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群人的没有达到目的,又怎么可能善罢甘休,今日推出来死的是朱御史,明日推出来死的时候马御史。有权势的怂恿新官死谏,而新官为了自己的家族或者后代,很少有能过拒绝的。这也是本朝的一大弊端。自先皇过世后,徐太傅把持朝政十年,选拔制度由其掌控。科举考上来的状元,都是只会写那些辞藻华丽的篇章,空有一腔梦想,又不切实际。因此,科举上来的官员,大多很难做出政绩;而务实有抱负的学子,又被科举制难住,最后只好被世家大族们收为幕僚。譬如这次死的朱御史。除了一肚子的墨水,对于政务几乎是一窍不通,只会想当然的指手画脚。这群人想要做官,只能依附在世家大族上。看起来朱御史是死了,却为自己的家族,一个贫寒的家族,开辟出了一条可以让他们在官场立足的路。而这样的人,络绎不绝。下一次难道又要让一个人死去?如果袭明始终不让步,难么就一直推人出来死么?西梦想,在这个梦境中,她的确不那么在意那些已经死过的人,但她要活下去,适当的退让,也是必不可少的吧。但袭明一直不肯表态,直到两人都上床歇息了,他才从背后搂住西梦,低沉着声音告诉她:“你以为他们想的是让我扩充后宫?他们的真正的目的不过是为了控制我。当初娶你的时候,你还记得吗,我要让你当我的皇后。可他们都不同意。“最后我们怎么做的?难道没有退步吗,让你做了贵妃,可他们也并没有因此满足。”“那我们就这样坚持下去,不去管的话,他们就会罢休吗?”背后的袭明抱紧了她,声音沉稳有力:“我会保护你。”隔天,西梦听到打探消息的小太监说,众位文官大臣又跪在养心殿门前了。距离上次这样多规模的拖住袭明,不过五六天的时间。上次是袭明把一堆让他选秀的奏折甩到了大殿上,骂了那群明里暗里都推荐要让太傅的长孙女做皇后的人。那次也是,太傅领了人去求皇上,让他息怒。等到袭明出了大殿,告诉他们他没有生气时,徐太傅又情真意切诚诚恳恳的乞求他:“求皇上选秀!”这次估计得闹得更大。毕竟为了这个选秀,朱御史都撞柱而亡了。西梦隔着重重红墙,看向南边养心殿的方向。她大概知道袭明有自己的坚持。他今年十七,太傅又迟迟不肯归还政权。现下双方为了个选秀的事僵持,两方都不肯轻易让步。但最后,袭明还是让步了。他告诉跪在大殿下的文官,此事可以慢慢来。但无奈徐太傅非要一个确切的日期,竟自作主张,拟了圣旨,宣告天下,中秋前选秀。袭明在知道此事后大怒,却又在西梦找到他的时候收了脾气,小心翼翼的跟她道歉。西梦看他紧皱的眉头,安慰他道:“皇上不妨趁此机会以退为进。”袭明抱住她:“可我没想到要把你也卷进来。”西梦也抬起手来回抱过去:“可我相信你。”她心里暗暗自喜。真正的故事中,袭明不愿意委屈了她,所以和那群人硬扛。最后虽然拿回了大权,但西梦也成了一抹香魂。那现在,她就劝说袭明改变策略,看起来改了,然后暗戳戳的谋后动。她再低调一些,让他们看不到她,或许一切都能变好了。破局(4)日升月起,转眼过去了两三个月,袭明的让步使得太傅同意了他治水患的办法。后来水患很快平息,百姓口中的“小皇帝”,也因此,初有了贤名。黄河沿岸的地方官都纷纷上奏,说是看到了当年先皇的影子。袭明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适可而止,反而趁势而入,把选秀一推再推,又推到了明年。徐太傅在朝堂上沉默良久,一时间无人敢打破着寂静。半响,他“哈哈”笑了两声,说皇上是天之骄子,这又是他的家务事,他想怎么办,就怎么办。那次朝会很快散去,袭明匆忙行到未央宫,对着西梦道喜。说她:“又能够独享我了,开不开心?”然后追着要她给奖励。西梦真是难以想象。袭明在外不形于色,穿着黄袍也很有威严。再说纪白,清冷得像在冰山上长大的一样,像是对人间的七情六欲都毫不在乎。在寻常,要是对袭明说了“□□”二字,他的威严就压得你说不出口。纪白就更不用说了,仿佛那两个字说出来都是对他的亵渎,是捧了一手的泥浆甩到了千年凝结而成的、晶莹剔透的冰山上。但袭明在只有西梦的时候,跟有外人在,完全就成了两个样子。看起来没有一点持重沉稳的样子。西梦想,这大概就是……爱情的力量的吧。所以才会把最柔软的、最真实的一面留给她。不久之后,迎来了中秋佳节。由于上半年黄河洪灾的发生,这年特意在城中准备了舞火龙的表演,皇上也会登上城楼,与万民共同赏月。这几个月来虽然不时还有人逮着朱御史的死,拿西梦说事儿,但都是断断续续,且大多是只提那么一嘴,也不纠缠。西梦也一直安分守己,皇上早朝每日也都按时到场,与朝中大臣包括徐太傅,相处得分外和谐。她有些庆幸的想,这一步大概还是走对了。中秋月圆,袭明要登楼赏月。徐太傅作为两朝重臣,理应跟在他身边,但他这次却一反常态的,要西梦跟着去。“先前是老臣错了,贵妃娘娘,实乃德仪俱佳的第一号人。”他坐在皇上钦赐的椅子上,还说自己年岁大了,也到了该告老还乡的年纪,此后朝中重任,还望皇上择优而任。他的话让袭明有一瞬的恍神。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母亲牵着他走向龙椅,徐太傅站在阶下与他遥望,他记得徐太傅笑得很亲切。最后他还是同意了徐太傅的请求,但对告老还乡一事,他并未准许。因为他知道,就是他准了,朝中的众位大臣,也不会同意。中秋那天晚上,月亮出奇的大。他们站在城门上,看到火龙从街上拐角处忽然奔出,摇晃着龙头,分外活泼的往城门的方向跳跃而来。城中灯火辉煌,百姓们自发的为火龙让出一条道来,站在两旁为这场盛大的表扬鼓掌、扔鞭炮。火龙一共三条,在鞭炮声中欢腾而来。梦中的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西梦站在城楼上,终于为自己不必再死松了口气。但好景不长,第一条火龙在靠近城门口的位置时,忽然停顿了一瞬,后面紧接着的两条还在狂舞,后面的百姓也没发现前面的状况。直到一声撕破天惊的“啊——”,让这沸反的人声陷入短暂的寂静,紧接着,就是一声沉闷的“咚!”翌日。未央宫。“城中百姓都传开了,昨日,昨日撞城墙的那人,说的话。”桃子打探了消息回来,对西梦说,“那人也查清了,是刑部看大牢的一个小狱吏,又查了,是与您半分干系都没有的人。”西梦把手里的碗放下,喃喃道:“我应该想到的。”徐太傅执掌朝政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手。更何况,他还说出要告老还乡的话。当年太后带着年幼的皇子登基,在各个封地的皇亲也蠢蠢欲动,朝中能依靠的大臣极少。若不是徐太傅,他们俩娘早在西梦的亲爹路将军回京之前就死了。若不是太后,徐太傅恐怕也不会心甘情愿的只是代为治国而已。在西梦回京城之前,一切都还算相安无事。袭明年幼,除了一个皇帝的虚名,连护城军都不是他的。虽然他不甘,但也无可奈何。直到路将军回京,带来了凶悍强势的路家军,并表明态度只效忠皇上。那一年,太后退居后宫,不再垂帘听政,皇上开始批改奏章。后来路将军虽然被暗害,但唯一的血脉,西梦又被送到了宫中,后来嫁给了皇上,路家军才真正的算为皇上所用。这也是为什么,那些大臣不愿意让西梦成为后妃,她最后也当上了贵妃的原因。而徐太傅,西梦记得,他似乎与封地在东方的左思王暗通款曲。难怪他在她与袭明大婚两年后,就大张旗鼓的找人把她搞下来。她还以为改变了梦境的一角,整个大的格局,也能有所变动。不是有那么一个词吗,蝴蝶效应。徐太傅愿意放权,把治理黄河水患的事交由袭明,又再次退步不再插手选秀的事。她就以为能改变了。因为这都是跟真实故事不一样的。在真正的故事里,徐太傅靠着治理河水的功劳,在民间赢得了很大声望,也为其孙女成为皇后赢得了民心。当然,他也的确没有强迫袭明选秀,因为他直接给袭明安排好了后妃。谁家的女儿什么位份,安排得明明白白。现下看来,他还不死心。死了一个朱御史,现在又叫个更小的角色,来替他们死。“百姓们都传着 ,那狱吏死前大喊的那句话。又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把他怀里揣着的那封密信里的内容,宣扬了出去。”桃子接着说。他死前大喊着“废除妖妃”。虽然没明说谁是妖妃,但袭明的后宫只有她一个人,这就很显而易见了。至于那封信,据说是写西梦如何买通官吏,让自己的人进入刑部做事,而不是靠真才实学。这一举,就又引出了一桩公案。前两年皇上下达的旨意,表示科举考试注重务实,而非文采;也表示录取考生是择优而选,而不是谁家有关系谁上。此举是他为了能够打破世家大族对官场的垄断,但没想到,他想得很好,但做起来,根本推行不下去。也就是说,不仅没达到预期的效果,还得罪了不少权贵。于是民间编小书的人迅速抓住了机会,开始把妖妃控制刑部人员选拔,扩大到了阻止皇上选贤举能的决心。再把西梦的外貌夸张的描写一番,不过一个晚上,她就成了能够蛊惑人心的狐妖。民间的传言里,还完善了这个故事逻辑。刑部的官吏之所以要撞死在城门前,则是因为西梦收了别人的钱,要把他这个靠真本事上位的人,挤下去。他走投无路,唯有一死,希望能够引起上面的注意。前一个晚上西梦还站在城楼上受着万民敬仰,没想到这才过了一个晚上——最多加一个上午的时间,那位碰瓷的大哥就成了宁死不向恶势力低头的英雄,她成了人人喊打的妖怪。一时间风向瞬转,矛头直指西梦。袭明也在前朝被官吏缠住,一时间不得回来,只得派人送来了两个字:有我。那是袭明随意抓了书桌上的纸写的,没有什么特别。只是趁着大家对他的紧逼松懈了些的时候,赶紧写了,叫冯褚送来,宽慰她。这是纪白在梦中又一次经历的事,他把有着西梦外形的寇怀当作是真的西梦。他付出的感情都是真的。但西梦是假的。纪白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会像细烟说的,最后只能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她看着手中一气呵成的字,仿佛是袭明已经在心里牵挂了无数遍,最后才终于写成,没有一丝停顿。西梦看着宫门口,她会等。袭明会回来的。不过还没等到袭明回来,只等到了太后的召见。万寿宫。太后近年来信佛,穿的素净,宫中一应摆设也都简洁大方。只是她虽然信佛,但脾气似乎不怎么好。见到西梦来了,她便扔了几个奏折到她脚下,声音中自有威严,不容抗拒的叫她“好好看看”。西梦打开看,第一个是为朱御史鸣冤的。“这朱御史分明是做了别人的刀。他的死是那些有权势的大臣,想要逼皇上妥协,又舍不得死了自己的人,才叫了个想要攀附权势又无门可走的朱御史。“他的弟弟,如果臣妾没有记错的话,现下已经外派到了西京做太守了。他的死,是为了自己,为了那些狼子野心的人。现在却都来责怪我。”“你不杀伯仁,伯人却因你而死。”太后淡淡道,她的表情没有一丝怜悯,仿佛真的是西梦做错了事。“臣妾没有做错任何事,难道只是因为和皇上两情相悦,引来了大臣的不满,这也算臣妾的错么?”西梦悄声嘀咕。她又翻开一册。这是讲昨晚上的事了。西梦只看了一眼,就把奏折合上。“母后。”她叫道,但太后还是没看她一眼,“他们只敢拿一些与自己无关的人来顶死,想要皇上……”“冥顽不灵!”太后骂道,“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你竟然还拿皇上做挡箭牌!”西梦想起袭明跟她说的话:“今日不是我,也会是其他的东西,其他的人,成为威胁皇上的手段。”而且就像袭明说的,如果他退步,那些人就真的不会得寸进尺吗?不会的。西梦只是一个幌子,一个借口。他们要的是一个听话的皇上,一个任人摆布的皇上。“你懂什么!”太后怒道,“皇上现在羽翼未丰,难道你要他为了你一个,就要去和那些把控朝堂的臣子做对抗么?!现在时机未到,你还怂恿他硬扛,到时候闹大了,我看你们拿什么收场!”四下里都安静下来,宫女太监们跪了一地。桃子扯了西梦,她也跟着跪下。后来太后又说了许多,无非是皇上还没到掌权的年纪,还得再忍。西梦的确不怎么明白。太后是袭明的生母,当初垂帘听政的时候,手里还握着很大的权力,朝堂上有一半的人都是她的。后来路将军回京,她还权给袭明——说是还权,不过只是不再垂帘听政,朝堂上仍有徐太傅压制。而原本由太后执掌的权力,在她退居后宫之后,也尽数交给了徐太傅。要不是太后,现今的徐太傅,权势也不至于如此滔天。西梦什么也没说。她想好好活着,可也想袭明能过得好。就这样,袭明和朝中大臣僵持了两天,要求彻查狱吏的身世。可这次,只查出来他就是个毫无背景的人,家中唯有一位老母亲,没有子女,也没有兄弟姐妹。并且在他母亲听他死的恶讯之后,也自杀而死。这就让众位大臣更加理直气壮的把矛头指向西梦。第三天,这个问题还没解决,就又来了新的问题。城中忽然涌进了许多难民,自称住在黄河沿岸,在洪水过后流离失所,朝廷不管,就只好弃了家乡,四处乞讨流浪。破局(5)难民涌进京城之后,又有奏章快马加鞭送来,是去巡查黄河洪水治理工程的钦差,在到达黄河洪水泛滥的地区之后,叫人连夜送来的。袭明治理洪水的办法是疏通河道,加固河堤,聘请的则是那些因为洪水,失去土地的农民。如此一来,他们又有了收入,还能治理河患。不仅如此,他还减免了水患地区三年的徭役;国库也先后拨了万两白银,用以休整灾区。他们怎么会居无定所成为流民?叫去巡查的钦差在奏章中写道,派下去的钱都被当地官员中饱私囊;发下去兴修的河堤的钱、疏通河道的钱,全部被他们私吞。末了,钦差来了句,请皇上务必放心,臣已将这些酒囊饭袋之徒一刀斩绝。只是,那些贪污的钱财,竟被花得所剩无几。徐太傅看到袭明气得满脸通红,自从大婚之后他一向克制,喜怒不形于色,这大概是这两年的头一遭。他关切的问道:“皇上,可要保重龙体啊!”接着又开始说起那撞死的狱吏的事。城中百姓十分不服,尤其是那些等在京中待考的读书人,各个都以为自己是经世之才,而贵妃此举,将无情的把他们从考中的名单的抹去。如今谁也不会说是徐太傅一干人切断了仕途之路,寒门子弟顶破天也只能做个芝麻大的小官,还得溜须拍马之辈才能做。他们只会说是贵妃妖言惑众,迷惑君心,让皇上把之前的承诺抛到后脑勺去了。袭明第一次没有控制住自己,把奏章扔到了丹壁之下,怒道:“你们自己看!”说完之后,他才觉得这话有多么的无力。尽管他说得掷地有声、铿锵有力。但这一切不都正是他们预谋好的吗?徐太傅会不知道这一切吗?朝中官员有九成是他的人,底下人如何办事,他不会不知道。再说那派去巡查的钦差,说什么杀了那些贪赃枉法的地方官,人都死了,不就正好死无对证了吗。万两雪花银,三个月不到的时间,能花得了多少?还不是一层层官员的剥削。可他们全死了。到底是受了谁的指示,自己又拿了多少,没有人会知道了。此时太傅已经看完了奏章的内容,从椅子上站起来跪了下去。他一跪,朝武百官自然也就跟着跪了。接着他说是他御下不严,导致地方官员竟出了这样的事,请罪辞官,以儆效尤。于是文武百官又把他说的最后两句话重复一遍,自责自己办事不牢,不曾为皇上分忧,请求辞官。袭明看着底下跪着的身影,气得脑袋一凸一凸的疼。距离科考还有半年,他的原计划是选拔一批能干正事的,再把那些尸位素餐的人赶下台,整顿吏治。但现在他们要都辞官了,连组织科考的人都没有。袭明看着最后那几个耸动着脑袋,跪得并不安分的人,深吸一口气,舌尖抵着后槽牙,转眼又笑道:“亚父,此事与你无关,朕怎么会迁怒于你。”再扫过其他人,声音里带了不容抗拒的威严,沉声道:“都起来吧。”——西梦坐在宫中,桃子说皇城门下已经聚集了许多的流民,城中又有新的流言传开。新的话本里头又对西梦进行了一番描写。因为传闻中的妖妃不仅会蛊惑君心扰乱朝纲,还过得相当奢靡。于是西梦的房间用的是珍珠宝石筑成,穿的衣服用金丝制成,每天要换三件,三个月都不重样。未央宫也整天歌舞升平——不然也留不住皇上。焚香缭绕,灯烛上的火苗整日不息。吃的是山珍海味,一餐就有九九八十一道菜,一年不许重样,每样只吃一口……西梦看着桃子给她献上的话本子,叹了口气:“明天是不是就要说我会妖术了,后日就该找了会法术的道士把我烧死。”她把话本子往香炉里一扔:“拿出去烧了再搬进来。”“娘娘……”桃子欲言又止。“说吧,都到了这个份儿上,还有什么是我不能接受的呢?”西梦以手托腮,看似漫不经心。“城中百姓们,都说流民之所以没有得到朝廷的救济,是因为皇上把百姓的血汗钱,都给了您,博您欢心。”“这又是在说笑了。难道我精打细算的过日子,荆钗布裙的,那些人就能得到朝廷的拨款不成。不去找那些一层层剥削银钱的人,却来责怪我,以为皇上把钱都花在我身上。”她看着宫门,想着袭明什么时候会回来。桃子接着说:“可娘娘,坊间又有了陛下的传闻。”先前地方官写了奏章,说皇上治理黄河的办法极为有效,拍了一通马屁,还说百姓们都十分欢喜。袭明当然也很开心,这才在中秋之夜让全城的百姓都来赏月,看火龙。寓意与民同乐。可如今难民涌入,不仅说明黄河水患没有解决,还使得皇上的威严大打折扣——怎么他说的,跟实际情况是两回事呢?再者,甚至有人认为,皇上其实是知道黄河水患没有解决的。因为国库里的钱都给贵妃娘娘用光了,说有万两白银,其实是哄百姓的。而中秋赏月舞火龙这件事,则为了博贵妃娘娘的欢心。因为众所周知的,当朝第一大功臣、皇上的亚父,竟然没有在中秋之夜与皇上同行。哪怕身旁站的是太后,也好过一个连国母都不是贵妃。一时间城中流言四起。路家军的奉旨抓捕散播流言的人,在百姓眼里,却是西梦坐实了她利用权势欺压百姓的证明。流民开始在皇城门下请愿,问皇上为什么宁愿把钱给贵妃娘娘,也不愿意拨款救灾。一天过去,流民的数量的逐渐增加。他们仗着人多势众,竟然在市集里公然抢劫……不到一个时辰,城中大乱。西梦这次只是在宫门前等,等到月上梢头,才看到走来的袭明。期间桃子不停劝她,皇上万一乏了,兴许就在养心殿住下了。不一定会来的。毕竟养心殿才是他的寝宫,未央宫只是他一个后妃住的地方。但他答应会回来,那就一定不会失约。城中的流民在一哄而上之后,戾气陡然增长,把护城军都打了个猝不及防,伤了几个兄弟。城中的百姓,也死了十四个。徐太傅在朝会结束之后说自己身体不适,先回府了。后来袭明担心流民无处可去,就想让护城军带了流民,安置在失留所。住不下的,那就搬到寺庙里,吃喝的钱,皆有朝廷出。但他没有军符。护城军的统领告诉他,军队只认军符不认人。他就叫冯褚去太傅府找徐太傅,问他要军符。但徐太傅的家丁说太傅生病了,需要静养。皇上身边的贴身大太监,连府门也进不去。统领就说,要不然用路家军。路家军护卫皇城,是保护皇帝的核心力量。如果他们走了,那皇上又有谁保护呢?他让冯褚再去。直到城中大乱,徐太傅才跟着冯褚,先在大殿上痛哭流涕,说已经杀了不长眼的家丁,又情真意切的说来皇宫的一路多么艰辛。因为到处都是打架斗殴的。这话无异又是讥讽了:你看,没有我配合的日子,你只能做成这个样子。最后局势稍微稳住,但城中无辜而死的那十四个百姓,他们又带了亲戚朋友来大闹官府。……袭明看着徐太傅,就恨不能直接问他:“你到底想要什么?”明明是徐太傅先在他幼时许诺,等到十五之后,就会慢慢归还政权。但后来他把母后的人也换掉,整个朝中都是他的人。那个时候他还相信。因为他是太傅啊,他是亚父啊!直到他发现自己连据说是贴身护卫皇上的护卫军,都不能控制的时候;直到他十五了,他每天做的事还是练练字、听太傅看《道德经》又有了什么新的感悟的时候;直到他,对自己要娶故去的路将军唯一的女儿,路西梦的时候……他才慢慢的愿意相信,原来太傅,要的从来不是他以为的那些。袭明又一次对太傅道歉,说自己德行不好,才造成了今日的局面。太傅顺势就说,皇上大婚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他只好再退一步,宣旨禁了贵妃的一切用度。内务府只需要负责未央宫每月宫女、太监的月钱。其余的,比如夏天的冰块,冬天的炭火,都不必供应。他想,走他自己的小金库就行了。他做皇子的时候,存了些银钱。后来先皇驾崩,先皇的小金库里的钱,也尽数归了他。但太傅并不因此满足。袭明说:“容我再想一想。”他知道是什么事。太傅年迈,孙辈只有个十四岁的嫡孙女,徐无敏。他想让徐无敏成为皇后,巩固徐家的地位。他还要他的长子继承他的衣钵,成为他第一个皇子的老师。又是一个太傅。袭明自嘲的笑。他们都想捆住他。叫他不要再痴心妄想的掌权。除了徐太傅,京城中的几大世家,都不希望自己家族的地位有任何动摇。他们掌权,而皇上,只会是个幌子。他们在朝中横行霸道说一不二的做十一年,已经不愿意改了。可要怎么做呢?朝中徐太傅的势力宛如一棵大树,他要是倒了,结在上面的果实也会跟着落下。他想,那他坚持的,又是什么呢?作为皇帝,当然是要守护这片江山,让人才得以尽用,百姓们能够安居乐业。但作为一个男人,他又希望能够相爱的人长厢厮守。在看到西梦的那一刻,他觉得,就这样吧,似乎也值得了。在他年幼的时候,他的父皇就告诉过他,没有一个皇帝,没有一个手握大权的大臣,手里是没有一条无辜的生命的。徐太傅一开始拿西梦做威胁,现在又加了那么多无辜百姓的性命来施压。就是赌的他会心软,会不舍。然后退步。西梦冲他跑了过来,在他开口说话之前,她就把他要说的,都说了。“下个月,你就选秀吧。”让徐太傅以为自己抓住了他的把柄,以为孙女做了皇后徐家就能延续辉煌。那些世家贵族也会以为,把姑娘送进了皇宫,家族的地位也能有了保障。有时候妥协,也是为了得到更大的权力。“徐太傅当年是靠着先皇才得以起家,可是成宣侯、太平侯、楚国公,都是开国元勋。“这十多年来,他们渐渐的就和徐太傅达成了共识。他们对你站在一条线上,是期望能够继续维持他们作为贵族的权力——他们的爵位,再轮一辈,就要结束了。“但如果他们和徐太傅站在对面,三个家族团结起来,就可以成为牵制徐太傅的力量。“而目前最简便的方法,就是您娶了他们家的姑娘。偏宠哪一个,又……“又让哪一个,先有身孕甚至诞下皇子。”西梦看向袭明的眼里盛满了月亮,她说出口的话是思虑已久的,但仍是在说出口的那一刻,感到了艰难。“我知道您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和您一样,我也希望你开心,不要再这么紧锁着眉头。”“选秀吧,皇上。”破局(6)袭明在朝中宣布,决定选秀的事。徐太傅随后在朝堂上揽下安置流民的事。袭明散朝后就回了御书房,本来应该由徐太傅辅佐处理政务,但徐太傅揽功,为了显示他从危急关头挺身而出的形象,他亲自去处理流民问题了。御书房中就剩了那三位开国元勋的后代,以及几个随风倒的官员。袭明逐次问了。年纪合适的,楚国公家有个十四的嫡长孙女,成宣侯家是个十六岁的嫡亲的幺女,太平侯家的略差些,是十五岁的庶女。皇上只是问过,他们彼此看了看,想确定什么,又不敢肯定。无他,只是皇上从小与贵妃青梅竹马长大,大婚后两年多,一直独宠贵妃。任朝中如何不满,都只是一人承担下骂名,保住贵妃的位置。而徐太傅要的其实也不是选秀,只是一定要让自己那二十的孙女坐上后位。京城的世家贵族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徐太傅家的嫡孙女几乎就是为后位预备的,长到二十岁还硬拉着不肯嫁人,就是因为徐太傅认定了后位。因此,他们见皇上认真询问各家适龄的小姐,还是有些惊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