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本来还绷着,见凤姐一哭,自己心里也不好受起来,他努力吸了一口气平复心绪,让脸上有个笑样子:“没想到二奶奶还指着我去中状元。”凤姐过来扶着她,一叠声喊平儿去打水、喊兴儿去请郎中,自己心疼的不行:“这是哪里的话?”贾琏道:“御前点状元才要好相貌,可见二奶奶还是盼着我能中状元才好。”凤姐“噗嗤”一笑,眼泪却跟断了线的一样掉下来。贾琏忙哄她:“不过是看着唬人些,实则一点也不疼。”凤姐心里难受,连不议论长辈的规矩都抛之脑后:“如今为了几柄破扇子,连儿子都打,怨不得老太太骂他镇日里钻营些不上道的勾当……”她见贾琏不出声,悻悻住了嘴,只给贾琏处理伤口。贾琏轻声道:“子不议父之过。”凤姐默然,只到底是夫妻,她从贾琏紧咬着的牙关知道他这回心里被伤得不轻。回到府中的老太太、太太俱被惊动,贾母气得拐杖杵地:“两个儿子惯在孙子跟前抖威风!”她虽然对贾琏素来淡淡,可到底是长孙,贾琏又知道上进,考中了举人,给自己添的孙儿团哥儿生得粉妆玉砌,端的可爱。贾母少不得要叫丫鬟把贾赦叫过来教训一二,还是鸳鸯觉得不妥,虽然她深恨贾赦,可也知道贾赦被贾母训一顿,只怕到头来还会算在贾琏头上。贾赦和贾政不同,贾政虽然时常呵斥宝玉,可是待宝玉还有几份父子之情,存的是逼他上进用功的心思;贾赦却只顾着自己吃喝玩乐,眼里一概无父母兄弟,儿子更是要靠后,他本来就对贾母不满,若是贾母为了贾琏当众发作他,他当面装没事,次日肯定要寻贾琏个不是好整治回来。鸳鸯就私下里通风报信给凤姐,凤姐忙唬得去西院拦住贾母:“老祖宗,为了他的事情劳动您老人家,您也不怕折了他的福!”一顿提醒,贾母才打消了寻贾赦晦气的心思,暗地里给贾琏补贴些滋补之物。凤姐拿着那贾母特意让鸳鸯送来的人参,叹了口气,跟贾琏说:“都说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如今看来咱们贾家也后手不继了。”贾琏见那人参不过比大拇指稍粗些,心里也一阵感慨:“从前这玩意儿都赏给下人,谁能想到如今巴巴儿送过来。”凤姐馆起了头发斜依在炕上,沉吟道:“从前我也管过一些日子府里的庶务,不得不说太泼费了些,从前好歹有祖上做官,如今家里又没个高官做在宰的,胡天胡地花下去,连个进项都没有,哪里够府里花销的?”贾琏一手捂着药膏,哼哼唧唧也歪到炕上:“大太太是个万事不管的,太太又只顾着自己,只怕这样下去这个贾府落到你我手里,只有个空壳子喽。”凤姐抬眼看他,惹得贾琏“噗嗤”一笑:“太太势大,把着府里的财物,不是你我能抗衡的了的,不如放宽心,如今有个功名在身,我再活动一二,咱们夫妻好海阔凭鱼跃去,总好过困在这一方天地里坐井观天。”他一阵开导让凤姐也开怀不少:“也是!我以前听人说好汉不要爷田地,爷既然出息了,咱也不用盯着府里这点子东西不放。”贾琏见凤姐和他心思一致,心里一阵高兴。过几天贾琏的舅舅慈琅终于来京述职,贾琏特意去西直门码头上接了他。慈琅见贾琏脸颊带伤,少不得要过问一二,贾琏支支吾吾,还是凤姐儿偷偷跟舅母诉说了原委,等慈琅知道后怒不可遏,当下就要去贾家跟贾赦算账。他从前就因为妹子死得不明不白而跟贾赦闹僵了,如今不过驾轻就熟。正经舅舅慈琅就将贾赦约了来,劈头盖脸臭骂一顿,要不是下面小厮拦着,两位爷就要在京城最繁华的酒楼当场打一架。见外甥这个便宜爹太过不管是,慈琅便在外头四处奔走,终于在吏部找了自己的亲戚故旧,为外甥寻了个四川江油县知县的空缺。贾琏拿到吏部任命,高兴不已。慈琅更是叫他过去训诫一二,开口先几分背戚:“如今家里大不如前,我费尽力气也只能给你寻了这么个营生。”贾琏忙摇头:“舅舅说哪里话?我万万不敢起嫌弃的心。您这般为我奔走,我若是挑三拣四,可成什么人了?”慈琅见贾琏知礼,心里高兴,又将做知县的一些门路仔细说与他听,让他到了任上爱民如子,务必做个好官。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做了酒酿鸡蛋汤水烧开加水淀粉,加酒酿,大火烧开后加鸡蛋液,搅碎,赶紧关火,加白糖,就可以喝了,酸酸甜甜,很解暑再次为新文《醉花阴》求一个收藏,谢谢帮我收藏的亲们,爱你们?第101章 凤姐儿得白夫人书信迎丫头获舅太太说亲待任命下来, 林如海也得了信,也将贾琏叫了去,送他两个钱粮师爷:“不是我瞧不起贾家,着实是家里的子弟心思不在做官上, 仓促之下估摸着他们找不到可称心的师爷, 我这里有两位先生, 做事极是妥帖,又是积年的老吏, 多少能帮到你。”贾琏心中感激。自己的亲爹知道任命后,不过鼻子里冷哼一声:“连赖家的那个小子得的官职都比他荣耀些。”口口声声称丢人, 哪里还愿意为他摆酒席庆祝?贾府里那些素来捧高踩低的小人更是放肆, 处处瞧不起他:“还以为二爷多出息了呢?原来不过是个小官。”“对啊,赖家嬷嬷的儿子指望着贾家的恩典都寻了个比他大的官。”一个个的,心比天高, 眼高手低, 什么都瞧不上。唯有凤姐自不管外头人怎么说, 自己给娘家报了信, 就回家收拾行李铺盖。此时得林姑父相助,胜过千言无语,贾琏一时激动, 道:“谢过姑父。”他说不出口更多话语,眼眶先微红了。林如海见状心里暗叹,却不表露半分, 贾府行事做派到底也太不讲究了些,正经的长房嫡孙也不当回事,到是那贾雨村还颇得抬举,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想的?林如海少不得又留了贾琏细心叮嘱, 他是带着凤姐儿前来拜访的,白夫人就给凤姐寻了些防蚊驱虫的药物带上,又将些民间忌讳写过她听。黛玉奇道:“太太怎的知道四川之事?”白夫人笑着说:“家里有个远方堂叔从前在四川做过四川学政使,小时候常给家里孩子讲些那里的风土人情。”凤姐见她们娘俩言笑晏晏,又见黛玉随意插嘴毫无担心,知道黛玉跟白夫人处的好,心里也放心了大半。白夫人又想起什么,让丫鬟去拿一张名帖:“我那堂叔有个女儿嫁到了当地世家,我写封信给她,再捎些礼品给她。少不得要烦你带过来。也不知道顺路不?”这哪里是要忽然想起要给堂姐妹写信?分明是知道她两夫妻去了四川两眼一抹黑所以给自己寻个熟人照应。有了送东西的由头,再以后寻些机会与那堂妹家走动起来,强龙不压地头蛇,贾琏在四川做官,少不得要跟当家人家打交道,有个相熟的人家彼此都轻松许多。白夫人一片好心,却做得不落痕迹,不伤自己自尊心,凤姐是个人精,哪里瞧不出这中间的端倪?她格外感激,对白夫人又多了几份真心,笑着说:“瞧您说的,我就是丢下琏二爷,也要帮您把这口信送到。”屋里就热热闹闹笑起来。都是自己人,凤姐说起话来就多了几份真心话,她找个由头支开黛玉,跟白夫人说:“说起来,我们家这回上任,我就担心婆家妹子。”便将迎春的事情一一讲给白夫人听,白夫人素来是知道贾府是如何教养孩子的,因而也能明白凤姐的心思。说起这个凤姐就愁眉不展:“早知道原先在京里就给她寻摸人家了,总觉得她还小,以后等她哥哥出息些也好寻个好女婿,谁知道这回忽然要去四川。”四川偏远,也不好带迎春去,若是带了去少不得要在当地将她发嫁,可凤姐一点都不想把妹子嫁到外地,以后贾琏任期满了他们回京,迎春那个性子若是遇上夫婿黑心些,只怕要被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留。白夫人是知道迎春的,她也挺喜欢迎春那样腼腆又知礼的姑娘,就帮凤姐出主意:“何不问问慈家?”凤姐一愣,白夫人就说:“慈家对你们夫妻很是照应,听说迎春的生母生前又跟你婆婆亲近,他家在士林中又有些根基,说不定能帮你寻个好人家。”凤姐欢欢喜喜应了,笑着说:“太太没说错!可见我这是个灯下黑。”白夫人笑着说:“你也不过是关心则乱。”说话间黛玉回来,进屋听见,就问:“关心什么事?”凤姐抿嘴打趣她:“你还小着呢,等你大些,你家太太也要关心了。”黛玉神色微红,闪身躲了。惹得白夫人呵呵的笑。慈家舅舅得了信,就寻摸了一回,正好慈家旁支有一个中了举人功名的弟子在京城中带着母亲走娘家还未回乡,他后续不打算再科举,被长辈留在山东家里管些庶务,便问贾琏可否?贾琏又寻了人去打听那子弟,听闻他同乡同科都说他知礼温和,家中又教养严格。心里很是意动,便寻了凤姐商量。凤姐分析一二:“慈家世代居住山东,是当地的世家大族,经营多年,极为殷实,他家子弟,又管着庶务,只怕吃穿是不愁的,家底也丰厚;二来,那子弟是个中过举人的,二妹妹素来爱围棋看书,两人也能说得来。”贾琏就打趣她:“二奶奶不爱对弈,不也能跟我这个举人说到一块么?”凤姐嗔怪他:“说二妹妹的正事,你打什么岔!”接着分析下去,“其三,慈家这种人家上头有奶奶、太太压着,对子弟教养严格,便是有什么出格的事情也乱不到哪里去。”贾琏点头称是:“可不是,二妹妹这么个性子,可管不住丈夫,若是夫君自己放浪形骸,只怕她只能忍气吞声。”凤姐不乐意:“如今迎春的性子谁不说中正平和?好容易将她从前怯懦不管事的毛病拗了过来,你又胡说。”贾琏忙赔笑:“好链二奶奶,我错了,我失言,您接着说。”凤姐接到刚才的头:“能打理庶务,想必有些本事,正好和迎丫头互补;这桩婚事又有舅舅家照拂,也委屈不了二姑娘,如此分析,倒是门难得的好亲事呢。”慈夫人又将家里妯娌请了来,将婚事透露一二,慈二夫人喜不自胜,京中高门女子眼界开阔、见识非凡,只她们从来不愿嫁去京城以外的地方,如果她远在山东能给儿子迎娶来这样的女子,可真是瞑目了。又有些担心:“姑娘可妥当,莫不是有什么暗疾?”慈夫人抿嘴笑:“妹妹可是欢喜过了头,尽满口的胡噙?赶明儿寻个由头相看下便是。”慈二夫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没声介的道歉:“是我不是,一时欢喜,倒说出这等诛心的话,对不起嫂子对我家玄儿的心。”慈夫人知道自己这个妯娌,素来平和贤惠,不是那种搅事精,这次真是欢喜的过了头,不敢相信自己能有这好事,因而也笑笑不计较。只不过该说的她还要说:“这是咱家姑奶奶的侍女生的,是庶出,还有就是颇得哥哥嫂子喜爱,跟着哥嫂受教,但不得父母喜欢,若妹妹计较这个我可不敢说了。”慈二夫人早在慈家跟王熙凤打过交道,知道那是个难得的精明麻利人,心里满意不少:“做事妥帖便行,嫡出庶出,又哪里是姑娘自己能挑的了的?”慈夫人这才打着帮王熙凤整理行装的旗号带着慈二夫人去了贾琏夫妻在外头赁的房子。慈二夫人见迎春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心里早欢喜的不行,又跟迎春说了几句话,更觉迎春不骄不躁,性格平稳,心里满意多了几分。等一会子迎春命令仆妇们上菜端茶,井井有条毫不出错时,慈二夫人的心思就更称意了。那边厢慈家姐妹也陪着迎春在相看,贾琏因故将慈玄请进了书房,两人叙起来竟然还是同科,除了亲戚还是同窗,更多几份亲近。慈家姐妹见他们从书房出来后,忙拉着迎春从垂花门前过,装作路过的样子,既然见到就少不得要行礼。迎春就大大方方行了个礼,那慈玄的脸都红了,却眼睛不乱瞟,规规矩矩也行了个礼。贾琏就心中满意。他在男女之事上有些微瑕,但可不想自己妹夫是这样的人,如今见妹夫守礼端庄,心里也放心几分。慈家母子这回相看过俱是满意,凤姐去问迎春,迎春也红着脸点头,于是凤姐就去贾母那里寻救兵。贾母如今老迈了,又跟贾赦素来不对付,她明目张胆的偏心小儿子,更是不打算插手贾赦子女的婚事。凤姐熟知老太太这种井水不犯河水的心理,于是凑到她跟前道:“我要给老祖宗道个喜。”贾母年纪大了,素来喜欢听喜事,来了精神,凤姐就说:“我前儿个去慈家,可巧遇上她家二太太在京中走亲戚,因着聊了两句,发现她儿子跟琏二爷是同科,老太太说这可巧也不是?”贾母笑说:“你个猴儿,就这算是喜事?莫不是凑数来讨赏?”作者有话要说:呼第102章 好嫂子出面说亲呆宝玉暗中提醒凤姐一摇头:“老太太也太心急了些, 这回可真不是为了赏,是有好事等着您老人家呢:琏二爷说那慈家公子生的一表人才,为人又有些才气,我一听起了心思, 咱家不正好有个迎妹妹正当嫁娶么。”贾母一听也有些意动, 贾琏的同科, 又是贾琏母舅家的亲戚,到底也算知根知底。“我想着女方不能主动上赶着问, 不然咱成什么人家了?心里面正惋惜,可是凑巧, 慈家舅母问我, 迎丫头有人家了没?”“这可不是瞌睡遇着了枕头,我一听啊,就把迎丫头大致给她讲了下, 慈太太接连点头, 说从前看迎丫头在我身边就觉得平和稳重, 模样又生的好, 是个难得的姑娘,如今慈家二房长子有了功名,也好说亲, 因而就起了意头要给他做这个媒。”贾母听完,半响沉默不语。凤姐忙趁热打铁:“那慈家在青州老家权大势大,祖辈经营多年树大根深, 都说青州有一半的铺面和生意是他家的呢,最是殷实不过。想必这些老太太您当初给大老爷做媒时都知道。”贾母点点头,这可不错,从前她寻大儿媳妇时, 就是看中慈家耕读传家,不但在青州是当地望族,而且家中子弟众多,都是读书的好手,就算不能个个都科举入仕以后帮衬贾赦一二,也是个不惹是生非的。凤姐见她神色有了松动,接着说:“慈家公子生得清秀,人品才干呢又有琏二爷盯着,总归是不错。慈家太太素来做人踏实诚恳,她若说这人不错,便是真的不错。”贾母问:“才到举人,以后若要继续攻读,岂不是害了你二妹妹?”她缓缓道:“你是贵门里出来,不知道世间多的是那等薄情子弟,他家家贫不够科举入仕,只不过读书好些,就专寻大户人家有妆奁的女子说亲,用那女子嫁妆填补,今儿个要买笔墨纸砚,明儿个要孝敬婆婆,后天要给他赶考的银子,大后天要帮他结交同窗,再下个月要给恩师做寿,要打点上司,林林总总,一辈子都难到头。”“若是那男子有些良心,至少还能相伴终老,可你一生光阴耗尽也不过是滋养那男子,为他生儿育女操劳筹谋,不得休息。若是那男子没良心,等发达了一脚将发妻踹开,届时发妻人老珠黄,陪嫁耗尽,他还要泼污水给发妻道是从前妻子嫌贫爱富呢。”凤姐儿上前凑趣道:“老祖宗说的这些,我都活了这么久,都没听过,可真是闻所未闻呢。”贾母失笑:“你才多大,就在这里说嘴?”又笑着问:“这慈家少爷倘若是这样,无论如何也不能将二丫头嫁过去。”凤姐忙打包票:“定不会。那慈玄科举后自问不想再进学,要回乡打理慈家庶务,所以才想娶个性格平和的呢。”贾母思忖:“打理庶务?既有那本事,少不得是个性格刚硬的人,迎姐儿从前是懦弱的性子,如今虽被调养的平和端庄,可论起斗心眼来,到底落了下乘。”凤姐忙说:“两口子正是一强一弱才相配,您看我跟琏二爷,从前一个比一个强势,结果呢?”这贾母是知道的,长孙媳妇虽然为人伶俐又精明能干,很得她的喜欢,可嫁过来初期极不得丈夫欢心,两口子没少背地里捻醋干架。想到这里,贾母笑着说:“你这猴儿,不知道哪里偷了仙丹,忽得有一天就变得贤良淑德起来,知道要忍让,跟链儿竟也越过越好。”凤姐不依不饶:“老祖宗!这里说正事呢,您倒取笑起我来了!”贾母才说起正事:“这孩子我瞧着是个好的,可二丫头的爹娘俱在,轮不到我做主。”好不容易见贾母满意,凤姐可不想半途放弃:“老祖宗,您可得管管,我家大老爷和大太太,我做儿媳妇的不能说长辈,可您心里是有数的,要指望着他们,只怕迎丫头还要磋磨好几年!”贾母又犹豫起来,大儿子嫌弃自己偏心,已经很少跟自己交心了,左右不过是面子情,她自己心里有数。因而她不想插手迎春的事情,更不想得罪人,万一大儿子急了将那仅剩下的一丁点面子情都撕破怎么办?他那不管不顾的性格,还真能做出这等事情,到时候贾家的颜面何在?贾母没了尊严以后还怎么镇得住下头的宵小?唉,到底还是大儿媳妇去的太早,居然没个管束大儿子的人,自己去后,只怕迎丫头还不知道要被许配给谁家呢。想到这里,贾母忽得不再犹豫:“那我就做这个主,你让舅太太上门提亲来。”凤姐喜出望外:“是大喜事!我这就去请舅太太,正好让他们小孩子沾沾老祖宗的喜气。”贾母年纪大了,就喜欢听这种小儿女嫁娶的欢喜之事,因而见促成一段姻缘,也极为乐呵。凤姐自去让人去寻慈家舅太太,将这好消息告诉她,再让她寻了官媒人上门提亲。慈家太太闻言大喜,请了官媒就来了贾府。在贾府说事时,贾母忽得想起来,吩咐鸳鸯:“将邢氏也请来!”邢氏慌乱赶到时一脸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凤姐在外头先截住她,恭恭敬敬给她行礼,又赔笑说:“太太,适才我正好在老太太跟前说我们去四川的事,可巧舅老爷过来给迎丫头提亲,老太太喊了您来,我专在这里候着您将此事告诉您,免得您一会一头雾水。”邢氏很满意,若是从前的王熙凤,早就待在老太太身边看热闹了,哪里还记得上头还有个婆婆?如今这王熙凤不知道跟吃了什么开窍的神药一样,不说处处尊敬自己这个婆婆吧,但也好歹大面上总是恭恭敬敬,让自己在外人跟前做足了面子。想到这里她心里一阵舒坦:“既是这事,那慈家你瞧着好不好?”王熙凤恭敬的上前扶着她就往里走:“太太真是抬举我,我说了算什么,上头有您做主呢。”一边扶着她一边拍马屁,将个邢氏哄得全身舒坦。待进了院门,见过贾母,听官媒给她讲来提亲的慈玄家底殷实,聘礼丰厚、人又生得能干,邢氏就已经觉得这门亲不错。又想起迎春那丫头素来不声不响,也不麻烦自己,三节六礼的还给自己做个鞋垫,做个袜子,总归是有一片孝心,因而即使不是亲生的,却也为着她好,又仔细过问媒人:“我姑娘去了青州,人生地不熟受你们磋磨怎生是好?”说的贾母和凤姐暗暗点头,这个邢氏一向冷漠,如今能问出这话,可见对迎丫头到底还有几份真心,不枉迎丫头平日里孝顺她的。那媒人赔笑:“怎么会?我家太太说了,若是贵府二姑娘嫁过去不顺心,就组织兄弟分家,让他们小两口出去单过,若是顺心呢,就一起过,好歹大家子互相有个照应。”她笑道:“说了这么多人家,还第一次遇上有男方提亲时说若是不舒心就可分家的呢,真真儿是府上二姑娘有福气。”邢氏就不再问什么,她觉得这门亲事可真是不错。不过她还是有些谨慎:“孩子们的嫁娶,我说了不算,得问问家里老爷的意思。”她一出口,就遭贾母一记白眼,刚才真是看错她,果然是个白眼狼,来来去去的怕老大,就怕得罪了大老爷坏了她的舒坦日子,竟然是压根儿不替姑娘想。枉自己刚才还觉得她为迎春打算,是个好嫡母!恨得贾母沉声道:“我自有主张。”等媒人走了,贾母有心想骂邢氏一顿,王熙凤瞧见了一眼了然,可她担心邢氏对迎春婚事作梗,因而忙打岔将贾母心思转移开。媒人得了信就去往慈家赶,两下一奔波,两家就此交换了庚帖,将这桩婚事定了下来。过文定的日子,贾母因打发人去叫黛玉,黛玉一听是迎春好日子将至,也无法推脱,就来了贾府。见面姐妹们先恭喜一顿迎春,迎春脸红扑扑的,不好意思举着团扇躲在团扇后面。黛玉心中为她高兴,想必如此迎春就能摆脱山中狼的恶毒折磨。她坐在花厅里喝水,姐妹们都在院子里逗弄仙鹤,黛玉瞧着迎春感慨,却不知道何时宝玉近了身,宝玉一面便挨近身来,一面悄悄道:“我想宝姐姐送你的燕窝——”一语未了,只见赵姨娘走进来瞧黛玉,问:“姑娘可好?”黛玉便知她来给迎春贺喜顺路的人情来问自己几句,忙陪笑让坐,说:“难得姨娘想着,怪冷的,亲自走来。”又忙命倒茶。两下一打扰,宝玉自己便走了。等赵姨娘走了,黛玉才心中思忖起这件事:今世宝钗也假惺惺给自己送过燕窝,只不过她心里防范心重,到底是没吃那包燕窝,只丢在库房里。没想到宝玉居然过来专程提醒一回,黛玉忽得想起从前在书里也见过宝玉提醒自己,可她那时候丝毫没想到别的可能。难道是宝钗下毒?作者有话要说:周末我在做各种野生菌。云南不是蘑菇季嘛,我就买了几种野生菌,见手青啊,白见手青(毒性弱一点),珊瑚菌因为怕中毒,所以疯狂加热,又是焯水,又是爆炒,站在炒锅前不断搅拌,手都酸了但是值得,非常非常好吃很值得下回买鸡枞和干巴菌试一试第103章 呆霸王不幸入赌局老庄头哀叹愁田租黛玉一想到这个猜测有可能成立, 就急得坐不住,等恭贺完迎春,就急着回家,让人把那燕窝拿去让家里养的医女验一验。医女没多久就寻了黛玉来, 她神色凝重带来一个消息:从那燕窝上检出来一种无色的粉末, 不知道是何物。乍一看那粉末跟燕窝混在一起, 不仔细看以为是燕窝上沾染的碎末,可将那粉末喂给虫子, 却毒倒了一片。黛玉一派震惊:谁知道宝姐姐居然会这样?她以为她们不过是寻常姐妹间拌拌嘴,你瞧我不顺眼, 我瞧你看不惯, 得了空互相刺对方几句。哪里就想到这般不死不休?在一旁听着的白夫人浑身气得发冷,直接带着那燕窝去寻林如海。林如海听黛玉和医女说完这事情经过,顿时震惊, 笑着说:“报官罢。”还是白夫人拦住了他:“老爷, 若是报官则要姑娘出面作证, 抛头露面毁了姑娘名声不说, 何况如今这燕窝早就到咱们手里,哪里来的证据?”林如海这才反应过来:“可不是,差点办了糊涂事。”他做官这么多年, 未必就这么傻,只是关心则乱,不想女儿如此被人磋磨。转瞬之间林如海已经有了主意:“既然薛家这般, 那便断了他们的根罢。”不多时薛大傻子在外头就认识了一位公子。那位郑公子衣着华丽,出手豪奢不比,就是薛蟠自认见过经历过不少,也无法跟他相比。郑公子又出手大方, 来回吃酒席、包小倌儿俱是他掏钱结账,又讲些风月之事,极投薛蟠的脾气,恨不得立时三刻就结拜为异姓兄弟。两人你来我往在酒肆歌楼玩了一阵子,郑公子就带着他往赌场走。薛蟠从前也赌,不过他是在酒桌上赌钱,当下就拦郑公子:“那里进不得,里头全是勾你钱的。”又掏心掏肺劝郑公子:“我是过来人,从前在金陵的赌场输了几个铺子,气得我爹揍了我一顿。差点没打死,以后就不敢大赌了。”郑公子满不在乎:“我从家乡来京师,就是为的结识贵人,如今老天保佑让我结识了薛兄这般英雄人物,哪里还在乎那几个小钱?”死活就要进去。薛蟠无法,便跟着他,想着要是有诈,他也可以搭手一把。没想到郑公子手气颇好,第一把就赢了两千两。薛蟠看得发呆,郑公子冲他笑笑。赌场里素来就是做有钱人生意的,早有专门的帮闲过来伺候,端着果盘糕饼,又有浓妆艳抹的女儿家端着香茗请郑公子润喉。郑公子得意的搂过一位艳女,仰天笑着:“怎样?”又指使另外一位艳女去服侍薛蟠,颇为仗义的说:“你也来!输了算我的!”薛蟠惊魂未定,拿起色子也开始赌。浑浑噩噩,居然摇中了。当下又有人将他们带到雅间,红账软罗轻垂,香风阵阵,前朝的古董香炉里燃着名贵的龙涎香,美人在侧,拍着手笑着称赞他:“公子真厉害,这就赢了四千两。”薛蟠登时来了兴致,认认真真一屁股在赌桌前坐下了。郑公子眉目微动,笑得更欢畅了。赌场本就做的是引诱人赌钱的勾当,他便是寻常所说的“赌托”,专门在声色场合里寻那富家公子。先是想方设法跟对方成为朋友,然后勾着他往赌场跑。一开始自然要说输赢都算自己的,等过了几场对方看自己手气这么好,自然也不好意思都算郑公子的。于是一来二去就开始赌博。赌徒只有越陷越深的,哪里能容得了你收手?万般陷阱等着这些有钱公子跳。薛蟠在赌场过得越来越快活,这当口他有输有赢,但总的来说是赢面大。等赌完钱,他给娘和宝钗都买了是新的首饰,春风得意带回家。宝钗还夸:“哥哥如今也是长进了,倒知道心疼母亲”薛蟠笑,忍住不说自己在外头赌博的事情。可是渐渐的,他的手气没那么好了,但薛蟠想起自己前些天的辉煌,丝毫不肯认输。先是让小厮去取自己的私房钱,后又是将房中一些不用的摆设卖了,再就是卖私产,再后来连身上戴着的一块羊脂玉卖了,最后他的脑筋动到了薛家的私产上面。可是他的赌运却没有因此好转。薛蟠忍不住,就在赌场上送来的欠条上签了字。赌场上的欠条是专门的高利贷,有人专门在赌场附近放利钱,就为的赌徒不择手段,利息非常重,也许一开始只是借了一两,可等过一个月便是要还三十两。利又滚利无穷尽也。薛蟠最后欠下了三十万两白银。他还对着来讨债的打手大咧咧说:“我姨家是大名鼎鼎的贾府,我表妹是德妃,我舅舅是镇守边关的大官,还怕你们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