处逃散。这一定在她生命里已经重演过了一遍,所以她才不会为纪白的境遇而难过。……“这是谁啊!”“是纪家的那位吧,疯了的那个。”“现在又是干什么?”“又犯疯病了吧……听说她哥哥也不要她,纪家也把她赶了出来……”“谁摊上个疯子都是倒霉的事儿!”寇怀听到很多声音在耳边说话。但最后叫醒她的,是半月的哭声。“小姐啊……”“小姐……”寇怀被吵得不行,回过了神,四处都成了白晃晃的光,她这才恍然惊觉,太阳竟然都升得这么高了。“半月……”她抬起手来去给她擦泪。“您这是怎么了啦?”半月还在哭。寇怀想了想:“我似乎是做了个梦……”还没说完,半月刚止住些的眼泪又像决堤的水一般,一股脑儿的涌了出来。“您站在这儿撑着眼睛,怎么睡的觉啊……”她哽咽着,“咱们走吧,回去找少爷,您以后就不会再犯病啦……”——寇怀记起来了。原来他们说她疯了,并不只是因为她总会干些其他小姐姑娘不会干的事儿。她曾经动不动就拽着纪白的袖子哭,会疯癫癫的去找冯与香,和被吓哭的冯与香一起哭。……可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些竟都忘了。她甚至还在半夜趁着纪白睡着了,偷偷爬到了他床上,像个树袋熊一样吊在他身上,怎么也扒拉不下来。诸如此类的事她干过好多,竟然还没被纪白打死……真是万幸了。半月拿着信,催她离开。寇怀看了半月带来的信,哄她道:“我总要进了纪府,看看什么情况再走。”“还能有什么情况,”半月嘟哝着,“肯定是乱得不得了的。”但还是说不过寇怀,和她一起回了纪府。和半月想的不一样。纪府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她看到老管家从花园里走出来,正清点着他那些珍奇的宝贝。瞧见了寇怀回来,倒像是意料之中的事,停了笔,意味深长的说了句:“回来了。”跟寇怀以前出去鬼混了回来一样,不会责怪她又干了什么坏事儿,只会说:回来了。寇怀早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她又回到自己的院落,提笔写了信,再交给半月,留下哥哥的腰牌。“等我办完了事,我就去找哥哥。”她说。半月又含了泪:“您别这样。要留下来我跟你一块儿留下来……”寇怀扶拍着她的肩膀安抚道:“你别难过,我们又不是不会再见。我现在走了,哥哥肯定挂念,你帮我去稳住他,告诉他我一定会去找他。当然啦,你还要多多的为我说些好话,等我找到哥哥的时候,才不容易被骂。”“少爷从来不骂您。”“可我这次做了坏事,哥哥大概是会生气的。我既不在他身边,你就多帮帮我,就像我还在一样。”她笑着,好像就真的看到寇真拿了她的信,十分无奈却又依旧会将就她的模样。最后半月还是被半推半就着,走了。寇怀又去见纪夫人,纪白的母亲,那位整日吃斋念佛不问世事的妇人。途中遇到老管家,问她:“听说你回来的时候,又犯病了?”寇怀拍着胸口笑:“我现在已经好啦。”纪家的各位长辈在傍晚的时候全部抵达纪家,纪夫人手里捻动佛珠,神色平淡,彷佛被带走关押的人不是她独子。长锁哽咽着跟寇怀传消息:“比起少爷来,夫人更注重的是纪家。他们商量之后,决定能救少爷就救,救不了,也是少爷的命数如此……”寇怀坐在廊下,看盈月转亏,只剩得弯弯一道挂在天幕,花草的影子也几乎于黑夜融为一体。她才走了一个晚上,竟然就变成这样了。耳边是长锁不时的抽噎,相比之下,寇怀平静得像纪白对她而言就是个陌生人。“寇公子前些时日送来信告知的时候,少爷就预料到的。西境是块肥肉,少爷行事已是如此低调不张扬,却还是惹人眼红……他明明是恪守祖训,那些人却认为是他不愿结亲才引来的灾祸。“他们眼睛都瞎了么。纪家财力雄厚,倘若背水一战,去求了朝中那些更有权势的大人,也不是不能消弭此事。他们却只顾着自家那一亩三分地,担心就少爷会把整个纪家都掏空。“他们也不想想,若不是少爷,和死去的老爷,纪家早衰败了……“老爷只剩了少爷一个独苗,他们哪怕不念着少爷对纪家的功劳,也看在老爷的份儿上吧……”长锁说着,不禁哭了起来,“他们只担心自己,纪家倒不倒于他们无关,只要自己管着的那些土地商铺还在就行……也不看看,是谁替他们守住了这些东西!他们只管吃喝玩乐,收租、买卖这一众事宜,哪一样不是少爷操劳!他们以为没了少爷,就能把自家的子弟举荐来做家主,但他们也不想想,这世间,哪里还能有像我们少爷这样的人!”寇怀听罢竟然还没忍住漠然笑道:“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不知道。”长锁委委屈屈的摸了把眼泪,“少爷说你只是跟寻常人有些许不同,我本也以为您是好了。想来您还疯着,那么就当我刚刚说的话,都是疯话吧。主子决定的事,我一个下人,又有什么资格去质疑。”长锁声音越说越轻,但语气坚定,说着早已决定的事:“倘若少爷果真因为这么件事就死于牢狱之中,那我也不活了。连他这样好的人都不配活在这世上……”他又开始抽噎。隔日,纪府突然变得十分繁忙起来。纪白在的时候,一切从简,家具器皿,唯崇淡雅。只有寇怀这个疯子,她的院子才格外与众不同。连窗纱,都用的是最昂贵绿罗烟。可他才走了不过一日,纪府中凡是能看到的地方,都用了奇珍异宝做装饰。老管家也在花园中指挥小厮把水榭的珠帘换做了翡翠,园中小道用了黄金白银铺就。比花夺目。“李尚书,李大人不日要来太平城中查办此事。”管家苦笑着解释,“让他瞧瞧,我们到底付不付得起这个价钱。这是夫人,为少爷求取到的,唯一一个机会了。”寇怀知道,这是想让李尚书见了这些家私,心里多少有个底,晓得到底是跟那一伙人才是得利最多的。只是纪夫人能动用的东西不多,如今展出来的这些,怕就是极限了——纪家祖训,家族产业共有,哪怕家主,能动用的部分也是极少的。除非,各旁枝的长辈都同意,但显然,他们并不愿意用那些钱去把纪白换回来。外有虎视眈眈的对手,族内也尽是些狼子野心的人。他们等着纪白倒下,或瓜分剩下的家产。这比让纪白回来,自己最后还能剩下的更多。一时间,寇怀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富可敌国。金银宝石在这里,便真的如粪土一般。只是可惜纪白没能撑住,在李尚书抵达的前一天,死于狱中。非人(7)纪白死了。可他们连白幡都不敢扯,整个院子,都是明晃晃的,金银的光辉。“寇小姐,你要是难过,就哭吧。哭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寇怀坐在门廊上,她的院子本就奢华,如今又加了许多翡翠宝玉,四处嵌了夜光石,在夜里连灯也不用点。老管家听说寇怀几乎一整天都没来吃饭,便蹒跚着脚步来劝她。寇怀见他勾腰驼背的模样,笑道:“你如今是越发老了。不过才过了四五天,怎么比过了四五年还长?”老管家看着她,眼里是沉沉的悲哀:“少爷他,如今也不在了……”“可你看这府上,却一点儿也不像死了人样子,更何况死的还是家主。”她偏过头,像只是单纯的疑惑,“管家,你真成老管家了。”“是。我老了,也无用了。养的花儿,都枯萎了。”“牡丹花的花期到了吧。”“是花儿死了。”他的声音也没有带一点情绪。寇怀见他从眼角抹开一滴泪,继续说道:“但有珠宝呢。他们用玉石和珍珠挂在枝桠上用以点缀,明日晨起,你最好去看看。你大概一辈子,也不会再见到这样美的景了,就跟天上的仙境不差分毫,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到处都是光,四处都是小太阳。”老管家拖着腿走了。寇怀看着他的背影却想:我是不会看的,那是害死纪白的东西。第二个来的人是长锁。他也一整天都没有吃饭,嘴唇干裂开,双眼无神,像丢了魂魄。“我去求了夫人半天。”他十分疲惫的走到庭前阶梯上坐下,“又去给各位老爷,磕了无数的头。他们都不愿意把少爷的尸体弄回来——都说要用钱买。”“可那些!”他恶狠狠的抬手指着寇怀屋中华贵的陈设,“摆放着,原本不就是为了救少爷的吗?!现下却成了救纪府的东西!”长锁冲进去,几乎是拼劲了全力,把桌上的花瓶茶具一股脑儿的推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破碎的声音。“我砸了这些烂东西!没有一点用处!”但他又累又饿,才刚开始砸,就没力气再砸下去了。长锁瘫坐在地上,气喘吁吁,指着寇怀骂:“你不是疯子,你是个没心的人。少爷不计前嫌,保你在纪府长住。可现下他走了,你连一滴泪,一滴泪都不曾为他落下。”他说到最后,声音也越来越低,像没了力气。第三个来的人,是纪夫人。大概是诚心念佛又吃斋吃素的缘故,佛祖也照料她,不像儿子都二十的妇人。但着两天发生了太多的事,一下子把她击垮,头发竟白了个干净。“您的佛珠不见了。”寇怀说。“佛祖不曾保佑我,观音也没有听到我的哭声。”她坐在长锁坐过的地方,面色是苍白的,“我只是个普通的凡人罢了。”“你也早些走吧,晚了,便追不上你哥哥了。”她从怀里拿出一包银子,哑着声,“带着路上用。”“我哥哥总是会等我的。”寇怀跟她强调,“他不会不要我。”纪夫人偏过头看她,笑得跟以前一样,生活中一帆风顺,没有一点烦恼得样子,一点儿也不像死了儿子还见不到儿子尸首得人:“是。有亲人在世上,总有许多好处。”“您会让纪白回家吗?”寇怀很认真的问。纪夫人没有说话,一直坐了很久。最后终于离开,边走边说:“纪家,从来都不是只有遇之一个人。他走了,我还得顾全大局,照顾家族。”她的声音很轻,像要随着夜风飘走。寇怀站起来,大声喊:“您也别难过,下一任的家主,无论如何,总归是要过继到您的名下的。”纪夫人听了这话,脚下一个踉跄,也是扶着墙才没有摔倒。但她没有再回答,只让月光照着她的身影,一摇一晃的离开。寇怀最后还是不得不去了花园,不得不看到了那些花。因为老管家,在离开寇怀的院落后,吊死在了最光辉明丽的树上。上面据说是拿据说上面拿胶黏合了珍珠缀在树上,又用白玉、黄玉和翡翠,拼成花的模样,挂在树上。老管家朝东而挂,清晨升起的明晃晃的日光,反射在那颗出了珠宝就剩个树干的树上,让他的尸体突兀得像晾晒的一块长抹布。寇怀看着他们顶着刺眼的光把尸体抱下,讥讽道:“挂在树上,好歹可以挡挡太阳光的。”跟在纪夫人身后的冯与香,眼眶瞬间红了,扯着帕子道:“怀妹妹又在说疯话了。”中午的时候,除了纪夫人行动不便,但凡在纪家说得上话的人,都出了城门迎接李尚书。“死了人,为什么还要张灯结彩?”寇怀问纪夫人。“有贵客来。”纪夫人又拾起了那串佛珠,闭目捻动。“他为什么是贵客?不是他害死的人吗?”冯玉祥的眼眶还红着,不知道是熬夜了,还是哭的:“寇小姐,表哥已经走了,纪家……更要保存了。您回去吧,不要出来行不行?”因为纪白已经死了,所以更不能连纪家都没了。寇怀听到门外的喧嚣,回头一看,门前停着车马,很多衣着华贵的人,都跑到那辆车下围住。彷佛下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轮月亮,或者太阳。最最最,受人追捧的东西。寇怀转过头来,问他们:“我知道因为那些人与纪白其实并不相干,但为什么,你们也要这样。“什么叫大局?“纪白还不够大局吗?”“回去!”纪夫人低声怒吼,门外的“贵人”已在簇拥之下缓步进来,“纪家,就是大局!”可寇怀只有纪白一个大局。她摇了摇头,不明白。“您只有纪白一个儿子。”她看着纪夫人说。“你也说过,你只喜欢纪白一个人。”她又看着冯与香说。“那为什么,他还不是最重要的?”纪夫人看着越来越近的人,憋红了眼眶,近乎困兽一样:“那是因为,人的一生,从来都不是只有一个最重要的!”寇怀听罢,恍然大悟,了然一笑。回过头时,隔了十来步的距离,正对上笑着的一双眼睛,看起来像个儒雅的学士。她摇了摇头,不用人赶,自己回了院子。非人(8)“那是谁?”坐在主位的儒雅学士看着寇怀离开的方向,“就是方才转过头来,嫣然一笑的姑娘。”“是……”纪夫人还未说完,下手的二老爷抢过话头:“是城西寇家的小姐,她的哥哥,说是,在宫中当差,叫寇真。”一边的五爷怕李尚书还不明白,凑着嘴说了句:“在宫里,想是叫小真子,亦未可知。”语毕,众人都笑了。“寇真?”李尚书抚着下巴,笑道,“这我倒是很熟的。我们关系一向很好。”方才还打趣着的人立马闭上了嘴。“她住在这里?你们是什么亲戚关系?”李尚书又问。“算是吧。呃……算是我们大嫂的半个女儿。”李尚书闻言,转头看纪夫人,后者勉强一笑,算是承认。李尚书微笑道:“我从前便听闻寇兄有位貌似天仙的妹妹,早有意亲上加亲。”他的干爹,也正是寇真认的那位干爹。“只是寇兄公务繁忙,难得一叙。但我们的关系,倒的确是十分好的。”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不知尚书大人,是何意?”纪夫人问道。李尚书笑道:“你既是长辈,寇小姐又在此,我又同寇兄关系再好不过,不如我们三家,来个亲上加亲。”话音落,堂屋里落针可闻。——书房。“这李尚书真是胃口比大象还大。连纪家都不一定能吃得下,如今倒想再把寇真拉下水。”二老爷沉声道。“兴许正是他今日明白了纪家这块骨头并不好啃得缘故——我们在朝中的确没人,但这世上,花些钱,总能找到愿意推磨的鬼。”说话的是二老爷的长子,纪明,“他怕我们也硬碰硬的,又想让我们来个真正的大出血,自然是能谋划到的,决不肯放过。”“是了。便再拖一人下水,虽是分粥的人多了,但寇真……哼,一个无根的人,最后什么东西还不都是留给他妹妹?这样一来,还更稳妥了,反正最后都还是流进了他的兜里。”“那便不嫁吧。寇怀说到底与我们也没什么干系,他倘若要强娶,那便叫他问问寇真的意思,让他自己跟寇真较量去。横竖,不干咱们的事。”纪夫人声音柔柔,却不容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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