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手狞笑:“咱不理会那个,你跟阎王爷说去。”说笑间就卸下了他一条胳膊。薛蟠疼得直嚎叫,这才明白对方压根儿不理会这些。打手往他脸上唾了一下:“也不撒泡尿照下自己,京师遍地的高官显宦,若不是背后有人,谁敢放利钱?”薛蟠吓得屎尿俱下,哭着哀求:“好汉饶命!我家里还有些薄产,容我去变卖还钱。”那人笑着一刀就剁下薛蟠一根手指头,不管薛蟠吓得晕倒,直接叫人往薛家去送信。薛姨妈收到这消息直接厥了过去,宝钗急得就往贾家去。王夫人这等枉法的事情干多了,哪里还有半丝敬畏,她自己就在外头放着印子钱呢,当下就应承下这等事:“这有何难?拿着我家老爷的名帖去给对方,难道他还敢动手?”宝钗这才心里微安。薛家慌乱,林家却一派和安,因着皇宫赐下来春祭的恩赏,林如海在前头谢恩。白夫人带着黛玉在后院里找管事过问庄子上的情况。如今是年底,各个田庄的庄头也都来林府回话,带着一年的收益和产出,等着主家定夺来年的经营。就有几个庄头苦巴巴的回禀:“从三月下雨,接连着直到八月,竟没有一连晴过五六日;九月一场碗大的雹子,方近二三百里地方,连人带房并牲口粮食,打伤了上千上万田亩……”黛玉叹口气,天下已经初现乱相,百姓纷纷受苦,流离失所。白夫人也吃了一惊,一个庄头说还有可能是掩饰种田无能,可好几个不同地界的庄头都说年景不好,那显见得这年景是真不好。她不敢怠慢,又细细问过每一户的地界,让人记下去前头抄送给林如海,说:“你们累了一年,如今有主家做主,这几日就好好儿在府上客房修养几日,逛逛京城。”林如海应付完宫里的小黄门就来了后院,他奇道:“为何抄送我一张单子?”白夫人站在屏风后面,说:“今年几个庄头都说年景不好,我担心他们欺我初来乍到,就让人写下了地界,交于老爷,老爷常在外头行走,若是哪个地界遭了灾,问问当地的长官,总能知道真假,还请老爷帮忙断一断这公案。”林如海也啧啧称奇:“家里的嚼用可还够?”白夫人思索一下,道:“家里只不过三口人,左右是够,就算今日起颗粒无收,我们存粮也够上下众人吃个半年。”林如海又让人请外头的师爷去打听,师爷们四处打听,带回来一个沉重的消息:今年果然各地闹灾。有的地界是水灾,有的地界是大旱,有的地界是蝗虫,有的地界是山火。只不过有的地方官如实汇报给朝廷了,有的粉饰了一下汇报给朝廷了,有的压根就没报,有的报了还压在政事堂的一堆折子下面。林如海就有些坐不住了,他一叠声呼唤小厮给他更衣:“我要进宫一趟,若真是天有乱相,如今又临近腊月大家都等着过年无心公务,真耽误了事情,来年必有大乱。”白夫人也凝重起来:“我找人给我娘家兄弟送信,让他们也随大人步调上奏天庭。”黛玉有个主意:“爹贸然去只怕皇上会不悦,何不将我们后院里种的“土生”和玉米献给皇上,虽然这些物件都已经在南边种下去,可北地到底还没流传过来,这样就算皇上心忧天下可总算有个解决之道不是?”林如海点点头,黛玉就命晴雯去将府里厨房地窖里窖着的土豆挑其饱满硕大者选了些,又将风干的玉米挑了几十个金灿灿的。又让人库房取了编制的精巧的黑漆竹篮子,在上头绑上红绸,这才高高兴兴对林如海说:“爹带着这个去,好歹讨皇上一个彩头。”林如海和白夫人笑呵呵不说话,心里却都欣慰于黛玉如今长大了。别的不说,单是这一份心思就不错。如今正是年根儿,各家官员都带了祥瑞之物进京,别说是各种讨喜的“祥瑞”,就是年礼节礼都一大堆,满口的吉祥话。皇上被这一团花团锦簇围着,听你跪在那里哭诉境内受灾严重,心情能好?保不齐就会迁怒与你。你当每一个皇上都是明君吗?便是明君也不代表他没有凡人的缺点。第104章 费心说服皇上推作物孝顺博得双亲认嗣子林如海笑着安抚黛玉:“莫慌, 我自有妙招。”黛玉一想,爹爹做官多年,哪里就要自己教了?一时低头失笑。皇上允了林如海进宫请安的折子,林如海便入了宫, 他拜见过皇帝后, 将备好的节礼连同玉米、土生等物献上去。皇上先是高兴:“爱卿也献上了此物?”“此物在南边已经盛行开来, 臣瞧着产量颇丰,便有意在北方试种, 终于种成,可见皇上皇恩浩荡, 泽被后土。因而特意献上。”吉利话谁不爱听?皇上自然喜不自胜, 接连说好。林如海见皇上面色不错,当即道:“今儿个还要跟皇上讨个恩泽。”皇上以为他是要赏赐或官位,当下乐呵道:“尽管开口。”林如海就行了个礼:“臣听闻这两种谷物原产自外邦藩国, 全因边民仰慕天国才献上, 所谓万国来朝, 能得风物正说明皇上治理有方, 让万民臣服。”先不说正事,一顿马屁拍得皇上通体舒坦,他面上不显, 心里却极为妥帖。“皇上,既然这两种谷物高产易种,何不强令各县县令广种?让边区庶民都得沐浴天恩。”?居然不是要官, 也不是要爵位,说的是这个。皇上心里一松,林如海本是自己心腹重臣,便是他跟自己要加官进爵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没想到腊月里巴巴进宫说的是农桑之事。一瞬之间他有些感慨:“你竟与外人不同。”天恩难测,谁知道皇上是觉得他忠心为民还是觉得他沽名钓誉?林如海唬得忙跪下:“臣惶恐。”“起来吧。”皇上淡淡的说,“不关你事,是宫里的妃子来为家中子弟求情。”他想了一下林如海也不算外人,当下倒苦水道:“德妃姨表兄弟在外头欠下了赌债,被债主砍断了根手指头,贾家又杀了那债主,德妃刚在我这里哭完,可那债主居然是太上皇母舅家,这可……”他如今可真是左右为难,德妃倒没有那么大的面子,只是德妃背后站着王家,王子腾还在边关为他守关呢,他怎么委屈了德妃?林如海道:“德妃娘家与臣家是姻亲,臣论理当回避。”皇上这才想起林如海先头死了的那个夫人是德妃姑姑,当即道:“京中那几户谁家不是谁家亲戚?你也不必忌讳,该说什么便说什么就是。”林如海斟酌一下,说:“这是两桩事:德妃姨表兄弟薛蟠赌博是一事,杀了债主又是另外一件事。”皇上大有兴味:“说得有些门道,早知道朕就先宣你进宫问问。”林如海拱手口称不敢,又说:“德妃姨表兄弟姓薛名蟠,是个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从前就因抢夺一女被我撞上,判了个斩立决,谁知王家和贾家联手救了出来。他这般恶棍,去赌博后拒不认账那是自然而然。”皇上惊讶:“你们不是亲戚么?居然不向着他。”林如海苦笑:“当着您的面我也实话说了:先前贾家在林府安插太多探子,夫人陪房又中饱私囊,我索性一窝端了,没想到惹恼了贾家,如今两家来往也淡了,不过是面子情。”皇上想到他最近有续弦了,想必府里也是鸡飞狗跳,一瞬间心里舒服了不少。林如海又道:“所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便是他不起,求到皇上这里来,难道皇上不会帮他从中调停?”皇上不由得点头:“可不是!朕难道还会让区区一个母舅家欺负到德妃头上?”却全然忘了薛家压根儿就没有面圣的资格。林如海接着分析:“可见他是存心起了赖账的心思,俗话说,愿赌服输。赌博虽然为正人君子所不齿,可既然要赌,那当遵循众人定下的规矩。”“俗话说无规矩不成方圆,难道薛蟠赌钱赢了遵守规矩,输了却翻脸不认吗?”“至于追讨这钱财便是应有之意,只不过剁人手指,手段过于阴损。”“第二桩事:杀了这债主么。这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便是他杀的不是太上皇母舅家,只是个寻常人家,皇上也会给黎民百姓主持个公道。”这顶高帽戴的皇上舒坦不已。他频频点头。林如海又正色道:“如今颇多政令已经触及某些人的钱袋子,皇上您又何必为了区区一个贾家,再多一桩得罪太上皇的事?”这话说到皇上心坎子上去了,他如今和太上皇的斗争逐渐白热化,几近要裂帛相见,谁会愿意为了区区一个德妃引得太上皇警惕不已?当下就对德妃颇为不满。捎带着对贾家和王家也颇为不满。“既如此,那便让京兆尹秉公办理,倘若有一星半点的冤屈,便让他们去刑部大门处击鼓鸣冤去!”皇上说到这里,已经隐约有些动气,林如海忙将话岔开,说些如何推广作物的细则,让皇上分心。待到晚间他从宫里出来时,已经有了一个清晰的大概,过几天皇上果然在大宴群臣时上了几桌玉米土豆之物,称赞不已的同时让诸臣在所治境内种植此物。皇上金口一开,谁不应承?于是纷纷开始在所管辖疆域内种植起这两种作物。本来这两种作物就耐寒耐旱,出产又高,是民间难得的好物,又有官员拍马,刻意推行,等到春上春耕的时候,大明许多疆域,便都种上了这两种作物。却说白夫人得了林如海的消息,就将在府上休息的诸位田庄庄头们都召集起来,对他们说:“田里遭灾的事已经查明属实,既然这样,那今年的田租就免了,等回去诸位组织青壮年劳力尽量挖雪窖,明春更要挖沟渠,为明年早做打算。”那些庄头俱是感激,倘若是遇上苛刻些的主家,年末的时候这般都交不了账目,少不得要被换掉。林家素来宽厚,他们担心的是今年是新夫人掌家的第一年,必要立威,倘若在第一年田庄的收益不及往年,夫人少不得面子上过不去要苛责他们。可没想到白夫人居然就这么放过了他们,当然,白夫人并没有直接信任他们,还是四处打听确定了田庄发生了天灾才免去了他们的田租。就在他们感激白夫人时,一旁早有下人将准备好的一些京城节礼搬出来,白夫人道:“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今年年景不好,诸位拿去过年罢。”那些节礼有家里账房们手写的对联、有雕刻好的桃符、有京城老字号的一些糕饼点心,的确不值当什么钱,但却让这些忐忑的庄头们心里安定不少。他们感恩戴德谢过白夫人,又带上林家给准备的玉米、土豆,单等着春耕时挣扎一把,好顺利让全田庄上下读过春荒。转眼就是过年,白夫人督促着府里上下都换了门神、对联,新油了桃符,倒显得气象一新。黛玉也是欢喜,府中头一回人这么多:父亲、白夫人、二姨娘、林瑞文,还有她,也算是齐齐整整的一家人。祭过祖,晚上林家开了一桌年夜饭,花厅里一色朱红大高烛高燃,桌上高高堆着屠苏酒、合欢汤、吉祥果、如意糕等物。黛玉和林瑞文俱对林如海夫妇行过了礼,林如海赏下来两人各押岁钱若干。黛玉喜滋滋的捧着荷包听里面金锞子晃荡的声音:“若是爹爹能将陈道复那卷《倚石水仙图轴》给我就更好了。”林如海笑呵呵:“等你出嫁时定给你算作嫁妆。”黛玉羞红了脸,白夫人和二姨娘就抿嘴笑。林如海甚少跟黛玉开这种玩笑,显然今儿个心情不错。过一会子府上的管事、小厮、丫鬟,亦按差役上、中、下来给主子们行礼,白夫人吩咐丫鬟将早就备好了放着银锞的荷包散下去。二姨娘是个懂事的,早就侍立在白夫人旁边布菜端茶,白夫人笑道:“如今是过年,你也不必在我跟前立规矩,阖家团圆,你就坐下来吃饭。”二姨娘方才谢过白夫人,坐了下来。林如海又在席间宣布,要将林瑞文纪为嗣子。此事其实已经筹谋了好久,众人并无讶异之情,林瑞文一开始是读书读得好被林如海带到身边悉心教导的,相处时间久了便觉得这孩子性格谨慎平和,无有矜持焦躁,便生了将他认作嗣子的心思。黛玉从前还跟父亲争执过此事,她觉得父亲孤孤单单,总让做女儿的心里悬心,不若趁着还在壮年再结姻缘。林如海却笑着拒绝了:“都说曾经沧海难为水,世人做到的又有几个?你娘年轻时跟我共挽鹿车琴瑟相和,她走前也叮嘱过我要续弦。想来我再续姻缘,不论是世人眼里还是你娘那里,都觉得天经地义。”“可……”他望着窗外的梅树笑起来,“世人不懂,我也不求世人懂。细究起来,我居然也不懂。”他说得稀里糊涂,黛玉却听明白了。作者有话要说:健康美食玉米松饼,玉米粉和白面粉混合,加牛奶家酵母发酵,然后在煎锅上煎,加蜂蜜、炼乳和水果吃第105章 探老夫人引亲事说条件老岳父严把关父亲说得稀里糊涂, 黛玉却听明白了。心里知道父亲这是打算为母亲终身守下去了。她心里不由得黯然,做子女的固然希望父母能相知相爱,可父亲就此孤零零一人,断了世人眼中格外重要的香火传承, 只怕也是一条不为人知的道路。但是既然是父亲所思所想, 想必父亲也自有主张。她收起那些情绪, 笑着恭喜林瑞文。屋里其余人也跟着恭喜林如海和他。林瑞文满面通红,他素来是内敛的性子, 哪里这般成为众人目光集中所在?因而有些拘谨。他如今父母双亡,所谓的叔伯们侵占了他家资产, 要不是他书读得好, 又机缘巧合得到了林大人的青睐,只怕他的性命也会不明不白的丢掉。说起那个家族,他已经没有一丝的情谊, 相反对于林府, 却已经充满感激。白夫人就悄悄对林如海说:“我看, 这还是记在姐姐名下为好。”林如海和黛玉瞬间明白了白夫人的心思, 俱是面露感激之情。自古就讲究香火传承,将嗣子记在贾敏名下,一来原配和继室的地位到底还有些区别, 对于林瑞文今后的发展也好;二来嘛,便是让贾敏不至于后继无人。可这样的话,她就等同于无后了。林如海不语。白夫人似乎明白了林如海的意思, 淡然的笑笑:“从前我大归的时候就把下半辈子都想的清清楚楚,如今更不用提。”她一向洒脱,林如海因此默然,只唤一声林瑞文:“你母亲为你前程着想, 你以后当好好待他。”林瑞文自然恭恭敬敬应了。过了除夕,又挨挨攘攘到了正月,少不得要请亲友吃年酒坐席。白夫人携着黛玉往相熟的各家亲友里去探访,先去了白府。自打白夫人许了亲事,白老夫人也许是担心女儿嫁出去之前要守孝耽搁了这门好姻缘,居然病病歪歪,直撑到如今还在病榻上缠绵。白夫人亲自给白老夫人侍奉汤药,又笑着宽慰她老人家:“娘您放心,我一切都好,林家上下待我很好。”白老夫人见她气色好了不少,虽然多了些镇定从容,但仍旧有一股淡淡的出尘感,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心里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自己这般搅和女儿的亲事是对是错,面上不显露出来,只让人去她的陪嫁里收拾一卷黄公望的《天池石壁图轴》:“听说女婿好画画,回头走的时候带给姑爷,就说是我老婆子送给他的。”唬得白夫人忙摆手连声道不可,白老夫人眼皮垂下去:“有什么不可的?横竖以后半辈子都要指着他过活了。”白夫人担心的扬起眉毛,偷瞥白老夫人神色,似乎是非常担心她老人家知道真相。黛玉怕老夫人起疑,就忙打岔:“老太太,偏了您的好物件,只怕大舅母不让我们出门。”她如今是当白夫人的女儿一般称呼,将白夫人的娘家嫂嫂称为“大舅母”,她这般乖巧,让白老夫人心里安慰不少:可见女儿跟继女的关系还不错。白家如今当家的是白夫人的大嫂:白徐氏,脸儿圆圆,性子和蔼,闻言就当下笑着装出吃醋的样子:“老太太,您眼里倒只有女婿,也不给竹儿梅儿留着。”竹儿和梅儿是她膝下一对儿女,也素来深得老太太欢心。白老夫人知道儿媳妇素来大度,不是那种在钱财上小家子气的妇人,因而也笑呵呵道:“你这个搂钱靶子,这就吃起醋来,回头我自有好东西留给我孙儿。”白家大小姐白梅就撅起嘴巴不依不饶:“就有哥哥的,没有我的吗?”一时屋里欢声笑语。黛玉也抿起嘴笑。她如今也渐渐长开,眉目间初见倾国倾城的风貌,娴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更兼举止大方娴雅,又在交往上聪颖从容。白徐氏就起了心思,过会子悄悄留着小姑子单独说话,问她:“林姐儿可有说了人家?”白夫人一愣。白徐氏就不好意思抿抿嘴:“还不是竹哥儿,他就快到年纪,可满城的闺秀瞧上去居然没有一人如林姐儿这般好,真真儿是个玉石一般温润的人。”白夫人发自内心的高兴,她笑着说:“林大人想多留姐儿几年,我便不插手了。”的确继母对于继子女的婚嫁之事更应该避嫌,不然不管嫁的人是好是坏都有人说嘴:若是嫁的好了,人家说你为了给自己儿女铺路;若是嫁的不好,自然就说你心思歹毒。白许氏闻言就感慨:“你也不太容易。”两口子过日子讲究缘分,便是这家世、才学、品性样样上乘,也不一定两人就合拍,引得继子女不快,到时候还不是要骂继母。白夫人忙解释:“林大人和林姐儿都不是那等人,只是我也不知道该给林姐儿找个什么样人家。”白许氏不再勉强,又神神秘秘问她:“听说妹夫给前头的夫人立了个嗣子,还特意告知了咱们白家,那孩子怎么样?”立嗣子告知白家是对白家的尊重,白家人也很赞同林如海的做法,如今林如海不是青春儿郎,及早立个嗣子,也省的白家女儿要传承香火的压力太大。白夫人想一想林瑞文平日里的作为,点点头:“是个知礼的,性子腼腆,林大人常把他带在身边,教他些眉高眼低。”嫂子就问:“那你觉得梅姐儿怎么样?”白夫人吓一大跳,她盯着嫂嫂。白许氏就不好意思的说:“都说儿女是债,我也是愁的。”白夫人却知道白家的嫡子嫡女哪里就愁嫁娶?便是什么都不懂的痴儿,也有人愿意娶了去金尊玉贵的供着。嫂子这么问,只不过是担心她生不出一儿半女,以后老了没有亲生子女依靠。想让林家的儿女跟白家联姻,好让她老了也能跟林家扯上关系,好老有所依罢了。嫂子就没有想过竹哥儿和梅姐儿以后过得不幸福怎么办?当然想过,嫂子一直疼那双儿女。可是与他们相比,却是先考虑她这个已经出嫁了的大姑子。她眼眶红了,从前与恶毒的婆家周旋时她没有哭泣,和离被人指指点点时她没有哭,母亲使手段逼着林如海娶她时她没有哭,此时却忍不住泪盈于眶。她努力宾住要掉下来的眼泪,拉起嫂子的手:“大嫂,谢谢你。”大嫂自己先慌了,忙推她:“大正月的,掉眼泪不吉利,多想着点高兴事。”想到这个命途多舛的小姑子她也有些烦闷,可还是努力劝慰着她:“你如今嫁入高门,又儿女双全,夫婿敬重,好日子还在后面呢。”白夫人这才不好意思的擦擦眼眶。等回到府中她便寻了个机会打发人叫林如海来,隔着屏风与林如海打听口风:“我娘家的那个竹哥儿,大人觉得怎么样?”林如海想起来:“哦?那个个子高高的哥儿?书读得可以,一本《春秋》多少人读不通,他居然说的井井有条,单是这一条就远胜常人……”见他还要滔滔不绝说下去,白夫人忙打断他:“今日请大人来不是要探讨学问,是想问问大人觉得竹哥儿可堪良配?”?林如海愣了。白夫人不由得笑这林如海素来精明,可涉及女儿就变成了个睁眼瞎,她只好提示:“我瞧着竹哥儿与咱家姐儿年纪相当……”“这个?玉儿还小吧?”林如海还是呆呆愣愣的。白夫人哭笑不得:“如今都十三岁,年前我带她出去交际,已经有许多家夫人打探过口风了,正月里正好去我娘家,我娘家嫂子多问了一句,我看着竹哥儿长大的,觉得他心性正直,倒是个有良心可托付的。就不知道大人何意?”适才还夸竹哥儿夸得天花乱坠的林如海忽然有些后悔。要是做弟子、做学生、做门生,那都是一等一的好人选,可要是做女婿嘛,就有点不合林如海的意了。他板起脸:“还差些意头,竹哥儿虽好,可是是长房嫡孙,玉儿嫁过去就要做主持中馈的宗妇,体面倒是有了,可人前风光人后受罪,总归是辛劳。”白夫人颔首,这倒是个疼女儿的,她想起了白老爷子,也是这般疼爱自己,心里就有些发软:“大人可有什么要求不妨都说出来,我也好给姐儿提前寻摸着。”这么早?林如海愕然,他还想多留女儿几年呢。可想到适才白夫人提醒说是已经十三岁,到底豆蔻年华,总要筹谋起来。他当下道:“出身不能太低,否则家里没有规矩倒让玉儿受委屈;却也不能过高,特别不能是宗室,里面应酬起来太费心;不能是武将,不然打打杀杀做妻子的揪心;也不要品阶太高的文官,不然要攒资历去外地上任玉儿哪里受得住那个颠簸?家中不可人口太单薄,否则家里会逼着妻子添丁进口;家里也不可兄弟妯娌太多,否则太纷乱嘲杂;不可没有长辈,否则女婿没有大人约束很容易为非作歹;可也不能婆母太苛刻,你也是女子,当知道世间多有婆母欺辱儿媳的事情;不能年纪长于玉儿而太多,否则两人说不到一起去;却也不能年纪太轻,没有资历,我的玉儿又等到哪年才能等来他的凤冠霞帔?”……作者有话要说:呼——好沮丧,文很冷,无数次想罢手不写了……第106章 两少年忧心忡忡愁亲事老夫人冷嘲热讽刺母女白夫人听得瞠目结舌。她抿着嘴笑起来, 觉得这个平日里板正的林大人可真是有趣:“大人这找法,便是大罗神仙都难以满足。”林如海一愣,可不就是?他不好意思起来:“玉儿性子单纯,寻婆家就要慎之又慎。”白夫人就道:“我娘家这竹哥儿说起来还算符合先生期许, 婆婆和善, 竹哥儿又是少年进士, 也不是宗室王侯,家里不穷又不豪奢, 孩子学问好,与玉儿想必相得。”林如海一听, 还真是这么个道理。他道:“我便去外头打听下白竹, 你也在外头寻摸下看有无其他人选。”白夫人点点头,却忘了林如海在屏风那头看不见:“是,一家有女百家求, 大人得好好挑挑。”林如海闲了去寻林瑞文:“你平时里与举子们应酬相和, 莫不如问问白竹其人品性如何。”林瑞文一头雾水, 却也按章办事。他在私下里玩的时候, 就少不了问傅云飞和陈思聪:“你们在京里人面广,可与白竹相熟?”陈思聪大咧咧捏一粒花生米放嘴里:“你问他干嘛?最是板正不过的一个人老学究,无趣得紧。”傅云飞就在他肩膀上拍一把:“人家稳重有才, 在你嘴里就成了老学究,我看你啊,真是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被他这么一拍, 陈思聪差点呛着,他咳咳咳咳嗽了起来,好容易喘了口气,翻着白眼:“你是要我命啊兄弟, 下回别在我吃饭时拍我!”傅云飞歉意满满,伸手拿起桌上的茶壶给他倒上一杯茶:“赶紧喝。”陈思聪拿起茶盅咕咚咕咚灌了下去,才呼吸顺畅,他缓够了气,又问林瑞文:“好好的打听那么个人做什么?”林瑞文也摸不着头脑:“父亲让我打听的。”陈思聪眼睛一亮,一拍大腿:“肯定是想给你相妹夫呢!”却没注意傅云飞手里的茶盅一抖,茶水差点撒了出来。林瑞文也没瞧见,他忙着回答陈思聪:“我也不知道,反正父亲让我打听他品性举止。”陈思聪笃定满满:“没跑了!肯定是这个!”他眼睛亮闪闪,“要说起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啊!走!我们一起去寻你妹夫相看相看!”林瑞文先不乐意了:“你可别乱说,坏了我妹妹名声。”陈思聪笑嘻嘻道:“知道知道,咱妹妹嘛。”谁料傅云飞和林瑞文齐齐出声:“谁是你妹妹!”陈思聪一缩脖子:“你们也太苛刻了些,不过是玩的好!我又没有玷污她名节的意思!”,却被傅云飞和林瑞文的白眼瞪得连连后缩,“好好好,你们说了算。”他又赶紧岔开话题:“话说回来,我们是寻个扬州瘦马去试探白竹呢?还是跟跟踪他,看他是不是往城北花柳巷里去呢?”他一拍脑袋:“我似乎认识一个妈妈,手下说不定有调教出来的清官人儿……”看他说得肆无忌惮,林瑞文先红了脸,他素来喜欢读书,哪里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倒是傅云飞冷冷哼一声:“你先别想别的,要知道姑娘出嫁,身边的丫鬟也大都要准备个下落,或是嫁给身边的大管事做管事媳妇跟过去,或是留着给姑爷预备做通房,你可想清楚了没有?”陈思聪的脸登时煞白。傅云飞笑:“你还操心别人的事情,先操心自己的事吧。”林瑞文还没听明白:“怎的这与思聪有和关系?”没人回答,另外的两个少年郎忧心忡忡坐在那里喝闷酒。林瑞文嘟哝一声,也给自己满上。正月里贾母要接黛玉来家里热闹,黛玉想到迎春不久要嫁出去,凤姐儿又要马上启程去四川,这样子姐妹们相聚的机会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因而欣然答应。贾府照样还是花团锦簇,多了些笙歌聒耳、锦绣盈眸,黛玉与众人见过礼,又到缀锦楼迎春处,将一个包袱和锦盒交给迎春。黛玉柔声笑着说:“迎姐姐的好事将近,我特意缝了些发带、荷包等物,这荷包用的蜀锦,姐姐将来去送人也好,自己留着玩也好,都能用的上。”黛玉又让紫鹃将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对玉镯子,并一个玛瑙搔头,黛玉道:“慈家诗礼传家,我送你金银之物倒俗了,所以就准备了玉石之物,横竖也不让你失了面子。”迎春感激不已,她急忙推辞:“荷包我收下便也是了,玉器贵重我可不敢收,妹妹留着自己用。”黛玉摇摇头,将她的手推回去:“你去慈家是虽不是做宗妇,却也是要顶立门户的,何况我们姐妹有什么过意不去的。”说话间凤姐儿进来,她早将这一切看的一清二楚,心里感激黛玉,朗声笑着说:“迎丫头既然过意不去,回头林姐儿嫁人的时候,你添妆添的厚一点便是了。”